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过去的恋情不肯结束 前情侣要看家「我在自己家里这样,有什么好奇怪的?」

  事到如今只能说是年轻的过错,不过我在国二到国三之间曾经有过一般所说的男朋友。

  那男的一副没出息的长相,不怎么注意仪容,总是有点驼背,讲话一点都不风趣,可说是个完全不具备男性魅力的社会败类──不过好吧,头脑倒还算不笨。

  然而,当时正值国二的我──既是天衣无缝的青春期,又是天下无双的土气女,只不过是被他稍微温柔对待了一下,话题还算聊得来,不禁觉得有一点开心──就一下子乐得飞上天了。

  真是大意失荆州。

  正可说是年轻的过错。

  自从我在半夜的亢奋情绪下写了情书,又一时兴起把情书给了他之后,我的命运轨道就被一路铺到了终点。

  国中生的恋情结局,只会是「破局」两个字。

  毕竟不是在演骗小孩的少女漫画──两人迟早会清醒,想起现实情形,然后若无其事地分手。我跟那个男的也不例外,走上了这条路。

  然后,我们的爸妈再婚了。

  我们变成了继兄弟姊妹,开始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

  虽说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但这种厄运可不会天天找上门──一定是坏心眼的老天爷,对我们设下的陷阱。

  老天爷设下的陷阱。

  换言之就是命运。

  虽然跟那个男的感情融洽的那段日子,早已被我摔进了脑内垃圾桶里,然而我不得不很遗憾地承认,仍然有几段宛如浴室霉斑般洗刷不乾净的记忆残留下来。

  记得那是在国二与国三之间──放春假的时候。

  那个男的,找我去他家玩。

  ──今天,我爸不在家。

  因为那男的用有些害羞的声调这样提出,因此当时愚蠢的我即刻如此心想:

  终于来了。

  约会也约了,接吻也接了,那么接下来就是──现代国中女生会有这种想法是很自然的事。绝不是我特别容易想歪,我说真的。

  在那段时期,常常会听到班上女生聊起那类话题──这是因为我们女生从那时候起,已经在开始对抗可恶的生理现象了。与那种概念之间的距离感,跟只会看著网路图片哇哇乱叫的臭男生可不能相提并论。

  我做好了心理准备。

  终于要亲身体验那些只在书本中看过的知识了──我怀抱著期待与不安大约三比七的心态,有生以来第一次,成功进军了男朋友的房间。

  还进军咧。

  虽然我得承认我用了很白痴的譬喻,但我的确是怀著如此大的觉悟──不用说,前一天晚上我在网路上搜遍了「初体验前的须知」之类的网页,甚至还针对如何发出声音做了一番预习。

  我准备周到地进了那个男人的房间之后,第一步先寻找自己的安身之处。满是书本的杂乱房间,顶多只有床能让人坐。那里?真的得坐那里?话虽如此,就在我胆怯地磨磨蹭蹭时,那个男的轻描淡写地说:

  ──坐啊,别客气。

  就这样,结果我还是坐到了床上,但紧接著发生了一件惊人的事。

  那个男的,居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坐到了我身边。

  我心想:

  ──咦……!比、比想像中还要积极……!明明平常那么内敛!

  这女的视野到底是有多狭窄?被卡车撞死滚去异世界算了。

  换做是现在的我会这么想,但很遗憾地,当时的我贪生怕死地赖在地球上不走,还开始跟那个男的聊起天来。

  我完全不记得聊了些什么。因为我满脑子只想著什么时候会被推倒,是不是要先接吻,还有内衣裤穿得对不对之类的事情。

  那个男的只不过是换个坐姿就把我吓得肩膀都跳起来,光只是小指头碰到一下都让我差点尖叫出声。处女糗态百出的可悲时间,就这样过了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

  然后又过了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

  奇怪?怎么还没开始?

  当我开始做如此想时,那个男的,终于说话了。

  ──已经这么晚啦。那么,你……

  来了。

  终于来了。

  希望不会很痛,希望不会很可怕,希望能够一切顺利……!

  ──差不多该回家了。我送你回去。

  ………………………………………………

  咦?

  ──那、那个……

  ──虽然很舍不得,但你太晚回去,家人会担心的。

  就这样,那个男的把我送回了我住的公寓。

  难道是护送送上床?送我回家直接送上床?

