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永恒纯白 第二章

  今日的课程结束后,丝诺在没有食欲的胃里硬是灌下一点汤,就好像要逃进洞穴般地回到依旧满是灰尘的房间。

  虽然对布兰卡不好意思,但她今天真的很想在床上休息。她想要卷进床单里,什么都不要想,也不想做梦,只想像一滩烂泥般地睡着。

  “不好意思,布兰卡。今天我……”

  自己的床已经被占领了吧!丝诺朝着白色的巨大低音大提琴走过去。然而……

  “……这是什么?”

  在丝诺的床上,除了熟悉的低音大提琴外,还有一团白色毛球蹲在那边。

  仔细一看,那看起来像是一只狗。而且似乎还只是一只幼犬。

  “为什么会有小狗在我房间……”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她的声音。狗的耳朵动了一下,微微睁开一只眼睛,然后又合上。

  “吵死人的家伙,一定是因为你的关系吧,”

  丝诺就那样张大着嘴巴僵住了。

  (刚、刚刚……)

  刚刚那只狗确实是说话了。而且是用很熟悉、厚颜无耻的、冷淡的口吻。

  “什么,你该不会是布兰卡?”

  以狗的型态出现的布兰卡,动作迟缓地抬起头,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那个动作,让丝诺确信这家伙一定就是布兰卡。

  “你真的是狗吗?”

  “不是,这只是我其中一个型态。力量强大的精灵,是有好几种型态的,也有那种可以变男变女的家伙。”

  “唔……真是奇妙。可是为什么你突然变成了一只狗。”

  “是因为你的关系!”

  布兰卡不高兴地将他那张冷淡的脸背过去,说着。

  “我的关系?”

  “精灵的力量越是强大,精神状态就越会和契约主人同调。就是因为你变得神经质,所以我也没办法保持人形……”

  布兰卡神情就像在说“真麻烦”,用力打了个呵欠。

  “赶快点摆脱那些。反正一定只是是否适合待在这里什么的,为这种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在烦恼而已吧!”

  “什、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人家很认真地在烦恼耶!”

  一针见血地被刺中要害,丝诺怒火冲天。

  “……都是你的错!”

  “啊?”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选中了我?就算不是我,应该也还有很多想要弹奏永恒.纯白的人吧!那你为何……”

  她自己也知道,像这样把责任推卸给布兰卡实在很卑鄙。像这样跑到精灵岛来,及决定要这么做的,都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把这怪罪到其他人身上根本就不对。

  可是此时心中的软弱,让丝诺说出了软弱的话。

  “你想要我说什么呢?”

  他用非常疏离的语气这么说着。

  “…………”

  “你想要我说什么的话,我就照你所希望的说给你听。如果这样可以让你满足的话。”

  “布兰卡!”

  丝诺想也不想地站起身来,瞪着布兰卡。布兰卡对上了丝诺那凶狠的视线,他那和夜晚的月亮同色的眼眸笑了起来。

  “因为我是你的东西。你所希望的,我就为你实现。我会选择你,是因为那是你的希望。丝诺.德罗布。”

  “我的……?”

  怎么会有这种事……丝诺喃喃自语着。

  和布兰卡相遇时,自己压根也没有想过要弹奏低音大提琴。当然,也丝毫没有想去精灵岛的想法。

  可是,为什么布兰卡会这么说呢?

  (能永远照顾大小姐——这就是我生存的价值,想要被某人所需要,想要为了某人而活着……)

  这些为什么会和弹奏低音大提琴有关系呢?丝诺完全想不出来。

  “来啊,说吧!丝诺。你想要怎么样?只要是你所希望的,我都会尽可能地帮你实现。可是,那要是你自己希望的喔!你也差不多一点,不要再装做自己什么都不想要了,由你自己决定活出自己的人生吧!”

  丝诺一惊。

  布兰卡的视线宛如刀锋一般。而那刀锋毫不留情地,切入原本一直隐藏在丝诺心中的阴暗面。

  (啊!)

  过度的痛楚,让丝诺的脑中立刻被想要将耳朵塞上的想法所侵袭。可是,布兰卡并不允许丝诺那么做。

  “听好了。不管是谁,自己的人生是要由自己来演奏的。会成为什么样的曲子,也是因人不同。然而现在的你,只不过是普莉姆罗丝的伴奏而已。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

  这意料之外的言词,让丝诺明显地慌了手脚。

  “大小姐的伴奏……”

  布兰卡想说的事,丝诺也很清楚。

  在这之前丝诺都希望自己是服侍普莉姆罗丝的佣人。可是,就算那是她真正的想法,却不是全部的想法。

  (意思是,我还有很多其他的希望吗……?)

  到目前为止,都将“为了普莉姆罗丝”这句话摆在最优先的位置,丝诺放弃了心中更高的期望。

  我的生存价值就是——永远以一个佣人的身份,为了大小姐竭尽全力。照顾大小姐,为大小姐而战,为大小姐竭尽心力。丝诺对这个想法从来没有任何质疑。

  可是,其他的希望,若非与自己身份不相称,就是太过逾距,让她放弃努力停止了思考。

  (说不定,我从来没有为自己而活过……)

  丝诺呆住了。的确如布兰卡所言,为大小姐尽心尽力和活着这两件事是不同的。

  无论是怎样的人生,就算那只是一条服侍他人的路,也是自己所选择的。

  那才是主旋律。再怎么拙劣,也绝对不可以是其他人的伴奏。

  就算仰慕普莉姆罗丝,人也不能连心都是佣人。

  (这个我知道,可是……)

  丝诺迷惑了。突然之间要她思考自己想做的事,也只是让她不知所措,在这之前她连想都没有想过。而且,如果从我身上拿走为大小姐着想的想法,那到底还剩下什么?

  “我真正的期望……”

  不知道是否在怜惜脑中化为一片空白的丝诺。布兰卡从床上跳下来,用鼻尖打开了低音大提琴的琴箱。

  “总之今天就先这样,睡吧!”

  在布兰卡的催促下,丝诺缓缓地站起身。

  “也、也对,就这样……”

  由于太过于恍惚,丝诺对自己被引导走向低音大提琴琴箱这件事,没有任何怀疑。

  (而且,总觉得一窝进低音大提琴琴箱里,就觉得很安心。不知道为什么……)

  蓦地有个想法一闪而过,丝诺抓住了布兰卡的尾巴,他正打算走回床上。

  “布兰卡……今天要不要来这里睡?”

  “啥?”

  小狗的眼睛眯成了一线。

  “今天好寂寞。所以,来啦!”

  “你在说什么……等等,喂!”

  布兰卡变成了小狗的姿态正好,丝诺就那样把布兰卡拉进低音大提琴的琴箱里面。

  “可以吧!你不是总是说什么‘我是你的东西’吗?那样的话,那就当我枕头的代替品。”

  “枕、枕头的代替品?哇啊!”

  无视布兰卡手忙脚乱地挣扎,丝诺关上了低音大提琴琴箱的盖子,用力将毛绒绒的布兰卡抱紧。

  今夜她想要拥抱温暖。总觉得一个人迎接清晨很可怕。就像是久远前,一个人被抛弃时一样。

  布兰卡的身体好温暖。膨松膨松地,简直就像是装了高级羽毛的枕头。

  “总觉得松了一口气,你就一直保持这样好了。”

  “我说啊……”

  布兰卡喷了一声。

  好像已经放弃从她手臂里挣脱了,布兰卡乖乖地把身子靠在丝诺的脸上。

  在那之间,脑袋昏昏沉沉的,感觉很舒服,睡魔袭来,丝诺闭上了眼睛。

  (而且总觉得好怀念。)

  以前,也曾经抱过这样温暖的东西,她脑海的深处回想了起来……

  ☆

  然后,丝诺梦见了以前。

  那是距今七年前,雪花如含羞草花般飘落的春日。丝诺在海边的沙滩上,迷失了方向。这里是哪里呢?我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再怎么拼命地回想,也想不起任何人。不只如此,丝诺连自己真正的名字也不记得了。

  被海水覆盖的身体一片冰冷,丝诺不停地颤抖着。因为这不符季节的寒冷,她的指尖被冻僵。吹来的海风,逐渐从小小的丝诺身上夺去体温

  不久,意识飘然远去。就像晚上睡觉时,脑中朦朦胧胧地逐渐丧失感觉一般。

  丝诺缓慢地闭上了双眼,已经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样下去,我会死掉吗……?)

  “……振作一点!”

  感觉有人在呼唤,丝诺目光模糊地游移着。

  “喂——请振作一点!不要死!”

  忽然间,温暖的手掌抚上了脸颊,丝诺这才知道那声音是对着自己说的。

  (谁?)

  慢慢地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金色刺眼的光芒。

  “……啊。”

  “啊,啊啊……太、太好了。你醒来了!”

  那是一位美丽的少女,她的头发宛如朝阳般绽放着光芒。她穿着好像很温暖的毛皮斗篷,戴着缀上了玫瑰别针的淡桃红色帽子。昂贵的玛瑙雕花胸针在胸前闪耀着光辉。

  (美丽的千金小姐。)

  朦胧的意识中,丝诺这么想着。这个世界上,竟然有穿着如此漂亮的衣服,拥有如此美丽容貌的人……

  ——那就是丝诺的主人,格兰纳多公爵家的独生女,普莉姆罗丝.格兰纳多。

  “大小姐,请住手。那么肮脏的女孩……”

  普莉姆罗丝不听当时跟随她的女仆的制止,缓缓地拉起丝诺的手。

  “啊!怎么这么冰!”

  然后,朝着因为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而僵硬戒备的自己嫣然一笑,频频用手包覆着自己的手,在自己的手上呵着气。

  这样一来,手就会暖和了吧!“

  可是,当普莉姆罗丝这么做的同时,她那白皙的双手被弄脏,袖口也被泥巴给弄黑了。

  她反复不停地做着呵气的动作,丝诺忍不住松懈了下来。于是,普莉姆罗丝再度朝着丝诺微笑,如透明阳光般的微笑。就像只要看到她的微笑,自己的心情就会变得温暖一样……

  “我是普莉姆罗丝。你叫什么名字呢?”

  被她这样一问,丝诺无力地摇了摇头。

  “家人呢?”

  再度摇着头。

  真丢脸。她已经不是小婴儿了。长这么大,竟然还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没有……

  于是,普莉姆罗丝在这里说了一句令人意想不到的话。

  “那样的话,你要不要当我的姐妹?”

  这么唐突地一问,丝诺不知所措地看着普莉姆罗丝。

  这是在开玩笑吧?这么美丽的公主,竟然想要和肮脏又形同孤儿的自己成为姐妹……

  此时,雪花在两入之间飞舞散落。沉静飘然地,恍如花瓣散落般,淡淡薄薄的花。

  看着这光景,普莉姆罗丝微笑着。

  “丝诺.德罗布(Snowdrop)。”

  “咦?”

  “你的名字就叫丝诺.德罗布,如何呢?我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的名字。”

  “丝诺……德罗布……?”

  “对。这种花在雪地中也会可爱地盛开,就像今天的雪一样。”

  丝诺在口中喃喃自语着。

  “丝诺.德罗布……”

  那时的喜悦,是用言词没办法表现出来的。宛如胸中盛开了大大的花朵,身体发热,然后眼泪溢出了眼眶。

  丝诺什么都没说而哭了出来。于是,普莉姆罗丝毫不在意她身上的脏污,将她抱得紧紧的。

  “对,是花的名字。和我一样喔!”

  仿佛她自己本身就是花儿般,漾开了一抹微笑。

  在那之后,丝诺一整天的时间,几乎都和将自己捡回来的普莉姆罗丝一起度过。

  格兰纳多家的神曲乐士人才辈出,而在克兰德姆王国中亦享有盛名。其宅邸之大,佣人之多,都远远超过丝诺所想象。

  但最令人惊讶的就是,宅邸中有这么多的人,却没有任何人关心、照顾普莉姆罗丝。

  普莉姆罗丝的双亲也是,因为工作繁忙,一年不过出现几次身影。无论普莉姆罗丝的周围有多少人,在她觉得害怕时,却连一个可以安慰她的人都没有,这个让同样身为小孩子的丝诺感到气愤。

  (说是名门大户,却放着大小姐一个人不管……)

  为了抚慰怕孤单的普莉姆罗丝,两人经常偷偷地一起睡。

  尤其是在丝诺照着自己所想起来内容唱出摇篮曲后。普莉姆罗丝出乎意料地高兴,说那是谁都没有听过的曲子。

  “丝诺唱歌很好听呢!我将来想要成为神曲乐士。要是丝诺也跟我一起成为神曲乐士就好了。”

  神曲乐士是使用小提琴或键盘乐器等昂贵乐器的职业,需要高度的音乐才华和技巧。不是身为佣人的自己可以担任的职业。

  当然,也不是没有拿到奖学金而到上面学校去的人,但若是为了拿到奖学金而努力,就会耽搁宅邸里的工作。她蒙受恩惠可以在宅邸里工作,甚至能领薪水,不能再有更多的要求了。

  丝诺微微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那样的才华。”

  “是吗?我觉得丝诺的声音真的很好听。而且我弹奏的曲子,你马上就记住对了吧!你的音感一定非常地好,应该有音乐的才华。”

  丝诺已经下定决心要站在守护着普莉姆罗丝的立场,因此她笑着蒙混过去,什么都没说。

  (不用成为像神曲乐士那么伟大的人也没关系。)

  的确,她并不讨厌音乐。如普莉姆罗丝所说的,她马上就可以记住练习曲,这也是真的。

  偶尔普莉姆罗丝会心血来潮地让丝诺演奏小提琴,她记得那时候也曾经有过一种熟悉的感觉,恍如从很久以前就有演奏过小提琴的感觉。

  可是,那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因为,丝诺只要一直待在大小姐的身边就觉得很幸福了。

  (只有我,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会以大小姐为优先考虑。)

  对,她已经下定决心了。从那个雪花如含羞草花般的纷飞日子开始,不论发生什么事。

  “你的名字是丝诺.德罗布。是花的名字。”

  “跟我的一样喔!”

  即使有一天大小姐不需要我了,我也是——

  ☆

  “……唔?”

  忽然间,有什么冷冷的东西滴落到脸颊上,丝诺醒了来。

  (好冷……)

  真奇怪,明明是在低音大提琴的琴箱里……丝诺睁开双眼,从琴箱里缓缓地坐起身。

  不知道为什么,琴箱的盖子就那样打开着。应该在身旁的布兰卡也不在,所以应该是他出去时打开的吧!

  更让人不解的是……

  “……这里是……哪里啊?”

  没想到,左看右看都是树。抬头望向天空,也只看得见绿色苍郁的树叶。

  (在森林里?)

  忽地一望,察觉到脸颊旁边是悬挂着朝露而往下垂落的铃兰花。看来,方才落在丝诺颊上的,似乎是这花上的露珠。

  丝诺站在低音大提琴的旁边,左右张望地环视着四周。这里,看起来应该是学院后方的精灵之森。

  视线所及尽被一片浓绿所包围,从长春藤顶端的缝隙间,有几道细细的光芒穿进来。在那光芒的照耀下,润泽潮湿的青苔和垂挂着水珠的叶子及花朵,似乎很沉重地堆栈着,宛如精致的银饰般耀眼辉煌。

  的确,这地方有着精灵在此诞生般的气氛。这里的景色既是如此,那么丝诺就可以大概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了。

  她不能理解的是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啊?”

  再怎么搜寻睡前的记忆,也找不到自己会睡在这种地方的理由。自己该不会有梦游的倾向吧?

  “这么说起来。布兰卡到哪里去了呢?”

  布兰卡应该和自己一样睡在低音大提琴的琴箱里,现在丝诺的身边却没有布兰卡的身影。

  有不好的预感。

  “……那家伙该不会把我丢森林里了?”

