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关东的补习班界,“新年参拜”这件事是非常难以处理的。
因为,根据报考初中的不同,从一月开始就会有学校决定入学考试的日程。正月已经可以说是处在考试战争的炮火的最前沿的时期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比起珍惜每一分每一秒抓紧学习,管理好自己的身体状况明显更为重要。考虑到感冒等等病症所带来的风险,在吹着寒风的冬季在室外排很久的队什么的简直岂有此理。
但是,小学生是一种感性的生物。
参拜,抽神签,挂绘马,把这些能做的全都做一遍后,他们才会相信自己真的很强,这就又很重要了。如果在最关键的考试当天的早上想起来自己对请神保佑这件事是敷衍了事的话,由此带来的负面影响自然是悲剧级的。
正月,到底应该外出参拜还是在家调整身体状态呢。
作为对这个长年争论的问题的解答,我们TAX升学补习班会由补习班老师代表班级进行参拜。
把谕吉塞进钱箱,挂号负责的小六学生们的绘马,不停抽签抽到人数份的大吉为止。(译注:福泽谕吉,1万日元票面印刷的人像。4月9日,日本财务大臣麻生太郎在记者会上宣布,将全面更新1万日元、5000日元和1000日元的纸币设计。预计新版日元纸币将自2024年上半财年起发行,福泽谕吉的头像将被取代。)
笨小孩靠信心支撑。聪明小孩靠信念支撑。(译注:其实就是讲的信念的重要性,作者拆了两句,我也就不套用俗语了。)
考试和宗教活动,说起来本就是类似的东西。
因此,新年第一天一月一日。
“天灵灵地灵灵天照大神来显灵……好,搞定。”
在距离TAX调布校区最近的鬼田天神社内。
完成代理参拜人的全部工作之后,我穿过喧闹的参拜人流往回走。
就在这个时候,一把摇摇晃晃的红色雨伞跃入了我的视野。
虽然午后的太阳躲在云后,温度也是低的吐息瞬间变白消散的程度,不过完全没有要下雨或者下雪的样子。
会在这种天气下打伞的人,在这个地区我只认识一个。
“——在人流密集的地方不可以乱甩伞哦。”
我敲了敲雨伞,随后晃动的雨伞慢悠悠……慢悠悠地停了下来。伞周围的一圈人看向了这边。
“……噢噢,唔……”
“咿呀!天,天神,老师!?”
她们是以伞的主人,舞牧英璃,还有旁边那个蹦的老高的稻荷凛为首的一群人。
“哦,还有堇和枫啊。新年第一天就撞上补习班老师你们可真够惨的。”
都是熟悉的人——是我们TAX升学补习班调布校区最优秀的五年级阿尔法班的女生们。
四个人哇哇叫着围住了我。
随后,她们前后左右同时出声,
“哇好厉害,超偶然我们都没注意到!来,给我新年礼物!”
活泼的特攻队长富士见堇举着被手套包住的两只手道。
“新年快乐。今年也拜托您指导我们了,老师。”
带着雪兔耳套的鸟居枫带着成熟的微笑端庄地向我行礼。
“这边的神签,好像超级灵的……我们赶紧请愿吧……!见到老师,好开心,好好开心啊,啦啦啦,啦啦啦!”
带着针织帽的凛抱着神签轻飘飘地跳着舞。
“…………抽大吉……”
被团团绕起的围巾遮了半张脸的英璃慢悠悠地合上了伞。
寸步不离的伞的内侧贴着一张手画的画纸。
“之前的那个,完成了啊。”
“是的是的!是的呢!凛弄好了,礼物!”
“…………恩……”
那是巨匠——凛画师倾尽全力,甚至弄哭了某穿着学校泳衣的JC后画出来的巨作,题为“喜欢喜欢最喜欢我永远的朋友小英璃超生日快乐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图。标题好长。
英璃看着和伞贴在一起的礼物说道,
“…………心,暖暖的……”
戴着围巾的英璃把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这真是比死还要罕见。一富士二鹰三茄子四英璃,新年早早就见到吉兆了呢(译注:一富士二鹰三茄子,日本的俗语,是关于新年初梦的,即新年第一个梦,据说梦到这些东西会有好运。)
“能和和睦睦地庆祝生日真是太好了。”
我微微一笑。
虽然付出的牺牲很大,但孩子的笑容是无价的。混蛋猫娘和被骗了的废柴犬娘的可叹灵魂啊,永远的安息吧。
“话说回来,你们今天是和父母——啊,在那里啊。”
稻荷凛的妈妈和鸟居枫的妈妈正站在神社事务管理所那边讲话。她们看到我之后点头致意,所以我也低头致意。我记得这对家长的关系是最好的来着。
身为补习班老师,我们不止要掌握孩子间的关系,掌握家长间的人际关系也很重要,这是常识。虽然家长间的关系孩子间的关系有些微妙的区别比较复杂,不过在和家长商谈选择志愿学校的时候这会派上用处。这方面的话题容我日后再说。
“因为有六个人,所以姑且叫上家长来了呢。有监护人跟着就不用担心了对吧?”
枫用代表人的口气笑着说道。实际上,作为领头人和各家通气的应该就是她吧。
这种机灵鬼,在初中入学考试上会很容易获得成功——
“额,你刚才,说几个人来着?”
凛,英璃,枫,堇,这顶顶多四个人。
“恩,还有俩呢……”
枫的视线转向一旁。
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家伙从参拜道边的树林里穿了出来。
◇
“没招了。完全不知道人去哪里了,想追也没法追,所以我就回来了。”
出现的,是另一名五年级阿尔法班的女生,鹑野桃夏。她穿着带与众不同的狼兜帽的防寒粗呢短大衣。(译注:我仔细思考了一下,第二卷的狼头巾还是翻译成狼兜帽比较对,特此更正。)
“……啊啊天神先生。抱歉,问候晚了。新年快乐呢。元旦就一副老师的样子向学生们展示自己的厉害吗?”
