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成功了米莫莎!你做得太好了!」
男子流下感动的眼泪,哽噎着抱起别西卜呐喊道。他有着黑发黑眼,以及有点像狐狸的长相。
「呜叽!呜嘎!(你给吾住手,不要用胡子摩蹭吾,杀了你喔!)」
虽然别西卜一度冷静下来了,但又反射性地大哭了起来。他的感受变得异常敏锐,对于从外部来的刺激极其敏感。反之视线却很模糊。
「呵呵……和爸爸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
被称为米莫莎的满头金发女性,躺在床上微笑着。尽管她一副很疲惫的样子,表情却很柔和。
「不对,这双温柔的眼睛,简直和你一个样嘛!」
别西卜也理解了,看来自己大概是转生了。由于在魔界转生的生命体并不少见,有别西卜这等前所未有魔力的话,就更不是不可思议的事了。
只不过像是亲人的这两人,怎么看都是人类。也就是说自己转生成人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界和魔界之间相隔遥远,没有用高等的移动魔法是无法来往的……既然是这样,为何会如此?
总而言之,意思就是吾转生成敌对种族了。
……人类……对了,说到人类,勇者那群人!
你,竟敢……把吾的美食……吾人生中最棒的美食给……呜喔喔喔喔!
只有对食物的怨念说什么都不能忘!
「呜叽啊!哈叽啊!(吾要把你给大卸八块!)」
「是很有精神的男孩子呢。」
照顾着米莫莎,身穿生命神白色法袍的修女微笑说道。周围并排着几张床,同样有着怀抱孩子的母亲身影,怎么想也不是个人宅邸的氛围。房间里很干净,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的清爽微风摇晃着窗帘。难道这里是神殿附属的产房吗?满溢着从魔界角度来看会反胃的神圣光芒。
父亲对修女点头行礼。
「哪里,真的很感谢,受你们的照顾了……!」
「吉恩……店里还好吗?」
米莫莎沉稳地从旁问道,但应该是叫吉恩的父亲,再次笑容满面地窥探别西卜。
「嗯?喔,我马上就会回去了啦,只是想来看一眼。」
「喔──好乖好乖,我是爸爸喔!」
「叽啊!(吾父才不是像你这样贫弱的生物!)」
「叭啦叭啦叭啦蹦──叭啦叭啦叭啦……蹦──!」
「啊叽啊啊啊!(你耍什么笨,什么是叭啦叭啦啊,想要让吾开心的话就拿沙拉吧过来!)」
「啊啊,怎么会这么可爱啊……就像是天使一样!」
「呜叽!(吾是魔王,你这个笨蛋!)」
吉恩做了一阵子怪表情后,突然果断说道:
「决定了,听好喽?贝尔!你的名字就叫贝尔喔!」
「叽啊啊!(杀了你,吾要杀了你──!)」
米莫莎坐起疲累的身躯。
「吉恩……该给那孩子喂奶了。他一定是因为饿了才不开心。」
「喔,抱歉抱歉……」
吉恩小心翼翼地将别西卜──不对,是贝尔,抱到米莫莎温柔伸出的双臂里。
「……好喽,尽量喝吧!」
露出漂亮单边乳房的米莫莎用圣母的表情说道。贝尔虽然还在盛怒之中,但身体像是在渴望一般的自然被吸引了过去。
「呜叽,嗯……?」
这……这个味道!
「……嗯咕嗯咕嗯咕!」
──好喝……!
说真的……吾太惊讶了。所谓母奶,说是为了婴儿在能好好进食前而存在的东西,真是屈辱……也就是说,这是在能吃美食之前的替代品。
但是!这股清爽的甜味是怎么回事!完全没有想象中的腥味,是连魔王的舌头都要叫好的味道。难道母奶就是人生最初的美食吗?甚至连这样的哲学都在心中反复出现……
「嗯咕咕咕嗯咕咕嗯咕嗯咕嗯咕嗯咕!」
啊啊……好满足……
身为魔王,光是吃遍魔界美食还不够,虽然吾也有采买人界的书和食材让魔精族研究,但说真的没有品尝过人类母奶的味道。
……呼……这个状况,出乎意料的还不坏……
归根究柢,之所以会决定跨次元侵略,也是因为想尝尝人界吾还没看过的料理。尽管对魔族而言征服人界是夙愿,但那种事吾根本无所谓。吾只不过是忠于自己的欲望而已。
「哎呀哎呀,这孩子好像觉得喝起来很美味的样子……」
米莫莎开心地说道。
「嗯咕嗯咕嗯咕!」
……妈妈大人,只有你吾会留下活口不杀的。吾对于给吾美味食物的人,总是会赐与慈悲和恩惠……嗯咕嗯咕!
