第八卷 妖怪夫妇与吸血鬼共舞 第二章 葡萄园之馆

  滚过来,又滚过去。

  紫色圆球状的物体弹跳、滚落。

  「啪」的一声,掉进漆黑的洞穴里。

  「啊。」

  意识突然苏醒,我蓦地起身。

  头好晕,我伸手按住头,环顾四周。这是一间我从未见过的古老欧式房间。

  「这里是……哪里?」

  难道我还在作梦吗?

  地板上铺著花纹古朴的地毯。

  奶油色的墙壁上,挂著镶有气派画框的风景画。

  房里的家具是一整套的古典样式,大片拱形窗户上,沉稳的暗红色窗帘绘出一道美丽的斜弧线,用流苏绳子固定著。金黄色的朝阳十分耀眼。

  这房间怎么看都像搞错了时代,是中世纪欧洲城堡才会有的风格。

  而我正躺在木罗罗应该会喜欢的那种有床幔、蓬松柔软的公主床上。

  「我记得我原本是在逛三社祭,吃起司热狗,然后听到凛音呼唤,就去了驹形桥下……」

  没错,我听到凛音的铃声,前去找他。

  结果遇见他后,便闻到一股葡萄甜香,接著就失去意识……

  现在是隔天早上吗?看来我是一直睡到现在。

  「拔~库~」

  某个似曾相识的模糊叫声传来。

  棉被下有什么东西正不安分地扭动著……

  我伸手进去拉出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是一只毛色黑白混杂、鼻尖长如象的珍禽异兽。

  「小家伙,你该不会是貘吧?」

  貘,去年除夕夜在浅草引发大骚动的异国妖怪。

  后来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见到。

  「唔哇~吓我一跳!好怀念!」

  我双眼闪闪发光地抱起它,貘却一面发出「拔~库~」的独特叫声,一面逃出我怀中、跳到床上,接著就大摇大摆地离开房间。

  门开了一道缝,可以看见外头陌生的走廊模样。

  「……所以,这里究竟是哪里?」

  过一会儿,我再次问出这句话。

  连好久不见的貘都在这里,情况越来越神秘了。

  但随著时间过去,我慢慢有点余裕整理前因后果,发现应该是凛音故意叫我过去、把我抓过来的。

  居然会遭前世眷属绑架,真是作梦都没想过会有这种事。

  看来有必要狠狠铐问凛音一番。

  「……怎么办?她起来了,吉塔。」

  「……她都怒发冲天了耶,萨利塔。」

  「……而且她的表情好恐怖,她会不会咬我们呀?」

  「……听说她以前是很危险的大妖怪,搞不好会把我们吃掉。一旦鬼拿出真本事,我们三两下就被人家一口吞掉啦。」

  稚嫩孩童的窃窃私语声响起。

  而且内容非常没有礼貌。

  「给我等一下,我只是一个刚睡醒的可爱高中女生,你们那么害怕做什么?」

  「……」

  房间顿时悄然无声。

  但有两双圆滚滚的可爱眼睛正从我面前陈旧的橱柜隙缝中窥视著。

  有什么生物躲在里头。

  「好,出来吧。我知道你们在那里。你们要是不自己出来,我就只好把柜门砸烂。」

  「!」

  我拿出鬼的风范出言威胁,柜门就立刻打开了。

  从里面跳出来的是……

  「哎呀,怎么这么可爱。你们是狼人?」

  出乎意料的是两位拥有毛茸茸兽耳及尾巴、身穿吊带短裤的狼人少年,年纪看起来应该是十岁左右。

  他们恐怕跟目前隶属于阴阳局的鲁卡鲁同族,是在这个国家相当少见的种族。

  「那个,您、您好,茨木童子大人!」

  红棕毛少年礼数周到地鞠躬。

  「我们确实是狼人,但可不是普通的狼人,我们是凛音大人的准眷属。」

  黑毛少年双臂交叉在胸前,看都不看我一眼。

  看来两人个性正好相反,真可爱。

  而且,他刚才说他们是凛音的眷属?