抬眼望着我的眼瞳里带着和话语一样的,一如往常的充满对大人的挑衅的光芒。
“还行吧。你姐姐身体还好吗。”
“是呢,和鸟居同学她们玩的力气还是有的吧。”
“初三女生混在小五女生群里么……”
想象了一下后,我露出微笑。虽然可能会被不知详情的人当白痴,不过对于彻底的家里蹲女孩而言,这是迈出了非常大的一步。
“刚才和大家一起去参拜了,不过注意到天神先生的瞬间就像击球手一样冲了出去呢。完全找不到人。”(译注:击球手,指棒球运动中的打者,击球之后会迅速跑垒。)
“新年一开始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啊。”
轻易想象到了笨拙天使惊慌失措的样子的我叉起了手。嘛,狗狗是存在归巢本能的,应该是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吧。
“……你担心吗,毕竟姐姐是个超可爱的女生也是当然的呢。按照普通的男性来说可能会出手的呢。”
桃夏盯着我道。她脸上带着的是不知恐惧为何物的,桀骜不驯的面容。
“天神先生打算出庭受审的话就趁现在吧?”
“为什么我一定要被公权力审判啊。”
“哼——。”
瞥了眼周围的同班同学后,桃夏犹豫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
“那我就问了哦。姐姐被叫去稻荷同学家那天。”
狼兜帽下的桃夏用露出尖锐獠牙的野狼般的眼神盯着我。
“——你对姐姐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哦。”
“要说男人对女人做了什么,就只有那个了。”
“跟别人说话不能用奇怪的措辞哦,直接说出来吧。”
“你用了你的小弟弟吗?”
“你白痴吗?”
她直接说出来了。不可以对老师说出的暴言。教育委员会和校外教育协会的诸位,真的非常抱歉。
“小,小弟——额,桃桃桃桃桃桃夏亲!?不可以在大庭广众下讲这种奇怪的话的啊!”
瞬间红了耳的堇的两束发辫激烈地左右晃动起来。虽然是无所谓的事情,不过你怎么沾上了某位足球男孩的口癖啊。
在她的身边,
“小弟弟……?”
凛飘乎乎地歪过脑袋。感觉她的脑袋上冒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在,凛的家里……天神,老师,小弟……弟?”
带着飘然表情的凛看向了旁边呆然闭上眼的枫。
“不要问我。”
冷若冰霜的回答。她睁开了一只眼睛盯住了我。
“老师个变态,变·态。”
“是我的错吗……?”
“人家才不管。”
短短地哼了一声吼,枫把脑袋转向一边。她在明确表示自己与此事毫无关系。
“……小弟弟?”
结果,凛转了一圈,还是把问题带到了堇那边。
“小弟弟……大家,都,知道的样子?”
“诶,诶,是是是是是是这样的吗到底怎样呢会是什么样的呢!?”
“小堇也,知道?”
“我我我我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小堇,骗子。”
“我没骗人啊!?”
堇这孩子,往好了说是正直,往坏了说是不会找理由。看着堇红透了脸慌张的样子,凛紧紧地抿住了嘴唇。
“算了,凛去,问,大人!”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会变得很固执,这是这个轻飘飘女孩的优点,而在此时此刻也是她的缺点。
小学生的好奇心甚至能杀死猫。这样下去,某人肯定是要死了。
“天神老师,对女孩子,用了小弟弟。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去,问妈妈!”
“啊,你去问的话我会死哦?”
凛朝在远处的井边开会的怪物家长预备军妈妈们迈出步子。死刑行刑者走路就是她那个样子的吧。我在脑内急速搜索着在刑事案件方面很强的律师的时候,
“……阿嚏!”
一个很响亮的喷嚏声传了出来。
我仔细一看,英璃的鼻子上淌着鼻水。她面无表情浑身颤抖,不断打着喷嚏。
就算被围巾团团围住看来还是没有防住寒冷。说起来,这家伙超级不耐寒来着。
“…………好冷……好冷……”
对众人的对话毫无兴趣,或者说已经超越了交流这一概念的英璃完全无视了我们的对话内容,用力拉了拉我的外套。
“怎么了,喂,怎么了?”
“…………回家……”
颤抖着的英璃用爱伞的伞柄撩起我的外套,钻到了外套里。
“…………呼。”
“呼什么啊。”
英璃像只找到了被炉的猫咪一样眯起眼睛。
“啊,啊啊……唔!”
完全陷入要去找妈妈提问状态的凛仿佛受到了雷击一般顿在了原地。
她大张着嘴啪塔啪塔跑到了我们的身边。
“小,小英璃,好狡猾……不对,好聪明!”
自从去年的贴纸再分配制度骚动后,凛在羡慕朋友的成绩的时候似乎会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的看法了。这并非是什么扭曲的嫉妒心理。
纯粹性的羡慕一定会成为学习的助力。
“凛,也要!这样!打扰了!”
嘛,完全成不了我的助力就是了。
擅长模仿人的凛宣言后用钻进被炉边的毯子的姿势钻进了我的大衣内侧。
“啊!好厉害,好暖和啊!就跟帐篷里的,秘密基地,一样!”
“…………恩……”
“大发现!好激动,对吧!”
“…………恩。”
凛和英璃像在说悄悄话一样脑袋贴着脑袋,脸贴脸,亲密和睦地笑了。
但是,这个“大发现”,是建立在牺牲我这片殖民地的基础上的。你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吗喂。
“就给你们一分钟时间哦。”
因为两人看起来非常开心非常幸福,无可奈何的我只好蹲了一些下去。
她们俩在大衣内侧享受着温暖吧。我才没有靠参拜者组成的人墙掩过她们家长的耳目。桃夏她们露出看渣滓的眼神也一定是我的错觉。
顺便一提,成年男性蹲下后,垂到膝盖位置的大衣和膝部之间的空间正好能塞进小五女生。她们的体温要比初中生高,体积要比幼儿园小朋友大。这个年纪的孩子正适合当天然暖宝宝来用哦。
期望大家也能在下去警署的管辖范围内不断发现这些新的小知识。
◇
在我把凛和英璃赶出大衣外的时候,我注意到堇正心神不宁地张望着周围。
她时而看着时钟,时而看着石阶那边,感觉有什么事儿。
最后,她轻轻拉了拉枫的手,似乎是发出了什么信号。
“恩,我知道了。”
带着雪兔耳套的枫点了点头,带头冲我打起招呼。
“对不起,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恩,抱歉一直留着你们。要注意保暖,不要感冒哦。”
“谢谢,老师您真好。我们一定会注意的——除了小堇之外。”
“……为什么,除了堇之外?”