  这么说起来,昨天晚上她的心情非常低落,好像说了一些让布兰卡失望的话。

  该不会因为这样,他开始讨厌自己,然后为了找寻别的契约主人,而把自己丢在这里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

  “一而再,再而三的,我的命运就是被人抛弃啊。”

  丝诺摇摇晃晃地跪在地上,然后手撑着身子,坐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对受到重大打击的自己,丝诺感到非常地厌恶。她和布兰卡原本就没有多么深入的交情,但是自己会有这种像是被背叛般的心情,是因为在不知不觉中相信他了吗?

  (相信那个可以变成狗或是大提琴的姿态,而不知道真正面目的家伙……)

  这样的话,自己还真是个笨蛋,竟然会相信那种家伙。不管怎么说,都是自作自受。

  “我真是笨蛋啊……”

  丝诺就那样抱着膝盖,有一段时间动也不动的。

  于是,到刚刚为止完全没有听进的各种声音,跃入丝诺的耳里。

  受到风的吹拂而骚动的树木们、雀跃呜叫的鸟啭,还有凉爽的水流声……

  “唔……水声?”

  忽然传来的水声,让丝诺想起了自己很口渴。

  (要是哪里有可以喝水的地方的话……)

  丝诺拿起丢在低音大提琴琴箱里的<笹目>,跟随眷那微小的水声,在长着青苔的地面上迈开步伐。

  她用脚沙沙地拨开茂盛的杂草,时而停下脚步聆听声音,然后再度在草中往前行进。

  不久,丝诺终于来到了飞溅着银色水花,大约一个人身高左右的小瀑布前。

  “水声是这个啊?”

  徐徐地用手掬起水,将水移往嘴边。冰冷的河水沁入身体里,终于有种重新活过来般的舒畅。丝诺想要顺便洗个脸而蹲了下来。

  蹲下来之后,她看见一抹熟悉的银发映照在波纹摇曳的水面上。

  “什……”

  “丝诺,不可以随便到处乱跑。”

  恢复了人形的布兰卡站在丝诺的背后。

  “唔,是你!”

  话说还没说完,丝诺已经拔出<笹目>砍向布兰卡了。

  “你竟敢把我丢在这种地方!”

  布兰卡“哇哇哇!”地喊着,慌张地避开了刀子。

  “等一下,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问答无用!知道我睡在低音大提琴里面的只有你吧!到了这种地步,你已无需狡辨……”

  “唰唰”地挥动着离鞘的<笹目>。

  “如果不要我的话,你直说就好了。我已经习惯别人不要我了,被你抛弃我也不痛不痒。可是像这样实在是太过分了!讨厌就说讨厌就好了……”

  “不是,不是我!”

  瞬间,丝诺将刀锋朝向布兰卡,定在原地。

  “不是我。听好了,你仔细想一想——被丢弃在这里的不是你,是永恒.纯白。”

  “永恒.纯白?”

  布兰卡像是松了一口气般,特意地一边将头发往上拨一边说着。

  “丝诺,你是因为被永恒.纯白选上了,所以才能进入这所学院就读的,没错吧?”

  丝诺勉强点头。

  “唔,说的没错。”

  “那些觉得你碍眼的家伙,趁着你在睡觉的空隙将永恒.纯白丢掉,这也不奇怪吧!不过,就算他们那么做,但只要有我在,永恒.纯白就可以在任何地方出现……”

  是这样没错,丝诺放下了刀子。

  “与其说这是讨厌你的家伙做的……不如说,这是羡慕、嫉妒着永恒.纯白的家伙做的好事。”

  “不、不是你吗?”

  丝诺恍如泄了气的气球,抬头看着布兰卡那许久不见的脸。那脸上混合着“真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以及似乎有点受伤的表情。

  “听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不准怀疑我!我才不会抛弃你。何况你忘了吗?我是……”

  “我的东西吗?”

  这次,轮到布兰卡出现惊讶的表情了。

  丝诺战战兢兢地说出道歉的话语。

  “对不起。”

  “丝诺?”

  “……也许你会说这是借口,不过,那个……我实在不太习惯被人丢了就跑。所以才会气昏了头。”

  丝诺很坦率地说。她毫不犹豫地如此道歉,可以说是非常不可思议……

  “并不是不相信你。不如说,就是因为相信了,所以想到被你抛弃,就受了很大的冲击。所以……”

  说到一半,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丝诺慌忙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抱歉。那个……可是……我、我……”

  心情突然放松下来的瞬间,不知道为什么,连泪腺都发达了。

  “我……实在……不太习惯,变成孤单……一个人。”

  说到这里,忽然间泪水滴了下来。

  (可恶!为什么……)

  丝诺摘下眼镜,用力擦拭着眼睛。

  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落泪呢?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她没有理由因为这种事就变得这么脆弱,只因为她为自己被布兰卡抛弃了就哭。自己没有这么脆弱,可是为什么泪水停不了地一直溢出呢?

  “…………”

  不经意地一看,看到布兰卡慢慢地朝自己伸出手。但是,就在快要触碰到丝诺时,宛如被电流击中般震了一下,停住了。

  他用力地握紧拳头。仿佛想要这么做却又在忍耐着什么。

  耐不住这一片沉默,丝诺慌慌张张地擦去了眼泪。像是为了藏起变红了的眼睛般,她重新戴上了眼镜。就算是布兰卡,她也不想让别人看见这不像样的脸。

  “话说回来,你刚刚去哪里了?”

  “嗯?”

  “我醒来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吧?”

  他眯起眼睛说着“是啊”,然后慢条斯理地拉起丝诺的手。

  “要、要做什……”

  “别担心,安静地跟我过来!”

  徐徐地把脚踩进水中,水的深度大约到丝诺脚踝。然后,带着丝诺慢慢地往瀑布的方向走去。

  于是她看到瀑布的另一边,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耀着光芒。想说是不是水流反射的光芒,但感觉却又有点不同。

  “唔?”

  “安静。仔细看里面!”

  丝诺为了确认那光到底是什么,而用衣服的下摆擦了擦眼镜。专心地凝神望向水中。

  于是她看到……

  “这是……?”

  令人惊讶地在这小瀑布的另一边,竟然掩藏着一个拥有薄薄翅膀的精灵。

  怎么看她的脸色都非常差。呼吸紊乱,身体半透明,下半部的脚变得像水一样。

  “这、这是、这只精灵她怎么了吗?”

  “寿命到了。”

  布兰卡简短地喃喃自语。

  “寿命到了?精灵不是没有寿命长短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会结束的生命。”

  丝诺愕然地屏住气息。

  “只有命的长短而已。那只精灵似乎原本就没有强大的力量。虽然可以化为人形,但是身形很模糊,也很瘦小。不只是她,这世界上也有像勃来一样。生下来就立即消失了的精灵。”

  “勃来?”

  “你们叫做帕夫可隆,还是绵球的白色东西。”

  丝诺“喔喔”地理解了。那个在打扫房间的时候,偶尔会“啪哒啪哒”地到处跳的东西啊……

  “那、那只精灵已经没救了吗?”

  她一直待在水边,也就是说,她是水灵的一种吧!

  像这种瀑布底下的水潭或是普通水潭都具有力量,偶尔会有受伤的水属性精灵躲藏在其中。

  这时候就要静静地不打扰他而去使用其他的水井,这是丝诺小时候路克跟她说的。

  (他说,那样做的话,精灵一定会被带去好地方……)

  于是,布兰卡带着挑战性意味地扬起他那唇型漂亮的嘴角。

  “只有一个方法可以延长她的寿命。”

  丝诺追问着他。

  “什、什么样的方法?”

  “唱歌吧!”

  她惊讶地眨着眼睛。

  “唱歌?我唱?”

  “没错。把你的声音给她。你所编织的歌声里,拥有可以赋与精灵力量的东西。而且,现在的你并没办法让永恒.纯白充分地发挥它的声音。所以,还不如唱歌。”

  被布兰卡这么说,却还要照他所说的去做,这让丝诺觉得有点生气。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说的是事实,所以也没办法。

  (可是就算要唱歌,但到底要唱什么歌才好……)

  可以让小小的精灵少女恢复活力,又可以让水属性精灵感觉很好的声音,到底是怎样的声……

  此时,似乎因为太阳的位置改变了,光线洒落的角度变得有些微不同,瀑布的下方因而出现了小小的彩虹。

  丝诺将浮现在脑中的词语,谱成了乐曲。慢慢地吸了一口气。歌唱出声。

  ——知道吗?

  在彩虹的彼方天空蔚蓝

  希望实现的梦想真的会实现

  不知何时向星星许下了愿望

  起身一看云在我身后的另一端

  厌恶的事全都像柠檬糖一样消失了……

  精灵的确是以音乐作为粮食。可是连乐器都没有,而是单纯地唱歌——而且是自己编的来历不明的歌,这样就可以拯救这只精灵吗?丝诺半信半疑。

  如果至少可以为她消除痛苦的话,那就太好了。把这个正朝向刚刚才出现的彩虹走过去的她,带回这边的世界吧。

  “依你来说,唱得不错嘛!”

  被布兰卡这么一说,丝诺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她看到本来正在消失中的精灵,逐渐恢复了原来的气色。之前近乎有血色的脸,也恢复了原本光滑润泽的红润。

  (不会吧,她真的获救了。没想到音乐有这么……这么棒的力量。)

  丝诺一边因这初次的感动而颤抖,一边战战兢兢地朝着刚刚重获新生的精灵伸出手。

  以人类的年龄来算的话,她还不满十岁吧!是一个有着天真无邪的表情,很娇小的精灵。

  “你已没有大碍了吗?”

  精灵很可爱地,微感疑惑地歪着头,然后来到丝诺的身边。

  她是一个比短发稍长、身穿和服的可爱小女孩。少女睁着她那晶莹剔透又光彩润泽的眼眸,并仿佛爱恋着丝诺般地说:“谢谢。谢谢。喜欢,你的歌。我非常喜欢,非常喜欢。”

  精灵就像收到了糖果的小孩子般,轻飘飘地不停旋转跳跃着。

  “喂、喂!你这样一直动,等等又会没力气了喔!”

  “没关系,只要听你唱歌就好了。”

  精灵歪着头,往上看着丝诺。

  “哪,那个。如果你觉得可以啊。我想要听更多更多你唱的歌。所以,可以跟我订契约吗?”

  “契约?”

  “嗯,因为你的歌非常棒喔!我觉得只要听你唱歌,就会更加有活力……不可以吗?”

  小小的精灵偷偷瞄了布兰卡一眼。看起来,她似乎很在意已经先和丝诺订下契约的布兰卡。

  于是,布兰卡有些微不快地。

  “嘴巴不行喔!嘴巴。”

  “嗯,知道了。我不会碰嘴巴。”

  接下来的那瞬间,丝诺就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了。

  “那,订下契约啦!”

  她即刻嘟起了嘴唇,然后在丝诺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像是用啄的一般。

  (…………)

  瞬间丝诺觉得好像听到了水波跳跃的声音。

  “哇啊!这样子你就是我的主人了,对吧!我的主~人、主人、主人……”

  似乎是因为可以和丝诺订下契约而太过高兴,那小小的精灵飘飘然地在附近旋转跳跃着。

  “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丝诺的问题让飘飘旋转着的精灵停了下来,她不停地摇着头。

  “我,还没有名字呢。”

  “没有名字?”

  布兰卡插嘴说道:“也有那种力量小到连名字都没有的精灵。”

  “这样啊……”

  不知道为什么,曾经被抛弃的自己和精灵的身形重叠,让丝诺觉得无法忍受。

  如果那时没有被普莉姆罗丝捡到的话,自己也许就会一直躺在那里,没被发现而气绝身亡。

  “那么,让我来为你取个名字吧。”

  想起了从普莉姆罗丝那里获得名字时的幸福感,丝诺轻轻地摸着小精灵的头发。

  “你好像是水灵。所以……水滴,叫‘雫’{注:雫,日文为水滴之意。}怎样?”

  “雫?”

  “嗯。是从我的名字,丝诺.德罗布里面取的{注:德罗布(drop),英文文意中有水滴,滴落的意思。}。”

  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呢?丝诺内心怦怦跳着。那时从大小姐那边获得和她一样是花朵的名字时,我是多么地高兴啊!

  “是喔!我是‘雫’呢。好高兴,好高兴喔。”

  “你喜欢吗?”

  “嗯。非常喜欢。雫、雫。我是雫。我不再没有名字了。”

  仿佛紧抱着宝物般,雫很慎重地这么说。

  此时后方的茂密树丛沙沙作响,从中出现一个巨大身影。

  “原来刚刚在这里唱歌的是你啊?”

  出现的,是载着丝诺到精灵岛来的水牛精灵——米诺提亚。

  “米诺提亚!”

  “真是的,要是可以发出这么好听的声音,宝石豆的时候也那样做就好了啊。”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那个超辣的马铃薯,米诺提亚歪着嘴巴,用鼻子哼了一声。

  “那是你那时候在我背上唱过的歌吧!果然我不记得以前有听过。怎样?你有想起什么吗?”

  “没有,我不记得。只是把浮现在脑中的旋律原原本本地唱出来而已……”

  回过神来,丝诺发现有许多光点围绕着瀑布底下的水潭,像是远远地围绕观看着丝诺他们一样。

  有帕夫可隆,以及像雫一样小小的精灵,也有森林野兽的身影。

  “怎么了?”

  “大家都被你的歌声吸引,聚集过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布兰卡一脸好像觉得不怎么有兴趣地说着。

  “好厉害喔!”

  丝诺远望着聚集在自己周围的精灵,心里怀疑这是不是梦,而捏了揑自己的脸颊。

  虽然里面没有高等精灵,不过可以聚集这么多精灵,也算一项壮举。

  米诺提亚也环视着聚集在周围的精灵。

  “呖,大家好像都说不记得有听过你唱的这首歌。”

  “唔?起这样吗?”

  这么说起来,她记得普莉姆罗丝也是这样说,“丝诺所唱的歌,全都是从来没听过的歌。”

  再怎么说这也不可能是丝诺她自己创作的。自己没有那样的才华,这点她还有自知之明。

  完全恢复活力的雫,轻巧地落在米诺提亚巨大的牛背上。

  “喔喔,小朋友,你恢复活力了吗?”

  “讨厌,我已经不是小朋友了,我是雫。我和丝诺订下‘契约’了!”

  “哦,是那样子啊。”

  米诺提亚的目光温柔地转向丝诺。

  “身为这森林的主人,我可要好好地感谢你。”

  “唔?”

  “我想你应该知道,现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很少有精灵诞生了。”

  丝诺率直地点点头。这件事普莉姆罗丝,还有布兰卡都常常挂在嘴边说。

  “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这个岛会因为失去浮力,而坠落到人界吧!那样的话,人类和精灵都将没办法生存。只要‘巫女姬’一天没出现……”

  “巫女姬……?”

  很陌生的名词。她记得包围普莉姆罗丝的同学之中,好像也有人说过……?

  米诺提亚轻轻地垂下眼帘。

  “那是站在毁灭的另一端,可以演奏再生神曲的人物……一名神曲乐士,他可以演奏出已失落的神曲。我们为了找寻那个人而在各个国家巡回,将具有那种可能性的人们带到这个精灵岛来。我们一直在寻找——尚未出现,却可以拯救我们的主人。”

  这么说着的时候,目光瞥向布兰卡。

  (“巫女姬”,喔喔,原来如此。那是普莉姆罗丝大小姐所被赋与的使命吧!)

  美丽而梦幻的“拯救世界的巫女姬”。

  这不正是只有大小姐才配得上的使命吗?

  “原来如此。我终于可以理解为什么布兰卡会说,一定要把你带来。的确,你似乎是一个好的巫女姬候选人。”

  “我?”