  我直到最后一刻都还在这么怀疑,但仔细想想,我妈妈在家。他如果想做那种事,怎么想都应该在他家做比较合适。

  那个男的在公寓门厅一派自然地跟我挥挥手,一派自然地这么说:

  ──今天很开心。那改天见了。

  我呆呆地目送他离去──然后才终于察觉到了。

  他找我去家里玩,根本就不是为了那个目的。

  只不过是想在自己的房间里,跟我纯聊天罢了。

  只有我一个人,一心想要迎接成长的新阶段!

  ──哎呀?结女,你脸怎么红红的?是不是感冒了呢~?

  回到自己家里后,妈妈还来关心我。

  我连一句像样的回答都说不出来,一个人倒在床上,被涌上心头的羞耻感弄到想满床打滚。

  后来,大约过了一年。

  直到迎接决定性的破局,我与那个男的到头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

  「今天老爸还有由仁阿姨说会晚点回来喔。」

  就在我总算整理好搬家的箱子,在自己房间里优雅地品味本格推理作品时,继弟──我说是弟弟就是弟弟──过来,慢条斯理地跟我报告了这件事。

  「……是喔。所以呢?」

  「什么所以不所以……」

  我的继弟伊理户水斗,露出一副有苦难言的脸色。

  ……这样呀,我懂了。你连跟我讲公事都觉得难过就对了吧?很好。

  「晚餐要怎么吃啊。」

  「不要讲得好像责任在我身上一样,我又不是你妈。」

  「我知道。我是因为好歹我们也要同桌吃饭,才会来找你讨论好不好──受不了,跟你讲话总是讲不到重点。」

  ……说得好像我反应很慢一样。

  我已经改很多了好吗?比起刚认识你的时候好多了。

  瘦得活像种在避光处的绿豆芽的继弟,原本就没和善到哪去的眼神变得更加凶巴巴起来,烦躁地用脚尖跺地。

  虽然全被一头乱发与松垮垮的衣服搞砸了,但其实这个男的,只有五官的位置像画出来的一样端正。这点使得本来应该好感度扣分的烦躁态度竟然显得还挺有型的,让我看了更是不爽。

  「那晚餐我就自己随便煮了,煮什么也随我决定,可以吧?」

  「你说你要煮……你会做菜喔?」

  「多少会一点,因为家里一直只有我跟我爸两个男人。至于你──噢。」

  水斗哼笑一声,面露看不起人的笑脸。

  这个男的,摆明了知道我不会做菜。以前他曾经把我做的像是工业废料的便当吃光光,还胡扯什么「很好吃」的谎言骗我。

  「好吧,毕竟我们现在是一家人,我可以多少对你施点恩情。你就心怀感谢地吃吧,像头猪一样吃我煮的饭。」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杀了这个男的。

  我将随时可能爆发的杀意封印在胸中,尽可能露出最和善的微笑。

  「这怎么好意思呢,水斗。不能什么事都丢给你一个人做,我也来帮忙吧。」

  「免了。你要是又做作地弄得满手OK绷,我反而嫌麻烦。」

  「我是在告诉你,我不爽单方面接受你的施舍,你这冷血男。」

  「你这冷血女没资格说我──真是够了。」

  水斗故意叹一口气给我看。你以为你这样很帅吗?劝你还是速速去死吧。

  「那,我们走吧。」

  「……走?」

  去哪?我偏了偏头。

  「当然是去买晚餐的菜啊──你以为用空气可以做饭吗?」

  这实在太离谱了。

  我为什么会跟才刚分手不到一个月的前男友,一起来到超市?

  这样岂不是跟新婚夫妻或同居情侣没两样!

  「呃──哦!这个很便宜耶。」

  我正在烦恼这些问题时,这个前男友却在我身边把商品一件件丢进推车。

  这个男的对目前这种状况难道都毫无所感吗?究竟有多迟钝──或者说,他究竟是多没把我当女人看?……不对,好吧,我的确不算女人,他也不算男人。我是姊姊,他是弟弟。

  ……不行。这样下去就要重蹈覆辙了。只有我一个人白费力气,只有我一个吃亏。

  得保持平常心才行。

  「……我看你好像都是随便拿随便买,你到底打算煮什么?」

  「嗯──?我也不知道。」

  「咦……什么不知道,你不是要买菜煮饭吗?」

  「所以啊,总之看到什么菜便宜就买什么,然后再来想可以煮什么没错啊?如果先决定好要煮什么,那不就连涨价的菜都得买了。」

  「…………有道理。」

  我不禁觉得他说得有理。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生活智慧吧……没想到这个男的,居然还有生活力这一项长才。

  这家伙是怎样,可以不要这么十项全能吗?