呵呵,枫露出了小恶魔般的笑容。
她踮起穿着时尚皮靴的脚,凑到我的耳边。
“小堇啊,之后要和凉君新年初次的甜蜜约会呢。肯定是热烈无比柔情蜜意的,才没空去得感冒呢对吧?”
“你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啊!?不是说了一定要保密的吗!?”
枫的身后,穿着崭新的儿童靴的堇的脸红的比之前都要厉害。
“然后呢,剩下的大家先假装分别回家完了偷偷跟在身后,我们会对凉君是否是一位绅士的护花使者进行严格的打分的。”
“我没听说过啊——————!真是的——————!小枫就是喜欢欺负人!?”
拉着朋友的外套的堇冲着枫大叫。
“凉君太可怜了啊!一直被女生欺负。不要这样了啊!”
“……小堇,你已经完全站在凉君的一边了呢。这点事都不让做很无聊的。”
哼——枫少见的鼓起脸。
在班里最成熟的少女只有在不开心的鼓脸的时候看起来和她的年纪相符。
“对了,老师也一起吧?当场取缔不纯异性交往如何?”
“无所谓哦?只要不要在上课的时候卿卿我我影响学习的话我是无所谓的。”
“人家才不会!”
堇跟足球少年一样跺起脚。
枫看到之后微微弯下眉毛笑了起来。
“……凉君最近这段时间在学习方面干劲十足的样子。因为要是掉出阿尔法班可就要分开了呢。”
“嘿,这样挺好。说起来,凉那家伙家庭作业也开始认真做起来了呢。”
“对吧,大概呀,她们俩在谁家里两个人开学习会呢。”
“才,才才,才没有啊!”
堇又一次跺起脚来。这次看起来内心是相当的动摇。真是好懂的孩子。
“所以呢,虽然要对其他老师保密。不过像这样在补习班外偷偷甜蜜约个会什么的,会对她们俩的学习有帮助哦。”
“这样啊,既然如此让她们随意去吧。”
“谢谢,老师。这样就能安心交往了呢。太好了小堇。”
“真是的!小枫个大坏蛋!人家不理你了!我走了哦!byebye!”
终于,堇彻底火了。她露着这烧也似的红的脸迈着大步朝神社外走去。
“那么老师,在TAX再见吧?……对不起对不起嘛,转换下心情啊小堇!这幅表情一点都不可爱。”
枫朝我吐了下舌头,随后便啪塔啪塔的小跑着跟到了堇的身边。她们的家长也同时动了起来。
“……哈——,真好啊……小堇她们,讲话好成熟。凛,有一天,也能和她们一样吗……老师,再见!”
相当感慨的凛追了上去。她到底懂不懂什么叫作成熟的对话呢。
“天神先生记得好好感谢神明自己犯的小弟弟罪就这么蒙混过关了哦。”
桃夏用超快的速度在手机上输入了一串信息,冷淡地和我打了声招呼之后走了出去。话说,我姑且确认一下,你的信息,不是发给某公权力执行部门的吧?
“——话说,就剩你一个人了啊。”
我低头看向脚边正蹲着的某物。
“…………!……”
英璃打开了伞迷迷糊糊地望着里面的画纸。大概慢了两拍左右,她歪过脑袋。话说“!”个什么啊。
“…………乐……”
英璃看了眼周围,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同班同学们消失了的关系,她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年……”
她就像在神社的大殿前参拜的那些人一样,在我面前深深低头行礼。
“…………新……”
啪,双手合十一拍后,英璃又一次迷迷糊糊地低下了头。
“…………祝……”
终于,她迈出步子,晃晃悠悠地,朝着和其他人不同的方向。到底要去哪里呢,不会迷路吧?
“恩恩,话说今年一上来就那么难懂啊。”
老实说,我还没能完全解读英璃的话。明明经常想出,不同文化间的交流真是深奥。
如果您有办法看懂,请务必为我解说一下以前她都说了些啥。(译注:根据我这么多卷的目测,破译结果为英璃讲话应该是把正常讲话顺序倒过来写再挖掉几个字。目前我是这么处理的。)
“哎呀哎呀……”
在目送所有人离开后,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我应该是因为特别的工作来的新年参拜,不过怎么感觉跟平时的学习场景没什么区别啊。
在元旦早早就遇见了自己的顾客,换成其他工作肯定会觉得烦吧。不过现在,我的心里暖洋洋的,身体也暖洋洋的。果然,小学生最棒了。
在我转过身打算立刻回家带着这份温暖生产原稿的时候,
“啊?”
咚,我的后背被人一撞。
我身后的人,
“三十分钟后,石阶,只有一小时。”
是刚刚才和我分开的桃夏。
“什么鬼?为啥?”
“我只说一次。”
桃夏用超不高兴似的口气面朝一边说道。
她的手上和刚才一样拿着手机。这次似乎是在通话过程中。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抗议的声音。
桃夏叹了口气,随后把手机放到了耳边。
她无视了我开始和对方讲话。
“好了,赶紧把换的衣服给人看不就好了?”