  「哦~那家伙已经独当一面到有自己的眷属啦。」

  我大吃一惊的同时,也露出开心到有些诡异的欣慰笑容。

  「啊,不过我们还不是正式的眷属,只是准眷属。之前我们差一点死掉时,凛音大人暂时收我们当眷属。」

  「那个期限快要到了,到时候我们就是自由之身。不过反正也是继续待在这个『庇护所』吧。」

  「……嗯?」

  我怎么听不太懂他们在讲什么。但这两个孩子目前似乎真的是凛音的眷属,我从他们的气息可以隐约感觉出来。

  「既然这样,那你们就是我的孙眷属啰。」

  「啊?」

  「来,过来,让我看清楚你们的脸。」

  我拍拍身旁的床铺,叫两人靠近。

  他们露出不安的神情,对望一眼,

  「……欸,这家伙虽然外表看起来很年轻,内心却是个老太婆耶。」

  「……嘘!吉塔,她要是听到,就会把我们吃掉喔!」

  又在窃窃私语了,而且我全都听见了。

  「我自己也知道我像个老太婆啦。好,你们快点过来。」

  我再次叫两位可爱的狼人靠近。

  他们战战兢兢地走过来,一人拘谨地在大床边边坐下,另一人则跳上床盘腿坐好。

  「我是茨木真纪。你们好像已经知道了,我是日本一个名叫茨木童子的鬼的转世。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叫做萨利塔。」

  「我是……吉塔。」

  两人的狼耳微微动了动,蓬松的尾巴不停左右摇晃,各自报上名字。有礼貌的红棕毛少年是萨利塔,冷淡的黑毛少年则是吉塔。

  「你们两个是兄弟吗?」

  两人同时点头。

  吉塔不经意地透露两人是双胞胎。

  「如同刚才说过的,我们是狼人,异国的种族,现在则是凛音大人的准眷属,目前在这间日本庇护所『葡萄园之馆』帮忙。」

  红棕毛的萨利塔介绍他们自己,我认真聆听他的话后问道:

  「日本庇护所?葡萄园之馆?这里叫做这个名字吗?话说回来,这是哪里呀?」

  「你这女人问题真多,先挑一个问啦。」

  黑毛吉塔讲话就像馨一样别扭,但也确实有理。

  「那我重问一次……这里,是哪里?」

  重新发问后,两人面露几分紧张神色,交换了个眼神。

  「那个,这里是由异国妖怪协力营运的秘密『庇护所』。简单来说,就是我们这种生物的避难场所。」

  「刚刚说的『葡萄园之馆』,是日本庇护所的通称。凛音大人是这间庇护所的管理人之一。」

  听完萨利塔跟吉塔接力回答的内容,我忍不住又眨了眨眼睛。

  「对了,凛音不在吗?绑架犯凛音。那家伙把我带到这种地方,究竟打算做什么?」

  这时我终于下床,左右扭动身体,做了一点伸展运动后,四处打量这个房间。

  正面有一面大镜子,我身上是平时很少穿的白色长洋装。

  「是谁帮我换衣服的?我今天内衣不成套很丢脸耶。」

  「你、你的重点……」

  「放心,这种生活琐事都是『隐形小管家』在处理。」

  隐形小管家?

  是妖怪还是其他种生物吗?我没听过这样的称呼,完全无从想像那究竟是什么,但这个问题就先摆在一旁。

  「欸,萨利塔、吉塔,我可以离开这间房间吧?」

  「你应该再休息一会儿比较好。」

  萨利塔表示。

  「你闻了葡萄的沉眠香吧?」

  吉塔问道。

  原来如此,我是因为那个叫做「葡萄的沉眠香」的神秘物品而陷入昏睡,才会被带到这儿来的呀。

  「这点小事没问题。比起这个,我得跟凛音谈谈,然后赶紧回到浅草。馨跟眷属一定都担心死了。」

  「……」

  萨利塔跟吉塔又对望一眼,开始窃窃私语。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走出有床幔床铺的寝室,踏上馆内长廊,经过一扇扇样式相同的房门,并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喊凛音的名字。

  「凛!凛音!你给我出来!」

  在浅草时,只要我呼唤他,凛音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冒出来。

  在这里,他却没有现身的打算,我只好一间间打开这栋洋房的房门寻找凛音。

  不过,他肯定有听到我的声音才对。

  「话说这栋洋房……好像恐怖片里会出现的场景。」

  虽然是一栋气派的建筑,但有些房间的天花板上都爬满蜘蛛网,窗边挂的窗帘也被虫蛀得坑坑巴巴,还有好多壁纸早已斑驳龟裂。

  虽然我前世是大妖怪,但西方恐怖片会出现的那些怪物,超出了我擅长应付的范畴。从刚刚开始我就背脊发凉,还是这里真的很冷?

