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即使不再是恋人 前情侣换座位「…………0•325%…………」

  事到如今只能说是年轻的过错,不过我在国二到国三之间曾经有过一般所说的女朋友。

  严格来说,是从国二的九月到国三的三月,大约十九个月之间的事──其中从国二九月到三月的七个月之间,我们都是同班同学。

  七个月。

  只要是在日本这个国家当过学生的人,想必都明白这个数字代表的意义。

  没错──我与绫井结女在交往期间,总共经历过大约七次的换座位。

  之所以加上「大约」是因为十二月以及三月有一半在放假,我有点不记得到底有没有换座位。总之大致来说,这就是班上座位随机移动过的次数。

  其中只有仅仅一次,我们曾经坐在对方的旁边。

  只有仅仅一个月,我们曾经在不到一公尺的距离内度过在学校的所有时间。

  换成现在的我会说「那又怎样」,但让当时的我来讲的话,那似乎是天上掉下来的幸运。重新翻阅当时的笔记,会发现只有那段期间上课抄的黑板,字迹特别凌乱──还没专心把讲课听进去老师就开始擦黑板,只好急忙抄笔记的自己彷佛历历在目。

  不过说归说,我与绫井毕竟都属于标准的阴沉型,从来不会在上课时窃窃私语。

  当时的我们,顶多也就是偶尔偷看对方几眼、趁著帮忙捡橡皮擦的机会跟对方指尖相碰,或是传小纸条代替写信──真不知道有哪里好玩,有事联络不会用手机吗?

  ……不过嘛,躲过旁人的目光偷偷传纸条,然后侧眼偷瞧对方看纸条的表情,对当时的我们而言恐怕是一大乐事。虽然事到如今丝毫无法理解就是!

  这样的日子也只维持了一个月。

  我们班习惯每个月的月底换座位──抽签的结果,我们的座位被拆散了。

  与特定对象连续两次相邻而坐的机率,假设一个班级有三十人,墙边座位两边各五个的话,大约是0•325%。比起跟刚刚分手的前女友变成继兄弟姊妹的机率或许还算高,但仍然不容易发生。

  ……不准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么细的机率数字。当时的我是个喜欢现学现卖的典型国中生,只不过是这样罢了。

  就这样,坐隔壁的美好岁月终有结束的一天,到了班会课的时间。

  班上同学依序走到讲台前,去抽老师做的签。

  就在我斜前方座位的同学抽完,接著轮到坐我旁边的绫井的时候……

  ──……那、那个……

  除了坐在隔壁的我以外,全世界恐怕没人能听见的细小声音,撞进了我的耳朵。

  在我的记忆中,那是绫井第一次在教室里跟我说话。

  ──咦?

  所以我吓了一跳。

  不小心露出一副好像被陌生人叫住般的诧异表情。

  跟别人讲话从来不会觉得不自在的人也许不懂,但对于绫井这样个性柔弱的女生──当然不适用于现在那个女魔头──来说,这种反应无啻于被宣判死刑。

  ──啊……对、对不……

  连对不起三个字都没说完,绫井就快步走过去抽签,我也丧失了打圆场的机会。

  当然,我是个了解沟通障碍者心理的男人,所以放学时跟绫井道过歉,也问过她当时有什么事,但她只是腼腆地笑著说「没什么」便糊弄过去。

  可想而知,不可能真的没什么。

  沟通障碍者在不肯做自我主张这方面可是顽固得很。

  所以到头来,我放弃逼问她,从此以后就没再提过那件事了。

  只不过是这点连杉下右京都可能会忽略的芝麻小事,我有时候却还会想起来。

  想起她当时一眼就看得出在紧张,僵硬而微红的脸庞。

  为了挤出勇气而握得紧紧的手,但不知为何只有右手小指翘起。

  还有,彷佛对我有所期待似的,微微低头偷瞧我的眼眸……

  那时──绫井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

  「那么,照放假之前说过的,今天的班会课要换座位喔。」

  好耶──!教室爆发出一阵疯狂的欢呼声。

  真是够了。不过就是换座位,有什么好高兴的?真心羡慕这些人的人生过得这么开心。

  ──换成平常的我,可能会说这种老油条的话,但只有今天,就连我也难以掩饰内心的喜悦。

  入学以来过了一个月。直到今天这个黄金周收假后的第一天,座位顺序都是按照座号排列。

  这点即将产生改变。

  即将产生流动性。

  换言之──我终于能逃离背后那个女魔头了!