简直就像是在说教不听话的坏妹妹一样。是兼具温柔与严厉的声音。
她和电话那头争论了一会儿之后,
“事到如今你就别说三道四了赶紧答应。我把你的新诗告诉当事人了哦。……诶?因为姐姐你不是把笔记本放在外边随便人看吗。我读了哦。”
桃夏深深叹了口气之后棒读了起来。(译注:棒读,指不分语句不加抑扬顿挫不带感情地读。)
“左亲右亲上亲下亲亲亲亲亲♪lovelylovely my darling ♡。”
紧接着, 电话那头便传来了咕呀唔呀的大惨叫。莫非这是什么黑魔法的咒语?
这句话似乎为争执画上了句号的样子。
桃夏挂断了电话,随后又一次深深地叹气。
“那么天神老师,事情就是这样。”
“不不不我实在是搞不懂怎样啊……”
“那么,你回家也没关系。我只是在做身为一个妹妹应该去做的事情。”
桃夏耸了耸肩快步走了起来。
“哈。姐姐是真没有写诗的品味和看‘鱼(人)’的眼光呢……”
她自言自语般讲出了不满,随后回收了到处游荡的英璃,回到了同班同学的身边。
虽然不是很懂,看起来你也很辛苦的样子?
◇
我在神社事务管理所的护身符挑选出消磨时间,三十分钟后,石阶的旁边。
“……这是什么鬼。”
一个谜之纸杯被供在地上。
看上去还是新的。东西还没被打湿,应该是某人刚刚放上去的吧。我把它捡了起来,随后发现纸杯地步牵着细线。
长长的如鱼线般的细线一直延伸到了树林那边。
另一头,可以看到一个深蓝色的人影。
在白色的朦胧冬景中,唯有那片人影宛如苍穹的碎片坠落至人间一般鲜艳无比。从旁经过的人们无不宛如见了美丽蓝天一般多次回头。
“……恩恩……?”
在我眨着眼打算走近的时候,手头的纸杯颤动了起来。
是对面拉了拉牵在纸杯上的线。
随后,一个纤细的声音传了出来。
“能听见吗……能听见吗……天神……天神……现在……我在……直接……联系……你。”
声音,来自牵线的另一头,那个娇小的深蓝色人影。虽然很难感情,不过看起来对方是双手拿着纸杯把嘴贴在纸杯上哼声中。
我多次端详了那头的人影后。
“——是牵线电话啊!”
我差点就把纸杯摔倒了地上。在数码时代,这技术水平也太低了吧。是小学的自由研究吗喂。
“等,等一下,不要破坏它!”
对面的人影看似焦急地在远处摆手。
对方是谁自不需要我多言,
“这是我的桃夏去年暑假亲手制作的东西,请慎重地对待。”
“是小鬼的自主研究吗……把妹妹的私人物品带出来的姐姐到底在干什么啊。”
那是鹑野家的废柴,冬燕姐姐。
难得换上了深蓝色的漂亮和服,这种距离既看不清她的样子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不要过来!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擅自把牵线电话带出来的啊。”
在我要走向树林的时候,对方用锐利的声音阻止道。
看来,细线拉直的长度正好和我们间的距离相当。离的很远啊。
“就算是处在离婚冷静期的家庭也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吧。”(译注:离婚冷静期是指夫妻离婚时,政府强制要求双方暂时分开考虑清楚后再行决定。)
“实际上,我们俩之间的关系就和夫妇的那种关系相似吧。”
“哈?谁和谁啊?夫妇?”
“好,好了!你再过来,我就不管了。”
“不管,什么啊?”
“……比,比如哦?”
纸杯内传来了明显茫然若失的声音。
被学生胁迫这一犯罪的手法日新月异。在初中生们懂得牺牲色相耍花招玩弄老师的如今,这家伙还在用这种毫无计划的胁迫感觉实在是不合时宜非常可悲。
“不要小看人。就算是把那件和我很有关系的事情——把那件事情公开也没关系。”
“那件事情?”
“不要装傻。之前,你……那个,在从稻荷凛家回去之后。那个……对吧。对我!做的事情!你明白的吧!”
“…………”
“喂!?为什么沉默着靠近啊!?你以为我是开玩笑的话就大错特错了。我是认真的不能再认真的,打算告诉稻荷凛还有鸟居枫的。你明白了吗?这样不行的吧?对吧?……对吧!?”
坚强的姐姐,很不巧,你的妹妹已经先一步用了这手了。
顺便,自己和世界上有所交流的只有几个小五学生这件事,也是这位家里蹲女孩令人觉得可悲的弱点。
“能不要发出这种不可理解又听起来很不爽的叹气声吗!你,也差不多,改稍微反省一下了吧。不,你本来就应该反省吧。”
“反省,我要反省什么啊。”
“给,给我回去!”
冬燕大脑起来,用力摇着我的纸杯。
◇
在艺术鉴赏会期间发生的,残酷书信事件之后。
觉醒了艺术力的凛画师在自己的家里搞了一场写生大会。
那天,我们在稻荷家受到了款待吃了晚饭,不过很遗憾有个人什么都没吃就倒了。
那位彻底的笨拙废柴天使,鹑野冬燕。
穿着旧式学校泳衣的这位模特,非常不幸地拥有着堪比黄金比例的丰满胸部线条。自称迷人的某恶魔的胸部和她比起来,根本就是撒哈拉沙漠的程度。
“让胸部,再挺起来点!表现出它软绵绵弹来弹去的样子!”
“呜呜,呜呜呜……”
“这是要画世界世界上最好的,未来的小英璃的,全力以赴的画作!摇起来!抓起来!抬起来!按起来!拉起来!挤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为了友情,凛画师是不会有丝毫妥协的。被强行要求摆出无数羞耻姿势,本身承受力就低的冬燕完全过载了。
“让你们陪着小凛的任性,真的非常抱歉。小凛,你要跟姐姐还有老师好好道谢才行哦?”
稻荷家的妈咪对于自家女儿发挥出了艺术方面的感性是异常的欢喜。晚饭后,她一直要我在她们家多玩会儿。
但是——根据经验,和这种类型的家长还是不要深入交往比较好。
欠下人情的话,会给考试指导留下很大的风险。
“那么,我们差不多该走了。今天承蒙招待了。”
素描之夜部已经渐入佳境中了。
“下一个!姐姐,那个……背影,可以吗?”