  米诺提亚突然说了非常莫名其妙的事,丝诺因此激动了起来。

  “别、别说傻话了!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

  “但你是布兰卡所选的主人吧!也是那把永恒.纯白的弹奏者。”

  “对啊,丝诺很厉害。丝诺说不定是巫女姬。”

  “跟、跟那种事一点关系也没有。重点是在音乐这方面,我完全是外行人。”

  丝诺非常确信地否认着。

  “我根本不可能被选为那个巫女姬什么的。就算因为弄错了什么而被选上的话,我拒绝是‘因为是布兰卡选的’这种理由!”

  米诺提亚“咯咯”地笑着。

  “原来如此,主人这么顽固,你一定会等个没完没了的啊,布兰卡。”

  “给我闭嘴,水牛。”

  米诺提亚不停地重复着以人来说,这很失礼(嗯,虽然他不是人)的笑声,慢条斯理地跟丝诺说着悄悄话。

  “——哪,丝诺啊。那家伙——布兰卡就请你好好照顾了。”

  “唔?”

  “那家伙啊,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其实很怕孤单的……因为以前,对,很久远以前的事了。他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人……”

  丝诺凝视着布兰卡,似乎觉得很意外。

  “最重要的人……?”

  “对,从那以来他就一直受到那件事影响。”

  (布兰卡,最重要的人……)

  丝诺无意识地按着胸口。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胸口感到疼痛,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刺到一样。

  (为什么我会为了这种事而动摇?就算对布兰卡来说有那样的人存在,但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不是吗?何况我还有大小姐和雫,随便他怎样都没差。布兰卡那家伙……)

  “对付那家伙,你就尽量找他麻烦好了。丝诺啊,你就尽量让他伤脑筋吧!”

  “少在那边说些有的没有的,水牛。没事的话就滚回你的森林去!”

  不知道为什么,布兰卡从一开始就对米诺提亚非常地冷漠。

  “哎呀呀,你的嘴巴还是一样那么坏。那么我就照你所说的离开吧!对了对了,我一直都在这个森林里面练习用两只脚走路。如果有什么事找我的话,就吹这个水牛角的笛子就可以了。”

  然后他轻轻地在头顶上拍了一下,于是里面出现了一只小小的笛子。

  “这个要给我吗?”

  米诺提亚咧嘴一笑。

  “我不会跟你订契约的。因为某个非常爱吃醋的人,一定会非常非常地恨我。”

  “吵死了,水牛!”

  “水牛、水牛的,叫得真直接。那么,我走啦!”

  聚集在瀑布旁的精灵们像是受到米诺提亚的带头影响般,也都各自往森林里散去。

  在完全看不见它的身影之后,丝诺回过头来看着布兰卡,以及自得其乐地坐在他头上的雫。

  “好厉害喔!神曲竟然拥有这么棒的力量……!”

  在这之前,丝诺从来没有想过弹奏神曲可以做什么。

  可是方才,雫的确因为丝诺的歌声而活了过来,也有许多的精灵聚集过来,因为他们还想再听到丝诺的歌。

  (神曲拥有一种莫名的力量,甚至拥有拯救这个世界的力量。虽然不想要当什么巫女姬,但我也希望可以运用那种力量,帮助像雫那样的精灵的话……做得到吗?这样的我,可以成为神曲乐士吗……)

  丝诺整理了一下思绪,朝着刚刚成为自己契约精灵的雫说:“接下来也请多指教,雫。请一直待在我的身边。”

  就像大小姐赐给我名字后,我就一直都守护着大小姐一样。接下来,这个小小的精灵也会在一直在自己的身边……

  虽然丝诺因邂逅了雫而心情愉快,相反地布兰卡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想要飞上天的话,等等再飞。”

  “唔?”

  布兰卡似乎很焦躁地搅动着银色的头发。啧了一声。

  “什么意思啊?布兰卡。”

  “你不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事。”

  他用手指的戳着雫;对此,雫露出厌恶神情。

  “这家伙原本应该要死掉的,可是你救了她,对吧?”

  “嗯、嗯……”

  “也就是说,这家伙因你的神曲,现在只是处于硬把她该结束的生命拉住的状态而已。听得懂吗?”

  丝诺听到布兰卡所说的话,瞬间地僵住了。

  “这样下去,她的命连一个月也保不住。”

  “少、少骗人了!”

  “没有骗你。你问本人就知道了。”

  丝诺像是在探寻着她的心思般,定睛看着雫脸上的神情。一时之间雫的眼光游移不定,但不久就对上丝诺的目光。

  “……丝诺,跟你说啊。我在这之前都很痛苦,我也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了了。可是最后竟然遇到了丝诺,你还帮我取了名字,我好高兴呢!”

  雫似乎知道自己寿命不长的样子。丝诺觉得自己的指尖正慢慢地变冷。

  “我真的很想一直跟你在一起,但是没办法啊。你好不容易肯与我订下契约,我却……我真没用,丝诺,对不起。”

  (为什么会这样……)

  丝诺将小小的零紧抱在胸中。

  神……为什么要让生命这么不公平呢?

  但以雫的情况来说,不是完全没办法保住她的性命。只要身为契约主人的丝诺提高能力,可以给雫力量,她就可以一直长久地活下去。

  只要丝诺可以变成一名合适的神曲乐士……

  “那只要我可以好好演奏出神曲,雫就可以不用死了。”她似乎有点挑衅般地对布兰卡说。“只要我可以如你所愿地让永恒.纯白发出你想要的乐声,就可以救雫了吧?”

  “嗯。可是……”

  以现在的丝诺来说,这是不可能的。布兰卡原本打算这样说。

  不过在让布兰卡这么说之前,丝诺就已经站起身来。然后凝视着布兰卡的眼睛,一口气把话说完。

  “那么,布兰卡,你可以教我更多东西吗?教我更多更多。我会努力的,不管什么样的曲子,我都会把它弹奏得更憾动人心的。为了救雫,还有为了让自己更有力量,我会用这双手让你——永恒.纯白演奏出美妙的音乐给你看!”

  能做到的话,什么事一定都可以顺利进行。

  雫可以一直不死,然后自己也可以抬头挺胸地留在这里……留在这个精灵岛,一定行的!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更加严格地教导我。这段时间,我就拿琴弓来代替刀吧!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忍耐给你看!”

  也不知道布兰卡有什么不满,他沉着一张脸,啧了一声。

  “……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布兰卡。你也说过,自己的旋律要自己演奏。”

  丝诺一直站在黑暗中,但现在她自己的世界中,似乎终于射入了一道曙光。

  她满怀光明的神情,布兰卡似乎领悟到再说什么也没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么我就陪你。虽然我不想,不过,我是你的东西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维持着阴沉的表情,低声地说着。

  ☆

  因为发生那件事,丝诺的日课,也就是清晨的挥刀练习,先暂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开始进行低音大提琴的练习。

  在朝阳都还没有升上来的清晨,丝诺一醒过来就前往安静得连灰尘掉落都听的见的音乐教室。一个人开始进行晨间练习。

  勉强跟随着丝诺的是,碎碎念着说都还没有睡到饱的布兰卡,和刚订下契约的精灵——雫。

  “就跟你说不是那样,不是用手臂去弹奏,而要用整个身体去弹奏!”

  “唔。”

  开始之前,布兰卡会一直抱怨着说什么太麻烦之类的,但一旦开始练习,就变成前所未有的激进斯巴达教育。

  “别用自己的手指来决定音色!要照着乐谱拉!必须表现出来的部分乐谱上都有写,所以要练就出可以理解乐谱的心和脑袋。那样的话。自然就会发出能传达给精灵的音色。”

  “我知道。我不是在做了吗?”

  “完全没做到,你的音色简直像是尸体。光看外表好像是在沉睡,可是里面全都腐烂了。”

  “你说什么!”

  就这样,像吵架般的晨间练习结束后,接下来,丝诺会上近半天的课。一直到下午的个人时间为止,她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永恒.纯白上面。

  在餐厅用餐的时间,她尽可能地阅读新的乐谱,在排队等洗澡时也是。直到被通知熄灯时间为止,都没有离开永恒.纯白片刻。

  一直持续着这样的生活后,手臂上似乎慢慢长出演奏低音大提琴所需要的肌肉了。丝诺开始能拉出相当柔滑的声音,比刚开始时顺多了。

  “丝诺啊,我一开始就这么觉得,你只有声音还算不错。”

  最近上视唱课的时候,马上就可以正确地唱出音阶,导师波莉珍小姐也开始会称赞丝诺了。

  “以前真的没有接触过音乐吗?以这种情况来说,你的基础很稳呢!真的不像是初学者……”

  波莉珍小姐也曾有过这样的疑问。

  令人感到奇怪的不只如此。好好地上了几次课,习惯弹钢琴之后,丝诺竟可以弹出各种没有学过的曲子。

  “真是奇妙啊。”

  一旦基础部分结束,手指变得可以柔软地律动之后,练习就突然开始有趣起来。最重要的是,丝诺一弹钢琴,或是拉低音大提琴歌唱,雫就会很高兴,所以丝诺就尽量拉长和乐器接触的时间。

  某一天丝诺打开窗户,随兴地边弹边唱,结果……

  “那是你作的曲子吗?”

  波莉珍小姐拍动着翅膀,出现在她面前。

  “唔,没有,是我随便唱的。大概是以前在哪里听过,怎么可能是我作的……”

  “可是我没有听过那首曲子。”

  这件事,森林里的米诺提亚也提到过,两位精灵说出了一样的话。

  不只是波莉珍小姐,班上同学也没有人知道丝诺所演奏的曲子叫什么、是谁所作的。

  “好厉害,丝诺。你果然有音乐的才华!”

  普莉姆罗丝这么称赞着她,但实际弹奏的丝诺怎么也不觉得这是自己所作的曲子。

  于是……

  “那种外行人,怎么可能会作什么曲啊。”

  可能是眼尖地看到丝诺正被大家称赞吧。黛西特地跑过来说些让人讨厌的话。

  (出现了。)

  丝诺不假思索地伸手握住腰键的<笹目>,摆出备战姿态。然后才想起来<笹目>已经被封印了。

  (这么说起来,这家伙就是把我和布兰卡丢到森林里的凶手耶。)

  在那之后,布兰卡和雫从森林里的精灵口中得知,把低音大提琴搬到那边的凶手是一只精灵,而且是黛西的契约精灵——皮斯。

  (所以,接下来,她到底打算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呢?)

  “这次该不会是从乐谱库里把禁谱偷出来了吧?”

  “乐谱库?还有禁谱是什么啊……?”

  布兰卡冷冷地说道:“乐谱库是收藏乐谱的地方,收藏所有神曲乐士所创作的神曲乐谱。”

  “禁谱呢?”

  “如字面上的意思,是记载着禁止演奏的乐曲乐谱。”

  在旁边附加说明的是普莉姆罗丝。

  “其中根据曲子的不同性质,也有一些曲子会让精灵变得凶暴。那大多是以火焰为主题来创作的曲子。总之那类的乐谱就叫做禁谱,因为很危险,所以禁止阅览。”但她接着说,“我不觉得丝诺的曲子,具有那种邪恶的力量。黛西,你弄错了。我的丝诺并不是会去偷东西的人,请向她道歉!”

  “什么!”

  黛西非常生气激动,而在旁边听着的波莉珍小姐紧接着说:“禁止阅览的乐谱原本就有封印,没那么容易可以看到。贝伦休泰小姐,请不要说那些只是个人推测的话。”

  黛西没想到会被老师警告,表情倏地变得很难看。

  “我想,在说别人的闲话之前,请先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最近你的音乐完全看不到有任何的进步。说别人是初学者之类的话,但重要的是,你有说别人的立场吗?”

  包围着丝诺他们的人群,一起发出了笑声。

  “没错没错,说别人倒是很冠冕堂皇,结果自己却没什么了不起。黛西就是这样的人。”

  “贝伦休泰家的才能不是很普通吗?却还那么会说大话。”

  “就算你说自己才是巫女姬也没用,对吧……”

  “明明就还有普莉姆罗丝在。”

  丝诺第一次看到黛西被批评,所以用很稀奇地目光看着黛西。

  黛西和丝诺眼神交会,她用力地牙一咬,以飞快的速度跑出音乐教室。

  (什么嘛!黛西刚刚处于下风吗……?)

  可是,现在丝诺并没有余力去管别人的事。

  “如果你那么在意曲子的事,那就去乐谱库确认看看,丝诺.德罗布。”

  波莉珍小姐这么说,丝诺也觉得必须去确认一下,所以就朝着学院的乐谱库走去。据说乐谱库里收藏了数万首曲子的乐谱。

  可是……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总觉得旋律不一样。”

  丝诺“啪”地一声丢下乐谱,整个人坐在地上。

  虽然三个人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把乐谱库整个翻遍了,却完全没有找到类似的曲子。

  “还是算了吧,这样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一点都不积极的布兰卡把乐谱扔了出去,然后这么说。“在这里听了几千首神曲的精灵教师都这么说了。那真的不是这里的曲子吧!”

  “但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会是我作的曲子……”

  虽然这么说,她也知道再找下去是不会有什么进展的。

  “算了,走吧!”

  在搜寻时偶然地发现了几份低音大提琴的乐谱,丝诺决定去办理借出手续,然后拿来练习。

  “你要去哪里?丝诺。”

  “今天在后庭练习吧!那里有靠近水的地方。”

  这个学院的后方,有一座小泉水,以及一片宽广空间,那里铺满了生意盎然的草皮。

  看起来,这里好像是为了让神曲乐士练习操控精灵而设的,在这里战斗伤害不会波及到周围森林,地点也离建筑物有些距离。因此可以尽情释放精灵的力量。是个很适合与自己的契约精灵进行模拟战斗的地方。

  所以这个后庭是很受学生们欢迎的场所。

  “哎呀,今天没什么人耶!发生了什么事吗?”

  丝诺很惊讶地瞪大双眼。平常这里总是混乱地挤满了学生,今天却很空旷。像这样人影稀疏的情况是很少见的。

  因为雫喜欢水,所以丝诺很快地在泉水附近找了一个地方,架好低音大提琴。

  “来吧!准备完成了。来拉拉看刚才借回来的乐谱吧!”

  丝诺终于也开始习惯视谱练习了。不只视谱,她也不像以前会卡在乐谱上,而可以很轻松地拉出旋律了。这样的改变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骄傲。

  可是布兰卡那家伙,一直好像很不高兴地沉默不语。

  “不喜欢。”

  不管弹奏从乐谱库借回来的哪首曲子,布兰卡都只强调不喜欢。

  “不管是哪首曲子,都不是只有你才能弹出来的音乐。我只想听你的音乐。”

  “没办法啊,这是练习用的曲子啊!”

  可是,布兰卡一直任性吵闹着说不喜欢不喜欢的,就那样扁着嘴。

  “丝诺,虽然布兰卡那么说,可是丝诺的音色越来越好听了喔!”

  丝诺神情可怕地拉着弓,而雫偷偷地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

  “你不要太勉强自己了,最近都没睡吧?好像也常常半夜从房间里跑出去。只要是丝诺的事,雫全都知道喔!”

  “唔。”

  丝诺难为情地神情阴郁着。因为不能让雫浪费体力花一整个晚上来陪着自己,所以就没有跟她说。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我也会加油的。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希望你跟我说。因为我想要有更多的时间和丝诺在一起。好吗?”

  “雫……”

  “而且音乐啊,不是用弹奏的喔!是自己流露出来的。”

  “流露出来?”

  是像眼泪,或是体贴的心情一样。是那样子的吗……?

  (比如说,布兰卡……)

  就像那天晚上,她怎么样都没办法在布兰卡的面前忍住泪水一样,那是再努力、再用力压抑也会涌上来的东西。音乐也会从哪个看不见的地方溢出来吗……?