  这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趁著取得背后位置反覆进行的种种暴虐行为──从背后踢我椅子、用自动铅笔戳我脖子,或是在我被老师点到时施行呢喃战术──犹如置身八大地狱的苦难岁月,终于要划上句点了。

  应该将这天订定为纪念日。班导说要换座位,所以今天就是换座位纪念日。

  「(……你好像很高兴嘛。)」

  我正在感动万分时,一阵带刺的低喃声狠狠捅上我的背。

  应该说,是用自动铅笔物理性地刺我。

  是我的继妹、前女友兼同班同学,伊理户结女下的手。

  ……哼、哼哼。这是最后一场考验了。神啊,这段期间祢虽然让我尝尽苦头,但这次绝对是我赢。我要撑过这场考验,证明人类的坚强。

  「(喂……!你是哑巴吗!)」

  更多的严刑拷打喳喳喳喳地,连续戳在我背负著人类尊严的背上。

  ……被戳这么多下,实在有点痛。

  看到第一节课的老师还没来,我在桌子底下拿出手机。

  〈学校没教你不可以刺别人的背吗?女虐待狂。〉-09:02

  我用LINE传讯息。

  一会儿后,连续戳刺中断,我收到回信。

  〈哎呀对不起喔,这不在考试范围内。〉-09:03

  〈我看你最好去上一下道德课。〉-09:03

  〈咦?不是生物吗?学习如何对待家畜。〉-09:04

  收到一个粉红猪噗噗叫的贴图,气得我脸颊肌肉跳不停。

  〈抱歉,这不在考试范围内。〉-09:05

  〈啥?〉-09:05

  〈聪明如我也没学过要怎么写日文才能让红毛猩猩看懂。〉-09:06

  「红毛……!」

  背后传来一丝惊愕的语气,我憋住不笑。

  〈你少得寸进尺。〉-09:07

  〈呜哇!小学生回废文了!快逃啊!〉-09:07

  〈现代国文的成绩好一点就跩个二五八万的。〉-09:07

  〈很荣幸能得到您的称赞,入学考榜首的伊理户结女同学。〉-09:08

  砰!她从背后踢我的椅面。

  忘记是什么时候,我们曾经互相分享入学考自己算的分数,结果只有现代国文我大赢她十分以上。

  喜爱阅读的学生大抵来说,都会以现代国文的成绩为傲(据我调查)。这件事似乎让这女人的自尊心严重受创,每次一提到这个话题就不高兴,让我大呼痛快。

  「抱歉,我来晚了!」

  还没收到回应,第一节课的老师就在晚了十分钟后进来教室了。

  今天的LINE对战是我赢了。那女人懊恼的表情彷佛浮现眼前。

  我正要把手机放回口袋时,又响起了一次收到讯息的震动。

  〈欸。〉-09:11

  就这样,没有下文。

  我觉得奇怪,转头偷看一眼,只见结女早已一脸认真地打开了课本与笔记。手机没拿在手上。

  大概是本来有话要说,但老师来了所以作罢吧。

  出于姓氏从五十音「i」开始的命运,我们坐在从前面数来的第一、第二个座位。在这种位置滑手机马上就会被抓到,所以我们规定上课时不向对方出手。我可不想跟这家伙两个人一起手机被没收丢人现眼。

  ……她刚才想说什么?