吉恩双手抱胸笑着。
「这是当然的啊!不管怎么说,你从早到晚都是吃我做的料理啊。想也知道一定会分泌出美味的母乳啦!」
「也是呢,呵呵……」
「嗯咕?嗯咕嗯咕……」
料理?虽然有点在意那个单字,但现在正陶醉在母奶中,就先放一边吧。暴食王是无法无视眼前美食的。
「……好了,那我回去啦,总不能放着店不管。」
「嗯,加油,爸爸。」
「好的!」
受到米莫莎激励的吉恩离开,肚子饱饱的贝尔,也很快地被充满野性的原始睡意引导,就这么沉沉睡去。
从那之后又过了几天,贝尔为了尽可能从听到的对话中收集大量情报而努力。这里如他所想是神殿的设施,城市的名字是哈博斯特。好像是个作为大型贸易道路的中继站,相当繁荣的大都市。
父亲吉恩是从遥远的东方边境过来的厨师,在哈博斯特首屈一指的热闹街道公会小路经营食堂的样子。
厨师!不由得感受了命运的安排。难道是暴食王的灵魂被美食的气息给吸引了?
「──来,贝尔,吃饭喽!」
「啊姆……」
大口吸着米莫莎凑过来的胸部,贝尔早就已经开始觉得不满了。
难得来到了人界,还有理想的环境,却只能喝这个……好想品尝各式各样的味道。
比方说,对了……其他妈妈的母奶不知如何?那名瘦弱的母亲,总觉得会有苦味的感觉……而那边微胖母亲的应该很浓郁……好胜心强的人,大概是充满野性的味道吧……
……好,来喝吧。
本来想趁着午夜过后大家都熟睡之时来喝喝看,所以吾用力试着挤出魔力,但到稍微浮起来的程度就已经耗尽全力了。
「……叭噗?叭噗呜……」
魔力……好像是有。可以在体内深处感受到。所以也不是没有的问题……只是,在转生的时候减少了吗?魔王时代连高山都能一下子就飞过去,现在怎么却连床的间隔都飞不过去?
……为什么没办法顺利操纵?魔力没办法顺畅传递。看来人类的肉体与魔法相容性不高的样子。
「叭啊……噗呜呜呜!」
好,吾绝对要品尝到……吾,要成为品母奶师!让纯粹的邪念爆发,一心一意进行飞行魔法的练习。用爬的也能动的话,吾早就那么做了吧。连脖子都撑不起来的小宝宝肉体真的很不方便。
「──贝尔!」
「叭噗?」
正当贝尔在婴儿床的上方摇摇晃晃时,被醒过来的米莫莎给看见了。
大概是觉得不抓住他就会飞走,米莫莎紧紧抱住贝尔,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瞧。
「你、你……刚刚……!」
「……叭噗叭噗!叭噗噗!(……不是这样的,吾不是因为吃腻了妈妈大人的味道。只是,吾身为品母奶师……)」
「怎么会……不对,我没有看错……这孩子,真的浮起来了……!」
贝尔虽然理解到了人类小孩是不会浮起来的,但已经来不及了。
天一亮,米莫莎就立刻和旁边的母亲、路过的修女、来探望的爸爸吉恩讨论贝尔浮在空中的事情。
……失手了。太热中美食就忘了,这里等同于敌营,应该要避免引人注目的行动才对。要一直到能完全驾驭魔力,可以次元转移为止……不对,还有尝够人界美食为止。
「──嗯,想不透原因……」
「好担心喔……到底是怎么回事……」
困惑的吉恩,一脸不安的米莫莎。
「像这种摸不清头绪的状况,会是魔法搞的鬼吗?」
吉恩突然说道。
「是这样吗……」
「我去一下魔法师公会喔。」
说完就冲出去的吉恩,很快地带了一个男人回来。
那是个身材高挑且干瘦,像豆芽菜一样的男人。他不是穿着长袍,而是穿着吊带裤的打扮,比起魔法师,更有学者的味道。