  她怀抱着这种心情,让弓在弦上滑动。于是,布兰卡忽然有反应地震动了一下。

  “刚刚你在想我的事吗?”

  “什么?”

  突然被猜中心事,让丝诺有点扭扭捏捏。

  连、连这种事,精灵光听音乐就听出来了吗……?

  “没、没有啊,哪有那种事。”

  “是吗?”

  “真、真的!我才没有在想你的事情,一点也没有!”

  于是,他的神色好像有一点落寞(要是他头上有狗耳朵的话,那耳朵一定会垂下来吧),把脸转向另一边。

  “就照这样子用心弹奏吧!是还不错啦。”

  “我、我知道了。”

  丝诺有点脸红耳赤,自己也知道连耳朵都在发烫。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地动摇呢?

  (也不过是在想布兰卡的事情,被他知道罢了。)

  虽然觉得丢脸,不过觉得好像抓到了诀窍,丝诺准备再把弓架到弦上。就在这个时候——

  “不是啦!不是这种音色。这样子不行啦!”

  “哐铛”一声,传来谱架倒地的声音。接下来,仿佛要将这难得的平稳气氛撕裂般,黛西的声音传过来。

  “唔,这个声音是……”

  从黛西所在的地方看过来,丝诺他们刚好被泉水中的石像给挡住了,所以她似乎没有发现他们。

  “哪、黛西。你这么钻牛角尖不太好喔,谁都有状况不佳的时候啊。”

  黛西的契约精灵正在安抚着黛西。她好像非常地激动。

  可是,连对自己那么温柔的精灵,黛西都用粗暴的言语对待他。

  “闭嘴!皮斯。我才不需要你来教我!你不过只是我的精灵而已。”

  突然黛西紧抱着长笛在原地蹲了下来,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怎么办啊……为什么吹不出来,为什么没有跟以前那样,有精灵聚集过来呢?”

  不知道是不是惹波莉珍小姐生气,让她受到太大的刺激的缘故?她说着丧气话,根本难以想像平常的黛西会说这种话。

  “黛西、黛西,别那么钻牛角尖。”

  “来这里之前,我一直都吹得很好,对手也只有普莉姆罗丝而已。这里有好多好厉害的学生,像我这种……像我这种……”

  说着,她用手遮着泪光闪烁的眼睛,喃喃自语着。

  “我想回家……”

  “黛西。”

  “这种学校……还有精灵岛,要是全都不见就好了……”

  在担心她的皮斯的安慰下,黛西步履蹒跚地走回宿舍。

  因为看到了令人意外的一幕,所以丝诺一时间沉默着。

  可是,她想象得到,就算黛西再怎么任性,一个人孤单地在宿舍里生活,也是会觉得寂寞的。那种寂寞再加上不习惯环境变化,让黛西变得很消沉。不过,她的自尊心太高,绝不会承认是因为思乡病而意志消沉的吧!

  (不过,竟然说出“要是学校不见了就好了”的这种偏激的话。)

  丝诺正感到有点不悦时,耳边却传来竖笛温润柔和的声音。

  “唔?”

  接着从墙壁的那头,传来一阵欢呼声。丝诺不假思索地攀爬上墙壁看看情况。在那边不知何时聚集的人墙,正包围着两个手上拿着乐器的人。

  “那是在做什么啊?”

  “是模拟战吧。学生们彼此驱使着精灵进行战斗……低年级生彼此对战,这倒是很少见。”

  布兰卡轻拍着翅膀飞着,望向墙壁另一边,他微抬下巴指着前方。

  “什么!那个人不是乔许吗?”

  在人群中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丝诺所认识的那位风纪委员——乔许.夕凪。

  乔许吹着竖笛,似乎是用声音和目光对着自己的精灵下达指令。

  乔许的精灵并不是那时一直凝视着他的那位少女,而是一只黑发男精灵。总觉得那精灵的眼神有点无力。

  (……也就是说,他和那只精灵还没有订下契约啊?)

  “那个偷窥女不在耶。”

  布兰卡好像也察觉到了,因而这么说着。

  “你也有注意到啊?”

  “乔许被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缠住时,她在教室里降下了雷击吧!那个女的大概是迷上了乔许的音乐了。”

  “那跟他订下契约不就好了,像我跟雫一样。”

  “对啊。像丝诺跟雫一样,相亲相爱的。”

  “闭嘴,小不点。一般来说,精灵是既晚熟又胆小的生物。要他们自己提出订契约什么的,他们会害羞到根本说不出口。”

  丝诺和雫直瞪着布兰卡。真是的,这可不是一个抱着腌酸梅罐子,自己送上门来的低音大提琴有资格说的话。

  “哼!”

  “哼——”

  “你们两个那是什么眼神啊!”

  丝诺左右张望着环顾周围,找寻她是不是在附近时,马上就找到了那只精灵。

  没错,身为雷灵的她,在对战中的乔许身旁的树荫下,好像很担心地望着乔许。

  但这次和在教室时不同,她并没有出手。模拟战斗有一个重要的规定,就是只能借由契约精灵的力量来战斗。

  (乔许一定完全没有发现到。哎呀呀,虽然自己送上门来也很伤脑不过,晚熟的精灵也很棘手呢。)

  战斗持续着,情况对乔许稍微不利。另一位学生,在丝诺的面前召唤了一只精灵。精灵的咖啡色头发竖立着,看起来很可怕,眼神也很凶恶。

  乔许察觉到这点,便下命令给自己的契约精灵。

  “去吧!去阻止对方!”

  黑发精灵如乔许所命令地跳跃了起来。为了追逐黑发精灵,咖啡色头发的精灵也向地面一踢,跳了上去。

  两人在空中交会,无视地心引力地开始拳脚相向。

  “乔许,加油!”丝诺不由自主地喊着。似乎是听到丝诺的声音,乔许神情讶异地回过头来。

  (在看这边?)

  可是,像是看到令人厌恶的东西般皱着眉头,他迅速地撇过脸去。

  丝诺觉得好像被人从脑后方重击。

  (果然,被他讨厌了。)

  乔许历经了血泪斑斑的训练,终于进入这里就读,因此,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原谅丝诺吧!她明明只是个外行人,却因为永恒.纯白的推荐就得以列席于他们之中。

  “啊!”

  不知何时,咖啡色头发的精灵已经降落在地面上。然后,从他手掌中发出闪电般的亮光!

  乔许的精灵来不及闪避落雷,结实地受了一记,趴倒在地上。

  “乔许输了……”自己出声叫他的那瞬间,该不会是关键时刻吧?

  她明知道自己出声加油,对他来说一点帮助也没有的……

  丝诺垂丧着头,对此,布兰卡从喉咙深处“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别搞错了。那是因为他使唤的精灵太弱了。”

  “精灵太弱?”

  “没错。意思是说,那家伙本身的力量就很弱。精灵是他到这里之后急忙订下契约的,并不具有很大的力量。

  然后,布兰卡用骄傲的神情用力指着他自己。

  “要我的话,那种毛毛虫小子再来几百个我也不会输。”

  “怎么可能。”

  就算是传说中的名乐器——永恒.纯白的化身,几百个也是太夸张了。

  “过不了多久,你也会参加那样的模拟战吧。为了准备那天的到来,你现在要先记好!我掌管的颜色是白。我的缺点是,容易被所有其他的颜色染色,但相反地,也可以夺取所有的颜色。如果以我的魔力来说,我可以消去大部分的颜色。”

  但他稍稍面有难色地继续说着。

  “我有弱点。”

  “你也有弱点啊?”

  “我不耐高温。”

  布兰卡目光看着远方说。

  “是说热的东西吗?耐不住火吗?可是,为什么……”

  “白色也有各式各样的白,我是雪灵。是掌管暴风雪和死亡,还有遗忘的白。也可以说是纯白的精灵。”

  丝诺怔怔地凝望着布兰卡,他的神情似乎有点落寞。

  (布兰卡是,雪的……精灵……)

  ——虽然看不出来,但是其实很怕孤单。布兰卡他……

  想起了在精灵之森时,米诺提亚所说的话。

  仔细一想,从初次见面的时候开始,他是就总是让人感觉空寂。他的心底就像是一个空空的洞穴般,神情仿佛是一个失去重要东西的少年。

  总是这样。就算和他在一起,也总是感到冷漠和梦幻,是因为寂寞吗?丝诺想。

  (这么说起来,米诺提亚不是有说过,布兰卡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

  ——精灵究竟可以活多久呢?

  布兰卡说过,永恒.纯白已经有二百年没有选过演奏者了。也就是说,他从很久之前就一直和永恒.纯白在一起了吧!

  对人类来说。那是无法想象的、非常久远的时间。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都是孤独一人……

  (跟我一样。)

  之前的记忆、自己和家人,全然失去了这些的自己,和一个人单独活了很久的布兰卡。她明明觉得两个人不合,但其实却难以言喻地有可以产生共鸣的部分……

  怎么办呢!

  “布兰卡,我拉你喜欢的曲子给你听吧!”

  丝诺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不出所料,布兰卡好像吓了一跳地瞪大双眼,然后撇过头去。

  “干嘛啦!丝诺,突然这么说。”

  “没有啊。只是突然想这么做而已。”

  布兰卡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地目光四处游移,但他始终没有说出希望丝诺演奏的曲子。

  这时雫从他的头上飘然飞落,开始在丝诺的身边旋转跳跃着。

  “那,雫来说!演奏雫喜欢的歌。”

  “好啊,就这么办!什么歌好呢?”

  “那个,你帮助雫那时唱得那首彩虹之歌!”

  “喔喔,那个啊?”

  丝诺往布兰卡那边偷瞄了一眼。他的表情好像很不屑地,但没多久后就开始专心聆听丝诺演奏的旋律。

  “知道吗?

  在彩虹的另一边,有一个非常棒的世界。”

  虽然不知道是谁作的曲子,但旋律非常好听,歌词也很棒。就像是为这首歌填词的人,真的去过彩虹的另一边似的,是一首充满着如此希望的歌词……

  (如果可以永远像现在一样,跟布兰卡以及雫一起度过就好了……)

  丝诺整个心思都沉浸在自己编织出的音乐中。

  正因为如此,丝诺没有发现有人从阴影底下,定睛凝视着他们三个人。

  而那个人的眼中,有着憎恶的火焰,仿佛要将一切化为灰烬般——

  ☆

  ——我,又变成一个人了。

  那天晚上普莉姆罗丝怀抱着这样的想法,一个人落寞地在森林中走着。

  想睡又睡不着的夜晚,不断地持续着。总觉得心情很烦闷而出来散步,但脑中始终没办法清静。不知不觉地,当普莉姆罗丝回过神时,她已经迷路走进了位于学院后方的精灵之森里面了。

  月光照耀下树影浓郁,森林中好像沉积着沉闷又可怕的气息,仿佛一旦走进了森林中,就没办法再离开一样。

  风吹的时候,树枝互相摩擦,让人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存在般。

  她觉得恐怖。但现在有比那更恐怖的东西,挤压着她的心。

  “丝诺,为什么呢……”

  来到这个精灵岛也不过才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就让两人之间产生了变化。

  原本不过是女仆的丝诺被选为永恒.纯白的弹奏者。也正因为那样,丝诺最近很少跟普莉姆罗丝说话,只是专心一致地努力练习着永恒.纯白。

  仔细想,那也是当然的。班上同学都是经过一番努力才得以入学的,所以非常强烈反弹着丝诺的事。因为丝诺只是被怆想乐器选上,并没有经过任何考试就来到这里。所以,丝诺更加努力,为了成为一个优秀的神曲乐士而努力。

  普莉姆罗丝非常了解这种情况。由于丝诺成了永恒.纯白的弹奏者,也因此开启了她自己本身的演奏生涯。这是正确的。

  只是,不管怎样她的心里都还是觉得寂寞。

  (丝诺……不在身边。)

  在这之前,丝诺一直都理所当然地待在她身边。现在丝诺的心里有了别的东西,为了其他人而生存着……

  “已经不需要我了吗?”

  她轻轻地用双手掩着脸。可是,没有任何人是真心喜欢她的。为了格兰纳多这个世家的名声……为了广大的属地和财产,或着是为了世世代代神曲乐士辈出的血统……

  每一个接近普莉姆罗丝的人们,寻求的都是她本身以外的东西。

  在那之中,真正需要普莉姆罗丝这个人的,只有丝诺。

  “我永远都要跟大小姐在一起。”

  “因为赐给我这个名字的是大小姐……”

  可是,丝诺被夺走了。被某天突然出现的,名为布兰卡的白之精灵夺走了。

  因此,丝诺不知不觉地,把目光转向了外面的世界。留下普莉姆罗丝孤单一人,独自步向外面的世界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普莉姆罗丝感到脚上的疲惫,在原地蹲了下来。

  一个人的话,她没办法站立。没有别人温柔支撑的话……

  但一直以来都像影子般,理所当然地待在她身边的女孩,已经不再守着自己了。

  “丝诺被布兰卡抢走了,我讨厌那样……讨厌!讨厌一个人,讨厌、一个人!”

  鸟儿们像是被普莉姆罗丝的声音所惊吓到般,振翅飞走了。

  “咦?”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低沉的男声,混杂在那振翅声中。

  “你那么憎恨布兰卡吗……?”

  普莉姆罗丝惊讶地抬起头。然后,寻找着刚刚对自己低语的人。这里只有黑暗和树木,感觉不到有任何人存在的气息。

  “嘎!”一声,乌鸦的叫声传来。

  眼光往旁边一看,树枝上有一只单眼受伤的乌鸦。那只乌鸦张着红色的眼眸注视着她。

  (乌鸦……)

  她正想着那只乌鸦是不是离开了树枝,乌鸦就突然扭曲了身影,化为隐藏着朴质光芒的男人姿态。

  “啊!”

  那是一位红发青年,有着一头如燃烧般的红发。长长的头发在身后绑成一束,垂在背上。他脸上和乌鸦一样,有一道从额头延伸到脸颊的巨大伤痕,令人印象深刻。

  他身上若有似无地缠绕着邪恶的气息。不过现在那气息对自己非常的温柔。

  “我有办法把你最重要的东西拿回来喔!普莉姆罗丝.格兰纳多。生下来就拥有火焰气息的炎帝之女。”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对方已经知道自己的名字这件事,让她讶异地颤抖着肩膀。

  “我的名宇是艾琉德隆。是精灵。”

  “艾琉德隆……”

  “你的音乐听起来非常地美妙。连潜藏在其中近乎邪恶的憎恶感都很美——可是,为什么你要将它隐藏起来呢?”

  被那血色眼瞳凝视着,普莉姆罗丝不由地屏住了气息。

  (竟然是那种颜色……)

  他的左眼,恐怕已经看不见了吧!没有比凝望着失去光辉的眼瞳,更让人感到恐惧的了!那是一种仿佛连灵魂都会被吸卷进去的恐惧。她没办法移开视线。她想要更加仔细地凝望那眼眸。

  即使会被那眼眸拖进地狱的深处也……

  “否定心中的憎恨是一件愚蠢的事。所有的憎恨都是活着最强烈的感情,也是武器。你就以那个为粮食,将所爱的人抢回来吧!炎帝之女啊!”

  艾琉德隆拉起普莉姆罗丝的手,宛如古时的骑士般,亲吻着她的手背。

  “我会成为你的力量。赋与你力量,让你除去所憎恨之物,夺回最重要之物的力量。就让我一直待在你身边吧!”

  他所说的话,一字一句都恍若甜美的蜂蜜般诱惑着她的心。

  “真的吗……?你说,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嗯,就让我成为你的东西吧!随你怎样都行,全照着你的命令做。”

  (他会成为我的东西……)

  如果我现在答应他的话,他就会代替丝诺陪在我身边。普莉姆罗丝的心绪动摇着。

  “那是指你和我订下契约吗?”