  不得不说我很好奇,但老师开始写黑板了,于是我决定专心听课。

  钟声一响的瞬间,教室的气氛顿时轻松许多。

  上午的课结束了。

  大约三十名学生(我记不得那么详细的人数)彷佛暂停的时间恢复流动般站起来。他们手上拿著便当或钱包,理所当然似的各自找朋友吃午饭。

  不会自己一个人吃饭啊?

  ──这种不成熟的话,今天就别说了。毕竟今天可是换座位纪念日呢。

  我拿出用手帕包好的便当,然后默默地合掌。

  毕竟是父子家庭,我直到国中基本上都是靠福利社或超商解决。但升上高中之后继母由仁阿姨莫名地起劲,每天早上去上班之前,都会帮我们做便当。

  当然,是跟结女加起来两人份。

  我们都跟她说不用这么费心,但由仁阿姨说帮发育期的儿子做便当是她的长年梦想。由仁阿姨半开玩笑地说「结女是顺便」的时候看起来真的很开心,我也不好意思再推辞──但我们之所以婉拒她的便当,其实有著另一个理由。

  「唷,好友。你这家伙还是一样都不等人的耶。」

  一个乍看之下态度轻佻的褐发男生,拿著甜面包与纸铝箔包柠檬茶过来。他叫川波小暮,自称我朋友。川波看看我的便当菜,轻浮的表情变成了苦笑。

  「今天还是一样丰盛呢。这就是伊理户同学她的便当啊……」

  「请不要用这种口气表达你的好奇心。」

  没错。我与结女的便当,菜色完全一样。

  这虽是无可奈何的事,但我们对此发自本能地无法接受。觉得中午吃一样的东西很讨厌,一副好像感情很好的样子。

  我与结女都知道这种想法很幼稚,所以不会跟由仁阿姨强烈要求……但结女可能是怕同学拿我们的便当做比较,午休时间常常都会离开教室。

  不过我是绝对不会移动的。凭什么我得为了这女的换地点啊。

  「那么,今天就让小弟我再沾个光吧。」

  「好。我的总是比她多一•五倍……」

  「大概是以为高中男生全是大胃王吧,即使是你这种瘦巴巴的文学少年也不例外。」

  「但剩下又不好意思。」

  「的确是会有所顾虑呢。我是没多个老妈出来过,所以不了解就是了。」

  川波拿起一颗小番茄,边往嘴里扔边说。然后他用一种下流的感觉邪笑。

  「看到吃光光的便当盒,伊理户同学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心想『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毕竟就是男生呢』。只要能达到这个效果,要我吃掉一杯还是两杯米都OK的啦。」

  「那真是谢谢你了。如果本人不在背后的话我会更感谢你。」

  脖子上感觉得到冰冷的视线。感觉就像「被我看到了,这里果然就是你的要害」。她想杀我。

  「结女──!一起吃午饭吧──!」

  一阵语气欢快的声音,对我后面的结女说道。

  马尾发型在视野边缘轻快地跳动。呜哇!是南晓月!我努力当隐形人。

  「好……其他人呢?」

  「好像说是社团有事。哎哟~真糟糕~我都还没决定要参加哪个社团耶。结女你呢?」

  「我也是……连要不要参加,都还没想好。」

  「我们俩不是一起去参观过很多社团吗?可是都觉得感觉不对耶──黄金周都结束了,老实说已经有点难加入了。怎么办呢~」

  喂,我怎么没听说你们俩一起去参观社团?少跟这种危险人物单独行动啦。

  「嘿,继弟。表情有点恐怖喔。」

  「是继兄。」

  我一面简短纠正,一面大嚼唐扬鸡。由仁阿姨做的唐扬鸡美味无比,每次晚餐端出这道菜时,我跟结女都会偷偷抢著吃。她还说什么「谢绝生客」。你京都人啊?偏偏还真的是京都人。

