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七章 狼群的袭击

  这天,纱友的房间空无一人。

  花费数天时间的枪战善后总算完美结束,弹孔一个未留地整修回原先的模样。这大概是费鲁特少佐和利沃尼亚国库的财务省辛苦较劲后得到判定胜利,花了一番苦心所筹来的修缮费用吧。

  损害最为严重的桃花心木衣柜换成了全新品,只不过里头的衣物还没装回原来的一半就是了;尽管纱友碎碎念地埋怨了几句,不过似乎对支付的赔偿金额还算可以接受的样子。

  法兰崔西卡鬼鬼祟祟地打开房门往里面偷看。她用让人动弹不得的锐利视线留意了左右两边之后,悄悄地侵入了房间。

  法兰崔西卡的目标正放置于纱友折好的被单上。再次以先前的严峻视线扫视了房间一遍之后,法兰崔西卡轻轻靠近目标物,以慢条斯理的动作用双手环抱。

  那是纱友常常拿来当作抱枕之用的大型玩偶「TAREMAI」。虽然是以「狮子舞」为基础所设计的卡通角色,不过有着一张松弛下垂的脸,两只眼睛的眼角也往下垂变成睡着的半开眼,嘴角似乎也欲振乏力。

  法兰崔西卡紧紧地用双臂环抱住那个「TAREMAI」一会儿后,便在被单上躺了下来。她就这样直接往旁边打滚,滚到了榻榻米上。淹没在软绵绵、毛茸茸的毛发里,法兰崔西卡的脸有些松缓了下来,嘴角也翘成微笑的形状——

  就在这个瞬间,房间的主人纱友以一脸吓到的表情走了进来。

  「啊……法兰?」

  「不——不是的。」

  法兰崔西卡仍旧将「TAREMAI」环抱在怀里,下巴顶在它的头部上面,左右摇着脖子否定着。

  「不是什么?」

  「嗯——」

  法兰崔西卡暂时陷入了沉默。

  「——总西言之,不是就是不是。」

  看见法兰崔西卡想要辩解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模样,纱友咯咯地笑了出来,走进房间在榻榻米上坐下。

  「我不介意啦,妳很喜欢『TAREMAI』吧?法兰,我就送给妳吧。」

  「不、不用。妳不需要这么做——」

  法兰崔西卡难得讲话结结巴巴。她的脸颊变得红通通,这是很难从往常的法兰崔西卡想象得出的动摇方式。

  「喏,法兰?」

  纱友在拒绝收下娃娃的法兰旁边坐下,笑咪咪地向她投以一个微笑。法兰崔西卡面对这样的纱友什么话也答不出来,她抱着「TAREMAI」仰望着纱友。

  「妳就收下啦,反正平时总是受妳照顾……女孩子会喜欢这种东西一点也不奇怪呀,总之我送妳就对了,妳自己拿去吧。」

  「呜——」

  法兰崔西卡哑口无言。从脸颊到耳朵一口气涨成了火红色。

  「——好吧。如果妳坚持要送我……那我就收下了。」

  「嗯,我就是坚持。它一定也很希望被法兰疼爱的。」

  纱友一边抚摸「TAREMAI」的头,一边笑嘻嘻地露出了微笑。

  2

  立夏的训练至今依旧持续进行中。

  治好了感冒的安娜塔西亚让立夏在短期间内专心致力于单一事物上。

  那就是P226。这把有如在展现瑞士精密工业优秀火候般的名枪,现在已经扎实地和立夏的手配合在一起,如果是二十公尺以内的距离,他现在已进步到几乎可以稳定地捕捉到人形标靶了。

  立夏开枪、起跑、开枪、又起跑。简言之,就是在掌控P226。安娜塔西亚教导他所谓的射击,就是融合了这些动作的行为,立夏必定遵照这个原则行动。他同时也学会了和安娜塔西亚之间的搭配,如果其中一人起跑,另一人就在这个时候开枪。经常维持火力,牵制对方,然后移动。移动与射击,这在两人的配合中有如绝对的定律。

  学了大略的射击姿势、记住行动模式之后,立夏这回被命令去做标靶的辨认。

  有带枪的标靶、以及没带枪的标靶,换句话说,就是敌人与非敌人之分。可以开枪射杀的只有敌人,要反射性地分辨出敌人、然后开枪,

  就在立夏杀害了一百多名假想的无辜牺牲者之后,总算进步到可以不用制造牺牲者完成练习了。因此,安娜塔西亚站在那些标靶之间。开口说道:

  「在这房间里,我会出现在复数的标靶之间,但是我不会告诉你我要站在哪里。请立夏待会儿进来房间,辨别标靶与否然后开枪。标靶有四具,加入我总共五具,限制时间四秒。」

  「——这太强人所难了啦!」

  立夏提出抗议,他没有那个胆识敢开枪,也没办法相信自己的技术有到那种程度。

  「放心。」

  安娜塔西亚从弹匣里取出一颗子弹给立夏看。

  「这是WoodChip——代替铅与黄铜,改塞木制的弹头。木片是承受不了枪枝的发射压的,所以在发射的同时便会粉碎,是打不到目标的。不过,有没有命中则由我来进行判断。」

  听她这么一说,立夏这才同意。既然安全获得这么多的保障,或许就有机会可以办到。

  立夏随着暗号踹开房门冲进了房间。

  瞬时分辨标靶,扣下扳机,连续射击八发,

  一具、两具、第三具与第四具之间夹杂着安娜塔西亚——立夏以瞬间的判断跳过她,将枪口往下一个标靶移动。

  虽然枪口因激烈的连射冲击而往上弹起,但立夏尽力压抑下了那个反动。白烟从枪口飘出,爆裂的闪光一闪一闪发亮。

  第一发的子弹木片化成了细微的碎屑四处飞散,至于第二发则是——

  立夏确实射穿了安娜塔西亚身旁两侧的标靶。从第一具接连到第四具为止,一发不偏地全部命中,总共穿过了七个九mm口径的弹孔。

  「…………呜、呜哇,这不是实弹吗?」

  环视射穿在每具标靶上的弹孔后。立夏颓然瘫坐在地上。安娜塔西亚走到立夏的面前,微微蹲下身子向他伸出了手来。

  「wunderbar,立夏,表现得很好……很抱歉欺骗你,可是,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早早体验到,立夏是有实力可以办到的,请对自己有自信。」

  「拜托妳不要吓我好不好……」

  尽管口头上这么说,立夏的嘴角还是放松了下来,从极度的紧张中获得解放,自然而然笑声便隐约地流露了出来。他伸长左手握住安娜塔西亚所伸来的手从地上爬起。

  「真不敢相信,如果说是我站在那里,由安娜塔西亚负责开枪的话还可以理解。我敢站在那边,因为安娜是绝对不会射偏的,可是刚刚的情况刚好相反。一般来说哪敢这么大胆啊……」