  「嗯?这里有股很奇特的灵力气息。」

  位在走廊尽头的那扇欧式门扉,跟其他房间略有不同。

  我可以感觉到那扇门后方,有股不知其庐山真面目的存在感。

  砰!我毫不迟疑地打开那扇门。

  「凛音,你躲在这里对吧!你瞒不了我的!」

  但在房里的,是一位出乎意料的人物。

  「咿~嘻嘻嘻、咿~嘻嘻嘻,连门都不敲就敢闯进我的房间,小姑娘,你胆子很大喔!」

  「……」

  一位身穿黑色长袍的鹰勾鼻老婆婆,正在熬煮一锅散发著绿色光芒的诡异液体。

  她差不多有两个人高,高到需要抬头才能看到脸。脸上浓妆跟锐利眼神令人印象深刻的老婆婆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金牙闪了一下。太可怕了。

  「啊,爱丽斯奇特拉大人!」

  「对不起,我们立刻带她出去!」

  萨利塔跟吉塔慌忙拉我离开这间房。

  但我文风不动,站在原地环顾四周。

  架上陈列著骷髅头跟浸泡在福马林里的神秘生物标本瓶,还有巨型水晶、六芒星绣帷、随意散落的塔罗牌……

  啊,墙边靠著一枝大扫帚,杆子上还挂著一顶帽檐很宽的尖顶帽。

  这怎么看都是那个吧?

  「你、你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女巫吧?」

  「你答对了,鬼姑娘。咿~嘻嘻。」

  老婆婆发出女巫常见的高亢笑声,从小凳子上轻巧跳下来。

  原本我以为需要抬头仰望的巨大身躯,其实非常娇小,身高只有我的一半左右。她一走到我面前,就瞪大水蓝色的锐利双眼,突然逼近我。压迫感不容小觑。

  「我是爱丽斯奇特拉,爱尔兰女巫的幸存者,也是这栋洋房原本的主人。顺带告诉你,让你昏睡的『葡萄的沉眠香』也是我调配出来的魔法香水。」

  「咦?魔法香水?」

  「咿嘻嘻、咿嘻嘻。效果很好吧?嗯?」

  老婆婆笑得洋洋得意,我则用力吞了吞口水。

  女巫对我而言,是一种只在传说中听过的种族。不过据说就如同日本有妖怪一样,异国确实有女巫存在。毕竟,现在就有一位活生生的女巫站在我面前。

  「你是凛音那小鬼的主人吧?咿嘻嘻,没想到他喜欢这一味。真讨厌,我好忌妒喔。咿嘻嘻嘻。」

  语毕,女巫老婆婆再次踏上小凳子。

  「那个,女巫老婆婆,你知道凛音现在人在哪里吗?」

  「你想知道,就去看架上的水晶球。」

  虽然我觉得老婆婆的回答很不可思议,但仍顺从地朝房内架上那个大小跟我的头差不多的水晶球看去。

  一开始我只能看见自己变形的脸庞,但过没多久,水晶球中逐渐浮现翠绿草木跟色彩缤纷的花朵,还有凛音伫立其中的身影。

  「这是……庭园?」

  「咿嘻嘻,你看到啦?那就快点出去,我的青春魔药都要煮乾了。」

  女巫弹了弹指,我就感觉到一股神秘的力量拉住我的后背,直接将我扯出门外。

  下一刻,房门就「砰」一声关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再次打开门,结果里头只不过是老旧的置物间。

  原来如此,魔法是真实存在的吧。

  「啊,凛音!找到你了!」

  我透过走廊上的窗户看到凛音的身影。

  正如水晶球所示,他待在这栋洋房的庭园里。

  庭园风貌像是接近自然状态的英式花园,高大柳树下栽种著玫瑰、百合、千屈菜及葡萄风信子,多种植物在柳树枝叶筛落的金黄阳光中宁静绽放。

  还有优美如画的莲花池,而凛音就伫立在池畔,身上是他一贯的黑色西装打扮。

  我从窗户一跃而下,一口气冲到凛音身旁,那姿势豪迈无比,白白糟蹋了清纯优雅的白长裙装扮。

  下一刻,我一把揪住他的后背。

  「逮到你了,凛音!你把我绑架到这种地方,到底想做什么啦。亏我当时听到你呼唤我的铃声还担心得要命!」

  「……」

  我一股脑儿把想说的话全都丢出来,但凛音只是低头淡淡望著我。

  接著,以较平常稍微柔和的语调这么说:

  「茨姬,我可以这样在太阳下自由行动,都是拜你的鲜血所赐。」

  「咦?怎、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明明到前一秒钟仍是满腔怒火,结果一听到平常别扭的凛音吐露谢意,不禁诧异到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个地点,有舒适宜人的午后阳光照耀著。

  我抬头望向天空。

  沙沙、沙沙。

  柳叶摇曳、相互摩擦,爽朗的清风徐徐吹拂。

  这里只有大自然低语般的各种声响,阳光穿透枝叶缝隙洒落,斑驳照映在我们身上,不住跃动著。

  凛音无预警地轻触我的后颈。

  「……」

  他锋利的指甲如轻薄小刀般划过脖子,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渗出几滴赤红色的鲜血。