  “这也是其中一部分。”

  普莉姆罗丝曾经想过。

  (我也像丝诺一样,拥有契约精灵就好了。)

  神曲乐士和力量强大的精灵订下契约,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

  在这之前,普莉姆罗丝虽然让很多精灵感到欢欣,却没有和特定的精灵订下契约。除了没有任何一只精灵可以引起她的注意外,当然也还有其它的理由。

  除了丝诺以外,她并没有想要和其它人建立特别的关系。

  (原本只要有丝诺在就好了。)

  普莉姆罗丝也知道自己是个思想狭隘的人。她并不想受到很多人的爱戴,她不需要那种爱。只要一个人就好了,她只想要那唯一的人,想要只被一个人深刻强烈地爱着。

  在这之前,丝诺一直是扮演着那样的角色。自从在那雪花如含羞草花飘落的雪天相遇以来,普莉姆罗丝心中的特别席,始终是为了丝诺而设的。

  可是,丝诺离开了那席位。从那之后,普莉姆罗丝的心就像破了一个大洞。

  想要有人……想要有人可以填满。想要有一个专属于我的人。想要有人把我当成是他的一切。只看着我、只听我说话,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不论什么全都只为了我……!

  “我为你这么做吧!普莉姆罗丝。我不只成为你的力量,也只为你而活!”

  宛如可以读取普莉姆罗丝心中的思绪般,艾琉德隆低语着。

  “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我不是……一个人。”

  “有我在。有我艾琉德隆在。”

  “你……”

  艾琉德隆将他的脸轻轻靠近普莉姆罗丝。普莉姆罗丝像是被他所引导,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要订契约——所以,你要把唇交给我。”

  普莉姆罗丝就任凭着他,把身体交托在艾琉德隆的手臂中。

  两人的身影在蓝色月光的照耀下拉长着,那身影悄然无声地重叠。

  契约结束了。然后在那瞬间,普莉姆罗丝的心,从长久的痛苦中永远地被解放了。

  “非常好!”

  艾琉德隆宛如歌唱般低语着。

  “这样,我就是你的东西了。来吧!来完成你的愿望吧!你的心,和你的神曲全都要改变。”

  说着,艾琉德隆将一份古老破旧的乐谱交给普莉姆罗丝。

  “这是……?”

  “这东西,是会为这个世界带来破坏与绝望的东西——是被禁止的曲子。它可以依照你的心意创造出力量,只有你能够弹奏它,它会将你所希望的东西,呼唤到你的身边。”

  普莉姆罗丝毫不犹豫地点头之后,照着他所希望地架起小提琴,让琴弓驯柔地在弦上滑动。

  孕育着火焰的旋律,在凉风吹袭的夜晚森林中沙沙回响着。

  “是的。只要你和我一起,就可以支配这世界。现在只有这种乐器,但总有一天我会找出我的化身将它献给你。那是被永恒.纯白烧毁过的,我的另一个灵魂——绯红.芦苇(scarle treeds。)

  “绯红.芦苇,听说那是以‘曾经毁灭神只的邪恶乐器’之名,被封印在世界某处的深红色小提琴。”

  “如此一来,让你悲伤的东西都将消失。普莉姆罗丝,我的炎帝之女。”

  “嗯,是啊。艾琉德隆。”

  普莉姆罗丝恍惚地沉醉在艾琉德隆温柔的话语中。

  “这样就行了。”

  艾琉德隆似乎很满足地眯起血色眼眸,扬起嘴角。

  “这样,就可以去见那家伙了,已经二百年不见了,布兰卡!”

  那眼眸就像在黑暗中嬉笑的红色月亮般——

  ☆

  据说精灵岛上的春天比地上还久,就算是在这样的精灵岛上,春天也终于宣告结束了。

  “呼啊啊啊!”

  明明是在上课中,丝诺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她觉得好像有人在看着自己,因而透过眼镜左右张望地环视着教室。

  昨天晚上她才刚熟睡,就被火警的钟声给吵了起来。

  结果只是小火灾而已。但是拜此之赐,今天早上不只丝诺,每个人都眼皮沉重。

  “说起昨天晚上的小火灾,因为火马上就被熄灭了,所以没有酿成大祸。不过,请大家在用火时千万要小心。”

  波莉珍小姐这么说着,呼吁教室里的同学们要注意。

  “尤其是这一个月来都没有下雨,所以精灵之森很干燥。在冬季期间干枯的树木很容易就燃烧起来了,非常的危险。请大家绝对不要靠近森林那边。知道了吗?”

  喜欢讨好波莉珍小姐的少女们在丝诺的周围,小声地窃窃私语着。

  “最近持续有火灾耶。”

  “你们不觉得很可疑吗?这么频繁地发生火警。”

  “那、那个果然是……”

  波莉珍小姐并没有特别说什么,但是学生间在正流传着一个传言,说是某人在纵火。

  这也不无道理,从一开始发生的小火灾以来,已经连续好几天都发生像这样的骚动了。

  一开始是在森林的入口。接下来是座落在前庭的女神像、乐谱库、乐器的保管室,还有音乐教室,无论哪一个地方,都是完全不会用到火的地方。

  所幸,火势全都立刻被扑灭了,也没有人受伤,但是……

  “今天晚上,不要有紧急钟声响起就好了。”

  回到宿舍的丝诺,正打算整理从洗衣室送来的衣物,而开始整顿衣橱。

  猛然间她好像想起来,对着横躺在床上啃着腌酸梅的布兰卡说。(她总觉得奇怪,为什么每次看到这位低音大提琴精灵时,他都在吃腌酸梅呢?)

  “布兰卡,不好意思,你可以转过去一下吗?”

  “……为什么?”

  “我、我想要收内衣。”

  布兰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起身盘坐在空中。

  “你的内衣也没什么好看的啊。”

  “不管你怎么想,我就是觉得不好意思。”

  “哼!”

  他像平常一样面无表情地,很干脆地说:“明明没什么料。”

  “你说什么!”

  “算了,你既然说了,我就照做。我只要你的手可以很流畅地拉琴就好了。”

  说着,用有点沉醉的神情凝望着远方,倏地脸红了起来。

  “最近,你的爱抚越来越上手了。简直就像完全学会怎样让我发出声音了。”

  “什……!”

  他说得太过煽情,丝诺“啊啊啊”地满面红霞。

  “有时你太粗暴时,我都想抱怨,但你不让我抱怨,总是硬把我抱紧,照着你所希望的滑动手指。这样一来,不知不觉间我的反感就烟消云散了。回过神来,就已经被你所带来的快感波涛操弄着……”

  “住、住口!”

  “住什么口?我在夸奖你耶!说你技巧变好了。”

  布兰卡非常认真地说。

  “要是被别人听到怎么办!”

  简直就像在驱使别人想象一样。不,一定会被想成那样的。

  可是,布兰卡回复到平常的面无表情,继续认真地说着。

  “又没差,被听到了也没关系吧!我啊,每天晚上都被你的手指弄得好喘。”

  “所、所以说,别用那种说法啦……”

  “你啊,真的是技术派呢,丝诺。”

  “噗!”

  丝诺笑了出来。布兰卡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眯起双眼。

  “对了,如果说对你有什么不满。那就是……”

  “就是?”

  布兰卡好像有点羞涩,但还是维持不动地说:“下次,把灯关掉。”

  “吵死了!”

  久违地架起备战姿态的丝诺,正要把手伸向<笹目>,这个时候……

  “丝诺,你看!”

  雫从衣篮里面拿出一件衬裙说:“看,这个!”

  那是一件非常昂贵的绢质衬裙,下摆缝了很多蕾丝。

  “那是……衬裙?”

  “好像是耶。可是这个已经不能穿了,裙摆整个都烧焦了。”

  丝诺非常惊讶。

  “你说烧焦了?”

  “嗯,你看,这里。对吧?”

  这到底是谁的东西啊?丝诺疑惑地歪着头。

  “这不是我的东西。”

  “说得也是喔。”

  “说得也是耶。”

  因为丝诺只是个女仆,所以她衬裙下摆所接合的布。只是布量很少的绵制品。穿在底下不会有蓬起的效果,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那,这到底是谁的呢?”

  “蕾丝飘来飘去的,一定是有钱人家的东西。”

  “是啊。”

  雫看着衬裙,和丝诺一样疑惑地歪着头。

  “该不会是黛西……”

  说出口的瞬间,丝诺的胸中涌出奇妙的感觉,让她如此确信。

  “没错,我记得我有看过这件衬裙。”

  这种用绢布缝制,而且有很多蕾丝的衬衣,即使在这间有很多富有人家的学校里,会穿的人也有限。由于过度装饰,虽然是衬衣却很显得很沉重。

  会把钱浪费在这里的人,丝诺只想得到一个。

  “最近的火灾和该不会和黛西有关系吧?”

  “……那个短头发的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呢?”

  布兰卡冷静地这么说。

  “我想回家。学校什么的,要是全都不见就好了!”

  丝诺惊讶地手抚着心脏。

  黛西稍早之前,不是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怦怦!”心脏跳动着。

  “怦、怦”,心脏近到好像在耳朵旁边一样,鼓动得越来越快。

  (黛西曾说过想回家的丧气话。没错,要是因为火警而产生骚动的话,说不定可以回家……但怎么会呢!)

  丝诺迅速地站起身。

  “你想去哪里?”

  “不要阻止我!我要去确认一下。这一连串纵火案的凶手说不定是黛西。”

  “等等!”

  布兰卡拉住丝诺的衣服,制止了正要跑出房间的她。

  “又还没有确定那个短头发的就是凶手。”

  “那这件内衣的焦痕又怎么说?我去确认一下,如果不是的话就好。我们在拉拉扯扯时,今天晚上要是又有人纵火的话怎么办?雫也在这里耶!”

  可是,他摇摇头。

  “别轻举妄动!因为最近这里频频发生火灾,今天我没办法好好地施展力量。所以……”

  “又没差,我不用你保护也没有关系!”

  丝诺挥开布兰卡的手,冲出了房间。这时她的脑袋里完全没有要先去向波莉珍小姐报告的念头。的确,如同布兰卡所说,也许她不够冷静。

  “黛西!”

  丝诺突然之间连门也没敲就闯进黛西的房间,黛西好像吓了一跳,身子缩了一下。

  “什……你突然跑进来,实在是太失礼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慌张地把手上的乐谱藏到身后,然后才这么说。丝诺眼尖地看到乐谱,而逼问着她。

  “那是什么!”

  “不、不知道。你给我出去,给我滚出去啦,我又没有叫你进来!”

  她就这样藏着乐谱退到了床上。

  丝诺拿出揉成一团的绢质衬裙说:“黛西,这是你的东西吧!”

  丝诺突然拿出衬裙,使得黛西的脸越来越红。

  “带、带着内衣过来,你打算做什么?那种东西我才不知道……”

  “那这件衬裙上的焦痕到底是什么?黛西,之前纵火的犯人是你吧!”

  “你乱说!”

  黛西一副要跟她拼命的表情,瞪着丝诺。

  “我为什么要在学院里纵火啊!”

  “可是,你不是有说过?你说,学校什么的,要是全都不见就好了……”

  在丝诺这么说的瞬间,黛西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你偷听我说话?”

  她的表情为之一变。丝诺讶异得屏住气息。

  (什……?)

  “你不要太过分……守好你佣人的本分!”

  黛西这么喊叫着,拿起她滚落在一旁的银色长笛,吹出声音。

  “噜噜噜”地像是在滚动般的声音流泄出来,不久,一口气化为如同尖叫般的高音。

  于是,空气垂直裂了开来,从里面出现了少年姿态的精灵。绝美的两对翅膀在他的背后闪耀着。是黛西的契约精灵——皮斯。

  “唔,你打算用武力来让我沉默吗!”

  丝诺也不服输地拔出<笹目>。

  “像你这种人。早点把你赶出去就好了。我都特地把乐器丢到森林里了,你还厚着脸皮跑回来!”

  (把乐器丢掉!果然是这样。)

  之前都只是听说,但现在由黛西亲口自白,那就确定是事实了。

  “黛西,你知不知道羞耻啊!”

  皮斯战战兢兢地对黛西说:“黛西……果然还是不应该那么做。不应该把永恒.纯白丢掉。”

  “闭、闭嘴!皮斯!你只要闭上嘴,乖乖地听话就好了。”

  黛西说时便“啪”地一声,在自己的契约精灵脸上赏个耳光。

  (什……)

  很久以前,丝诺就对黛西把契约精灵当作仆人般对待这件事,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布兰卡,还有雫也好,丝诺从来没有把他们当作是仆人。

  (所谓的精灵,原本就是人类的好邻居,而不是什么仆人吧!身为未来的神曲乐士,却用这种方式对待精灵……)

  “黛西!你没有跟精灵成为朋友的资格。”丝诺来回挥动着<笹目>的刀锋。“我要把皮斯和其他精灵,从你的手中释放出来!”

  “哼哼哼,真勇敢啊。就凭着那把刀,你到底打算把我怎样呢?”

  黛西口中的吐息缓缓地流入细细的银色管子里。于是,宛如群山叠峦般,乐声连接不断地编织、缠绕,在空气中化为细碎的火花喷了出来!

  那是为了战斗使用而改编的神曲,进行曲的曲风大胆而迅速。

  “去吧!皮斯!去把那家伙杀了!”

  皮斯看起来有一瞬间的犹豫——但还是照着黛西所说的话,从两手之中酝酿出火焰,然后朝着丝诺投掷过去。

  丝诺迅速地举刀相迎,不过,火焰瞬间就把刀锋吞没,仿若要将丝诺烧尽般袭向她。

  “丝诺!”

  在那瞬间……

  (那个白色的……?)

  宛如暴风雪般混杂着沙砾的风,和缓地包围住丝诺全身。

  回过神来,丝诺已经站在空中,正往下看着方才所站立的地方。

  一看,原来布兰卡就在附近。

  “你这个笨蛋!你打算用那种刀来斩断精灵火焰吗?”

  黛西的精灵所释放的火焰,让附近的床单和衣类起火燃烧,因此火势蔓延开来。要是直接命中的话,可不是留下一道大大的烧伤痕迹就可以了事的。

  “这是借由精灵来进行的战斗,把你的刀收起来。这是好机会,我就顺道用这个家伙来教你战斗的方法。”

  说完之后,他又说:“过来,永恒.纯白!”

  他从空无一物的空中,拿出身为化身的低音大提琴后,他让丝诺把弓架在琴上。

  “听好了,首先要让你有打倒敌人的意志,明确地显现出来。要是你感到迷惘的话,那首神曲就没有意义了。”

  “唔,嗯……”

  “接下来,就是相信我一定会赢地拉琴!你要做的事只有这个。”

  “等一下。只有那样啊!”

  布兰卡浮现一抹笑容。

  “也就是说,一直想着我的事就好了。”

  布兰卡淡淡地说完后,便使劲地一跃,开始和黛西的精灵皮斯交手。

  (总、总而言之,这时只能拉一些勇往前进的曲子!)

  丝诺慌张地重新把弓架在低音大提琴的琴弦上。就照着脑中想到的,之前所学会的勇敢的战斗曲演奏出来。可是,因为眼前没有乐谱,在她努力地回想着时,乐声中断,没办法好好的拉出滑顺的旋律。

  “不会输……你绝对不会输的!”

  在黛西这么喊着的同时,她所演奏的曲子转换了曲调。单是如此,曲子的气氛就完全为之一变。原本是明朗而大胆的曲风,却散发宛如在感叹、憎恨的气氛。

  (应该说,真不愧是黛西吗……?)