  「因为我也相信立夏。」

  安娜塔西亚露出浅浅的一抹微笑说道。立夏感到不好意思便别开了视线,他注视着自己手中尚因紧张的余韵而微微发颤的手枪。

  除了其中一具标靶外,其它的标靶各被打穿了两个弹孔。唯有立夏最初射击的标靶是只开了一个洞。

  安娜塔西亚秀给立夏看的WoodChip,仅有最初的第一发而已。

  3

  同一时刻,纱友的手机有一通由不明号码所打来的电话。并非未显示来电号码,而是纱友从未看过的号码。从090的号码来看,可以知道并非是固定的市话而是手机。

  纱友提起警戒心,战战兢兢地按下了通话键,

  纱友对这声音很耳熟,是先前在露天平台从纱友后面的座位开口攀谈的那个人。

  「你还真敢说——那现在呢,你怎么知道这个——」

  男子抢先回答。

  「娜塔……夏?」

  苦笑的声音从听筒传出。

  「你……到底是谁?和安娜有关系吗?」

  男子无视纱友的问题继续说了下去。

  「——」

  纱友保持沉默。男子的身分与目的皆是一团迷雾,这一切实在太过可疑,纱友提不起劲继续跟对方应答。

  「Spie……gel?」

  (没错。那些家伙也是为了『枪』才来到日本的。『枪』指的是什么?究竟是谁握有Spiegel?这个问题的答案我现在正要揭晓。Spiegel的钥匙,是由王位继承者所持有,没有那把钥匙,Spiegel就无法使用。)

  「钥匙——是指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在此电话被挂断了。手机顿时安静无声,映照在液日阳屏幕上「通话结束」的文字于不久之后消失,重新显示出待机画面。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

  纱友喃喃自语。拨打这通电话的人,宣称利沃尼亚的王位继承权者第一顺位并非立夏。既然如此,那又会是谁?除此之外,为何男子想要让纱友知道这件事呢?,枪。又是什么?是谁拥有那把钥匙?对纱友西言,一切的谜题都显得扑朔迷离,感觉真相似乎不太可能真的会从黑暗的深渊浮现出来,

  4

  立夏与纱友的日常生活——过去以来一直如同理所当然般度过的生活,如今却不知怎的变得和过去有些不同了。

  立夏看得出来最近这阵子纱友的态度变得很不自然。明明感觉像是陷入了忧愁、内心怀有烦恼,却又不腻着立夏。这是自从纱友痛丧母亲以来,立夏从未体验过的事,

  如果纱友发生了什么事,就算不用自己主动开口,她也一定会来找立夏。当然不见得所有事情都会和立夏商量,可是,就算是把事情闷在心里的时候,立夏也总是随侍在纱友的身旁贴心呵护,希望能为她尽一份心力。明明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相处的,究竟是哪个环节产生了变化?立夏始终猜不透,这个芥蒂一直揪在胸口中令他无法放下。

  「——纱友!」

  放学后,立夏叫住了准备前往鞋柜的纱友。

  「妳刚刚不是在跟小茅聊天吗?」

  「啊——嗯,可是已经聊完了。」

  纱友稍稍垂着头,一点也没有正眼和立夏视线相对的意思。

  「妳该不会是想自己先回家吧?」

  立夏带着开玩笑的意味如此说道后,纱友总算露出一个「怎么可能」的微笑。

  「我怎么可能丢下哥哥自己一个人回家呢,人家可是很不放心你的哩。」

  「不放心……有啥好不放心的啊,我又不是小孩子。」

  「别狡辩了,哥哥有太多事情让纱友担心不完了。」

  「是、是这样子吗——」

  虽然立夏有种莫名被当作小孩子看待的感觉而有些泄气,不过看纱友的样子还算有精神,这才安心了下来。

  「算了。总之我们回去吧。如果我们不离开,安娜她们一定也没办法回去的。」

  「嗯,说得也对。因为她们在保护我们嘛。」

  「是啊,一定要好好感谢她们喔。」

  「我有在感谢啊……」

  纱友念念有词地低声说道。立夏觉得那个语气有些不对劲,露出讶异的表情盯着纱友。

  「什么?怎么了吗?」

  「没事。」

  纱友抬头看着立夏,一如往常用自己的手挽住了他的手。

  「没有啦。走,我们回家吧?」

  「嗯嗯。」

  当两人离开大门口之后,在那里遇见了面熟的脸孔。舞原初子彷佛一直在等候立夏与纱友走出来,以彷徨无助的站姿伫立于人群之中。

  「……午安。」

  看到初子低头打招呼,「妳、妳好。」立夏也简短地致意向她问好。虽然刚好和纱友勾着手也是一个因素,可是不知怎的,一遇到舞原初子立夏便开始紧张起来。立夏忽然顿悟,那一定是因为初子对自己放不开身段的关系,所以自己也跟着僵硬了起来。

  「妳现在要回家了吗?还是要去手艺社露个脸?」

  「那个……今天……我要直接回家。」

  「是喔。」

  立夏话说到这里便再也接不下去。先前见面时,多亏有活泼的亚游子在才不至于冷场,可是立夏实在不知该怎么跟这女孩相处,找不到话题可聊。

  「唷,立夏。怎么,你在干嘛?」

  突然后面有个声音叫住自己。立夏转头一看,是同班的大辅等人。包含大辅在内一共有三人,本来还想说有些面熟,之后才忆起原来他们是当初在回廊搭建巨大广告牌的「利沃尼亚留学生粉丝俱乐部」的成员,

  「立夏,你有空吗?」

  「咦?该怎么说勒,我现在刚好要回家啦。」

  「这边这个女生是你的朋友?你们要一起回家?」

  大辅以视线询问初子的身分。

  「不是啦,只是刚刚偶然碰到。我们认识,她是三枝在社团的学妹。」

  「你好,我是舞原。舞原初子……」

  「啊,妳好。我叫望月大辅,在班上我坐在立夏前面的座位,说起来我们算是坏朋友吧?也没坏到那种程度吗?」

  大辅笑了出来,「唉,差不多就是那样啦。」其它的成员表示同意,一伙人热热闹闹地围在了一起。大辅等人也向初子打招呼,无意中开始形成大家一起去哪里玩玩的那种气氛。

  「既然要大家一起回家。不如先绕去别的地方晃晃吧?看要不要去电玩中心,我想去见识一下新的游戏。」

  大辅一提议,同班同学们便回答说:「我们本来就决定要去了。」

  「可是,穿制服去玩不太妙吧?虽然大部分的老师会视而不见啦,可是万一被训导主任还是森下抓包那不就死定了。特别我是……」

  「啊啊,毕竟立夏现在被森下盯上了嘛,那就没办法了,不如这样吧,立夏你们晚一点再过来找我们会合如何?就在AMIAKI,二楼集合喔。」

  「欸,我是可以啦……怎么办,纱友?」

  「嗯~交给哥哥决定好了。小初呢?」

  「那个……如果不介意我一起同行的话……」

  初子委婉到了极点地表示。真是的,对这种类型最没辄了,立夏无奈地搔搔头。立夏也不是那种很主动积极的人,他觉得碰到不知道该找啥话题聊的对象时,双方很容易陷入沉默导致疲劳轰炸,所以大辅等人的参加对立夏西言可说是求之不得。