  凛音用手指轻柔擦去,再拿到嘴边舔舐。

  「就是这个血,你这能让妖怪疯狂、赐予妖怪力量的鲜血,已经受到吸血鬼觊觎了。他们长年以来的心愿就是克服阳光的威胁,而茨姬,只要喝下你的血,他们的愿望就有可能实现。我便是活生生的证明。」

  「……你是证明?」

  那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我几乎都要忘了……

  凛音在成为我的眷属之前,确实极度厌恶阳光,那也是所有吸血鬼共通的弱点。

  但他开始喝我的血后,就连白天也能够出外活动,寿命大概也延长了。

  在这个世界上,凛音是唯一一个长期饮用我鲜血的妖怪。

  「茨姬,你记得上次对抗波罗的•梅洛的时候,曾遇上吸血鬼同盟『赤血兄弟』的两大人物吗?」

  凛音问道,我点头说:

  「嗯,当然,我连他们的长相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们跟水屑联手,现在人已经到东京。他们打算不择手段把你抓走,在下次的魔宴举行克服阳光的仪式『复活祭』。」

  「……目标果然是我呀。」

  赤血兄弟来到日本的消息,我已经从津场木茜口中听说了。如果凛音所言不假,那他们的目的肯定是我的血。

  异国吸血鬼异常残酷。

  特别是那个老穿著华丽晚宴服的女吸血鬼,跟我还有一点恩怨。

  先前他们原本就是想要茨木童子的鲜血,才会去参加波罗的•梅洛主办的非人生物拍卖会。那想必这次是非得手不可,斗志高昂吧。

  「那些吸血鬼的计画是要我在三社祭趁乱把你抓走。我过去是茨姬眷属的事,他们已经全都晓得了。」

  凛音伸手托住我的下巴,盯著我的双眼。

  「你不想被送去给那些吸血鬼吧?那就乖乖在这里躲一阵子。」

  我没有丝毫惧色地回望凛音,摇头说道:

  「不行。那些吸血鬼还在到处杀人。如果目标是我,乾脆让我去打倒他们。」

  我必须通知馨、眷属们还有阴阳局的人这件事,从吸血鬼的魔掌下保护东京。

  「你这个人,真的是个笨蛋耶。」

  凛音却哼笑了一声。

  「如果你想保护重要的人,就应该待在这里,乖乖等风暴过去就好。我拜托你有点自觉,你就是那个招致灾难的源头。」

  「唔!我、我……」

  凛音不等我回话,就径自转身要离开群花绽放的庭园。

  他是正确的,我找不到任何一句话语反驳。

  倘若敌方的目标是我,那么引发这场骚动的罪魁祸首确实就是我。我待在这里,待在清楚全盘状况的凛音的保护伞下,安静等待风暴过去或许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等、等一下啦,凛!」

  「……」

  「这就是你之前说『要拜托我的事』吗?」

  我从凛音身后拉住他的手臂问道。

  之前他曾向我预告将会有件事要拜托我。

  凛音带著略嫌麻烦的表情回过头来,眯细一只眼睛。

  「对啦。你自己说过会答应我的要求。还是说,大妖怪茨木童子的转世打算不遵守约定呢?」

  「唔!」

  从刚刚开始,我就屡屡被前眷属堵得回不了话。

  凛音并不像其他几位眷属那样宠我、纵容我。

  从千年前就一直是这样。

  「妖怪彼此间的约定是绝对不容抹灭的。你如果想离开这里,不是打倒我,就是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去。」

  没错,对妖怪而言,曾经订下的约定拥有绝对的效力。

  即便我现在是人类,也不会愚蠢到去破坏和妖怪订下的约定。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凛音。」

  我在最后多问了一句。

  「你是在保护我吗?」

  「……」

  凛音沉默半晌后,脸上顿时浮现坏心的笑容。

  「当然。茨姬,要是你死了,我可就伤脑筋,这样就喝不到你的血。让你健健康康地活久一点,也不过是为我自己著想而已。」

  他跟平常一样净讲些讨人厌的话。

  凛音从以前就是这副德性。明明总是守护著我,嘴上却会故意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好。

  以前我认为那大概是青春期少年掩饰害羞的举动,但现在我已经明瞭他是为了毫无顾虑地保护我,才刻意这么说。

  「这栋洋房里的物品,你全都可以自由取用,有什么需要就找萨利塔跟吉塔,那间房间也是你的。」

  凛音再次转身背对我。

  一头细软银发随凉风在空中飘扬,反射亮晃晃的光芒,炫目得令我眨了几下眼睛,接著就已经看不见他的人影。

  到处都没有他的踪迹,也没有他的气息。

  只听见庭园花草摇曳的轻柔沙沙声。

  「……真是的,凛音这家伙。」

  我在庭园的长椅坐下,皱著眉头翘起脚,双手抱胸,梳理截至目前的情况。

  赤血兄弟来日本的目的是我的血,因为他们已经得知凛音能克服太阳光的原因在于长期喝了茨姬的血。

  而凛音为了保护我,把我带来这里。

  话说回来,这里是地图上的哪里?