“不不不!好好从前面和侧面画啊!来,看我这美妙的身材!怎么样被我成熟的美丽迷住了吧!”
“迷,迷,迷住……???”
我对扎着三丽鸥的头巾,穿着三丽鸥的工作服,拿着三丽鸥的画笔的凛以及终于获得了关注的星花先一步道别。
顺便,
“这家伙我会送她回去的。”
我打算帮瘫倒在地的冬燕一把便把她一起带了出去。
“呵呵,呵呵呵……终于注意到了呢。让你注意到了呢。我这个面对小五女生都异常无力的人。我这只,贫民窟的垃圾箱食物链底层中的底层中的底层中的底层再下面的洞穴里的可怜母狗……”
冬燕已经彻底陷入了悲观模式中。
“轻易陷阱了那么愚蠢的筒隐星花的套路里。我真是个傻子脑筋坏掉了烂掉了破掉了的废物。”
带着空洞的眼神,冬燕无穷无尽地念着自虐台词。
不过,就算她已经悲观到了这种地步,对于混蛋恶魔的怒骂她是绝对不会漏掉的。仇恨看来是已经彻底深入骨髓了。她们俩之间已经是比水火不容还要严重的猫狗对敌关系了。
“……要是送这幅表情的她回家,那个最喜欢姐姐的人会担心的吧。”
无可奈何的我去了附近的公园。
我打算在冬燕恢复心情前在长椅上扮演听她发牢骚的人的角色。
狼吞虎咽着我从便利店买的果汁和点心的冬燕把平时睡前想的事情,对教师和同级生的情绪,还有生活在鹑野家的事情倾泻而出。
因为她讲的话其实没什么建设性,所以,嘛,算了。
“喉咙干了啊……”
话说,可能是因为听到了星花作家出道的消息吧,我也变得想要痛饮一番了。我在便利店买了啤酒和下酒菜,在公园来了场果汁与啤酒的大杂烩大概一个小时后——
“学校那些,白痴——!”
“噢噢,继续继续不要停!”
“见鬼去吧筒隐星花!我比你更强。读者问卷大胜利!”
“哈哈哈哈!”
——我们俩,全都烂醉如泥了。
没有月光的黑夜,只靠室外的电灯那些光,一点影子都不会有。
陷入了浑然一体的黑暗的公园中。没有人从我们俩周围经过。失去了巢穴的冬鸟在纷乱的草丛中孤单地啼鸣着。
但是——总之,已经到了必须把燕子送回鹌鹑家的时候了。(译注:燕子——冬燕,鹌鹑家——鹑野家)
“差不多该回家咯,冬燕。”
我集中起朦胧的意识,勉强拉起鹑野家的姐姐的手。
“讨——厌——……天神个,色狼。”
“哈……?”
“你在喵哪里……喵什么?这样喵这样,讨厌——……”
不省人事的北欧少女整个人摇摇晃晃的,一屁股栽到了地上,痴痴地笑着。你喝的可是果汁哦,怎么会这样啊?
这边也是站不太稳,还要搬一个发育姣好的女初中生实在是难。尽管如此,我记得我还是竭尽全力,把冬燕送到了鹑野家门口。
这件事肯定是发生过的。
我可以向天地神明发誓,我肯定有把冬燕完完整整地送回家门口。
但是,在我回家的时候,
“哇,抓住了——天神,最……”
应该送回了家的初中女生迷迷糊糊的笑着用力抓住我的右手的记忆,我也是有的。我是个擅长逃脱魔术的魔术师来着吗?
总之。
回过神来,早晨。我躺在自己家的床上。
身上穿着的,和昨天的完全一样。衬衫上下都起了皱纹,领带折了好几下。既没有去洗过澡,也没有刮过胡子。
“我,靠……”
勉强张开宛如吸铁石吸住一般的沉重眼皮后,我感觉到手掌上有一处丰满厚重的果实,带着湿润粘腻的感触。
是冬燕。
在我的旁边,可以感受到她的嘶嘶寝息的距离上,她那细针一般的睫毛上下颤动着。
“…………这什么情况。”
在我要发动脑筋思考的时候,我的大脑被惯例的宿醉感吞没。在我忍受着激烈的头疼的时候,对方翻过身子,睁开了眼睛。
“呵呵,天神啊……”
淡色的眼瞳,朦胧地倒映着我。她露着一副还沉浸在梦乡中的表情,用甜美的声音继续道。
“昨天,记得是——”
在她娇媚地依偎到了我的胸口上后,
“——唔,呜呜呜……这什么啊……”
冬燕似乎也被头疼袭击了。
铜钹二连。滋叽滋叽的疼痛让我皱起眉头,不禁哼声。
“……好痛,痛痛痛,痛?”
慢慢清醒过来的冬燕再次凝视我。
冬燕歪着脑袋,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视线徐徐下落。她看到了几乎全裸的自己,同时也确认了我的手掌和她身体的接触位置,然后啪叽啪叽眨了下眼。
“…………痛?”
她抬起下巴,扫视周围,随后看起来是一点点理解了这里是我的房间我的床上我在她的旁边。
扫视了一圈之后,她的视线最后落到了自己的胸口。丰满的果实噗噜噗噜噗哟噗哟地剧烈晃动了起来。
“……痛,额,额…………”
如初雪一般纯白的,没有任何污秽的肌肤渐渐泛起红晕。
红晕微微的桃色转为红色,随后,变得红的像是在燃烧着一般——
“额,额,额额,额额额,额额额额额额额额额额额额额额额额额额额额额额。”
“额额?你在干嘛?还是说清醒过来了?”
“额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彻底被“煮沸”了的小燕子头上的“水蒸气”“直冲房顶”。
她整个人蹦了起来,随后受到重力的拉扯掉回了床单上,完全露出了自己新生儿般的姿态。绝美的场景啊。绝美啊。
“额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她接着潜入了床里,身上缠好了毛毯,跌跌撞撞地蹦下了床然后又跌跌撞撞地全力逃出了我家。
不过,自然,因为她处在全裸的状态中,所以,
“额咻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噢噢噢!”