  「那我们也去好了。不过我们俩要先回家一趟换好衣服再去,我看舞原学妹也去换个衣服比较好喔。因为就是有那种爱找人麻烦的老师。」

  「啊……好,我这就回去换。」

  「喂,立夏,她们当然也会来吧?」

  大辅以充满期待的眼神盯着一点看。在其视线的尽头,站着三名少女,是安娜塔西亚、法兰崔西卡、以及瑷华三人。应该是不即不离地跟着立夏与纱友前来的,由于她们是护卫,自然不可能不来。

  「啊啊,这个喔,我想她们大概会一起来吧,我去问问。」

  立夏为了说明原委,便往安娜塔西亚等人跑去。

  两楼式建筑的大型电玩中心(Amusement-Akihodai)地点位于立夏等人所就读的秋穗台国中到车站前的那条马路上,正好座落在路上电车停车站的旁边。对于想要打发时间、以及先玩乐一番再回家的学生来说,正好成了和好朋友凑在一起瞎混的好地方。

  立夏和初子两人一同站上了跳舞机。正面的大型屏幕上有动画播放,玩家必须配合节奏踩踏八块踏板、移动步伐。跶、磅、跶、磅,立夏放松地跟上节拍之后,身体所感受到的振动就如和安娜塔西亚进行的射击训练一样,感觉十分痛快。

  立夏一边心想这回跳出了比往常还要棒的分数,一边偷偷注意隔壁。初子以一副拚了老命的模样。露出认真的眼神紧盯着屏幕不放,但本人完全没有注意自己太过用力反而跟不上画面的节奏这一点。尽管如此,她那全心投入的表情实在太过可爱,立夏脸上不禁挂起了微笑。

  「舞原学妹,身体再放轻松一点,不要那么用力。」

  「是、是的——」

  初子点头回应,不过还是没办法成功办到立夏所说的控制力道。基本上她一定不习惯玩这类游戏吧,立夏心想。曾经在吃茶店听她提过自己虽然手艺灵巧,但是对运动一窍不通。「要不要一起玩跳舞机?」现在虽然难免会去想这是不是个失败的邀约,不过游戏结束后,初子向立夏露出了开怀的微笑。

  「这个跳起来还挺手忙脚乱的呢,比看起来的感觉还要困难好多喔……」

  初子走下踏板说道。

  「嗯,比较起来算满难的啦。难道妳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

  「对。因为我家只有小型的掌上电玩。」

  「原来如此。」

  「而且那是我弟的,我没什么机会可以接触……」

  「是喔,不过第一次玩就有这样的成绩算很棒了啦。我也没有多厉害,所以没资格讲得太臭屁就是了。」

  「没有啦,我才没跳得那么好——」

  初子像是害羞似地垂低着头,沉默了下来,立夏也因为对话无法延续下去,露出一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表情搔头。这时站在后面当观众的大辅等人喊了声「那换我们吧!」然后挤上前来,反而令立夏有种得救了的感觉。

  「我们要跳有点难度的曲子,妳要仔细看好喔,对于这种技术我们还挺有自信的。」其中一名友人如此说道。

  「好。」

  初子回应得很干脆。

  「啊,我稍微去那边晃晃。」

  立夏张望了四周一圈想要找寻纱友以及安娜塔西亚等人。而率先映入眼帘的正是面朝不同于立夏所玩的机台,手拿塑料光线枪的法兰崔西卡与瑷华的身影。

  「嘎嘎嘎嘎!」猛烈的射击声鸣放个不停,无数的子弹上下交错地漫天飞舞,血迹四溅。惨叫与呻吟、狰狞的雄叫如雷贯耳似地交杂在枪声中。

  法兰崔西卡和瑷华互相站在一块,朝着正面的大型屏幕端起了塑料制的来复枪,她们现在已经从平时的制服换穿为在百货公司所买的便服,在旁人的眼中看起来就跟一般的少女没啥两样。不过立夏知道她们俩之所以还是感觉得出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是因为她们的射击姿势实在太过完美了。

  两把枪托顶在肩膀,将柔嫩的脸颊贴在来复枪的枪身,瞄准具对准怪物按下扳机。来福枪「嘎嘎嘎!」的发出震动,击发出肉眼所看不见的虚拟子弹。

  法兰崔西卡以百发百中的射击,歼灭了整群一一来袭的强尸、以及类似强尸的腐败怪物。当怪物开始成群宋在一起对抗射击之后,她有时还会压下特殊按键,利用手榴弹的爆风将怪物一扫而空。

  显示在画面上的得分一路向上攀升,使得高分的红色文字怱明怱暗地闪烁。

  「会不会太强了点啊……只不过,她干嘛HIGH成那副德性?」和大辅一同前来的同班同学问道。

  他说得并没有错,法兰崔西卡的射击十分迅速、左右摆动正确,除此之外,从她那小巧可爱的嘴唇中,偶尔会冒出几句听起来像是脏话的字眼,同时她的眼神锐利无比,简直是在追捕猎物的老鹰的眼睛——法兰崔西卡就是会让旁人抱着这种印象。

  「没有啦,哈哈。」立夏笑着四两拨千斤,「她虽然看起来稳重了点,其实个性还满容易被激到的。你们不知道喔?」

  「嗯,太强了吧,她那架势变得好夸张。我以前看过职业枪手的训练影片,根本就是那种感觉嘛,瞧她遗稳稳地把脸颊固定在枪身上呢。」

  大辅不改老习惯,开始了充满军事宅味的解说。

  「啊那边是怎样?」

  将视线投往某人所询问的方向之后,发现理当和玩家、组成搭档一起进行战斗的玩家2——也就是瑷华,她别开了头看也不看屏幕,只是一味地胡乱扣着板机而已,完全没有瞄准,并将随意开枪的结果交给上帝,很难称得上有支援到法兰崔西卡。

  没有多久分数便停止了进帐,随着高分的闪烁。画面的中央打出了『GAMEOVER』的字样。

  不知何故,法兰崔西卡像是生气似地将来福枪塞回了原位,嘴边又开始碎碎念着粗俗的字眼。

  「法、法兰——好玩吗?」

  立夏战战兢兢地开口发问后,法兰崔西卡只丢下一句话就不再多说。

  「瞄准失控了。」

  看来她似乎是完全气炸的样子。立夏望了屏幕一眼便稍稍能理解她生气的原因。在『GAMEOVER』字样的后方还残存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型恐龙强尸,牠的生命力已经被削减到再五、六发子弹便能解决的程度。

  瑷华也接在法兰崔西卡后头回来,在立夏开口问她以前,便自己先目泛泪光嘀咕了起来。

  「…………呜咪,好恐怖喔。」

  「……呃,嗯。是满可怕的啦!」

  除此之外立夏已经找不到其它安抚的话了,他忍着笑意离开了现场。当他无意地搜寻起安娜塔西亚的人影时,便发现安娜塔西亚正背靠墙壁,保持所有人都在自己的视线范围,锐利地注意全场的动态。