  在演奏曲子的途中,按照自己的意思转调,现在丝诺的还做不到这一点。刹那间要注意那随着转调而改变的升降记号是非常难的,若丝诺想转调,一定只会化为奇怪的声音吧!

  黛西真的是一个优秀的神曲乐士。

  (她果然是因为想家而乱了步调而已……)

  丝诺不甘心地皱起眉头,而就在这个时候——

  “丝诺!”

  “咚!”传来这样的声音,布兰卡在丝诺的前面蹲了下来。

  “布兰卡?”

  “你在做什么!你的曲子完全没有传到我这边。”

  一看之下,布兰卡好像很痛苦地喘息着,膝盖着地。

  (布兰卡处于下风,怎么可能!)

  “哇哈哈哈哈哈哈,死吧!消失吧!”

  突然之间,传来一阵像是发了疯般的笑声。丝诺抬起头,没想到原本神情应该很柔和的皮斯,正双眼上扬地高声笑着。

  “……这,这是?”

  皮斯的人格似乎起了剧烈的变化,像是在嘲弄着没有神曲帮助的布兰卡一样,他不停地从手掌发出火焰,他看起来像是陶醉在其中,而且,为了给布兰卡致命的一击,他正等待着黛西发出锐利的乐声。

  到底是怎么了呢?她虽然不清楚皮斯的本质,但恐怕是黛西所演奏的曲子让皮斯变成这样的。

  “可恶!她竟然在吹禁奏曲!”

  “禁奏曲?”

  “没错,不知道从哪里弄到的。黛西现在正吹奏着被封印在乐谱库里的禁奏曲。那已经让那只精灵变得凶暴,而失去自我了。”

  (吹奏被禁止的曲子。)

  ——根据曲子的性质不同,也有一些曲子会让精灵变得凶暴。大多以火焰为主题来创作的曲子。总之,那类的曲子就叫做禁谱,因为很危险,所以禁止阅览……

  那是普莉姆罗丝说过,沉睡在乐谱库深处的乐谱。黛西偷出来让它重现在这世上吗?也让自己的精灵陷入了狂乱之中。

  这全部都只是为了让自己变强。

  丝诺紧握着琴弓,其力道之强几乎要将琴弓折断。

  “所谓的神曲……所谓神曲乐士,不应该是为了那种目的而存在的!”

  那只温柔的精灵虽然很软弱,却总是为黛西的事情在担心。

  吹奏着变调神曲的黛西,让人觉得是以伤害他人为乐。

  “……!”

  以往从来没感受过的怒意,在丝诺的心中像火焰般地燃烧着。

  “我要阻止你!”,

  “——呜嗯。”

  永恒.纯白的低沉音色,宛如穿透心脏般地震动着空气。

  “就是这个!”

  布兰卡兴奋得连衣服的白色鬃毛都在震动。

  “就是这个声音!我就是在等这个!”

  在声音响起的同时,布兰卡如疾风般冲向皮斯。布兰卡以皮斯为目标,放出白色结晶。皮斯被那光芒所击中,整个被震飞,精疲力尽地倒在地面上。

  单单只是一击。产生这种结果的,就只是一道乐声。

  在那瞬间,原本控制着那地方的邪恶气息,确实和声音一同散去了。

  “……什、发生、什么、事了……?”

  黛西突然颓倒在她面前那满是烟灰的床上,嘟哝着好像在喃喃自语着。

  丝诺靠到黛西身边望着她的眼眸,她的样子很奇怪。黛西眼神空洞,焦距散乱。

  “不是我……那个衬裙,不是我的……”

  “不是黛西的?”

  从她断断续续的呢喃中,听到那样的话。丝诺把没有被烧到残留下来的衬裙捡起来。

  (……等等。)

  不好的预感模糊地涌进了脑中。

  (这件衬裙如果不是黛西的,那也就是说……)

  ——黛西她不跟大小姐用一样的东西就觉得不甘心,连衬衣都是……

  (怎么可能!)

  “你们在做什么啊!”

  忽然传来的声音让丝诺不由地抬头一看,而乔许.夕凪正站在门边。

  “这、这到底是……?这里也发生火灾了吗?”

  “这里也?”

  丝诺的话,让乔许惊讶地回过神来。

  “你该不会没有听到警钟的声响吧?学校后山的森林里发生了火灾。其他人早就离开宿舍去避难了!”

  他这么一说,丝诺和布兰卡对看了一眼。

  “完全没注意到……”

  和黛西战斗就已经忙不完了,她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外面会发生那样的事。

  丝诺急忙跑到窗户那边。的确,太阳明明已经下山了,部分森林却染成晚霞般的颜色,直冒着白烟。

  “是那个吗?”

  “这里很危险。黛西交给我,你也快点到外面……”

  乔许将失神状态的黛西扛在肩膀上,打算迅速地离开房间。

  “可是,乔许,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丝诺问道。

  因为他是风纪委员,也许在算着安全到达外面避难的学生们数量时,发现丝诺他们没有逃出去。

  (而且,黛西也在这里。)

  丝诺所说的话,让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看着丝诺,感觉有点沉重地开口。

  “……我,我都还没有向你道歉,所以不希望你因火灾而死。”

  “什么……”

  “你有帮我加油吧。”

  那是指在中庭进行模拟战时的事吧!的确,丝诺对乔许说了加油的话,而他想也不想地就把脸转开。就像做坏事被抓到了,他不好意思地说。

  “其实我很高兴。可是,之前在教室里用那种态度对你,总觉得没脸见你。”

  乔许这次直接面对丝诺,露出近似微笑的表情。

  “等这件事结束,我们可以握手言和吗?丝诺。”

  “当、当然。”

  丝诺露出惊讶又高兴的神情,而布兰卡则是不悦地瞪着乔许。

  “喂!不快一点的话,火要烧过来了。”

  布兰卡所说的话,让互相凝望着的丝诺和乔许回过神来。

  “那、那快点出去吧!火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延烧到这里来。”

  黛西的精灵皮斯从乔许手中接过黛西,抱着她奔出去了。

  丝诺也急忙跑下楼梯。雫在布兰卡的肩膀上,她好像有点痛苦,可见火势之大!

  “布兰卡,尽可能带害到没有火的地方……”

  丝诺突然诧异地屏息。

  “对了,大小姐呢?”

  起火的源头是在隔壁栋,而且是在普莉姆罗丝的房间附近。

  普莉姆罗丝有确实逃出去了吗?现在没办法确认普莉姆罗丝的所在,要是不先确认的话,丝诺可能会疯掉。

  “乔许!”

  丝诺从楼梯间探出头,叫住正在往下跑的乔许。

  “大小姐,普莉姆罗丝.格兰纳多,没事吗?”

  乔许微微地摇头。

  “不知道,我也没看到她。我以为她跟你们在一起。”

  丝诺没听他说完,就朝着二楼连接到隔壁栋的走廊跑去。

  “丝诺!”

  布兰卡喊着她追了上去。根本没办法阻止她。

  “丝诺,等等!”

  丝诺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跑进了隔壁的建筑物里。

  大家都去避难了吧!宿舍里面空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跑上楼梯,她就那样趁势弯过转角,一心一意地冲向普莉姆罗丝的房间。

  “大小姐!”

  打开普莉姆罗丝的房门那瞬间,丝诺脸上感到一阵令人窒息的浓烈热蒸气。

  讨厌的空气,窗户明明是开着,却只有普莉姆罗丝房间的空气混浊着。

  普莉姆罗丝并不在里面。

  “……这是什么啊?”

  丝诺发现房间的地板上散落着乐谱。好旧……是神曲乐谱,是写在非常老旧的羊皮纸上。令人惊讶的是,那些乐谱全部都用红黑色的墨水所记载。

  “好可怕……”

  雫在丝诺的肩膀上微微地颤抖。

  “好可怕、好可怕。这个曲子好讨厌!可怕!”

  “这个是可怕的东西……?”

  丝诺觉得很可疑,一动也不动地。但是雫死命地拉着丝诺衣服的袖子。

  “快点逃吧!水之精灵们都哭着逃出去了。他们说森林里面,有个很可怕的神曲演奏者……”

  “神曲演奏者?”

  (不会吧!)

  普莉姆罗丝不在大家避难的地方,也不在房间里,只留下诡异的乐谱而失去了踪影,另外就是朝着森林打开着的窗户。

  (这一连串的火灾该不会是大小姐她……不可能,大小姐怎么可能会纵火。可是……)

  那件上面有着焦痕的蕾丝衬裙。如果真的不是黛西的,那答案只有一个。

  “要去森林……非得到森林里去才行!”

  丝诺站起身来,好像被什么魅惑般,摇摇晃晃地走近窗边。

  “丝诺,不行。那边火势非常大,你不可以去!”

  “她说得没错!”

  布兰卡不知道什么时候追过来的,气喘吁吁地站在她身边。

  “不准去!”

  布兰卡仿佛预见了丝诺的行动般,抓住她的手臂。

  “不准去!去了你又能做什么?”

  “放手!我要去帮大小姐。”

  “你一个人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吧!”

  此时的布兰卡的神情非常认真,丝诺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

  “我不能让你去。要去的话,我一个人去就行了。那里非常危险……艾琉德隆那家伙在那里。”

  “艾琉德隆?”

  抓着丝诺手臂的布兰卡,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那是谁啊?”

  “艾琉德隆是和我拥有同等力量的精灵。是那家伙找到了适合的演奏者,燃起火焰……你这样跑进去,怎么可能会没事。”

  “所以,你要我什么都不做吗?”

  “没错。”

  布兰卡紧接着回答。

  “那家伙,因为那件事的关系,所以怨恨我……恨所有的精灵。我不知道在这之前他躲在哪里,但是二百年前他所受的伤终于痊愈,也差不多要出动了吧!”

  “为、为什么大小姐她会……”

  “普莉姆罗丝她天生就有火焰之气。你的普莉姆罗丝被艾琉德隆选上了。然后,交换了契约,恐怕……已经……”

  布兰卡那不怎么明确的说法,让丝诺因绝望和焦躁而更加心慌意乱。

  “这种事……这种事情,即使你这样说,我怎么可能随口就说,是,我知道了!”

  “过来,丝诺!”

  瞬间她的手臂被限制住,丝诺被布兰卡用力地紧抱在怀中。“喀”地一声,眼镜掉落在地上。

  丝诺屏住了呼吸。布兰卡那银白混合,如雪般的头发轻触着脸颊。

  (啊……)

  为什么呢?

  不知在何时,曾有过像这样的情景。他的气息有着令人怀念的感觉。

  “你现在的神曲,没办法打败那家伙,他已经获得普莉姆罗丝的神曲了。不,别说是赢他了,也许连自保都没办法。……我、我不希望我的丝诺死掉。”

  “布兰卡……”

  “终于好不容易才相遇的。我不想再次失去你!”

  布兰卡那让人心痛不舍的声音在丝诺的心中回荡着。那是宛如恸哭般的叹息。

  “因为刚刚我接下皮斯的火焰,所以现在没办法发挥所有力量。艾琉德隆可不好对付。你去一定会死的!”

  “不行,布兰卡。”

  丝诺伸出双手,猛地用力往他胸膛上一推。

  “什……”

  不知道身为精灵的布兰卡。是不是和人类一样拥有心脏。但她希望这么做,多少可以传达一些自己的心情……

  布兰卡很明显地退缩了。

  “我也和你一样,我绝对不想要失去大小姐。”

  布兰卡宛如精巧的玻璃手工艺品般纹风不动。

  “丝诺……”

  “我是大小姐捡回来的。”丝诺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说:“不知道为何,我完全没有以前的记忆。连我从哪里来、名字都……我就跟被抛弃的孤儿没两样,是普莉姆罗丝大小姐将我捡回来。她给我名字、给我住的地方和食物,最重要的是,她给了我生存的意义。”

  布兰卡的神情,似乎有点忍受不住痛苦般地皱着眉。而丝诺依旧继续说下去。

  “从以前到现在,我都只为了大小姐而活。也许是如你所说的,我是把‘为了小姐’这句话拿来当挡箭牌,其实是放弃思考而已。我也许要活出自己的人生。即使如此,那绝对不是把普莉姆罗丝小姐丢着不管!”

  丝诺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眼镜,重新戴上。布兰卡映照在丝诺眼中的身影变鲜明,然而她却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一道薄薄透明的墙,让心的距离变得好远。

  “我需要大小姐。布兰卡,你可以了解吗?”

  “丝诺……”

  “我要照我自己的想法去帮助大小姐。要死就和她一起死,这确实是我自己的希望!”

  丝诺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水牛角笛放在嘴上,朝向窗外慢慢地吹着。

  “来吧,米诺提亚。把我送到大小姐的身边!”

  “丝诺——”

  丝诺将身体探出打开的窗户外,回望着布兰卡。她觉得布兰卡那紫银色瞳孔中,映照着自己的容颜。

  “布兰卡,抱歉。”

  “丝诺!”

  布兰卡想要追上去,但却突然按着胸口蹲了下去。怎么了呢?啊,但现在没有时间去管那个了……

  “怎么了?小女孩。你叫我吗?”

  “米诺提亚!”

  丝诺骑上出现在窗下的水牛精灵——米诺提亚的背,拜托它到森林里去。

  “大小姐在那边。拜托你!请尽快将我送到大小姐的身边。”

  ☆

  ——简直就像在烧热的锅炉中。

  举目所见,都是被鲜红的火蜥蝎之舌燃烧殆尽的树木,树被火焰吞噬后,糜烂的黑色土壤痕迹扩展延伸。

  火焰燃烧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一声轰然巨响,天摇地动。树木失去了竖立的支撑而倒下。

  接下来又是“轰”地一声,其他巨大东西掉落的冲击传了过来,附近飞舞着数以千计的火星。

  “可恶!大小姐在哪里……!”

  米诺提亚背上载着丝诺,以在空中跳跃驰骋的气势,一步一步地闯入森林的深处。

  无论哪里,都没有看到普莉姆罗丝的身影。精灵之森非常广阔,不是随便找就找得到的!

  “这个火势受到神曲的煽动。恐怕是你的大小姐在演奏神曲吧!她是个相当不错的演奏者。”

  米诺提亚似乎很痛苦的说。他也受到这曲子的影响吧。

  “大小姐……”

  无法言喻的强烈不安蔓延着。真的像布兰卡所说的,普莉姆罗丝被艾琉德隆给操纵着吗?要是那样的话,到底为什么……?

  (最近我忙着练习永恒.纯白,很少和大小姐见面。宿舍的房间也离得很远,而且,我总是与布兰卡和雫在一起。)

  如果自己有注意到大小姐,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丝诺边强烈地自责,一边眼睛专注着在火焰中搜寻。总之先找到普莉姆罗丝再说。

  此时从米诺提亚的后方,突然探出有着一头妹妹头短发的小脑袋来。

  “丝诺!”

  “怎么会这样,雫!你怎么跟来了!”

  雫摇摇晃晃地抱住丝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来的,整个人似乎变得相当孱弱。

  “你是水之精灵啊!”

  “那个啊,雫想要帮丝诺。因为雫是丝诺的‘契约精灵’。”雫毫无生气的脸上,浮现一抹自傲的笑容说,“……忘了吗,雫和丝诺是有契约的喔!是要一直在一起的喔,人家说的契约就是这样。”

  “雫……”

  对精灵来说,契约就像双刀剑一样,绝对不会轻易订立契约——想起布兰卡说着这话时的声音,丝诺将雫紧紧地抱在怀中。

  “绝对不准离开我的身边,知道了吗?这是约定。”

  现在,她想要守护这个小小的生命。以及守护这座森林的精灵们、米诺提亚,还有大小姐也是——!