  「总之,今天午饭就我们俩了,结女!你说呢──?乾脆去个无人场所怎么样──?」

  南同学那种口气好像故意讲给我听似的,像一记刺拳扎来。言外之意是在跟我炫耀:「我们俩要去其他地方独处喽──?是不是很羡慕啊──?」羡慕才怪。我看是扎了某种针筒才会有这种思维吧(真机智)。

  话虽如此,结女与南同学两人独处吃饭确实很危险……不开玩笑,还真的得考虑到被下药的可能性。

  虽然这女的怎样都不关我的事,但老爸还有由仁阿姨会伤心,所以能预防就该预防。但既然如此,那该怎么做才好──

  「怎么,南,今天就你们俩啊?」

  正好就在一个妙计即将从天而降时,川波先声夺人般说道:

  「那就跟我们一起吃怎么样?反正这个座位顺序也只到今天为止,偶尔放胆来场联谊也不错啊。」

  ……你说……什么……?

  听到这意想不到的提议,不只是我,所有人的视线全聚集在川波身上。

  川波只对我的视线做出反应,偷偷跟我眨了眨眼。好恶。

  「……什么~?川波,你该不会是想趁此机会接近结女吧?好恶心喔~」

  南同学即刻迎击,活用身为女生的优势施展出「好恶心喔~」的必杀攻击。

  这招犯规技威力强到能够一击就把男生打趴在垫子上,顺便直接让对方回归大地,但对手可是反南晓月决战兵器川波小暮,连一点动摇都没有。

  「不不,这方面你尽管放心。因为我是恋爱ROM专啊。」

  「ROM专?那啥啊?」

  「Read Only Member,就是只看不回。说到底这样最好玩。」

  「……哦~?说穿了就是偷窥狂嘛。」

  哎呀,南同学的口气变冷了不少。平常明明是个开朗到疯狂的家伙,这还真难得。

  ……结女那家伙有时候也会发出这种声调。

  「好可疑喔~毕竟你可是是川波耶。」

  「川波同学,你有什么前科吗?」

  「听我说喔,结女!这家伙啊,国中的时候──」

  「等等,等等,等等!不用聊我的话题啦!」

  「要我闭嘴就别轻易擅闯少女的秘密花园!」

  哦,在这点上是南同学占优势啊。看看川波如何回击吧。

  当我完全成了个观众时,「唔呜呜。」川波面露棋手举棋不定时的苦闷表情,最后总算开口说:

  「……知道了,那就趁这个机会加深彼此的认识吧。何不一边吃便当一边聊聊大家国中时期的事?」

  「「「…………!」」」

  川波的一番话,让我们三人瞬间同步陷入沉默。

  这、这家伙……到底是有什么打算……在场所有人可是无一例外,全都有著不可告人的沉痛秘密啊!

  「什、什么……?国中时期的事?……我是无所谓,可是结女……」

  「不、不会,我也无所谓,但我那个弟弟……」

  「不,我也没差……没什么有趣的事就是……」

  你看吧!搞得好像得意忘形的家伙想点奇怪料理时的气氛一样!

  看到我们互相发出「你不会拒绝啊」的气息,川波不知为何露出了满面笑容。

  「这样啊!那就别聊什么国中时期的事了,正常吃饭吧!」

  我与南同学听到这个提议都猛地一惊,只有结女不小心说溜嘴:

  「好吧,那还可以……」

  「好,就这么决定!」

  川波一副抓到话柄的态度站起来,开始把附近桌子并在一起。

  刚才这招是──以退为进法!