  先前染上感冒时的安娜塔西亚果然比较软弱吧,立夏心想。现在的安娜塔西亚,看起来就如平时那拥有一双清澈如冰眼睛的冷静指挥宫。在安心的同时,立夏也感到些许的遗憾。他不禁怀念起那个虽然模样娇羞,但是感觉非常可爱,像是在撒娇的安娜塔西亚。

  立夏在自动贩卖机买了橘子果汁——因为他知道安娜不喝碳酸饮料,然后带着果汁走向了安娜塔西亚。

  「安娜。妳渴不渴?」

  立夏把罐装果汁递给了安娜塔西亚。

  「——谢谢。」

  安娜塔西亚坦率地收下果汁,拉起拉环打开了瓶口。立夏在一旁不自觉地注视着静静地喝起果汁的安娜塔西亚。

  「妳不去玩法兰她们刚才玩的那个游戏?妳不是很擅长枪械射击吗?」

  立夏一问,安娜塔西亚便从罐子挪开嘴唇,左右摇了摇头。

  「那种游戏……我不喜欢。」

  她一边说一边从立夏身上别开视线。立夏觉得事有蹊跷:心里冒出一个念头:「难不成安娜塔西亚也是……」于是好奇地问道:

  「……妳该不会跟华一样吧?对血肉横飞的东西没办法接受?」

  「我、我才没有觉得害怕。」

  安娜塔西亚反驳道。她满耳通红的模样,反而让立夏差点失声大笑。安娜塔西亚不可思议地看着憋住笑意颤抖着肩膀的立夏,然后递出她才刚刚喝过的饮料。

  「立夏也喝吧。」

  「啊,嗯——」

  被人塞下果汁,立夏反射性地随手接了过来。

  「这果汁很好喝。」

  「是吗。嗯,那就好。」

  立夏站在安娜塔西亚的身旁,背靠墙壁把罐装果汁凑到了口中。这时,他忽然注意到一件事: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和安娜塔西亚共喝同一罐果汁。

  立夏惊觉,共喝饮料不是一种挺难为情的行为吗?虽然他很想若无其事地把饮料喝进肚子,可是意识产生后耳根子便开始发烫。安娜塔西亚抬头仰望胡思乱想的立夏,并微微地歪着脑袋,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他。

  「啊、没有啦,还真是好喝呢……这饮料,就跟安娜说的一样。还好我是选这个,不愧是天然果汁啊,有益健康实在太棒了。」

  立夏为了掩饰自己的难为情,开始做一些莫名其妙的评论。不知是否因为这个缘故,害安娜塔西亚也注意到了同一件事,她的脸上飘起一抹淡淡的樱花色并垂低了头。两个人一语不发,弥漫着一股非常尴尬的沉默。

  「那、那个……」

  正当立夏试图打破沉默的时候,手机的E—mail铃声却几乎于同一时间响起。他从口袋掏出手机一看,结果寄件人是纱友。纱友干嘛寄给我?立夏虽然想不透,姑且还是打开了信件一探究竟。

  信件的标题为,至于内文则仅仅打上了两个字。立夏随即针对内容回信。

  纱友一面霹雳啪啦地按着按键,一面朝着立夏快步定了过来。安娜塔西亚好奇地观察着用手机不停互传信件的两人。双方就这样一直互呛个不停,吵得没完没了分不出胜负。

  这时大辅走了过来,看见立夏和纱友飞快地互传信件的模样,他忍不住发笑。

  「你们干嘛,吃饱撑着啊?就站在隔壁而已还在那边互传信件根本没有意义嘛。」

  「……太中肯了,我怎么会这么无聊啊。」

  立夏嘟嚷道。

  「因为哥哥是笨蛋!」

  纱友至今还是不肯让步。

  「我说妳啊,纱友——」

  就在立夏打算回嘴的那个瞬间。

  伴随彷佛将要撕裂耳膜般的激烈轰声,电玩中心内的所有照明设施不约而同地失灵了。玻璃窗上贴着海报、没有正式打开采光窗的大厅顿时被黑暗笼罩。

  「立夏、纱友,你们不要动!」

  安娜塔西亚大叫,同时从挂在腰际的手提包拿出手枪,紧接着传出跑步声,立夏隐约察觉出那是为了前去反击。虽然立夏知道安娜大概是为了尽可能巩固良好的射击位置,可是却无力辅助。

  由于一场突如其来的黑暗,立夏无法做出瞬间的判断,甚至兴超过去的训练原来只是白忙一场的念头。

  复数的枪声从某处传来,每响一声发射的闪光便为之绽放。店内的众多客人在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情的状况下,对轰声心生恐惧嘶声惨叫。在被黑暗封锁的空间内,甚至连逃路在哪都不知道。

  「哇、呜哇!这是怎么回事!」

  可以听见刚刚待在一旁的大辅的声音。立夏直觉地理解了当下所发生的事:是恐怖分子的袭击——并且是把上次突袭立夏家中的蛮横手法原封不动地搬来使用。可是,立夏未能把这件事跟朋友们说明。现在不仅没那个时间,在黑暗的笼罩下,就连大家的位置也无法掌握。

  「为什么——要选择在这种地方?」

  立夏对于这波不合常理的突袭感到了激愤。他觉得如果对方只有针对自己和安娜塔西亚等人而已的话,那还可以接受。可是现在不但把没有关联的朋友们也一起拖下水,更令他无法原谅的是对方还把纱友当作目标。

  「混帐!」

  立夏也拔出手枪,开始用摸索的方式前进。

  「纱友,妳留在这里别跑喔。靠在墙边趴下,知道了吗?」

  「哥,等等!」

  纱友喊道。

  「听我的就对了!总之妳乖乖待在这里。」

  立夏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想要前去支持安娜塔西亚。虽然隐约可以看见模糊的人影,但是哪个人影是谁却无从判断起。绝大多数的影子是待在店里的来客,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混乱的状态。有半数蹲在原地放声悲鸣,剩下的另一半则失去了理性跑来跑去,立夏被那股人潮给撞得失去了平衡。

  「妈的,为什么事情会搞成这样——!」

  身处平时视野就已经很恶劣的场所,还雪上加霜地被好几个客人迎面撞上差点跌倒,立夏气急攻心地咒骂了起来。得快点跟安娜塔西亚会合才行,这才是所谓的搭档,其中一人得支持另一个人。不过,目前安娜塔西亚应该是在没有援护射击的支持下,独自在黑暗中移动才对。

  枪声乍现,电玩机台的屏幕发出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在枪声的恐吓下,人潮骚动地更加迅速。立夏一面被像是无头苍蝇般盲目奔走的人群冲撞,一面拚死想要巩固住适合自己的良好位置。

