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一下,在铺满双手那么大的纸上,从高贵的开始按顺序往下写下这个世界上的各种职业。
虽然不知道最高贵的职业是什么,但是写在最下面的职业,我是知晓的。
“那便是,补习班老师这个职业。”
伴随着一声叹息,我把空了的玻璃杯敲在了柜台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邻座传来了似是在催促我继续的应和声。谁啊这家伙。
我在和熟悉的店员聊天——本来是这么以为的,不过很久之前店员就去远处的餐桌旁服务了。
店内播放的年代久远的摇滚乐因为醉汉们的笑声听不清楚。
从市中心乘坐民营铁路二十分钟的距离。这一带的店一到周五晚上就人流嘈杂让人阴郁。明明我明天也要正常上课啊。
虽然本就是白天上班,无所谓就是了。但我的工作和工薪阶层的职业不同。从周一到周日,时间随时可能被占用。这或许也是补习班老师这个职业最让人不爽的理由之一了。
说完,我感觉有个人在偷笑。
“你这么喜欢补习班老师这个职业啊。”
“不是哦,混账。我彻头彻尾,最讨厌了。”
“原因呢。”
“虽然是有很多原因,但最关键的是这个工作没有产出。光是用垃圾一样的方法把垃圾一样的知识‘卖’个垃圾小鬼们,自己所得到的等同于零。”
“呵呵,这也算是一种看法吗。”
不知为何,这个人微妙的让我觉得容易吐露心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开始和这家伙并排坐在柜台边聊起天来。
酒桌上的抱怨,不需要有价值的建议或是说教。在适当的时机适当的附和一下最好。
“偶尔有听到过吧。‘在教学生的时候,自己也从学生那里学到了什么’之类的。开什么玩笑。干其他行当的话能十倍二十倍的从世间吸收各种东西。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在那里吹之前,你倒是先让自己的精神年龄成长起来啊。”
“不管什么职业,精神年龄都很重要呢。”
伴随着温和的附和声,那个人自顾自地给我的玻璃杯加起了啤酒。小酒馆里,倒是没有什么比清酒好喝。
“然而补习班老师这个职业是不会消失的。特意选了这个职业的家伙分三种人。”
“呵呵。愿闻其详。”
那人咕咚咕咚继续给我添酒。是不习惯倒酒吗。杯子里装了一半以上的泡沫。这倒是没关系。酒是没有罪孽不分贵贱的。所有的酒都有着荣光。
“类型A,是从兼职讲师转成全职老师的大笨蛋。觉得自己了解了这个行业而投身进来,但全职工作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从月考的校际竞争到不讲理的定额工作量,应付投诉,教材检查,模拟授课,教研会议,家长会。不分寒暑从早到晚自由时间都一分不剩。就算有被高时薪吸引的,好的也不过三年就会辞职。”
“顺便一提,老师算是哪一类。”
“恩?”
“做了全职老师三年以上的话,就算不进这个类型了。你是第几年做全职了?”
“五年了。嘛,虽然是觉得随时随地都可以辞职。加上大学时期是九年。浪费时间啊。”
“是吗……”
这一次,喝干的酒杯里没有继续被添满。虽然对于只是帮个忙的对方我是没什么好抱怨的就是了。
“类型B,是没有找到工作的游手好闲的家伙。很容易陷入那种‘只要稍微能说会道就能做补习班老师的错觉’。因此,没有找到工作或者就没去找工作的家伙们,会冲向这最后的港湾。也就是所谓废柴聚集处。”
“哈哈。还有这种看法呢。”
“到了二十岁做不了补习班老师的人脑子不行。超过二十五岁还在做补习班老师的人脑子更不行。有这么一句业界格言。呐,比起这个。”
我拿起酒杯敲着柜台。尽管没有抱怨的资格,不过我希望倒过酒的对方能理解我的意思。
“真是的……”
在我求着追加添酒后,对方无奈似地叹了口气,随后稍微加了一点酒。抱歉,舌头已经愈发沉迷于极乐世界里不听使唤了。
“最后一种很简单。你想到了吧。是萝莉控混蛋。”
“……呵呵。让人非常感兴趣的看法呢。”
拿着啤酒瓶的那人的手里,似乎突然混入了一股不自然的力道。
“请务必详细说明一下。”
“想要取得小学教师资格证,首选是关东学艺大学。我也是从那里毕业的,真的是很过分啊。”
“这当然是个人感想对吧。”
“虽然自是如此,我可是在四年里亲眼见证了那里的男人哦。我可以断言,里面八成人的嗜好是一发退场的低球区,剩下的两成经历过各种球区之后也可以直接逮捕了。之后的你懂了吧。补习班老师这一行还要感恩戴德地接收这么一批危险大学出身的人。”(译注:通过棒球来比喻喜好。低球区自然指的是萝莉控。)
“原来如此完全没懂。”
“在小学补习班工作的,都是如假包换的萝莉控。为合法接触小孩子的机会欢欣雀跃。在理性和伦理的极限地带舞起一曲悖伦的踢踏舞。口水都要忍不住了!就是这种以此为乐的家伙吧真的是。”
“……虽然我完全无法同意你的观点。不过,顺着你的理论继续往下走。从还在学艺大学上学的时候开始就在初中高中升学工作,毕业之后也在同一个地方就职的老师你,完完全全彻彻底底从头到尾就是真·萝莉控呢。”(译注:完完全全彻彻底底从头到尾,相乐总另一部作品《变态王子与不笑猫》的女主筒隐月子的名句。)
“啊?你说啥?”