  「对呀,我得先搞清楚这件事。」

  先爬上这栋洋房最高的那座塔的屋顶瞧瞧好了。

  从上面说不定就能看出这里的所在位置。

  毕竟浅草附近可是有全日本最高的建筑物,晴空塔。

  每次要是迷了路,只要抬头看天空,锁定那座又高又细的晴空塔就能辨别方向。反之如果看不见晴空塔,就表示自己是被带到远方。

  于是,我将灵力灌入手脚,宛如攀岩般沿著灰砖堆砌成的墙壁往上爬。

  这姿势著实不能见人,但现在这种情况下我别无选择。

  这栋洋房太大了,想找到通往塔顶的楼梯肯定更花时间,我左思右想,还是直接爬墙最快。

  结果……

  「哇……」

  高处的开阔视野,从尖形屋顶上放眼望去的辽阔景色,让我深受震撼、说不出话。

  倾泻的灿烂阳光下,整齐规律地种满像是葡萄树的树木。那片果园无边无际,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有条河蜿蜒流经葡萄园,远处有幢白色墙壁的农场小屋,不熟悉的悠闲田园风光展现在眼前。

  这怎么看也不可能是浅草附近会有的景色。

  这里到底是哪里?哪里的葡萄园?法国?

  嗯,我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是琦玉的郊区?也有可能是水果王国山梨县吧?

  「不对……应该不是,这里肯定是在狭间结界里头,是凛音设置在日本某处的结界。那家伙根本没打算放我出去呀。」

  我双手抱胸、双腿大开地站在屋顶上,脑筋飞快转动,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做时──

  「喂~~!」

  「站在那里很危险!」

  「嗯?」

  下面传来少年的声音。

  我低头一瞧,狼少年萨利塔跟吉塔正抱著装满不知名果实及蔬菜的篮子,从方才的英式庭园抬头望著我。

  我从塔顶一跃而下,砰地落在庭园中,萨利塔惊叫出声,吓得跌坐在地上。

  「你不用吓成这样吧,对妖怪来说这种事根本是小菜一叠。」

  「可是你是人类!你不要命,我们可不想跟著陪葬。凛音大人交代过我们要负责照顾你。」

  「照顾我呀?」

  吉塔唠叨个没完,他手上抱的篮子里装满葡萄。

  颗粒偏小的晶莹葡萄。

  「这个葡萄,是从远处那一片葡萄园摘来的吗?」

  「啊,对呀。这是酿葡萄酒用的葡萄,虽然皮厚、籽大,但滋味很好。」

  哦,酿葡萄酒用的葡萄呀。

  我扭下一粒,剥去厚实的果皮丢进嘴里。味道甜香鲜明,非常好吃,确实跟平常吃的葡萄不同,风味更加浓郁。

  我又摘下几颗,滋润一下乾渴的喉咙,抚慰一下空虚的肚子。

  「欸,你们两个,既然要照顾我,就顺便跟我介绍一下这里呀。这边是在狭间结界里吧?」

  两位狼少年的耳朵蓦地竖起来,双眼圆睁地眨了眨,露出意外的神情。

  「怎么了吗?」

  「我怕……你会说要马上离开这里。」

  「凛音大人有吩咐我们,万一你想硬闯出去而闹起来时,一定要阻止你。」

  「……」

  凛音交代两位年幼的狼人这种任务也太乱来了吧。

  我将视线移向天空,手扠著腰长长叹了口气。

  「算了,我就先乖乖待著吧。毕竟我跟凛音约好了。」

  我以为自己跟凛音很熟悉,却一点都不了解他。

  或许,我该花更多心思去理解他。

  在茨木童子死后,他独自远赴异乡,在陌生的土地上过活。

  他见到什么、学到什么,又渴望著什么,才走到今天这里呢?

  他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我确实一直很期待三社祭的到来。明年搞不好就去不了了,因此我一直觉得今年一定要尽情玩个够。

  但比起个人的玩心,我更加重视伙伴与家人。

  即便现在,我依然认为凛音是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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