「麻烦您了,亚甘金老师。」
吉恩这么说道,叫做亚甘金的男性一边咏唱,一边将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圆圈,并透过那个圆圈用右眼看贝尔。
几秒后,他发出惊讶的声音。
「这……这是!怎么会……真是不敢相信……!」
「怎、怎、怎么了!」
「这孩子发生什么事了!」
亚甘金对一脸紧张凑向前的吉恩和米莫莎挥了挥手。
「啊啊,没事……不是什么需要担心的事情……你们的儿子有很惊人的魔力喔。我想会浮起来大概是这个原因吧……」
「贝尔他……?」
「有这种程度的话,无意识地发动魔法也不奇怪。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有这等才能的人呢……从未来的角度来看,考虑看看让他到魔法学校就读如何?」
吉恩和米莫莎互相对看。
「噗呜……!」
尽管贝尔拼死命压制住魔力,但漏出来的部分好像还是被侦测到了。未来不只要有高效率使用魔法的方法,也需要隐藏的技术吧。毕竟暂时不得不以人类身份生活。
总之在这样的骚动之后,除了安分点也别无他法。最后贝尔就在还没试吃到其他母奶的状况下,来到了出院的日子。
……虽然有点可惜,但就这样吧。
比起这个,吾更想早点到食堂去。自己生活的家是怎样的地方呢?还有,父亲吉恩的料理水准如何……都让人在意。
……如果不好吃的话?到了那个时候,把人界毁灭掉也没关系吧。
Ψ
伊希大陆最大的贸易都市──哈博斯特。
从有着四大神的神殿和行政机关的上层区,扩展到隔在旧城墙外侧整片,杂乱的下层区……公会小路就位于那之中某个角落。
铁匠、纺织、建筑木工,聚集了工匠们的各种劳动阶级公会。魔法师公会的下游组织,主要在处理药品的炼金术师公会、介绍冒险者们任务的冒险者公会等等,进行和人们生活息息相关工作的公会建筑栉比鳞次。
而在这条公会小路上的一角有间店。
──「空中楼阁亭」。
乍看之下没什么特色的外观架构,但门框和分隔庭院的铁栅栏上雕刻着精细的云朵图案,营造出沉稳的高级感。撩起飘荡在窗户旁的窗帘观察,也可以看到绣有精细的刺绣。唯独玄关上挂着的招牌比较亮眼,在铁板上镂空刻制出的店名上,洒满了象征太阳的金箔。为了凸显此处,其他地方颜色都比较朴素。
今年就要十六岁的黑发黑眼青年,打开大厅的窗户让空气流通。虽然夏天的脚步已经来到哈博斯特,但早晨的空气还很凉爽。
他回过头看向店内。
吧台座位是纵向三人座位与横向五人座位排成的L型八人座。还有四人座的桌子四张。店里被打扫得很干净,给人整洁的印象。活用原木特色的梁柱相当美丽。
「……迪杰罗,该打扫了。」
青年一边往厨房走去一边这么说完后,融入大厅角落景色的某个物体,发出「哞」的一声便开始动作。
那是全长有三公尺,本来以为是柱子,但却是用魔法做成的仆人魔像。材质应该是木头。魔像立刻从身旁放置打扫用具的地方拿出打扫道具后,依照命令开始清扫店里。
「每个角落都给吾打扫干净。粉尘可是料理的大敌……尤其灰尘最糟了。听懂了吗?吾绝对无法容忍灰尘!」
看来他好像对灰尘有什么心灵创伤。
「哞。」
魔像用透着滑稽感的脸回答。这还真是只做得不错的魔像。人类的魔力很弱,但制造这种魔法道具类却比魔族稍微优秀……不对,或许该说正是因为弱的关系?