  「安娜!安娜!」

  虽然立夏大叫安娜塔西亚的名字,可是在回响于大厅的枪声、以及对枪声产生反应客人所发出的尖叫声干扰下,恐怕立夏的声音并没有传到对方的耳里。即使心里有数,在如此险恶的状况下,立夏也束手无策。视线被挡住、挤满沉陷于恐慌群众的场所,正是最难以迎战的地方。

  立夏推开了好几个人,费力地在大型游戏机台的影子里蹲下。数道闪光怱明怱暗地闪动,仅在那一瞬间,四周微微地被照亮。

  可是,立夏分不出哪一道光是敌人的枪击、哪一道光又是安娜塔西亚的反击。

  「——哥!」

  忽然纱友的叫声从某处传来。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吸引了立夏的注意。浮现在枪口火光中的,是跟着立夏与大辅等人一起前来游玩的初子身影。初子瘫坐在大厅近乎中央的位置,用两手捂着耳朵不停发出尖叫。在毫无任何遮蔽物保护的状态下,置身于枪林弹雨之中。

  当立夏看见她那危险的模样时,即使明白那是不理智的行动,依旧反射性地纵身飞扑了出去。

  弹丸在四周交错飞舞。耳边可以听见「咻」的一声子弹呼啸而过的声音。在几乎同一时间,子弹贯穿机台与地板磁砖的声音乍现。虽然感觉身体因恐惧而僵硬冻结,但立夏无法放任无助跌坐在地上的初子不管。

  「快点!来这!」

  立夏弯着腰屈身朝大厅中央跑去。明明知道腰弯得再低也只是自我安慰,但身体就是不听使唤。每当枪声一响起立夏便像是要在地上趴下的样子,吓得缩起身躯,双脚也差点在原地定住。

  「哥!等等我——」

  他隐约可以听见纱友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跟着从机台后面扑出来的立夏过来的,纱友的声音愈来愈近。立夏慌忙大叫,想要阻止纱友做出这种危险的举动。

  「纱友!不准过来!」

  「哥!」

  但纱友的叫声并未就此停止,立夏虽然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初子已经近在眼前,不管往哪边走,在没有遮蔽物的地板上移动实在太过危险,事到如今也不能掉头往回走了。

  现在只能去救初子,然后跑到距离最近的机台后面。感觉上除此之外已经别无他法了。

  初子的身影迷迷蒙蒙地出现在立夏的眼前。当立夏跑到大厅中央打算牵起初子的手时候,受到另一个人影的感觉吸引而转身回望。

  黑暗中有某人跑到了旁边来,立夏的直觉告诉自己,那个跑过来的影子正是纱友。这时枪声再次响起,闪光一闪即逝。在一瞬间确认纱友的身影,立夏握住她的手,一把拉进自己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搂着不放。

  「哥——」

  「笨蛋——明明跟妳警告过乱跑很危险的!」

  立夏将纱友娇小的身体抱在手中并推向自己的胸膛,好似就算被子弹打中也能用自己的躯体保护住一样。感受到纱友的体温和心跳,立夏的恐惧心渐渐退散,重新拾起信心。

  「哥,我们还是快点逃吧……」

  「啊啊,我知道。纱友,妳能跑得到对面去吗?」

  「嗯,可是,小初她——」

  「由我来抱着她走。所以,得想办法跑到安娜她们所在的地点……」

  当立夏拉着初子的手想要扶她起来的时候,身穿黑色突袭套装的男子从机台后方跳了出来。他的手上握着手枪,并且枪口对准了立夏,立夏反射性地举枪射击,与其说有仔细瞄准,不如说是抱着「拜托上帝保佑有打中就好」的念头开始连射,「哒哒哒砰!」的接连开了四枪。

  男子因剧痛一边发出哀号一边按着右脚倒在地上。立夏所射出的子弹似乎贯穿了膝盖的附近。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下一个男子旋即出现。「可恶!」立夏咒骂一声重新举枪,可是背后却传出纱友的悲鸣。

  「——哥——」

  呼唤立夏的声音最后被捂住消失了。

  「纱友!」

  立夏被眼前的男子以及后方纱友的悲鸣给搅乱了情绪,一瞬之间出现了不知该以何者为优先的犹豫,而这也为他种下了祸根。男子以手枪的握柄殴打立夏的侧头部,一道激烈的冲击令立夏的意识为之动摇。

  尽管立夏试图硬撑不要倒下,但不知不觉间眼睛已经在眺望着地板的磁砖,一时失去了意识。以至于无法认清自己早已不支倒地的事实。「混帐!快点爬起来啊!」纵使立夏如此斥喝自己,身体依旧无法随心所欲地行动,视野也变得模糊扭曲。

  「06,逮捕目标Alpha!」

  「05。逮捕目标Bravo!」

  男子们以无线电进行联络。立夏在朦胧的意识中迷糊地猜想,所谓的Alpha,大概指的就是自己的识别代号吧。逮捕——自己被逮捕也就罢了。纱友的安危更重要——难道所谓的Bravo指的是——

  男子抱起了立夏。紧接着其它人聚集到了他的周围。

  到此为止了吗——立夏合上眼睛。虽然在混浊的意识中,还存在着「不要放弃!」的吶喊声,但身体动弹不得。过去不厌其烦地做了那么多的训练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不对,一介平凡的国中生不是透过短短数个月的训练就能脱胎换骨的——各种思绪缭绕在立夏的脑海中。

  「——呀!」

  伴随一声大叫,其中一名男子的后脑勺遭到重击,瘫倒在地板上。瑷华的右脚高高地弹起,如同旋风般回身旋转打倒了男子。

  另外一名男子随即举起手枪瞄准瑷华,但瑷华的身手硬是快了一步。在右脚着地前,左脚便先行离开了地板,由下往上踹向下一名男子的下巴,

  在空中使出二段踢的瑷华在着地的同时向下一名男子展开了攻击。立夏的意识在此时总算开始恢复清醒,握在右手上的枪把的触感、熟悉的P226的扳机的感觉在指尖上复苏了。

  「啊啊啊啊——!」

  立夏发出叫声试图重振意识,紧接着用后脚跟冷不防地踩了从后面扣押自己的男子的脚背。男子痛苦地叫出声来,就在下一个瞬间立夏忽然把头往前移,施加反作用力向后仰起头部。立夏的头撞断了男子的鼻骨,原本环抱似地扣押着立夏的双臂随之放松了开来。

  在回身的那一剎那,立夏扣下手枪的扳机,射穿男子的膝盖。「砰!」的一声枪响,立夏的意识终于完全清醒了。

  「——立夏,你没事吧?」

  瑷华前来探视。

  「我不要紧……别管我,去救纱友——」

  立夏按着隐隐作痛的侧头部,环视了四周。照明设施还未恢复运作,无法掌握状况。手心摸到一阵湿黏的触感,立夏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正在流血。