  “应该会很挤——你忍耐一下。”

  为了尽可能保护雫远离火气,丝诺打开衣领,将她塞进胸口。

  “这场火,很明显地是由乐声引起的。往火势强大的地方找的话,应该可以见到普莉姆罗丝。”

  米诺提亚边咳着,一边说着。

  小心避开烧毁的树木,再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后,似乎因越来越接近火源,而可以感觉到火势变得更加猛烈。

  “等等,现在有一点……”

  丝诺似乎听到小提琴的乐声,从猛烈燃烧的火焰中传来。

  她将两手放在耳边,从树木果实的爆裂声中,找出熟悉的小提琴声。

  “没错,是那边!”

  坐立不安的丝诺从米诺提亚的背上跳下来之后,就往小提琴乐声流泄的方向跑过去。

  “丝诺!”

  “小女孩,那边很危险!”

  而丝诺在熊熊燃烧的火焰前方,看到了令她不敢置信的光景。

  “大小……姐……”

  每处的树叶都在燃烧、舞动着,在那宛如梦境中的一幕,普莉姆罗丝用优雅的姿势拉着小提琴。

  “大小姐……我是丝诺。普莉姆罗丝大小姐!”

  可是,丝诺的声音并没有传到普莉姆罗丝耳中。

  “丝诺,退后!”

  话说到一半,旁边喷起一道比人还高数倍的火柱,丝诺为了避开那火柱而迅速地扑向一旁。

  在那其间,受到普莉姆罗丝所操纵的火焰,也慢慢地描绘着圆形,将丝诺围困在其中。

  “被包围了吗……?”

  丝诺用力的吞了一口口水。已经没办法从这火焰的屏障中逃出去了吧!

  “到底为什么?大小姐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丝诺察觉到普莉姆罗丝的肩膀上,有一只红色眼瞳的独眼乌鸦。丝诺瞪大了双眼。那是什么颜色啊!简直就像是鲜血的红色……!

  “什么?这种感觉……已经好几年没这种感觉了!”

  米诺提亚恍如呻吟般地低语着。

  过没多久,那只乌鸦身上开始冒出红色烟雾般的东西,从那烟雾中传来从来没有听过的男声。

  “——我等你好久了!掌管白与再生者!”

  当她注意到时,普莉姆罗丝的身旁,已经站着一个陌生男人。

  是有着一头鲜红色头发的男人。他有纤细的下巴,以及和头发相同的鲜红色双眼。在他身后是身为精灵的象征——六枚翅膀。

  “果然是艾琉德隆啊!”

  米诺提亚惊呼着,丝诺再度凝望着那男人的脸。

  那张漂亮得可怕的脸,从额头到脸颊附近有一道非常大的疤痕。是失去眼睛时所受的伤吧……那伤口之深,让他越发染上一层邪恶的气息。

  “永恒.纯白的弹奏者啊!你的东西,白色布兰卡怎么了呢?”

  艾琉德隆浮现一抹冷笑。即使在如此闷热的火焰中,也会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笑容。

  丝诺并不了解艾琉德隆是何方神圣,但她本能地感觉到他是敌人。恐怕普莉姆罗丝身上产生的异变,就是这个男人干的好事。

  “布兰卡……他不在。”

  丝诺说。

  “喂喂,你是布兰卡的演奏者吧?为什么那家伙却不在你身边。我还特地想要介绍我的同伴给他认识呢!”

  他慢条斯理地撩起普莉姆罗丝的一丝秀发。

  “我是这个女人的东西。”

  说完还亲吻着她的头发。

  “不、不准碰大小姐!”

  丝诺觉得必须将那男人从普莉姆罗丝身边拉开,而拔出<笹目>突击。然而,艾琉德隆好像并不把那东西放在眼里。

  “回答我的问题,丝诺.德罗布。”

  “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我的普莉姆罗丝是这样叫你的。”

  说着,艾琉德隆作势将朝着他过来的丝诺击退。光那样的动作,就让丝诺的身体倏地往后飞,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弹开一样。

  “呜啊啊啊啊!”

  “哼!让你受点苦的话,他也许会出现。那家伙就是喜欢这样。”

  艾琉德隆再一翻手。于是在丝诺的眼前,爆开一抹鲜红的闪光。

  “唔啊!”

  丝诺被缠绕着灼热气息的强风打中,身体整个浮了上来。

  “危险!”

  丝诺迅速将雫的头压回去,边滚落在地面,她发现自己的面前站着牛形的巨大身驱。

  “唔!”

  “米诺提亚!”

  没想到是米诺提亚为丝诺她们挡下这一击。因为米诺提亚接下了艾琉德隆所有的攻击,巨大身驱慢慢倾倒。就那样“碰”一声,倒卧在地上。

  “你不要紧吧?”

  米诺提亚慢慢地转过头来。

  “没有神曲……非常不利。”

  (神曲?)

  “……唔!”

  丝诺咬着唇。

  没错,他是精灵。要是有神曲的话,他可以拥有好几倍的力量吧!

  (可是我没有带永恒.纯白过来!)

  现在,丝诺没办法演奏神曲。她没办法抱着巨大的低音大提琴,跑进火灾中心。况且可以将那呼唤过来的布兰卡也不在。

  当然,那是因为她不听他的制止,而请米诺提亚带她到这里来!

  “别挡路!米诺提亚。像你这样的杂鱼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我想要的是那家伙!把布兰卡交出来。”

  鲜红发色的精灵,瞪大双眼喊着。

  “那家伙……布兰卡,我要再次用双手将他染成血红。我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又再度苏醒到这世界上来。”

  丝诺一边凝望着他扭曲的神情,一边站出去,站到到负伤的米诺提亚身前。

  “丝诺,你做什么?”

  “你叫艾琉德隆,是吧?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让米诺提亚先走,然后释放大小姐——你要是肯答应我,我就把布兰卡叫到这里来。”

  其实她并不确定布兰卡会响应她的呼唤。再怎么说,丝诺都坚决地拒绝了他,还当着他的面,选择要来这里帮助普莉姆罗丝。

  “什么释放。这个说法真奇怪。”

  “什……”

  “她不是被我抓来的,是她选择了我。”

  那瞬间,丝诺觉得可以近距离听到自己的心脏发出“怦”地一声。

  (你说什么?)

  手心因一点一点浸出的汗水而变湿。

  “这个女的,真是非常适合当我的演奏者。说起来,她和我的属性真的非常吻合。最重要的是,潜藏在她心底深处的憎恨和愤怒,全都朝向着你们。”

  艾琉德隆在普莉姆罗丝的耳边低语着。那是非常甜美的声音,恍如对着心爱的人低语着爱恋的话语。

  “说出来吧!普莉姆罗丝,把你真正的心情说出来,说给背叛你的爱的人听——来吧!”

  普莉姆罗丝动作缓慢地将小提琴从肩膀放下,将脸转向丝诺。她的动作和演奏曲子时不同,总觉得有点生硬,就像是被丝线操纵的人偶。

  “……为什么……呢……?”

  零星溢出到丝诺耳中的声音,毫无疑问地是普莉姆罗丝的。

  “你为什么离开了我的身边呢?丝诺……明明……约好了要一直陪在我身边的……”

  丝诺震惊地抓着胸前衣服。

  (大小姐!)

  经她这么一说,最近和普莉姆罗丝在一起的时间……确实是减少了。

  (就算是这样,我的心并没有离开大小姐啊!)

  自己毫无用处地待在普莉姆罗丝的身边,也许会造成她的困扰。丝诺的确是这么想,才特地和大小姐拉开距离。不过她相信,她的心从未改变地一直陪伴在普莉姆罗丝的身边。

  但那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天真想法吧!

  “不、不是的。大小姐,我——”

  “你竟然不需要我了,不可原谅。要是被你抛弃,我就杀了……丝诺,还有布兰卡……对,杀了你们……杀……那样的话,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普莉姆罗丝明白地对着丝诺说,然后笑了起来。

  “杀了丝诺。”

  丝诺的身体简直像是被施了黑魔法般,无法动弹。

  (大小姐,要把我杀了?)

  “就是这么回事。很可惜地这家伙已经是我的东西了,她的身体还有心……”

  艾琉德隆很满足地在普莉姆罗丝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然后,似乎很刻意地左右张望,环视四周。

  “稍微等了一下,布兰卡那家伙却好像没有要出现的样子。”他不怀好意地笑着。“你也真是的,都被逼到这种地步了,却还是不叫布兰卡。看来,你们之间的感情也不过如此啊!真让人失望。”

  艾琉德隆提高音量的同时,他周遭的火焰也仿佛拥有生命般地舞动着。

  “那你也没有什么用处了,顶多是个祭品。就用你最爱的人的力量来把你杀了吧!来吧!普莉姆罗丝,给我你的音乐。我们一起来将你最爱的人永远变成你的所有物吧!”

  像是呼应艾琉德隆的话般,普莉姆罗丝再度架好小提琴,将弓放在弦上。

  “没错。太棒了,炎帝之女!”

  话还没说完,艾琉德隆身边的火焰,火势很明显地增强了。

  “啊啊!”

  火焰成为漩涡,咆哮着袭向丝诺。那强大的烈焰之箭像是要将丝诺连影子都消灭掉。

  (闪、闪不开!)

  “去死吧!白色之物!”

  只是个人类的丝诺,没有永恒.纯白……对,没有布兰卡在,就没有能力与精灵的魔力对抗。

  况且米诺提亚刚刚在保护丝诺时,受了重伤吧!到目前为止,它依旧精疲力尽地躺在地上。

  “大小姐……”

  丝诺迅速用手护住脸。此时,在普莉姆罗丝为了将自己毁灭而喷出火焰前,她已无计可施。

  “——呜!”

  “……啦哒!”

  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传来了小小的的水花飞溅声。

  (为什么在这里会有水……?)

  丝诺觉得好像有人在叫她,而战战兢兢地睁开双眼——可以张开眼睛。

  (我还活着吗?)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还以为艾琉德隆所释放出来的火焰,已经把我给吞噬了呢。

  “啊……”

  丝诺睁开双眼,看到了那个光景。看到了她的契约精灵雫,那如泡沬般逐渐消失的虚幻身影……

  “……雫、雫!”

  没想到是雫用她的身体为丝诺挡下了艾琉德隆的地狱之火。

  “不会吧……”

  还没有时间让她接受这事实,雫的身体就像丝线被解开了一样,慢慢地变薄、变小……

  “丝、诺……”

  明明应该是很痛苦的,雫却浮现笑容说着。声音似乎即刻就要消逝一样,非常微弱。

  “唱……歌……”

  “什么?”

  “雫,喜欢、丝诺的、声……音……”

  雫的身体变成零星的光点纷纷溢出,宛如魂魄要归向天际一般……

  “等、等一下……我现在就唱,马上就弹神曲,你等等!”

  丝诺拼命地想将那光点抓回来,但光点全从指缝间穿了出去。雫小小的指尖触碰着丝诺的手。

  “不、不要哭……”

  “雫……”

  “雫是丝诺的,精灵……因为这样、而诞生……的……所以……”

  丝诺想要用力地抱紧雫,让她不要再继续飘散。可是,雫轻易地穿过了丝诺的手指……

  “……不要紧。”

  “雫……!”

  “丝诺没事,太好了……”

  雫恍如破掉的泡泡,没有任何痕迹,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地——消失了。

  “怎么这样……”

  丝诺凝望着自己湿濡的指尖,声音从口中溢出。

  环顾四周,无论看向哪里都看不到她的身影。那个总是轻轻地坐在丝诺肩膀上的,娇小水灵的身影。

  消失了。

  雫死掉了,为了保护什么都做不了的丝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雫她……)

  “哎呀,又被人干扰了。”

  艾琉德隆焦躁地吐出这句话。

  “真是贫乏的灵魂啊,就算存不存在也没差。把她丢在一旁不管的话,过没多久就会消失不见了!真是糟糕啊。”

  “你说什么……!”

  他的说法让丝诺打从听到开始,就无法控制愤怒得颤抖。

  生命是没有分什么贫不贫乏的。她从来没有想过雫是力量薄弱的精灵,也没有想过存不存在的差别。

  雫教会了丝诺,演奏神曲是多么棒的一件事。让她领悟到,像自己这种被抛弃的人,也还可以做一些事。要是没有雫的话,也没有现在的自己。

  和她相遇才没几天,在一起的时间没有很长——可是,其间却发生了很宝贵的事,是无法以时间长短来衡量的。

  “我不准你说她存不存在没有差!”

  丝诺咬牙切齿地瞪着艾琉德隆。

  “我……”

  艾琉德隆好像觉得有点意外,而眯起了双眼。

  “不错的表情……不过,像你这种人我没有兴趣。真可惜。”他再度在掌中聚集了如血般鲜红的火焰。“我就把你和米诺提亚,一起送到彼方的天国去吧!这次你死定了!”

  说话的同时,他朝着丝诺发出攻击。

  (要唱歌才行!)

  要快点唱歌才行。现在唱说不定还来得及。唱出来!马上唱歌。这样做应该可以赋与米诺提亚力量……!

  (不行,声音……怎么样都发不出声音来!)

  明明就非唱不可,但喉咙却像被掐住了,发不出声音来。丝诺火速地跑到米诺提亚的身前,大大地张开双手。

  “丝诺,让开!”

  丝诺为了庇护米诺提亚而张开双手挡在火焰前,心中拼命地呼唤着布兰卡。

  (布兰卡,过来,布兰卡!)

  她还是生平第一次全心全意地寻求着某人。

  在这种情况下,希望他可以在身边。让我可以提起勇气。

  “不用帮我没关系,但请帮助米诺提亚。求求你!布兰卡!”

  “——真慢!”

  忽然间,像是冰冷的棉花般东西,掠过丝诺的脸颊。

  正想说是什么时,冰冻般的暴风,将强力吹袭而来的热球卷走,瞬间消逝。丝诺即刻发现到原来是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暴风雪,将艾琉德隆的火焰打散了。到底是谁……

  “丝诺,你总是太慢呼唤我。”

  近处传来熟悉的声音,让丝诺瞪大了双眼。丝诺不知在何时,已经被人抱了起来。

  “……布兰卡?”

  “真是的,为什么不叫我。这样不是害我多花时间找你吗?”

  布兰卡那如冰一般的紫色眼瞳,直视着丝诺。

  “因、因为我没有听你的……”

  “笨蛋!安静听我说。”

  不知为何布兰卡像小狗一样舔了丝诺的脸颊。

  “……你、你干嘛……”

  “我有说过,我是你的东西了吧!”

  耳边像是吐气般的声音传来。

  “连我的一根头发、一滴眼泪。都是你的东西。随你所欲,寂寞时叫我……想哭时也可以叫我。”

  然后他把丝诺当成是易碎物般,小心翼翼地放到地面上。

  “雫的事,对不起。我要是再早一点赶到就好了……连对那么柔弱的生命都出手,他的个性还是那么恶劣啊……那个可恶的红小子!”

  说完,布兰卡瞪了艾琉德隆和靠在他身边的大小姐一眼。

  “还真久呢,布兰卡。你终于出现啦,”

  他将覆着脸的手往旁边一偏,刚好完全盖住受伤的那只眼睛,然后他看着布兰卡。脸上的神情有一点自喜。

  “我等得好累呢,太期待和你对决的日子到来,等得我都快疯了。”

  布兰卡和艾琉德隆,似乎对彼此很熟悉。要是他们之间没有那股肃杀之气的话,他们的谈话可以说是仿若知己。

  “我很一直想见你呢!”

  “我可不想再见到你。”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啊啊,对了,记得是从安塔娜莉亚死掉后,不……”

  艾琉德隆的双眼中,闪过一道色彩。

  “布兰卡。是从你用双手杀死安塔娜莉亚之后吗?”

  (什么……)

  预料之外的话,让丝诺抬头看着站在前面为了保护自己的布兰卡。可是,他的脸依旧像纯白的雪一般面无表情。

  (说什么杀了安塔娜莉亚,怎么可能是布兰卡杀的!)