  此种谈判方式又称为留面子效应,先做出摆明会被拒绝的困难要求,然后假装让步,其实是提出真正的要求,于是在「刚才拒绝了,再拒绝一次不好意思」的心理之下使得要求容易获得接受。每本心理学的参考书几乎都会提到。

  川波刚才做的正是此种技巧──我与南同学怀有戒心所以才能发现,但毫无防备的结女却上钩了。这男的,有两下子。

  「……唔呜……!」

  「嘿!」

  南同学避开结女的目光懊恼地瞪向川波,川波则是自鸣得意地用鼻子哼了一声。胜负已定。

  就这样,奇妙的四人组诞生了。

  坐我正面的是南同学,旁边是川波,然后斜前方是结女。男女分两边坐还算自然,但彼此不坐对面位置,只能说四人的本能造就了如此结果。

  「总觉得好不可思议喔!竟然会跟伊理户同学坐对面吃饭!」

  「嗯……还好啦……」

  (插图005)

  刚才的败北表情不知藏到哪里去了,南同学笑容可掬地跟我说话。我的回答之所以变得像个不习惯跟女生接触的家伙,当然不是因为我不习惯跟女生接触,而是怕结女发现我与南同学之间有著某种勉强能称为交流的关系。

  ……我是这么想的,但这样做似乎有另一种问题。

  先是感觉到冰冷的视线,接著口袋里的手机轻微震动了起来。

  「…………?」

  我在桌子底下做个确认,发现是结女传来的讯息。

  〈不要被温柔对待一下就用下流眼光看我朋友你这死宅男。〉-12:38

  如果我是死宅男那你就是死宅女好吗?不过这样回太没创意了,于是我即刻做出以下回应:

  〈万分感谢你的忠告。本人不像某人,没有好骗到稍微被温柔对待一下就爱上对方所以切勿担心。还请多多包涵。〉-12:39

  这回应真是彬彬有礼,不能更有礼貌了。文字预测功能大显身手。

  现实中的结女目光往桌底下一瞥,肩膀开始微微颤抖。有用了有用了。现在南同学与川波在场,我看她别说回嘴,连瞪我都不行。哇哈哈!

  「我跟伊理户同学好像没说过几次话?」

  结女一定很想长篇大论反驳我,但川波正好在这时候找她说话。这记助攻漂亮,果然是出外靠朋友。

  「咦?啊,喔……也是……经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呢。」

  「我才不会让结女接近这种轻浮臭男人呢!今天是特例,知道吗川波!」

  「是是是,就让小的顺便捞点便宜吧。」

  看到川波与南同学变回话题中心,结女的目光又落向桌底下。要出招了吗?

  「对了,我之前就很好奇,伊理户同学你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啊。」

  〈那才不是稍微矣。〉-12:40

  打字打到一半就送来了……什么叫做不是稍微矣啊,古人吗?

  「……啊──呃,你问我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没有啦,只是想说放假都在干嘛……」

  「呜哇,这家伙太糟糕了~!哪个正常人会跟不熟的女生问这种事啊~?」

  「我又没什么邪恶意图。你看,虽然这家伙是个超草食系,但毕竟还是跟男生住在同个屋檐下嘛?当然会好奇啊,想说平常都是怎么过的。」

  「也是啦──之前我也问过伊理户同学。」

  「我也听过男生的说法,但还是会好奇女生的想法。女生应该有更多地方会注意吧?」

  「这个嘛,哎,算是吧……尤其是这男的──他就连放假也都几乎不出门。」

  〈你还不是一样。〉-12:42

  「除了待在自己的房间之外,我都会尽量谨慎小心。只要有在注意,其实过得还满和平的喔。」

  〈比你好多了。〉-12:42

  边说话边打字,算你厉害。

  「哦~」川波自然地发出佩服的声音。

  「原来实际上也就这样啊。如果是漫画的话马上就会在浴室撞上了。」

  「别漫画跟现实搞不清楚了,你猪头啊!」

  「你说谁猪头了,吵死了猪头……喂,伊理户。这家伙虽然这么说,但你们真的没发生过漫画里那种意外吗?」

  「没有。我们都会事先决定好浴室或厕所谁先用。」

  〈不过你偷过我的内衣就是了。〉-12:43

  〈就跟你说我只是捡到。〉-12:43

  〈最好是。〉-12:43

  老是翻旧帐,这女的有完没完啊……那件事明明已经结束了。

  就在我想针对她这种纠缠不休的阴暗性情批判一番时……

  〈谁教你爱说谎。〉-12:44

  追加的讯息啵的一声出现。

  ……爱说谎?我?