她抱紧胸口的布料惨叫着回来了。
她带着不知道是哭是怒是笑是惑的乱七八糟的表情指着我,
“额啾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
“额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把周围的,像是餐巾纸盒,枕头,毛巾,木偶人之类的扔向了我,随后终于找到了自己褪下的洋服,然后光速穿好。
“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在房间里的东西变得一团乱之后,她撞到了门上,然后撞到了房间外的栅栏上,风卷残云如候鸟一般冲走了。
唯独留下了如野兽巢穴一般的凄惨房间。
过了一会儿,邻居一副不知道是不是该叫警察好的样子战战兢兢地拨起了内线电话。我永远忘不了那怀疑纯良社会人的眼神。
……看来,搬家已经是迫在眉睫了啊。
◇
那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我和冬燕偶然在元旦的新年参拜的时候碰上。
“我允许你说忘了那天的所作所为。你这个禽兽……”
从牵线电话的那头声音来听,对方怒发冲冠中。
那次的事情之后,我和冬燕完全没有见过面。
取而代之,我被连日发送虐待儿童啊榨取剩余价值啊联合国宪章啊的长文,我还以为是小论文的练习给她仔细地批改了。北欧女孩不太擅长现代国语啊。
那个时候我仔仔细细地推敲了有问题的部分重新给她发了回去,感觉这也是个人课程的一部分呢。
“你在淡定些什么啊。本来的话,你会变成国际重刑犯真·萝莉控人渣鼻涕虫哦。”
“终于摆脱了那些新兴的萝莉控的认定了啊……”
“就算是这样跟你说说话,你也应该诚感我的恩情跪在地上和我行大礼的。”
牵线电话的另一头,冬燕紧紧抱住了自己深蓝色的和服。
“你干了不能干的事情这个罪就是拿来公审也不会改判的。”
“我当时,给自己换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啊……只有你一个人全裸的原因,我只能想到一个。”
“什么原因?”
“你有裸睡的习惯是吗。”
“诶……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事情。难,难道,你平时就盯上了我!不打自招了吧,你这个变态萝莉控偷窥犯!”
“这是再自然不过的推理了啊。我认为是个人都会得出这个合理结论的。”
“但,但是!就算是我自己脱的,也不能说明你无罪。你能证明自己什么都没做吗?”
“好好好,恶魔的证明,恶魔的证明。”
那是星花的领域,明明你是天使属性的,不要说这种让人勉为其难的话啊。
“如果你不能证明,你就一定是对我做了什么。肯定做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因为……这样的话,太惨了……”
冬燕含糊了起来。
总而言之,这家伙明明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却真心认为肯定发生了什么。
“不,不是的!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夜的感觉。”
“感觉?”
“就是,那个……诶……唔……唔,唔,唔…………胸……”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你说清楚点啊。”
“所,所以说……我的,胸……唔……呜呜,呜呜呜呜呜~”
在发出被盗贼团伙羞辱的姬骑士一般的苦闷声音之后,
“——我的乳房上!存在着你手掌的感觉!”
异常响亮的叫声响彻了树林。被吓到了的小鸟们纷纷四散飞起。
不用看都知道,牵线电话的另一头,那家伙是要哭了似地闭着眼喊出来的。老师认为这种奇怪的玩法可不好哦。
“怎么样!?这样你没话说了吧?”
“……啊,那是过夜之后的谵妄症吧。因为枕头和平时不一样所以睡眠不好,感觉自己体验了实际并不存在的性幻觉,这种属于这个病症的典型案例。”(译注:谵妄症,一种急性意识障碍症,只对外部刺激反应低下,自身产生错觉,妄想,表现的兴奋,不安,会说胡话。)
“我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病哦!?你不要因为我是小孩子就耍我,光是枕头不一样就会引发障碍的呼,大家一定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吧?”
“不要小看枕头的作用。枕头的材料,高度,硬度,重量,说这些全都直接关系到人的睡眠质量也不为过。人一生中四分之一的时间用在睡眠上,所以人类应该更认真地对待枕头的问题。”
“在谈枕头之前,你先好好对待眼前的我可以吗!?你为什么偏偏要选这个方面来争辩啊!?”
“再说下去只是抬杠了。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这完全就是坏人的台词!你难道,做了我想象之上的……做了色,色色的事情,想要强行蒙混过关……”
“我没有做任何亏心事。比起这些,我很想仔细了解一下你妄想的色色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具体来说,你认为是什么样的事情呢?”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说出口啊!?”
“是说不出口的事情吗?你脑子里装的是不能对他人言明的场景吗?”
“就是这样立刻开始欺负人家……”
冬燕抱着脑袋,像个幼儿园的孩子一样蹲了下去。
“太奇怪了吧,这场架绝对是我有道理的。为什么就是说不过呢……?”
这个嘛,因为你不像某个混蛋恶魔一样有那种超次元宇宙最强生搬硬套自我理论啊。吵架这种事,化作白痴的那一方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你也不要把事情全都当真接受下来,要保持强韧的自我啊。”
“是啊,都是我太弱的错。”
“恩?”
“鹑野冬燕是个笨蛋二百五废物家里蹲。像这样一天到晚一个人随便妄想来逃避真正的现实,还不停给你添麻烦。好好好我立刻去死永别了。”
“能不要在愉快的对话中突然就全力踩下悲观的踏板啊?转折也太激烈了吧。”
我叹了口气。
吐息吹在了蹲在地上的冬燕绑头发的发饰上。
“……诶?”
冬燕闭着的眼瞬间张开。
“你,你为什么……”
通过牵线电话讲话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停下了。
我们处在伸手可及对方的位置上。
她会闭上眼睛是我的幸运。是在此期间放弃了使用牵线电话猛烈冲刺缩短距离的我取胜了。
“这就是所谓成年人的头脑战。”
“……这种话会有人自己说出口的吗?”