因为自己无意间这么思考的关系,青年突然嘴角往上一撇。
……吾已经是人类了呢。
没错,这名青年正是贝尔。
从敞开窗户照射进来的早晨阳光相当刺眼,到了让人会觉得店里昏暗的地步。今天好像也会很热呢。
大概是最近精神上很疲惫的关系,米莫莎还在睡梦中。就让她多睡一下吧。
「──嗨,早安啊,小老板。」
听到爽朗的男性声音,贝尔看向门口。
逆光站在敞开着的大门的,是典型的西方人男性。头发、嘴边的胡子、下巴的胡子都是金色,眼睛则是蓝色。他的腰间配戴着剑,肩上扛着很大的木箱。
「啊啊,早啊……嗯,还真的很早呢。」
贝尔手扠腰回答道。
他是冒险者阿多尼斯,是从贝尔小时候就经常光顾的常客其中一人。隶属于冒险者公会的冒险者们,会优先接下空中楼阁亭提出的食材收集任务。在那些冒险者之中,阿多尼斯是最热心承接的一位。
「拖泥带水可不是我的做事风格。」
「工作表现良好。那就夸奖你一下吧。」
阿多尼斯弯起嘴角笑了。
「哈哈哈!小老板还真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呢。」
「因为吾真的很了不起啊。」
「哈哈哈!不过,不可思议地不觉得讨厌呢……」
阿多尼斯轻轻抬起装满食材的木箱,放在工作台上。
「不过,我也能跟着赚到钱,算是帮了大忙了呢……嘿咻!」
「打倒怪物的工作好像变多了,你不做吗?」
听到贝尔的话,阿多尼斯耸耸肩。
「那是年轻人就能应付的等级。还不用像我这样的大叔出马……你确认一下吧,应该够订单的份量。」
「嗯。」
双手抱胸等着贝尔开始清点,阿多尼斯说道:
「……试着接手店面的感想如何?」
贝尔单手拿着水嫩的白萝卜一脸不悦。
「用看的和实际去做完全不一样呢。不过,很值得。」
简直就像战场一样忙碌……不对,比那还更忙。尤其是午餐时间时。
在遥远记忆中的战场,吾不是高傲地坐在阵营中,就是偶尔兴致来了出击打得对手满地找牙,从没觉得忙碌。倒不如说快要觉得无聊了。现在回想起来,吾都是在想「回去要吃什么呢?」这样的事情。
「哈哈哈,就第一次来说,我觉得你做得不错啊。」
第一次……对,这是第一次。
到目前为止,好几次当吉恩的帮手进去过厨房,但一个人经营也不过才第三天。说到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状况,都是因为吉恩过劳导致病倒住院了。
「哼,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贝尔弯起嘴角。
「……好,全都都齐了。值得夸奖。」
「OK,那如果还有什么其他工作的话……」
阿多尼斯才刚开口,穿着睡衣的米莫莎就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贝尔,早啊……阿、阿多尼斯先生!」
她一说完,双手交握,眼泛泪光。
「吉恩、吉恩他啊啊!」
「喔唷,不要那么激动啊,米莫莎小姐……怎么了,有那么严重吗?」
贝尔代替米莫莎回答。
「没有,只不过是腱鞘炎喔。」
「腱鞘炎?」
米莫莎眼眶泛泪的同时说道:
「可是吉恩他看起来很痛……!」
「唉,你们还是一如往常地感情火热啊……」
阿多尼斯无奈摇头叹气后,突然看向贝尔。
「奇怪……但如果是那样,小老板,这事还不到需要休学吧?」
贝尔在双亲的强力建议下,成为位于上层区,由魔法师公会经营的魔法学校学生。
不想被人类教导……吾本来是这么想的,但学会用和魔法相容性很低的肉体操作魔力的方法,意想不到地有帮助。人类的魔法师们搭配上口头咏唱咒语,以及称作引导动作的手势来诱导魔力。越高等的魔法咒语越长,肢体动作也越大。
在学校贝尔被称为天才。毕竟他本来是魔王,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没什么好骄傲的。就像鱼擅长游泳、猴子擅长爬树,和这种事一样。
当他说因为要帮忙家里而退学时,瘦皮猴眼镜老师亚甘金一再表示感到惋惜。他就是在贝尔小时候发现那份才能的魔法师。
「──我和吉恩也都苦口婆心地那么说,但这孩子就是不听……」
米莫莎垂下双眉说道,但贝尔俐落地切着菜回答:
「爸爸大人暂时无法下厨了吧。」
吉恩的身体状况虽然在休息后很快复原了,但右手的腱鞘炎、左手的韧带损伤都还在,任其自然恢复到痊愈要三个月,就算连续施加回复魔法也要花上一个月。
到底要持续甩锅多久才会变成那样呢?真是让人惊讶到目瞪口呆。
「……你这么说是没错,但其实只要暂停营业就好了。」