“不,我什么都没说。咿呀。”
想着那人是不是要下座位去的时候,对方从坐着的椅子上滑了下去。我不禁伸出手去,但对方什么事都没有似地站在了地上。
于是我第一次注意到,那人的身高矮的甚至可以藏在柜台下,就像我教的学生一样。
“你,诶,额,小学生……?”
“请不要这样。小心我告你侮辱哦。那么差不多……也够了吧。”
“够了?什么够了?”
“是这边的事儿啦。”
“所以说你在说啥。”
尽管我想看清这个擅自打断别人的人的长相,不过身体微妙地发飘,没法看清。
我的眼前天旋地转。脚边的包倒了下去,里面的东西洒在了地板上。
大概是作为吸引客人的要素,店内还设置了旋转木马。偏僻地方的居酒屋搞出和其他店的不同特色很重要啊。我明白这份努力。
“……那个,因为实在是太过无法理解,我觉得还是别喝太多比较好哦。”
“不要说这种扫兴的话。比起一日三餐我更喜欢酒。大小酒杯还是酒盅我都喜欢。不管多小,只要揣着就觉得自己还活着。今天也一起‘共度良宵’吧。没有人有妨碍我的幸福时光的权利。”
“这种速成幸福,我觉得你还是重新考虑看看吧。”
“喂,不要动。晃死我了。撞到可是会很痛的哦。”
“真是的,真是的……”
那家伙小心的把包里的东西放了回去。钱包。课本。文库本。然后又把手放到了我的额头上,接着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样是不是舒服点?”
“恩,啊啊……虽然小,但是贴的地方正舒服。”
纤细的手掌。凉凉的,却有一股温和的暖意。再大点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那家伙手掌的大小,也给人一股小孩子的感觉。
“话说回来——老实说,天神老师你,到底是哪种类型的?”
突然被叫出的名字,让如旋转木马般的天旋地转瞬间停止。
“……我……,不,这和我没关系吧。”
我姑且用手肘和玻璃杯在柜台上撑起身子,闭起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我挣扎着矛头对准了那家伙。
“比起这个,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额,诶?”
明明刚才还应该在说话的对象,
“人不见了……”
似是化作了一阵烟消失了。
狭窄的通道上只有店员来回交错。看来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状况。
柜台上,只有我喝酒用的玻璃杯。
邻座上的是招福万来的招财猫。胖墩墩的不笑猫像孤零零地端坐那里,正好看着这边。
“这什么情况啊……”
到底是谁。不。到底怎么回事?
到底,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聊天的。说到底从我入店的时候开始,旁边就应该是空座位。
实际上,和我聊天的对象是不存在的吗?
“……呜呜……”
呻吟后,我摇了摇头。
醉酒之后常常发生这种事情。热心附和的存在是电线杆或者邮筒什么的,我还受过打击。可以说是司空见惯了。
太蠢了。我习惯这种事了。即使对方消失不见,我也不慌不忙淡淡定定地继续喝酒。我完全没有受到打击,换句话说这是我没醉的证明。滴水不漏的理论。
还能行。还能喝。喝个痛快让这些事飞到天边去吧。只要有酒精,一直都是幸福。
只是便宜的酒下肚,就能忘却一切。不管是如何无意义的人生。不管是多垃圾的工作。
通过忘记而继续。
“呀嘞呀嘞……”
会什么我会成为补习班老师呢。
我望着天花板上的灯,用一点都没醉的脑子迷迷糊糊地思考着。
我
既不是笨蛋也不是废柴更不是混蛋。
——甚至连回答也犹豫不决。
就是这样的类型。
◇
这是这么一个无聊补习班老师的故事。
随处可见的,无聊人生的故事。
被泫然欲泣的小学女生抱住,被满脸通红的初中女生告白,被醉酒的女大学生撒娇——请不要太期待这是一部充满了青少年梦想和希望的故事。
我没有说谎。
我只是打算诉说这个行业的“现实”。
如果您能享受这种窥伺感便是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