握着成了无用之物的纸杯的冬燕不甘心地咬着自己的薄唇。她的脸上,有微微染上了一层红晕。
会用那种乱来的说法就是这个原因。
我说真的,真的哦。我完全没有向欺负冬燕的想法。
换成某个混蛋恶魔的话,会说的冬燕哑口无言让她丧失注意力的吧。
这场比赛本身的目的并非是通过让双方互相看不到对方的牵线电话来进行一场没有重点的讨论。是要我亲眼来仔细确认学生的情况。
“有段时间不见了。你还好吗?”
“……没什么,我一个人健健康康的哦……”
冬燕闹别扭似地躲着视线。
“你说的应该是对的吧。反正你对我没兴趣。那天发生的事情单纯就是个事故。我因为动摇连饭都吃不下。完全就是蠢孩子的孤芳自赏。这场比赛是我输了。”
有一条衣带在她的后背处打了个大结。穿这套衣服看起来很滑时间,而且一个人是没办法穿好的。
淡淡的指甲油,浅缥色的发饰全都和深蓝色的和服异常般配,让我见识到了初中生认真打扮是有多漂亮。
从桃夏的话判断——这是她特意换上的吧。为了等待着的,许久未见的某人。
“……能转一个圈吗?”
“哈?为什么啊。”
“呀,我想着你穿和服好漂亮啊。想仔细看看。”
我自然而然地说道。我并非是想借此改变话题。
冬燕的肩头微微一颤。
“…………可以是可以。”
冬燕脚上的革制草屐蹭着地面回转。一袭长袖宛如天使的羽毛一般随风飘动。
宛如苍穹的碎片坠落至人间这个想法,看来未必就是我搞错了。
离得越近,她的艳美就更加地凸显了出来。
“你,很适合这个打扮呢。”
“是,是吗……”
再次背对我的冬燕身上的衣带上下晃动。
“你怎么看我其实是无所谓的事情,不过,嘛,我姑且问问看吧。你说很适合,是怎么个适合?”
“怎么个……怎么个适合?”
夸奖女孩子的穿着除了“很适合你哦”“谢谢你”这个标准流程之外还有别的套路的吗。补习班里我也没教过这样的事情啊。
虽然脑子里没反应出什么词,不过冬燕正焦急似地用草屐踩着地面。看这个架势我要是没说好估计她的超悲观模式会直接复活。这事儿就和有光必随影一样不言自明。所以,稍微急了一下后,
“就是说……适合到,想让人把这衣服给脱了的程度?”
我把这个最坏的选择当成了选项使用。恩,完蛋了。
“………………”
草屐的动作停了下来。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啊,夸人家穿得好看结果用的形容词是什么想让人把这衣服给脱了完全意义不明好么,还有脱不脱什么的不就又直接联系上刚才冬燕全裸的那个话题了吗。
“不,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事到如今想收回也晚了,话已经说出去了哦。你,把我,当成了猥琐想象的对象!”
冬燕冷淡地打断了我。
她伴着焦躁激动地举止转向了我。仿佛冰之女王一般,冬燕指着我,
“……天神个,色狼。”
看起来她的眼神微妙的缓和。这家伙有没有搞错啊。
“那个,呀……嘛,恩。或许是因为你穿的那么漂亮让人不自觉地想逗你的关系吧。抱歉。”
“……天神个,色胚。”
听起来她的声音微妙的轻快。这家伙有没有搞错啊。
“但是啊,冬燕。为了避免将来发生什么事故,我希望你不要误解哦。”
“恩,误解什么?”
“我喜欢同龄的女性。至少得是成年人,不是成年人的话不在论内。我对小学生和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毛兴趣都没有。”(译注:为了配合原文调整了一下翻译,毛兴趣都没有意思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不确定这个词是不是地方话,姑且标注一下。)
“——哈?毛?哪儿的毛?你看到了?”
“这是俗语啦。你问我哪儿我反倒是要问你了啊……”
“………………”
“嘛,怎么说呢。冬燕的想象力很强这件事,算是一个魅力点。你明白吗。但是啊,去看那些会引发奇怪想象的题材的书啊,该怎么说呢。那种书,要适度哦,你明白吗?”
作为一名优秀的成年人,为了保护好孩子。
我向她提出了这个亲切的忠告,接着。
“这,这,个……——的,去……”
冬燕捏扁了手上的纸杯,整个人颤抖不已。
“恩?你说什么?”
“你给我体验一遍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剧痛绝望艰辛痛苦凄惨的去死吧,不过在此之前我先去死你这个人渣垃圾大烂人笨蛋!”
脸又红又青的冬燕怒吼道,随后就呜咽了起来。
这样一来就逆转gameover了。今天的交际比赛看来是结束了。我认为自己应该没说错话的。初中生真是一种难以理解的生物呢?
◇
“总之,来,给你新年礼物,开心点。”
“我一开始就没有生气。”
并排走在住宅区的我们正在慢悠悠地向鹑野家的方向散步。
因为之前有哭有笑的交流,我感觉自己和冬燕的羁绊进一步增强了。这就是所谓的不打不相识呢!
“虽然一开始就没有生气,但是肚子里有一团火烧到要死的程度了。”
“那个能不要突然就换一种说法么,我不是很懂你的标准好害怕的。”
“好好好。”
是因为并不了解穿着和服的时候举止上要守些什么规矩吗,冬燕战战兢兢地迈着步子。不过,从她的体态上看,整个人处在放松的状态下。
看来,没在生气是真的了。
“那你新年礼物不要了咯?”
“……要的哦?”