「吾想尝试看看。」
贝尔淡然回答心中留有遗憾的米莫莎所说的话后,便将左手对准炉灶的灶口。
「万象之源的魔力啊,化为灾难与幸福的征兆……点火!」
贝尔用手指弹出「啪叽」一声,从指尖飞出的火花飞出来燃起了火焰。装有吉恩特制酱料的高锅,固定要像这样一早用火加热。沸腾后再移下来,放到阴凉处。特制酱料可以用在烤鸡肉串、卤蛋、提味等,用途很广泛。
「哈哈哈,这不是很可靠吗……」
阿多尼斯笑了好一阵子后,突然说道。
「……啊,对了对了,差点就忘了。」
「上层公会的那些家伙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或许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哎呀,又来了吗……」
米莫莎忧心忡忡地垂下双眼,但贝尔却皱紧了眉头。
「等等,怎么回事?」
「……嗯?咦……小老板不知道吗?」
听到阿多尼斯的话,米莫莎轻轻点头。
「因为我们希望尽量不要让他接触到那种事情,所以我和吉恩都尽量不去提。」
「啊……真是对不起呢。」
「没事,没关系喔。也差不多该谈谈了,我才说的……」
「喂,到底怎么回事?」
贝尔再次询问后,米莫莎再次面有难色地开口说道:
「那个……爸爸他,不是很得厨师公会的人心。我们有时会被威胁要关门大吉,偶尔也会遭遇一些像是妨碍经营的事情……」
吉恩本来隶属于旧城墙内上层区的厨师公会,听说他曾是被看好成为下任会长候补,手艺高超的厨师。
当时,这个公会小路的居民们虽然很忙碌,但也想要吃美味的料理,所以试着和厨师公会探询开分店一事,但一直都没办法实现。据说吉恩为此退出了厨师公会,开了这家店。他说,想要去期望吃美味食物的人那里。
各公会深深被吉恩的想法感动,分别送上了礼物。木工师傅们建造了店面、铁匠们铸造了招牌、裁缝师们缝制布制品、炼金术师们打造了打扫魔像迪杰罗和小型魔法式冰箱等,好几样有用的道具。
「──这间店啊,是我和下层公会的大家之间羁绊的证明!」
曾几何时,吉恩曾骄傲地这么说道。
吉恩身为厨师,的确有着惊人的技术。那个味道在这十六年间,平静了贝尔体内暴食王的灵魂,而且是能持续安抚下去的程度。魔精族的料理精准且仔细,但和吉恩的料理不太一样。虽然他不知道是哪里不一样……
「……居然还妨碍经营?为什么要做那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贝尔这么回问道,阿多尼斯耸了耸肩膀。
「原本我们下层公会就和上层公会处得不太好。因为对方态度很傲慢,而我们也有自己的坚持。吉恩先生对他们来说就好比眼中钉啦。」
「真无聊。」
贝尔抛下这句话,阿多尼斯苦笑了一下。
「是啊,真的是非常无聊啊……总之,那些人最近经常到下层区闲晃。该多加留心喽。」
米莫莎道谢,阿多尼斯在说完他们自己也会小心后,就漫步离开了。
过没多久,就到了米莫莎去探望吉恩的时间。吉恩本人已经很有精神,但两只手没办法活动,还是需要协助。
「──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出门前米莫莎说道。
「没问题。交给吾吧,妈妈大人。」
就算贝尔这么回答,米莫莎也没有任何动作。
「……嗳,贝尔。」
「什么事?」
「你其实是想去学校的吧?果然还是现在就复学比较……」
「……妈妈大人。」
贝尔一边继续准备,一边婉转打断米莫莎的发言。
「吾想要这么做。不是因为不得已,也不是因为没有其他选择。而是因为吾乐在其中。」
「可是……」
「吾想要做料理。」
贝尔明确地这么说道后,米莫莎像是看到了很怀念的东西似地微笑着。
「……你果然是爸爸的孩子。简直一模一样呢。」
「是吗?可是吾肌肉没有那么发达……」
「吉恩他就是那身肌肉很帅气喔。每次看到他认真做料理时的侧脸,我都会小鹿乱撞呢。」
「可以不要在儿子面前晒恩爱吗?」
「呵呵呵!」
米莫莎笑脸盈盈地微笑着。贝尔看着她额头上那道快要藏进头发里的小小伤痕,他也笑眯了眼。
那是在贝尔还小时,米莫莎从棚架上掉落的大锅底下保护贝尔时弄伤的。
……保护其他人?为什么?保护料理的话吾还能理解……米莫莎说,是因为爱。难以理解。所谓爱这种东西,吾从来没有关心过。
在魔王时代时也有擅自保护自己的部下,但吾能理解原因。他们都畏惧魔王的力量。这么说来,妈妈大人也是仰慕吾的力量喽?但又觉得不是那样。