  这家伙又在血口喷人了……我什么时候爱说谎了?

  我往斜对面瞥一眼,看到结女头一扭让视线闪到窗外去了。这表示她原本一直在看我。

  包括国中时期在内,我应该从来没跟这女的说过谎话才对。真要说起来,我们之间根本没发生过需要说谎的状况,甚至没有忘记过任何约定而乱掰藉口。不是我自夸,不管事情再小,我这个人从来不会忘记任何约定。比方说──

  这时,一道电流窜过我全身。

  「──啊!」

  见我突然大叫出声,川波与南同学一脸惊讶地看著我。

  「怎么了?怎么回事?」

  「忘记带下午课堂的课本了?」

  「没、没有……抱歉。没什么,我好像搞错了。」

  我一边糊弄过去,一边在脑中反覆思索已知资讯。

  ……原、原来如此……那时候,绫井想说的是……

  我偷瞄一眼结女的脸,只见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跟大家聊天。但我……只有我,觉得她的表情看起来又僵硬又冰冷。

  ……我看这是……

  唉,好吧,该死。真没办法。

  算我输了。

  自今天起,我主动辞去「了解沟通障碍者心理的男人」此一头衔。

  班会课──换座位的时间到了。

  「那么,从伊理户──我是说男生──开始依序来抽签吧。」

  看来即使从国中变成高中,换座位的方式仍然没有任何进化。还是一样老派,就是每个人照顺序去抽手工制作的签。

  我推开椅子站起来,从撒满整个讲桌的对折纸张中拿起一张。按照规定,必须等所有人都抽完签后才能打开来看。

  「再来换女生的伊理户。大家赶快来抽吧──」

  「好的。」

  不等我回到自己的座位,座号二号的结女站了起来。

  抽完签的我,与上台抽签的结女在讲桌前擦身而过。

  ──就在这一瞬间。

  我不动声色地伸手,用左手小指轻触了一下结女的左手小指。

  「──!」

  结女顿时停住脚步,回头看我。

  她的表情,流露出强烈的惊愕之色。

  我瞥了一眼她那神情,仍一脸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伊理户?你怎么了──?」

  「……没、没有,抱歉。我没事。」

  结女也用右手从讲桌上抽了签后回来。

  她跟座号三号的同学擦身而过,在走过我座位旁边的剎那间,视线仅一瞬间投向我。

  ──你什么意思?

  不用传LINE或写信,我也很清楚她在想什么。

  没别的意思。

  我只是想当个守约定的人罢了。

  ……真相,其实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事。

  以前念国中时,在我们的交往期间内,座位唯一相邻的那段时期──一个月之间,在我们互相传递的那些纸条当中,曾经提过这件事。

  详细的文字内容我忘了──不过一开始,记得绫井是这样写的:

  ──真希望下个月也能坐在一起。

  当时我已经计算过这种情况的机率有多低,所以如此回答:

  ──要是成真就是奇迹了。

  也就是说我不好意思劈头就说没可能,所以用了委婉的措辞。当然奇迹就是因为不会发生才叫奇迹──以我的定义来说是这样,但绫井似乎不这么想。她给了这个回答:

  ──那就用魔法来让奇迹发生吧。

  据她所说……

  似乎真有一种魔法,可以让自己跟喜欢的人坐在一起。

  那时身为老油条国中生的我发自内心地想「根本骗小孩嘛」,但绫井却意外地起劲。明明爱看别人被砍头或分尸的小说,这种地方倒很像个女生。

  当时的我第一次看到绫井的这种个性,(令人作呕地)觉得她很可爱,心想好吧,陪女朋友玩这种游戏或许也是男朋友的义务,于是爽快地答应了。但她没能找到让情侣坐在一起的魔法,于是就参考我们之前做过的事,设定了原创魔法。