  「纱友她——被带走了!」

  在立夏的脚边,只剩茫然抱头呆坐的初子。立夏确信Bravo的代称指的确实是纱友没错,便朝出口跑去。

  「待会要出动车子,立夏,快去停车场!」

  瑷华大喊道。

  「安娜跟法兰呢?」

  「她们去追击了!」

  「反正去停车场就对了吧!」

  「是的!」

  立夏紧跟着跑在前面带头的瑷华。虽然头部依旧隐隐作痛,可是他现在已经无心去理会什么痛楚了。

  「华!快点过来这里!」

  法兰崔西卡向瑷华招了招手。安娜塔西亚与法兰崔西卡早来到了停车场等候两人。

  「安娜、法兰,纱友她被抓走了——!」

  「我知道。」安娜塔西亚点头示意,「对方搭车逃走了。我们也要前往追击。」

  残留着数道弹痕的珍珠黑轿车。显示出先前安娜塔西亚两人曾在这里和袭击者们展开了一场枪战。由于提升了防弹的级数,弹痕不若先前战斗时所留下的深。子弹只有贯穿表面的薄层,全部都被下方的铁板给拦截住。

  「大家快上车!」

  瑷华跳上了驾驶席。她立刻发动引擎,彷佛等不及所有人搭上车似的,令引擎的低吼轰然作响。

  安娜塔西亚坐上助手席,法兰崔西卡与立夏则坐到了后面。在关门的同时,瑷华用力踩踏油门,紧急发动车子。随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噪音,车子飞速冲出停车格,朝着出口打弯。

  「现在我们被甩开多远?」

  法兰崔西卡向瑷华询问。

  「已经经过几秒了?」

  「约三十秒。」

  「马上就能追上对方,让我看一下GPS。」

  法兰崔西卡将小型液晶屏幕拿给瑷华看。

  「对方朝国道驶去了,我们在山顶逮住他们吧!我要飙车啰。」

  「妳们知道纱友的所在地吗?」

  立夏一问,安娜塔西亚便点头回答。

  「我们正在追踪纱友所携带的手机。虽然只要被关掉电源就失效了,不过目前还能接收到讯号。」

  「立夏别担心,我绝对会追上他们给你看的。」

  瑷华以充满干劲的声音说道,向立夏点了点头。确实。瑷华所驾驶的车子现在正以速限一倍以上的速度追踪着袭击者们。此时外头开始飘起雨来,即使转动雨刷视野依旧免不了恶化。

  车子以威猛的速度左右穿梭在蜿蜒的道路上,和显示在GPS上的亮点之间的距离开始逐渐缩小。

  「就快追上了——」

  瑷华说道。看来即使是对瑷华而言,用时速一百公里以上的车速在丘陵地带的蜿蜒山路飙车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粒粒的汗水从她额头上渗出。不仅路面因雨变得湿滑,车重也因防弹加工增加而难以驾驶。

  这时后轮因急转弯而打滑,车子险些撞上护栏。瑷华拿捏踩踏油门的力道,绝妙地操控车身的面向与前进路线。

  「看见了!」

  法兰崔西卡大叫。

  绕过大弧度的弯道,在切进直线道路的时候,远远地可以看见一辆灰色的休旅车。在下个不停的雨势中,该休旅车的车尾灯渐行渐远。在这左右被农田包夹、铺设过路面的国道上,除了车速的差别以外,想不到其它追不上对方的理由了。

  「为什么——一直追不上?华,没办法再开更快了吗?」

  立夏从后座探出身子,询问驾驶席上的瑷华。

  「我们在直线道路上——被拉开距离了,对方大概车重轻盈,并且提升了不少马力。如果是一般情形应该追得上……可是这辆车提升了防弹层级的关系。所以没办法把速度提高到像对方那么快!」

  「事情不妙了,安娜。」

  法兰崔西卡喃喃说道,望了安娜塔西亚的脸一眼。安娜塔西亚也回望法兰崔西卡点了点头。

  「这里是胜负的关键。法兰,妳行吗?」

  「——交给我。」

  法兰崔西卡简短地回答。从那句话当中,可以感受得到她赌上自己一切技术的觉悟。

  「华,停车!」

  「是!」

  瑷华用力踩下煞车,紧急停下车子。轮胎在滑溜的路面滑行,车子面朝横向在道路的正中央停了下来。法兰崔西卡立即从堆在一旁的肩包取出来复枪开始组装。

  与目标的休旅车之间的距离在这时逐渐拉大,立夏抱着近似祈祷般的心情注视着法兰崔西卡。

  法兰崔西卡将来幅枪前端的两支脚立在车子的引擎盖上。接着她调整呼吸,手指扣在扳机上。窥视着瞄准具、平时就给人冷漠印象的法兰崔西卡,此时眼神锐利到几乎令人汗毛直竖的地步。

  目标车尾灯的红光,在雨中变得依稀模糊即将消失不见。

  立夏已经估计不出彼此之间的相对距离到底被拉开多远了。时间真的来得及吗?狙击远离到快要从视线消失的车子,而且只针对轮胎部分,这真的办得到吗——?所有的一切只能赌在法兰崔西卡的一发子弹上了。

  法兰崔西卡静静地用力扣下了扳机。

  砰——!一记枪声悠扬回响。

  红色的车尾灯往旁边一偏,于下一个瞬间熄灭了。

  「法兰!命中了吗?」

  「ja——」

  法兰崔西卡用力地点点头。

  「快回到车上!」

  听到安娜塔西亚的命令,法兰崔西卡扛起来复枪往回走。在她上车的同时,瑷华重新发动了车子。后轮在紧急发动下再次于路面上滑动,车子向前奔出。

  就在这时,有一辆车子以猛烈的速度从旁边呼啸而过。

  「那是——?」

  立夏将视线投向另一辆冷不防往前方疾驶而去的车子。驾驶席与助手席上各坐有一人,看得出来两个都不是日本人。

  「他们也是那些家伙的同伙吗?」

  「华,快一点!」

  安娜塔西亚大喊,瑷华将油门踩到了尽头。

  5

  佩托罗米齐所搭乘的休旅车后轮被打穿,突然失去了平衡。驾驶席上的司机没有应对的能力,车子往旁打滑,画出一道巨大的弧线摔进了路旁的田地。

  「——混帐东西!」

  佩托罗米齐像是在狂吠似地咆啸,用小刀割破了弹出于眼前的安全气囊,安全带也同样切断,从侧翻的车子探出身体,然后跳出车外。他将培育到三十公分高的稻穗踩在脚底下,一面四处溅着泥巴一面往干燥的道路走去。

  「看好Bravo!」

  佩托罗米齐命令后方的同伙,自己则从枪套拔出了手枪,要对决的对手正从停在路边的珍珠黑车子跑了过来。准备迎击的佩托罗米齐脸上浮现一个露出牙齿的狰狞微笑,看起来就像把战斗视为娱乐般,一副不胜快活的模样。

  接到了命令的佩托罗米齐的同伙将两手被束缚在背后的纱友抱起。打算把她带出车外。由比则伸出手枪指着那名男子。

  「——妳这是想干什么,」

  男子虽然怒瞪由比,可是由比依旧端着枪冷静地说道:

  「这女孩是无辜的,该抓的是Alpha!山阶立夏才对。」

  「这是老大的命令,这女的同样也要抓。」

  「波及无辜的第三者不是违反了你们的宗旨吗?也正因为这个理由,你们才刻意使用手枪,而不是轻兵器的吧?」

  「主切都是为了夺回圣地。妳这臭女人也乖乖听老大的命令!」

  男子只手抱着纱友,缓缓地将另一只手伸向了自己的手枪。

  「——我要开枪啰?」

  由比瞇起眼睛。

  「妳不敢开枪的。妳欠了老大一笔很大的人情债不是吗?在赛尔维亚发生了什么事?妳自己回想清楚,」

  由比的枪口出现一丝的晃动。男子迅雷不及掩耳地伸向枪把,从枪套中抽出了手枪。

  两发枪声几乎重叠在一起,「纱友!」立夏一面吶喊一面拔腿奔向倾倒的休旅车。

  一张面熟的脸孔从车子打开的车门伸了出来。由比绫乃——曾以保健医生的身分潜入立夏等人所就读的秋穗台国中的利沃尼亚特务人员,立夏立即将枪口指向她。绫乃抱着纱友的身体,正打算从车子跳下来,

  「你果然来了呢,立夏。」

  绫乃呢喃似地说道。

  「由此老师——」

  立夏冷静地设法只瞄准由比的身体,以求避开被抱住的纱友。但枪口始终不能顺利地安定下来。只要一打偏就很有可能误射纱友,这股恐惧一直在立夏的脑中挥之不去。

  「真好笑。」

  由比微微地发出笑声。

  「这种情况应该已经是第二次了吧?在那个时候,刚好也是我抱住这女孩——」

  「可是,老师最后并没有开枪。」

  立夏答话。

  「拜托不要把纱友牵扯进来。如果问题只在我的话我可以忍受,要我和老师交手多少次都可以,可是纱友她……」

  「交手?」由比又笑了,「你错了,立夏。我没有要和你交手的意思,虽然觉得很遗憾——」

  由比慢慢走动,往立夏接近。立夏举着枪,身体动弹不得。他想不透由比在打什么样的盘算,又为何毫无防备地接近自己。

  「我把她还给你,立夏。」

  由比轻轻拍了拍被架住的纱友背部,然后一把推给了立夏。

  「——哥!」

  纱友扑向立夏的怀里,立夏用双手牢牢地接住了她那瘦弱的身子。尽管原先高举的手枪被迫从由比身上别开,可是对现在的立夏而言,那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事了。只要纱友平安无事回来就已经足够了,立夏温柔地抱住纱友的身体。

  立夏突然发现纱友的背上沾有血迹,紧张地问道:

  「纱友,这个血是?妳哪边中枪了吗?」

  纱友依偎在立夏身上摇了摇头。

  「不对,不是我,是由比老师她——」

  「老师——为什么?妳救了纱友吗?」

  「不。」

  由比按着右手臂,否定了立夏的问题。

  「凭我现在的手臂,没办法跟任何人交手。我至今依然是你们的敌人,要杀我的话就趁现在吧。换作是我的话,我就一定会动手。」

  鲜血沿着由比的右手臂朝着指尖流去然后滴落在地上。由比缓缓地转过身,顶着纷飞的雨丝打算离去。立夏无心重新举起枪口,只是紧紧抱住纱友,目送由比渐行渐远的背影。

  6

  下车到泥泞田地中的佩托罗米齐注意到了手拿枪械朝自己跑过来的安娜塔西亚等人身影。佩托罗米齐早已不将那个金发的少女视为一般的小女生了。他仿佛碰上了值得与自己一战的好对手般,嘴角有如微笑般向上翘起,可是眼神中却毫无笑意。佩托罗米齐往方便移动的路肩跑去,举起从枪套拔出的手枪用力扫下了扳机。

  「哒、哒、砰!」连续三发枪声响起,不过在被锁定攻击以前,安娜塔西亚便飞快地倒在柏油路面上躲过了枪击。

  安娜塔西亚爬起身,以单膝跪地的姿势瞄准佩托罗米齐开枪。

  佩托罗米齐也有样学样,藉由趴倒在路面回避了子弹。趴在地上的同时展开反击,可是以那暧昧的准头并无法确实捕捉到安娜塔西亚。

  为了不给予反击的机会,佩托罗米齐不停接连开枪。将弹匣内的子弹全数射尽之后,佩托罗米齐站起身,回头奔向陷在泥泞里的车子。他跑到休旅车的后面,迅速从安娜塔西亚的射程内躲开。

  安娜塔西亚也走进田地,一边飞溅着泥水奔跑,企图射杀藏身到遮蔽物后方的佩托罗米齐。

  佩托罗米齐像是早有预测一般,换上弹匣,朝转角处做威吓性的射击。虽然脚边射来数发子弹,但安娜塔西亚并未就此停下脚步。她无视佩托罗米齐那没有瞄准只是胡射一通的枪击,反而扑进他的射程里举起手枪。

  安娜塔西亚与佩托罗米齐两人的视线交错在一起,互相朝对方击发致命的子弹。

  就在这个瞬间,在路肩奔跑的瑷华一脚将脚边拳头大的石块高高踢起,然后按照指导立夏的方式做好正确的瞄准朝佩托罗米齐踢去。

  踢飞的石块打中右手臂,佩托罗米齐痛苦地发出呻吟,失手将才刚射出一发子弹的手枪落到了田地中。佩托罗米齐所射出的子弹稍微受到偏移,击中了安娜塔西亚的侧腹附近。

  即使安娜塔西亚的子弹也命中了佩托罗米齐的胸膛,可是并没有对突击套装里穿上了防弹衣的佩托罗米齐造成直接的伤害。至于安娜塔西亚则只有在外出服底下套了件Kevlar纤维的衬衣,差点因强烈的弹丸打击而不支倒地。中枪的安娜塔利亚虽然双脚力撑,却失手滑落了手中的枪枝。

  再次互瞪彼此的佩托罗米齐与安娜塔西亚为了寻找掉落的手枪,双方皆把手伸进泥泞里摸索。

  率先一步找到枪枝的,是佩托罗米齐。他拾起手枪,顺着拾起的动作直接拾高枪口狙击安娜塔西亚,在那一瞬间,数发子弹一齐命中佩托罗米齐的背部,使得他又再一次射偏。

  「看这边!恐怖分子!」

  立夏大喊。他把纱友交给法兰崔西卡,自己则回头前来解救安娜塔西亚。在大约二十公尺的距离下被命中四发子弹,就连在防弹衣上加装了脊椎护具的佩托罗米齐也忍不住痛苦呻吟。

  在下一秒,安娜塔西亚捡起手枪,没有瞄准,光凭感觉射击,可是精准度因为侧腹中枪受伤的缘故而下滑了。安娜塔西亚所射出的子弹掠过佩托罗米齐的侧腹,血花喷洒而出。

  安娜塔西亚和佩托罗米齐在不可能射偏的近距离下,重新朝着对方举起手枪。两人同时用力扣紧扳机,枪声随之作响。

  「砰!」的一声一发子弹被发射出去。

  这回充分地完成锁定的弹丸精准地逮到目标,血沫在倾盆的大雨中飞洒。

  安娜塔西亚一言不发地将弹药射进握着冒着白烟、滑套卡在后头的手枪的佩托罗米齐。

  安娜塔西亚所射出的子弹正如她所瞄准,不偏不倚地打断了佩托罗米齐右手的数根手指。至于佩托罗米齐手上的CZ75则在滑套卡住的情况下,未能击出第二发子弹便掉进泥巴里头。