每当贝尔看到米莫莎额头上的伤痕,就会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受。就像是尝到苦橙酱汁一样的苦涩和甘甜,满满在心中扩散开来……
「……吾是不是也该练点肌肉?说不定那样比较能做出美味的料理。」
米莫莎温柔笑着。
「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喽。不勉强自己做能力外的事也没关系。」
「吾没有勉强。」
「你也有你自己的优点喔。」
「……是这样吗?」
「是喔。」
米莫莎看起来很开心地再次展露笑容。
「……那么,我出门喽!」
「嗯……路上小心啊。」
米莫莎挥挥小手出门后,餐厅内安静了下来,被寂静所包围。被火加热的锅子中,刚做好的猪肉汤咕嘟咕嘟炖煮着。从窗外飘进了公会小路充满活力的热闹声响。
过了一会儿,贝尔开始煮饭。为了能提供刚煮好的饭,必须注意时间。今天的本日特餐是特制酱汁的蒸鸡肉定食。加上沙拉和猪肉味噌汤,营养均衡堪称完美。
为了满足多国籍都市哈博斯特的胃,空中楼阁亭提供的料理也是多国籍。没有东西南北或贵贱差异,将所有的美味通通端上桌。
「……呵、呵呵。」
把米放到炉火上后,贝尔小声笑着。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小小的笑声,像是煮饭的火候大小一样,越来越强。
「终于……终于进入能做料理的环境!学校那种地方吾绝对不会回去啦!」
吾现在想要做料理。想要制作料理、掌握所有人界的食材和技法……为此,这个环境再适合也不过。不管怎么说,每天都会有人来当试吃人员,还会顺便付钱呢。
「然后总有一天,吾……吾,一定……」
握紧拳头的贝尔眼中,燃烧起比炸食材时更旺的熊熊烈火。
「要让暴食王的全餐,重新在这个世界复活!」
那份梦幻的菜单,吾要再次用这双手……不对,学会人界料理之后,就能做出比那还多,各式各样的料理吧。吾小时候感觉到,魔精族和吉恩的料理的确不太一样。这就代表着魔族和人类的料理有所不同……虽然吾还不知道真正原因是什么,但要是能学会那个的话……
至今为止吾渴望的一切就能成为囊中之物了。就算转生成人类,吾想做的事情还是一样。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哞。」
对爆发出被称为魔王三段式爆笑、魔族相传的正统笑声的贝尔,早就结束打扫回到固定位置的迪杰罗回应道。
「嗯……迪杰罗,你也懂吗?吾的野心有多高贵……很好,笑吧!」
「哞哞哞……」
「哇哈──哈哈哈哈哈!」
「哞──哞哞哞哞……!」
在完成开店准备的干净店里,两种狂笑回荡其中。
午餐时间。
公会的工匠、冒险者、滞留在旧城墙外的旅行商人们组成了饥饿大军,迎战他们的是孤军奋斗的战士……
今天总算从战场存活下来的贝尔,坐在柜台后的某个角落,靠在墙壁上。
「──就和平常一样生意很好呢。」
在人潮散去的店里,尽管门上挂着CLOSE的木牌仍赖着不走的常客阿多尼斯说道。然后他到柜台的另一边坐下。
「啊啊……」
连赶他走的力气都没有。
每次在午餐时间后都会看到精疲力尽的吉恩,也曾觉得他是个没出息的家伙,但现在的话吾很能理解。爸爸大人真的很厉害。
阿多尼斯伸长了手拿起放在桌子另一边的咖啡壶,擅自倒了续杯的咖啡。
「哎呀,我也觉得很满足啊!不过就是个蒸鸡肉,怎么可以变得那么好吃?多汁又柔软呢。」
「吾没做什么特别的处理。」
贝尔一副伤兵的样子站起身来。
「关于肉的部分,只有在备料的阶段调节保水性而已。然后用酒去腥。最后加上酱汁的味道,就是这道料理的全部了。」
「那个双色酱汁吗?」
「嗯。一半是酱油、砂糖、蚝油煮成的甜酱油。还有另一半是用爸爸大人特制酱汁做成的辣味噌。吃的时候混在一起也是种乐趣吧。」
阿多尼斯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只有这样吗?不对,应该不只这样才对。你用了什么东西提味吧?」
「哦?你很懂嘛。」
贝尔有点感动。想来是从以前就一直常来光顾吾等家,才能养出那么懂吃的嘴。
「当然……好在意是什么,告诉我吧,看在我是常客的份上。」
「商业机密。如果知道的话,你就不会想再吃蒸鸡肉了吧……」
「你加了什么?快说!」
「哼哼哼……秘密。」
其实只是加了几滴梅子醋而已。逗他一下,反应倒是满有趣的。
「嗯、嗯……不过,是真的很好吃……」
「嗯,有的事情不知道比较好。」
阿多尼斯摸摸肚子。