  「就算什么都想不到,最糟不过就是全部丢进锅子里放咖哩块,大致上就会变成咖哩了。老妹啊,你得好好理解一下『做菜』跟『煮饭』的差别才行。」

  「谁是你妹了。跟你说过我是姊姊了。」

  「是是是。」

  ……听他说越多,当时让他吃了超烂便当的事情就越让我觉得难堪。可恶啊……

  「哎,偶尔厨艺差或许也满可爱的,但每天吃可就受不了了。你还是多精进点吧。」

  水斗若无其事地说出的一句话,害我的身体与思维忽然整个僵住。

  ……可、可爱?

  这男的又在随便乱讲话了──不,可是刚才那句话听起来像是不经思索脱口而出,也有可能是真心话──

  「……怎么了?不等你喽。」

  不知不觉间,我竟然站在走道中间发起呆来。我急忙追上水斗,同时摇摇头摆脱杂念。

  真的,这样下去就要重蹈以前的覆辙了。只有我胡思乱想,这个男的继续逍遥自在,这样太不公平了。

  ……我要引起他的注意。

  我要让他这张看了就讨厌的脸,涨红到像是血流满面。

  然后这次,我一定要让这个男的叫我「姊姊」!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他两个人并肩站在厨房煮咖哩,解决了晚餐。

  虽然水斗看到我拿菜刀的样子,说:「给我等一下,看得我都害怕了!手指要这样,这样!」引发了未徵求我的许可就碰我手的意外事故,不过大致上一切平安──由于彼此爸妈都不在,不需要扮演感情融洽的兄弟姊妹,所以反而可以说比较轻松。

  「洗澡水烧好了,谁先洗?」

  「我先。」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因为我不想泡你泡过的洗澡水啊。」

  「那我泡你泡过的洗澡水就没关系吗?」

  「……我还是之后再洗好了!」

  因为之前有妈妈他们在,所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仔细想想,我其实每天都在跟这个男的泡同一个浴缸。

  那岂不是……那岂不是,有点……那个……!

  ……我得镇定下来。

  这样正好。我得趁水斗去洗澡时,调整我的精神状态。

  好为了晚点进行的逆袭做准备。

  「我洗好喽。」

  就在我玩著密室杀人游戏(这是我设计的思考游戏。假设水斗在密室内遭人杀害,然后尽量思考有哪些手法可以成立)以实现精神统一之效时,还不到十分钟,水斗就湿著头发回来了。

  「呜……」

  「嗯?」

  ……不管是谁,头发弄湿了看起来都会有点帅。换言之这只是一般现象,没有特别的意义。没有特别的意义。

  「……你会不会洗太快了?有洗乾净吗?很脏耶。」

  「别在我回答之前就先骂人好吗?我有洗,只是嫌泡澡浪费时间罢了。」

  真是个急性子……我就是讨厌你这种地方。明明一开始还会配合我的步调。

  总而言之,时候到了。

  我收拾掉脑内的密室与水斗的尸体站起来。

  「那,我去洗澡了……你敢偷窥我就宰了你。」

  「不用等你宰了我,我就先死于眼睛腐烂了。」

  ……看你等一下还说不说得出这种话来。

  为了安全起见,我一边频频瞄向房门提高警觉,一边在更衣室脱掉衣服,进去洗澡。

  妈妈他们在的时候我没想那么多,但是……我现在可是在有那个男人在的屋子里脱光耶……假如现在这一刻,那个男的闯进浴室里来,那可是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我……

  「……………………」

  ……我是觉得那个瘦皮猴做不出这种事来,但万一真的发生了,我绝对要咬断他的一堆地方。

  我仔细洗过澡暖好身子之后,走出了浴室。然后用乾浴巾裹起裸体,拿吹风机把头发吹乾。

  ……接下来就是重点了。

  我紧紧握住浴巾上打的结。

  ──我,没有,带衣服到更衣室来换。

  这是为了刻意斩断我自己的退路──下定决心要凭著背水一战的精神,击垮那个男的冷静透澈的脸孔。

  没错。我既然没带衣服来换,就只能这样围著浴巾,出现在那个男人的面前!