  「——看来那边已经分出胜负了呢。」

  艾伯特-克劳比斯站在车子的旁边,自言自语地嘟嚷道。

  「谁?」

  法兰崔西卡端出手枪指着他。瑷华与立夏前去支援安娜塔西亚,车上只剩下纱友与法兰崔西卡两人。

  「可别开枪喔,小姑娘,我话还没说完哪。」

  克劳比斯边说边以随身携带用的观剧望远镜观察安娜塔西亚等人,

  「……你实在太粗心大意了,佩托罗米齐。CZ75确实是一把好枪,可是却没想到在这一点翻船哪。只要跑进一颗沙子就会造成动作不良,制作精密反而成了弱点。既是优点、同时也是缺点。凡事都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利沃尼亚的王位继承权也是同样的道理,妳明白吗,小姑娘?」

  克劳比斯仿佛完全不把指着自己的手枪放在心上似地继续说道。

  「你是之前在百货公司前面的——」

  法兰崔西卡似乎总算想起了男子的容貌,绷紧神经持续端着手枪。

  「你的目的是什么?为何接近纱友?」

  「妳的视力真好啊。我知道当时我受到妳的监视,不过倒是没料到会被妳记住了呢。」

  「那种事并不重要。」

  「你是谁?为什么要跟我讲那些事情?而且,之前你还说王位继承者不是我哥哥——」

  纱友的问题令克劳比斯歪起嘴角挤出了笑容。

  「问得好,我正好要谈这个话题。」

  克劳比斯折起手上的观剧望远镜,塞进了西装内侧的口袋。

  「有一个叫做费鲁登兰多-浩斯库内依符的男子。他曾经担任过前代利沃尼亚大公的侍从长。年纪是令人惊讶的一百零一岁高龄,不过在这个时候年龄并不是重点。问题在于这个侍从长的日记——我们已经拿到那份日记的影印本了。」

  「——侍从长的……日记?」

  「里头写了一件对山阶纱友、小姑娘妳而言非常重要的事——简言之,妳的祖父提欧多利非,他的出走并没有受到王室的认可。和妳的祖母山阶美纱子的婚姻也没有被承认。因此,提欧多利非的一双子女都不适用利沃尼亚王室所制定的法规。妳知道这表示什么意思吗?」

  「————!」

  法兰崔西卡高举的枪口产生了些许的动摇。

  「现在要追溯提欧多利非的婚姻获得法律上的认同、让他的子女被承认是王室的人不是没有可能。话题是不是变得有点艰涩呢?一言以蔽之的话,只要现任利沃尼亚大公在必要的资料上签名,山阶美纱子就成了王家的人。当然,这么一来她的子女、进而包括子女所生的子孙统统都被承认拥有正统继承权。这是根据典范规则的正式规定。我来朗读条文中的其中一节吧,就像这个——王室典范第四条第三项。关于利沃尼亚王室血族的继承权传承:王室女系放弃继承权,必须由国王、以及利沃尼亚国教会大教宗在神的面前经由宣示来进行。」

  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克劳比斯颤抖着肩膀忍不住发出了笑声。

  「在神的面前经由宣示来进行!好令人叹为观止的文章啊。也只有在拥有众多虔诚信徒的利沃尼亚公国才生得出这种规定了。现在妳明白了吗,小姑娘?不对,就让我称呼妳为利沃尼亚公主应该也无妨吧?意思也就是说,山阶纱友的继承权,就在提欧多利非的长女,美绪的下一个;比起位在美绪的弟弟,律司下面的山阶立夏还要高出一顺位。」

  「不会吧——怎么可能——」

  「我个人很佩服他们竟然能把这种事情隐瞒到现在呢。那就是利沃尼亚这个国家的密室性,重要的案件王室全部一手掌握。而且在那之中——」

  克劳比斯指着戴在纱友脖子上的坠子。

  「偏偏人类所握有的最凶恶的——」

  「——不准动!」

  安娜塔西亚打断了克劳比斯的言谈。

  「你一动我就开枪。」

  安娜塔西亚带着瑷华与立夏回到了车子。即使被法兰崔西卡与安娜塔西亚所举的两支手枪指着,克劳比斯依然笑得十分目中无人。

  「……真教人难过啊,明明是父女阔别多年的见面,却拿枪招待父亲吗?妳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呢,娜塔夏。」

  「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

  安娜塔西亚以冰冷的眼神瞪着克劳比斯。

  「别傻了,妳是不敢开枪的。妳就是那种孩子,个性太过温和,一点也不像我。」

  「谁说我不敢开枪——」

  如此回答的安娜塔西亚其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正微微地发抖,

  「虽然妳应该在『学校』被灌输过了心态……不过一个人的本性不是说变就变的。」

  克劳比斯把视线从安娜塔西亚转移到立夏身上。

  「立夏——你就是山阶立夏对吧?利沃尼亚的王子。如果你对她还看得上眼的话,麻烦你扶持她还不够完美的地方。小猫依旧只是只小猫,当不了老虎的。」

  「艾伯特-克劳比斯,把枪丢掉,」

  安娜塔西亚大叫。

  「总之,在此先跟各位说声再会了,小姑娘们。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跟妳们聊聊别的事情吧。」

  克劳比斯转过身去打算离开。

  「——安娜?」

  法兰崔西卡为了向举着枪动也不动的安娜塔西亚寻求开枪的许可而唤了她的名字。

  「射他,开枪射那个男人,法兰!」

  安娜塔西亚闭起眼睛下了命令。在犹豫了一瞬间之后,法兰崔西卡把手指扣在扳机上试图射杀克劳比斯。而就在那一眨眼的瞬间,状况产生了变化。从刚刚超车越过瑷华的那辆车上射出了一发类似火箭炮的东西,并滚落到克劳比斯的脚边。

  高浓度的烟雾从炮弹中喷发而出,天衣无缝地挡住了法兰崔西卡的视野,并将克劳比斯的身影隐藏在烟雾中。

  「时间到!」

  克劳比斯的声音从浓烟中传出。

  「这回就先这样吧,我们下次再会——」

  从烟雾的另一头,听得到逐渐远去的车子的引擎声。等到下个不停的雨势带走了所有烟雾的时候,留在眼前的,只剩摔进田地里的休旅车,以及被安娜塔西亚等人绑住的佩托罗米齐一伙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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