「问了之后,我肚子又饿了……」
贝尔从椅子上站起来,「嗯──」的伸了个懒腰。
「阿多尼斯,有工作委托。」
「嗯?工作?」
「你稍微顾一下店。吾去把食材买齐。」
贝尔脱下围裙交代完后,阿多尼斯耸了耸肩。
「喂喂,小老板,我好歹也是个专业人士喔!无偿工作就饶了我吧。」
「你喝了咖啡吧。那就不许抱怨喔。」
「咦……那个,不是午餐附赠的吗?」
「午餐时间早就结束了。」
贝尔从装有营收的袋子里抽出几张纸币,放进买东西的篮子里说道。
阿多尼斯再次耸耸肩膀。
「你还真是不吃亏啊……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
出门前,贝尔对在店里角落的迪杰罗喊道。
「帮吾监视阿多尼斯有没有偷懒。」
「哞。」
「……什么,不觉得奇怪吗?那直接让魔像顾店不就好了?喂……你也说点什么啊!」
「哞哞。」
「你看,它都说哞哞了喔……喂,你看啦,小老板?」
贝尔无视阿多尼斯的话出门了。店员当然是人数多一点比较好吧。你们就好好工作吧。
下层区,和旧城墙内的上层区比起来,相对混乱且脏乱。
狭小的数栋住宅并排,马车飞也似地来往在叫卖声、醉汉的怒吼、婴儿的哭声中,十分喧闹。但这般充满活力的空间,才正让人觉得是哈博斯特的真正样貌。
贝尔所前往的,是广布在斜斜贯穿市区的河流──瓦克姆斯河岸的商业区。从流域用船运来多元的各种商品,充满缤纷的色彩。从有名的大型商店到小贩、路边摊,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店栉比鳞次,如果是早市的时候,更是到了热闹非凡的盛况,现在还算安静的了。
贝尔一开始为了买到稍微便宜且品质良好的食材而逛起摊贩,就陆续被叫住。
「──喔,小老板!你看你看,这只火箭鲑鱼!很帅气吧?」
「外表的确看起来不错。」
「因为这种鱼贯穿力太强,所以很少有机会进货喔。而且不受季节影响,很肥美喔!」
「好,吾要了。」
「等等,小老板,也来看一下我家的水果吧!」
「……哦?阿尔蒂瓜啊。熟度刚刚好。」
「这是从农业大国迈亚直接进口的喔!」
「那就这个和……那边的迈亚莓,还有可可沛利桃也要几个……」
「哦──小老板,这个炸弹松露如何?现在正是产季喔!」
「嗯,的确是个好东西……但钱有点不太够了……直接贡献上来吧。」
「啊哈哈饶了我吧,会算你便宜点的。」
「……嗯,好吧。吾买了。」
「嗳,小老板,店里用这个盘子如何?料理摆在这上面的话会更耀眼喔!」
「真漂亮啊……」
……暴食王无法无视和美食相关的事物。
除了目标外还不小心买过头的贝尔,用手提着装得满满的购物篮,一边在脑中烦恼着单品料理要做什么,一边前往常去的香料店。虽然没有紧急需要的东西,但既然来了就想顺便买齐。
当他来到了有着让人深呼吸就会快呼吸困难的香料大洪水,摆了无数装满辛香料袋子的店前,极具南方人风格的小麦色肌肤店长正在准备打烊。
「……喂,店主?」
「啊,小老板先生,你好──!」
「怎么回事?今天已经要打烊了吗?」
店长眉毛无力地往下低垂。
「那个……我要把这间店收掉了。」
「什……什么?」
贝尔一脸错愕。
「你……不是说过『我要让我的香料在全世界大受欢迎喔』之类的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啊哈哈,你学得真像啊!」
「吾在问你原因!」
「嗯──事实上……」
根据店长所言,他是突然被来自上层公会联盟的那群人下令搬迁。当然他一开始拒绝了,但他们好像展示了有富商会议签名的执行文件的样子。
所谓富商会议,是由在哈博斯特掌握强权的大商人们所组成的一种联盟。
「为什么会这样……没有其他店在卖这么高品质的香料了啊!一群蠢货!」
「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不过……」
听到贝尔的话,店长搔了搔头说道。
「没办法……外地人没什么立场说话……」
「这里消失的话,吾也很困扰!等着吾料理的居民也会很伤脑筋!」
「我也很舍不得,但没办法违抗富商会议呢。」
店长像是放弃了似地微笑摇头。
「虽然很遗憾,但没办法……等新店铺的地点决定后,我会再通知你的!到时再请你多多关照了。」
虽然店长说是要收店的特价,把所有的品项用半价出售,帮了大忙,但贝尔却完全开心不起来。在回空中楼阁亭的路上,贝尔心情差到了极点。就像是烧焦黏在锅底的炖菜一样苦涩的感觉。
……上层公会联盟……到底打算做什么……!