  「…………」

  镜中,我的身体比起跟那男人谈感情的时期,成长得更有女人味了。特别是胸部方面,这一年间成长到判若两人──妈妈或是班上同学都还羡慕我呢。

  露出的胸口,由于刚洗完澡而有些发热泛红,连我看了都觉得挺娇艳的──竟、竟然要让那男的看到我这副模样……

  我开始有点后悔,至少带件内裤来穿也好啊。但是,我看不做到这种地步,恐怕无法打动那个木头人的心。

  「……好。」

  下定决心后,我走出更衣室。

  我光著脚走回客厅。

  「我……我洗好喽。」

  「嗯──咳噗呼喔!」

  水斗一看到我,马上把正在喝的茶喷了出来,不停咳嗽。

  超乎想像的反应!

  我别开脸,藏起差点笑出来的表情。

  「这……你,为什么?」

  「我在自己家里这样,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努力用平静的语气回答,在水斗坐著的L型沙发的斜前方坐下。

  水斗一边把脸转向完全不同的方向,一边偷瞄我好几眼。

  「不,可是……好歹我人在这里……」

  「有兄弟在又怎样?……难道说……」

  我摆出笑容,对一脸困惑的水斗拋个媚眼。

  「──水斗同学,你是会用邪恶眼光看普通继姊妹的坏孩子吗?」

  「唔……!」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脸红了,脸红了!你活该!

  虽然水斗把脸转到一边将我赶出视野,但眼睛继续看我看不停,我感觉得到视线。那视线在频频偷瞧露在浴巾之外的胸口或大腿。

  哼哼,是不是刺激性太强了点啊?毕竟你只认识以前那个小不隆咚的我嘛!啊啊真是太可怜了,因为只跟幼儿体型的女人交往过,所以一定是不习惯跟我这种成熟女性相处吧!你说谁是幼儿体型了。

  好,我来换翘另一条腿看看吧。

  「…………!」

  啊!他看我了。完全看向我这边了。超好懂的!

  这个平时爱耍酷的男人,竟然如此失去平静──哼哼哼!越来越好玩了。

  我假装要伸手拿电视遥控器,试著把胸口露给他看。

  「~~~~!」

  啊──他在看我,他在看我,他在看我。完全在看我这一边。

  我必须非常努力,才能让自己的脸不露出笑容。感觉不光是今天,就连一年前的耻辱都报复成功了。这个男的当时一点都没把我当成女人,现在却看我看得这么目不转睛。

  这就是所谓的女性自尊吗?感觉胸中有某个部分获得了满足。

  ……话虽如此。

  但我也渐渐开始,那个……觉得难为情了。

  因为他看我看得比想像中更专注……而且只要浴巾滑掉,或是大腿并拢时稍微不注意,不该露的地方就会立刻走光了。

  ……是说,我到底在干嘛啊?

  这根本没得辩解,我的所作所为,不就是在勾引男人吗……?

  就算现在,这男的把我推倒,我好像也没有权利抱怨?

  「………………」

  我忽然冷静下来了。

  我想把浴巾往上拉一拉遮起胸口,可是这样又会降低下面的防御力。而且我怕随便乱动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所以只能僵在原处。

  ……我、我太得意忘形了……

  为什么我每次得意忘形,就会做这种蠢事呢……

  「…………唉……」

  先是听到水斗长叹一口气,接著他突然间站起来,往我这边走来。

  咦,咦,咦?该……该不会,真的要……?

  我捏紧了浴巾,全身紧绷到像石头一样;水斗在我面前,脱下了穿在身上的外套。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咦,不会吧,真的?不,等等,我、没打算做到那种地步啊──!

  正当我忍不住紧紧闭起眼睛时,我感觉到……

  ──有一块布轻柔地,盖到了肩膀上。

  ……咦?

  「反正你一定是想捉弄我吧,可是……你难道不知道自己会后悔吗?笨蛋。」

  我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只见我的肩膀上,披著刚才水斗脱下的外套。

  而水斗本人,正一脸傻眼地低头看著我……

  「你喔,平常一副乖乖牌的样子,偶尔却会一时冲动做傻事呢……把这种坏习惯改一改吧,我可不会再帮你了喔。」

  这番话虽然粗鲁,甚至带有轻蔑口吻……

  但仍然含有国中时期,帮助过我好几次的同一种声调。

  我将带有他体温的外套,拉到胸前合起。

  这番话语,与这份温暖……使我的意识,不禁回到了一年前的时光。

  「……一年前。」

  「嗯?」

  「我上次来你家时……你为什么,什么都没做?」

  在那之后没多久──升上国三之后,我们的感情就开始生变了。

  所以我也想过,说不定是那天,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让他对我幻灭了。

  结果到头来,那只是我误会了,原因完全不在那里──

  「你……现在才来翻旧帐?」

  咦?