  做法是──去抽签的时候,偷偷让小指互相触碰而不被任何人发现。

  也不晓得哪里好玩,我们早已在上课时好几次假装捡橡皮擦趁机偷碰对方的手指,所以这个魔法就像那个的衍生版。

  然后我在正式抽签的时候,把这件事忘得一乾二净。

  ……容我为自己找个藉口。

  上课传的纸条,当然不能被别人看见。因为一看就会知道我们在交往。所以我们就像间谍一样,总是迅速处理掉这些证物。

  写了魔法的纸条,当然也不例外。

  人类必须靠复述来让短期记忆变成长期记忆。只有那么一次,而且还是在课堂上偷偷摸摸、被迫在低专注度的环境下进行的闲聊(我是这么认为的),谁能记得住那些内容?不,记不住!

  ……好吧,藉口终究只是藉口,到头来还是我的不对。

  如今,我很能体会绫井的心情。

  明明两个人说好了要用魔法,我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不得已只好挤出勇气叫我一下,我却一副完全不记得的反应。

  绫井当时一定心想:

  『啊,原来只有我把那种事情当真啊。嗯,原来如此。我好丢脸喔,都上国中了还说什么魔法。幸好他不记得了,我就直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这样彼此就不会受伤了吧?啊哈哈……』

  完全是吃亏自认倒楣。

  当时的绫井结女不像现在,就是个那样的女生。

  ──即使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

  ──即使我现在讨厌她讨厌得要死。

  我的尊严,仍然不允许我对这件事情装哑巴。

  所以此时此刻,我才会趁这个机会,实现那时候的约定──

  背后可以感觉得到视线。也许她又想用自动铅笔戳我了。

  ……今天,我就要跟这个视线告别了。

  因为魔法,都只是骗小孩子的玩意。

  ◆

  我想大家已经猜到结局了。

  「……………………」

  「……………………」

  我与结女连互瞪都没有,只是用失去一切感情的视线互相对视。

  ──中间隔著我们一前一后的座位。

  「喂喂,伊理户家的两个又坐前后啊!简直奇迹嘛!」

  「唔哇……还真有这种事呢。」

  川波与南同学聚集到从窗边最前排移动到中央最后一排的我与结女的座位,异口同声地惊呼。

  没错。

  在严格公正的抽签下,我与结女的座位再次变成了一前一后。

  「…………0•325%…………」

  结女的目光落在我的座位上,用没人能听见的微小声量低喃。

  ……这数字还真耳熟啊。

  我拿出手机,迅速输入一串文字。

  〈第一次是座号导致的必然结果,所以机率没那么低啦。〉-14:56

  结果结女也拿出手机,一看萤幕就狠狠瞪了我一眼。

  〈还去算机率,恶不恶心啊。〉-14:57

  哈!随你怎么骂。

  被恶心的家伙骂恶心,根本不痛不痒。

  于是就这样,老天爷这混帐又来搅局,使我没能趁著换座位的机会远离这个女人。

  不过……这事姑且不论,我的目的倒是达成了。

  ──虽然是一前一后,但这次换成我坐后面。

  换言之立场颠倒了。

  这表示我可以掌控这女人的背后位置。

  让我想想……我该如何报复这一个月来,我所承受到的肉体虐待呢……

  「哼哼哼哼哼……」

  「你……你干嘛笑得这么邪门啊……你想做什么……?」

  「问问你自己吧。」

  就这样,我虽然没能解脱,但获得了报仇雪恨的机会。

  这也是魔法的效果吗?

  不可能吧。

  那个魔法,对现在的我们不可能有效。

  照道理来想,不就是这样吗?

  因为那种魔法,只适用于正在交往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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