以人类身份生活的十六年,贝尔也开始对这座都市和居民有了感情。那是他在当魔王时不曾感受过,不可思议的温暖心情。
但现在,他深切感觉到暴食王的坏脾气蠢动。唯独妨碍美食的人,暴食王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唔……居然弄倒那么高品质的香料店……那吾就反过来击溃你们!」
贝尔太过愤怒导致魔力流泄出来、头发倒竖,他每踩一步石板就被翻起,怎么样都压抑不下来。
……要就这么往旧城墙走去,毁灭上层公会吗……连富商会议一起……
不行,要是做了那种事,会带给妈妈大人和爸爸大人麻烦的……少说,会连现在这个安稳的环境都失去吧。想要没有遗憾地学遍人界的料理,复活暴食王全餐的梦想也会变得遥不可及……
贝尔回想起为了美食,日以继夜不停战斗的魔王时代。他去采集魔界海燕的巢时,才打飞袭击而来的海魔,接着又来了一群,再把他们全部打倒后,燕子的巢也破破烂烂的碎了满地……暴力就是这样的东西。比弄干净烧焦的锅子还更困难。
吾不想重蹈覆辙。并不是因为吾想战斗,而是在魔界追求美食,就必须战斗而已。这样的话,该怎么做才好……
……贝尔思索着,就在怀抱着愤怒和烦恼的状态下向前走,当他路过总觉得脏乱的小巷时──
「飒」的吹起一阵风,一个人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承受从背后照射过来的夏天阳光,向前拉出一条漆黑的长影。就在要踩到那道影子前,贝尔停住了脚步。
没有影子那么高的纤瘦身形。虽然斗篷的兜帽压得很低,看不出长相,但他知道对方正注意着这里。不是什么带有好意的气息。
「你……想做什么?」
延续着方才的怒气,贝尔用带有压迫感的声音一问。
「……!你……你才是……!」
随即听到了「吱哩」……咬紧牙关的声音。那是被压抑住的怒吼。尽管如此,听起来却像是清澈的上等清汤一样。
这家伙……是女的?
「──你才是,到底在搞什么!」
突然气势爆发,人影冲了过来。翻飞起来的斗篷下,可以窥见轻装的盔甲。
「唔……!」
贝尔不禁低吟。那是异于常人的速度。
在他还是魔族时,所有能力都因魔力而被提升水平。连动态视力也有所强化,比方要看见飞行中蜜蜂翅膀重叠的一瞬间也是小事一桩。但人类的肉体却没办法那样。就在他几乎无法反应时,窥见了眼前逼近的斗篷深处,那对闪烁着红色光辉,充满杀意的双眼。
急速拉近距离的同时,人影的右手往旁边一挥。令人窒息的魔力满溢出来凝结住,一把剑出现了。连壮汉都不知道拿不拿得动,厚实到诡异的剑刃,上头有着凹凸不平浮雕,剑柄是将龙形象化的美丽作品。
──武装召唤!
贝尔大吃一惊。
将自己的精神当作武器具体化,是相当高等的魔法。居然在人界有人不用咏唱就能执行……在他于魔法学校学习的九年间,明明连听都没有听过。
……记忆在翻腾。不是身为人类的记忆,而是他身为魔王时的记忆。那把威风堂堂的剑上头的装饰,确实觉得很眼熟。那把剑是……「龙剑亚斯塔露」!
「难道……!」
冲撞上的瞬间,贝尔呐喊道:
「你……是亚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