  水斗表情显得相当意外。

  就好像可耻的旧疮疤被人挖开,满脸的苦涩与羞耻──

  「哈!你想笑我就笑吧!」

  水斗说道,好像豁出去了一样。

  「嘲笑我这个做好了万全准备把女友叫到家里,到头来却害怕得什么都不敢做的窝囊废吧!」

  大约五秒。

  我的思考停摆了。

  「────什么──────────────!」

  然后在复活的同时,我一边站起来一边放声大叫。

  「准、准备?害怕?什、什……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我那天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可是什么都没发生,所以我还以为是我自作多情耶……!」

  「嗄?呃,不,可是,你那时候整个人紧绷得硬邦邦的,对我又充满戒心,所以我越来越觉得不好意思……」

  「我、那、是!在、紧、张!」

  「你说啥啊──────!」

  水斗也瞪大眼睛放声大叫。

  「骗我的吧!原来你也完全有那打算要尝试了吗!」

  「完全有那打算啦!已经决定要把那个房间变成一辈子的回忆了啦,都打定主意了!」

  「真、真的假的……?那我在房间里被后悔击沉的那些岁月到底是……」

  「我才是好不好!把我烦恼自己是不是太没魅力的时间还来!」

  「谁理你啊──!谁教你要紧绷成那样硬邦邦的!」

  「你才是罪魁祸首吧!你这没用的东西!」

  「你说什么!」

  「怎样啦!」

  后来,场面整个化为难以用笔墨形容的飙骂大会。

  我们不断互相指责斥骂,到后来甚至爆发肢体冲突,在沙发上乒乒乓乓地扭打成一团。

  最后体力与能骂的话都用尽了,只能上气不接下气地互瞪。

  「……哈啊……哈啊……」

  「哈啊……嗯……哈啊……」

  我就这样被水斗压住,彼此往对方脸上大口喘气。

  真的……看不顺眼。

  阅读的喜好也是,看似很合其实根本南辕北辙,动不动就互相误会,搞到最后竟然还变成了兄弟姊妹……

  「……呜呜……」

  总觉得好想哭。

  为什么总是这么不顺利呢?

  假如那天,我没有那么紧张的话,说不定,我们现在还──

  「……打架用哭取胜是禁招喔。」

  「要你啰嗦……!我知道啦……!」

  我用手臂用力擦掉渗出的眼泪。

  一年前的那个,老是依赖这个男人的弱女子已经消失了。

  纵然那成了结束的契机,我也绝不会对成长感到后悔。

  所以,我没有错。

  是这个男的不好!全部都是!

  「……我说啊,绫井。」

  心脏扑通地弹跳了一下。

  绫井。

  那是我的旧姓──是国中时期,他称呼我的方式。

  我磨蹭著一双大腿。他披在我肩上的外套,在打架的过程中不知道掉去哪。我现在只裹著一条浴巾,几乎等于全裸。就连这条浴巾也已经被扯乱了不少,随时有可能松开脱落。

  伊理户同学维持著把我压在沙发上的姿势,朝我伸出白皙的手。以男生来说比较纤柔的手指,把我落在额头上的浏海拨到一边。

  那是──我们将要做出某个动作时的第一步骤。

  这样才能看清楚当时对自己缺乏自信,怕被人看见而把浏海留长的,我的脸庞──

  他在做那个动作时,总是会把我的浏海拨到一边。

  除去了遮蔽,伊理户同学凑过来看我的眼睛。我感觉从胸中到肺腑深处好像都被他看透了,想用右手把脸遮住。

  伊理户同学温柔地抓住我的右手手腕,按在我的脸庞旁边。

  直勾勾的视线诉说著「不让你逃走」。所以我能做的,只有开口──启唇轻吐出软弱的藉口。

  「不……不行……规定……」

  这个……完全……出局了。

  继兄弟姊妹,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

  ……但我说话的语气,却是如此的软弱──

  因为基于经验……我知道他不会就此罢手。

  伊理户同学让低沉的嗓音,在我的胸中回荡。

  「──今天,就当作是我输了。」

  两人的视线相撞了。

  之所以脸红──并不只是因为争吵消耗了体力。

  意识被吸进伊理户同学的眼瞳之中。

  我变得能够用全身上下,感受他的体温、气息与心跳。

  不知不觉间,我阖起了眼睑。

  感觉到平静的气息,落在我的唇上。

  ……啊。

  好久没有,与他接吻──

  「我回来喽──!」

  玄关一响起声音的瞬间,我们整个人「登──!」地跳了起来。

  「水斗──!结女──?你们在客厅吗──?」

  是、是妈妈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靠……!已经这么晚了!」

  水斗一边急著从我身上离开,一边看了一下时钟。

  天啊……!时间过得这么快。我们到底吵了多久啊……

  「喂!快把衣服穿上!这个状况太糟糕了!」

  几乎全裸的我,与衣衫不整的水斗,在沙发上交缠──这就是目前的状况。

  的确,虽然我们在妈妈他们面前扮演著感情融洽的兄弟姊妹,但还是得有个限度。要是他们以为我们的感情没那么单纯,从各方面来说都会惨到不行!