冬燕冷淡地朝我伸出一只手。
“好。给。”
我把之前等她的时候在神社事务管理所买的小袋子放在了她的手上。
“这是守护你一年的护身符。虽然也就是求神保佑的程度就是了。在你失落的时候,把它当成自己的神明对改善心情会有帮助的。”
“……唔,恩。”
冬燕把袋子紧紧我在了胸口。她的眉梢朝下弯去。
“谢谢,神明大人。我会一直,一直好好珍惜它的。”
然后,她绽放出了不带丝毫阴云的笑容。
“噢噢……”
她那比想象中更胜一筹的喜悦表现让我不禁慌了神。
我之前询问过巫女小姐应该挑选哪一款护身符,还想过选个保佑平安产子的护身符逗冬燕玩。不过,最后我选了这个消灾的护身符真是太好了。
“……哈?”
冬燕目光中的温度瞬间落到了冰点以下。请不要读这边的心思。根据我国的宪法,思想自由是被法律所承认的。
“真是的……你就正正常常的反应就好了啊。老是这样立刻就开始设置障碍了……”
我让念叨着的冬燕重新摊开手,随后又往她的手心放了个小袋子。那是另一个护身符。
“这是桃夏的。因为她好像暗中下了很多工夫。”
“啊啦,谢谢你。你想的真是周到……不过那孩子讨厌你,到底会不会坦率的接受这个礼物呢。”
“这就交给你了……”
果然,那家伙敌视大人啊。
尽管如此,她还在替我和冬燕搭桥,这就证明她对姐姐的喜欢要比对我的敌视更为强烈。
“……是呢,多亏了那孩子,虽然很难再和你面对面了不过最后还是成功见面了。我也要好好想想给她送什么礼物好。”
冬燕摆弄着手上的护身符思考着什么似地垂下视线。
“那,那个,你。”
“恩?”
“下次,给桃夏挑礼物的时候,我想去市中心。”
“我感觉你讲出市中心这个词已经是充满了不安哦?”
实际上,对冬燕来说,光是乘电车前往市中心已经算是大冒险了。我有预感她会吓得心跳加速上气不接下气的。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重新开始,白天的个人课程,可以吗……”
冬燕再次垂下视线,随后扭扭捏捏地嘀咕道。
“没关系哦。”
我轻轻点了点头之后,又表现出了有点难办的样子。
“不过最近我的日常被工作排满了,过段时间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最近在忙什么啊?”
“在工作啊?不管睡觉还是醒着都跟个死人似的在工作哦?”
“我本来就觉得TAX是一家黑心企业了。不过我不是说这个。那个……你和,那个女人,见面吗。”
冬燕焦急似地说道。
能让这家伙那么忌讳的,我只能想到一个人了。
“你说星花的话,我们没有经常见面。那家伙好像也变得很忙。硬要说的哈,我和类似于那家伙的对手的家伙经常见面。”
“哼……?”
我用超暧昧的措辞对歪着脑袋的冬燕说明道。
星花那家伙踏入了我这边的领域。为了保证学业和工作两方面而竭尽全力,连睡觉的时间似乎都没有。我不仅帮不上忙,还落到了必须去给她对手的家伙帮忙的立场上。
偶尔在TAX见到星花的时候可以清楚看到她的眼皮上有浓重的黑眼圈。
那个以优雅自豪的自称优等生已经不管不顾全身心投入其中了。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减少了我的课程——一心扑在自己第一步商业化的作品上。
“我真的应该偏袒星花的对手吗?”
“…………我才不管。”
冬燕非常不开心似地眨着眼。她的步调微妙的放慢了。
在她叹了口气后。
“虽然我完全不明白你说的事情。不过,总而言之,那个骄傲自大的偷腥猫介入了你从事的非法商业活动。你挑唆敌对组织打算制裁她还有和大人物商谈,就是这样吧。”
“恩,完全不对不过基本上是这么回事吧。”
这时她平常喜欢看的书里的情节吗。
“首先,我认为你有个误解。”
“恩?”
“就算你多少有去帮敌人,那个女人看起来是会烦恼的吗?毫无疑问,这会变成让她热血沸腾,全军向203高地发起突击的材料。”(译注:203高地,日俄战争中的西线制高点,距市区和港口要塞较近,是日俄双方争夺的重要阵地。)
“这,或许会是这么回事吧。”
“假设,就算她被对手打垮的契机是由你创造的。这件事迟早是会发生在那个女人的身上的哦。你有让满脑子白日梦的厚颜无耻猫了解现实的义务吧。”
让混蛋恶魔了解现实的残酷。
虽然我不认为其他人能做到这种惊险万分的事情——
忽然,我回想起了派对中的一幕。得意洋洋地评论着星花的作品的作家们,还有星花那纤细的肩膀在颤抖的事情。
万一,星花被其他人打垮了的话。
“——……原来如此。”
不知不觉,我有些生气起来。
“就是这样。真是的……”
叹了口气的冬燕的步调进一步放慢了。
“你有没有听过这句话,狮子会把孩子推进千寻之谷。”(译注:狮子会把孩子推进千寻之谷,俗语,指爱孩子就要让他经受风浪。)
“听过。”
“既然如此,你就赶紧那只傲慢猫推下去杀了算了?”
“你注意你的措辞啊措辞。”
我耸了耸肩。猫咪和狗狗的打是亲骂是爱呢。
“……你是我的人生讲师。这种无聊领域里的事情,你忘掉就好了。”
碎碎念的冬燕用草屐蹭着地面。
计划上,我要把她送到鹑野家。不过走了很久都还没看到她家。在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半的距离的时候,穿着和服的初中生的步行速度变成了原来的一半。这是芝诺悖论吗?(译注:芝诺悖论,古希腊数学家芝诺(Zeno of Elea)提出的一系列关于运动的不可分性的哲学悖论。)
“呼……”
我摸了摸下巴。
嘛,但是,是啊——比起勉强吹起来再泡沫破裂,趁现在捅破留下的伤口会比较浅。
所以,我特意成了她对手(夜弥)的同伴。
锤炼自己的学生,也是补习班老师的责任吧。
就这样,想着稍许放松一下的我把元旦这天剩下的下午全都花在了和学生一起散步上。
◇
尽管。
很不巧,我的那些想法,从根本上就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