  「可、可是,我没拿衣服来换……」

  「啊,对喔。如果出去拿衣服的话……啊啊,该死!那就躲起来!我看看我看看──有了,这里!」

  「呜呀啊!」

  水斗把我推落到地板上,掀开沙发的整个座面。原来是具有收纳空间的款式。

  「好啦,进去!快点!」

  「等、等一下!不用这样推我,我自己会……!好痛!你踢我!你刚才踢了我对吧!」

  「不准说话,明白吗!」

  水斗把我塞进沙发内的收纳空间后,盖上了座面。

  我的视野变得一片黑暗。

  『──嗯?水斗你一个人啊。』

  『我怎么觉得好像有听到结女的声音……』

  『你们回来了,爸、由仁阿姨。结女她先睡了──』

  听到水斗向妈妈他们掰谎话的声音,我不禁想起了刚才的事。

  刚才……假如,妈妈他们没回来的话……

  我……刚才做了什么……?

  「……呜呜呜呜呜……!」

  太奇怪了。这太奇怪了!

  我们已经分了。我已经讨厌他了。他已经成了做什么都让我生气的讨厌继弟,不是什么男朋友!但我却……我却……!

  我按住怦怦狂跳的心脏。

  为什么总是这么不顺利?

  好不容易才结束了那段感情──好不容易才解脱了。

  我却跟他做了兄弟姊妹,还勾引他,到现在才发现原来我们半斤八两!

  「……啊啊,真是够了……!」

  我就是讨厌你这种地方啦!

  ◆

  隔天,我行使了赢家的权限。

  「你说过当作是你输没关系对吧,水斗同学?」

  「……好吧,我是说过。但那应该算是被你逼著说的──」

  「事情就是这样喽,小弟弟。这是姊姊的命令,你离开房间一下。」

  我把水斗赶出他自己的房间后,开始搜查住宅。

  昨天水斗说过「一年前找我来家里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既然这样,就表示一定有那个东西。找不到就算了,但如果东西还在就非得处理掉不可。

  我本来打算从床底下到书架后面全部翻一遍,没想到一开始翻抽屉就找到了我要的东西,不禁觉得有点扫兴……不过照那个男人的个性,的确是不会用什么莫名费工夫的方式藏东西。

  我拿著找到的东西,离开水斗的房间。

  在走廊上等候的水斗,用一种好像死掉之后放到臭掉的鱼一般的眼神望向我。

  「你到底想找什么?」

  「『姊姊』呢?」

  「……老姊。」

  「我在找继姊弟不需要的东西。」

  我把包装上写著一打十二个的小盒子藏在背后,一脸若无其事地说道……竟然买一打,该说是意外地精力旺盛吗?呃──那个……只是碰巧买到一打的对吧?没有规定非得一次用完对吧?应该吧。

  我与水斗擦身而过时小心不让他看到,走向通往一楼的楼梯。

  「喂,老姊。」

  一个没礼貌的声音从背后叫我,我只转头看向他。

  「什么事,我的弟弟水斗同学?」

  「所谓的继兄弟姊妹──」

  话讲到一半,水斗别开目光含糊带过。

  「──算了,没什么。」

  我用鼻子哼一声,走下楼梯。

  我走向放在玄关的垃圾袋,把小盒子扔进里面,滴水不漏地绑紧袋口。

  再来只等倒垃圾的日子拿出去丢掉就处理完毕了。这下作为兄弟姊妹不该有的错误,就绝不会有机会发生。

  我呼一口气,看看玄关的大门……然后回头往楼梯上看。

  即使知道他听不见,我仍然回答:

  「……这点常识,我当然知道了。」

  但是,这点小常识,派不上任何用场。我有说错吗?记这种常识也没用。知道也没有任何生产性……更没有丝毫说出口的意义。

  所以,他没说出口。

  所以,我也不会说出口。

  说出继兄弟姊妹能够结婚──这种无关紧要的小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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