  “丝诺,听好了。我不知道那家伙会怎么说,但你不能相信他。”

  听到布兰卡所说的话,丝诺默然颔首。

  “艾琉德隆是操纵红色的精灵。人所具有的红色,也就是说,他可以将憎恨或悲伤之类的感情放大,他拥有操纵那种情绪的力量。从憎恨的心来控制人的力量。”

  “用憎恨……来控制人?”

  布兰卡忽然将目光转回丝诺身上。他那总是很锐利的双眼,现在对丝诺来说,感觉却非常地温柔。

  “所以刚才普莉姆罗丝所做的事,全都不是她自己的意志。如果你真的在乎普莉姆罗丝,就等她身上的邪气去除后,再去问她真正的心意。她现在说的话,你不要相信。”

  对于布兰卡的说明,丝诺觉得有事让她很介意,便再度向他询问:“可是大小姐怎么会被憎恨的心给操纵……”

  “不论是谁都有软弱和丑恶的心吧!有没有将那部分展现给别人看,是另外一回事。不管谁都会有,尤其是人类。”

  丝诺蓦然醒悟。

  (原来如此大小姐她也……)

  普莉姆罗丝.格兰纳多。总是稳重、聪明伶俐又可爱的——我的大小姐。

  绝对不会说人坏话,对谁都是笑脸迎人,如大家所期待的成为优秀的神曲乐士候补……

  普莉姆罗丝是任谁都会觉得欣羡的,理想的“大小姐”。

  太过以那样的普莉姆罗丝为荣,让丝诺不知不觉间把普莉姆罗丝给神圣化了。憎恨某人,或是厌恶某个人,她认为普莉姆罗丝没有这类的情绪。

  她以为大小姐是特别的——丝诺一直自以为是地认为。

  “怎么会这样,我怎么有脸见大小姐。”

  丝诺带着自嘲,凝望着被火焰所拥抱的普莉姆罗丝。

  (大小姐!)

  我和大小姐之间的感情牵绊,是不会被这种事情给破坏的。所以,丝诺想要再次与她交谈,就像一直以来一样。比以往更深入地交谈,然后,互相牵着手,让她们的感情坚强到互相弥补彼此的缺点,强到可以一辈子手牵着手往前进……!

  “丝诺,说出你的愿望。只要是你的希望,我都会帮你达成!”

  丝诺看着布兰卡。

  “我的愿望……?”

  “没错,愿望。是你自己而不是他人的,将你生命的一部分和我一起分享。我就是你,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丝诺隐约地感觉到,布兰卡的心,在她的身边。

  那并不是因为他在旁边,她知道那是一种无形的温暖东西,非常非常接近自己的内心深处。

  (好温暖。)

  丝诺用着和以往完全不同的眼神,抬头看着布兰卡。

  现在她相信。比起其他人所说的话,她更相信他所说的——

  丝诺坚定地说:“我……想要再跟大小姐谈一谈。”

  “可以,我帮你完成这个愿望。只要你给我至高无上的乐声!”布兰卡将手高高地伸向空中,“快把艾琉德隆那家伙赶走,这样普莉姆罗丝也会恢复正常。”

  “嗯!”

  “来吧!永恒.纯白,我的化身,掌管至高无上的纯白和遗忘之物啊!”

  不知从何处,布兰卡取出了乐器。睽违二百年没有选出演奏者,传说中的白色低音大提琴。以世上体积最大、音域最广为傲的弦乐器。

  已经消逝的女神——安塔娜莉亚所爱的音色。

  ——怆想乐器永恒.纯白!

  “哈……哈哈哈!”

  在丝诺他们的对谈之中,混进了令人厌恶的狂笑声。

  将目光转向声音的来源。站在在那里的是,一只手盖住脸且笑声令人很不愉快的鲜红之精灵——艾琉德隆。

  “你做得到吗?身为白的你原本就很忌讳红色,这样的你阻止得了我吗?”

  “滚开!”

  “看起来,你的演奏者对神曲也没有那么熟练。这样的技巧可以赢得过我的普莉姆罗丝的狂想曲吗?”

  “赢得了。”

  布兰卡毫不犹豫地断言。

  “我的丝诺,不会输给任何人。”

  “那么就让我见识一下吧!你和我的女神,哪一个比较强!”

  说完后的瞬间,在丝诺的面前闪过红色和银色的光。

  布卡所绽放出来的银色闪光,和艾琉德隆的红色闪光,在空中交会。

  仿佛就像是两道光芒想要互相吞噬对方一样。布兰卡将目光瞥向单膝跪地的米诺提亚。

  “米诺提亚,你先解除实体化,恢复你的力量。”

  “知道了。”

  收到布兰卡的视线指示,米诺提亚深深地低吼一声。

  然后,它的身形慢慢地从丝诺他们面前消失。

  “哼哼,这个夺目之恨——今天我要讨回来。”

  布兰卡啧了一声。

  “只少了一只眼睛你应该觉得很庆幸了。我原本是想把你给杀了!”

  “那就来啊!”

  ——瞬间艾琉德隆所释放出的红色火焰飞石,将布兰卡放出的闪光吞噬,向他袭来。

  “唔!”

  “布兰卡!”

  在这间不容发的瞬间,布兰卡的手掌出现了冰之结晶所形成的盾,将火焰飞石弹开。他回过头朝着丝诺喊着。

  “丝诺,给我力量让我可以恢复原本姿态。”

  丝诺点点头,将接过来的低音大提琴架好。她从这几个月来记在脑中的乐谱里,选出自己觉得拉得最好的曲子。

  (好!)

  “嗡”一声,现在已经习惯的重低音,在地狱之火中回响。获得音乐力量的布兰卡,手掌中穿出一柄巨大的冰钊,横斩过艾琉德隆的火焰。

  然而似乎是耐不住火势,冰钊在发出白色蒸气的同时碎落四散。

  “唔……”

  “真是辜负了我的期望啊!”艾琉德隆扬了扬单边的眉说道,“听说你选好新的契约主人,让我睽违已久地期待。却没想到竟然只有这种程度的技巧……你啊,选错女人了吧!布兰卡。”

  “我才没有选错。”布兰卡一边用冰之石粒将自己的身体缠绕包围起来,一边说着,“只是偏离了我的计划而已。”

  “是没有回复到原来的姿态吗?”艾琉德隆嘲笑着,“我们要是没办法回复到本来的型态的话,就无法轻易地使用魔法。你在这个世界上的颜色本来就很淡,就算放着不管也会被人所污染。身为白色的你,可以用那种幻化的假姿态一直战斗下去吗!”

  (可恶!)

  自己的曲子果然帮不上忙,丝诺感到心痛。

  虽然和黛西战斗时还有帮上一点忙,但丝诺现在的对手是普莉姆罗丝。光是演奏神曲的技巧,就不可能比得上她。

  果然,布兰卡似乎没办法顺利地发挥力量,每挡下艾琉德隆一击,他的气息就开始紊乱。

  (要想点办法,这样下去不行。这样下去,布兰卡会被打倒!)

  可是,原本就缺乏个人独创曲目的自己,怎么可能弹得出普莉姆罗丝所不知道的神曲。

  最重要的是,她没办法那么快就拉出柔顺的声音。就算是一个音,也远远比不上普莉姆罗丝。

  要怎么办才好?

  要怎么办,才能给布兰卡更多力量?

  “对了!”

  丝诺像是醒悟似的屏住气息。

  (对……那样的话就可以!)

  就算永恒.纯白是万中选一的名乐器,只要演奏的人是丝诺,就没办法赢过操纵着“火焰之德肯特吉”的普莉姆罗丝。

  那样的话,丝诺可以做到的事,就只有一个了。

  “那就是舍弃永恒.纯白!”

  下定决心之后,她慢慢地将握在右手中的永恒.纯白琴弓丢掉。

  “丝诺!”

  布兰卡听到掉落在地上的声音,而回头望向丝诺,看到的景像却令他说不出话来。

  “哼……哈哈!布兰卡,你的演奏者好像放弃战斗了。”

  “丝诺,你到底在做什么?”

  对于焦急的布兰卡,丝诺浮现大胆无畏的微笑。

  “我有我的想法。”

  她用强硬的眼神瞪着艾琉德隆。

  “艾琉德隆,就算大小姐憎恨我也没关系。但我绝对不允许,像你这样利用大小姐。只有这件事,我是绝对不允许的!”

  在那个含羞草花般的雪日,我,对着我的心立下了誓言。

  即使右一天,大小姐不需要我了,我也会一直守护着大小姐直到永远!

  “哼哼,你能做什么?就算拿到了永恒.纯白,也没办法给精灵足够粮食的你。能做什么?”

  “那么,听好!我给你听听看!听听看你从来没有听过,却可以战胜恶意,最棒的歼灭之歌!”

  “你说什么!”

  “来吧!祖国的孩子们啊!荣耀光辉之日来临了!”

  音调昂扬地,丝诺大声歌唱着。

  “什么……”

  “这是……歌……歌曲?”

  丝诺缓慢地张开唇,开始唱出心中的歌。

  “暴君那涂满鲜血的王旗,迎着我等飞扬。

  涂满鲜血的旗帜迎风飞舞。

  听到了吗?战场上,狂暴的兵士们蠢蠢欲动的声音。”

  丝诺还没办法将自己的心意融入低音大提琴的琴声中。但如果是她从小就喜欢的歌,说不定就可以做到。

  既然没办法倚靠技术和乐谱。可以将她的心意表现出来的极致神曲,现在就只有透过自己本身唱出来的歌曲了。

  “这是……”

  布兰卡整个呆住,然后浮现一抹恍惚的笑容。

  ——听吧!

  然后低声咆哮,布兰卡。

  乐器就是,我。

  唯有我的肉体才能取代永恒.纯白,赋与你力量。

  如同我将我自己本身献给了你。

  (你接受吧!)

  就是现在,布兰卡,我就将我自己献给你!

  “拿起武器,市民们。

  然后,组织军队吧,

  前进,前进。

  将那污秽的血吞进我等之田地中!

  前进。”

  “好音乐。强劲、强大,而且勇敢。我一直——在等这个!”

  布兰卡似乎很满足地喃喃自语。在同时眼前突然有一道银色的光芒炸裂开来。银烟覆盖住丝诺视线,徐徐地散开……

  然后,从其中出现的是一只有着锐利的獠牙和尖耳的银色巨兽。柔软的身躯、足以撕裂猎物的爪牙,以及由强韧的肌肉所支撑的躯体。其姿态俨然是一匹银白之狼。

  (该不会是……!)

  银白色鬃毛随风飘动,那匹银狼跃向空中。丝诺还在思考的瞬间,那獠牙朝着艾琉德隆为目标突刺了过去。

  “呜啊啊!”

  来不及闪避那攻击的艾琉德隆,正好成了獠牙底下的食饵。他往后方弹出,被自己所释放的火焰吞没。

  “你该不会是布兰卡……吧……?”

  银白之狼毫发无伤地回到丝诺身边。它的额头上,有着似曾相似的纹路。

  白狼似乎很自傲地扬着嘴角。

  “没错,这就是我原本的型态。我,艾利法斯.布兰卡.艾伯塔欧那的真正姿态……”

  那声音和平常不一样,像是直接在脑中回响般不可思议的声音。

  “布兰卡.艾伯塔欧那……始祖精灵安塔娜莉亚的圣兽。布兰卡你是……?”

  和那名字相同地,现在现身在丝诺面前的身影,与学院大门那侍奉始祖精灵安塔娜莉亚的圣兽石像一模一样。

  “……真令人惊讶啊,没想到你竟然可以用歌唱来演奏神曲。”

  被火焰吞没的艾琉德隆,按着肩膀,神情扭曲着,慢慢地从火焰中走出来。

  艾琉德隆的眼眸凝望着丝诺。不知道是在生气呢?还是因为受伤而感到疼痛,神情难以判断。

  “你既然回复了原本的姿态,这样下去对我有一点不利。不过,我现在也有契约主人!”

  他往普莉姆罗丝靠过去,用指尖轻抚那纤细的下巴。

  “来吧!普莉姆罗丝,我的炎帝之女,给我力量吧!给我你至高无上的音乐吧!”

  普莉姆罗丝点点头,用左手按弦选音,然后一口气将琴弓往下拉——空气激烈震动像是在哭喊着。

  ——那的确是小提琴的声音。和小提琴声交错重叠的,是“锵!”一声,宛如钢铁碎裂散落的声音回荡。在丝诺的耳中听来,那就像打碎脚镣般的声音。

  “什……”

  艾琉德隆背上的翅膀进裂出一道鲜红的闪光,慢慢地延伸扩展。

  红色、红色、到处都是红色……简直就像身处于可以煮食全人类的大锅中一样。

  随着视力的恢复而视野也愈渐清晰,眼前的情景让丝诺再度屏住了气息。

  连眨眼都还来不及的那一瞬间,艾琉德隆已经改变形貌了。

  原本非常滑润的肌肤上,现在覆上了一层硬质的鳞片。那身躯恍如即刻就要从森林里探出头来,他光是用力转动颈子。脆弱的树木就倒塌了。而在丝诺他们上方降下了混杂着火星的灰尘雨。

  那身影与红之始祖精灵石像一起的那座脸部被砸毁的龙非常相似,那座奇特的石像,不知为何脸被砸毁,名字被削除的圣龙。

  “艾琉德隆该不会是红之女神的圣兽?”

  “没错。女神克缇卡尔蒂的纯红之龙……那就是艾琉德隆真正的姿态。”

  令人惊讶地布兰卡和艾琉德隆,都是侍奉始祖精灵的圣兽。世上唯有这八匹,掌管颜色之兽王。但这两人却互相憎恨到想要葬送对方。

  (到底……过去发生过什么事呢?)

  那该不会和白之安塔娜莉亚被消灭一事有关?

  “丝诺!”

  丝诺,讶然抬起头。

  “不要让歌曲停顿!演奏吧!演奏你的神曲。这场战争里,神曲中断的那方就是输家!”

  在他这么说的那一瞬间。

  “布兰卡,这次我要将这夺目之仇,从你身上讨回来!”

  纯红之龙狂吼着,如赤雷般的力量奔流朝着丝诺他们袭来。

  “呵呵,死吧!白色的家伙!”

  “像你这样的蜥蜴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宛如长枪般锐利的火焰,将布兰卡所幻化的冰盾打碎。不过,他并未能打破那坚固的屏障,只好跃上空中,展开那巨大的翅膀对布兰卡进行攻攻。

  “傲慢的家伙!”

  艾琉德隆持续喷射着火焰,布兰卡则是潜进火焰的死角,然后冰之鬃毛如针般射出命中了对手的喉头。

  “怎么了?光有气势。却没有像样的攻击。”

  两人的体型有很大的差异,艾琉德隆在空中敏捷地移动着,但布兰卡却——避开了他所喷出的攻击。

  但因艾琉德隆的躯体过于庞大,无法避开跟抵挡布兰卡的攻击,以那身躯全部承受了下来。

  不过——

  “是那样子吗?”

  丝诺瞬间觉得,陷于劣势的艾琉德隆脸上闪过一抹笑意。

  就在此刻,原本应该是袭向布兰卡的一击转向,进而逼向丝诺。布兰卡迅速地回转过身,在空中接下了那一击。

  艾琉德隆的翅膀周围浮现磷光。耳边响起震耳的咆哮。

  “什么……!”

  艾琉德隆仿佛要将一切破坏殆尽般,释放出一道巨大火焰。其冲击之猛烈,让无路可退的布兰卡正面承接——刹那间看起来,似乎在最后关头抵挡下来——但却被重重地被甩向后方。

  “布兰卡!”

  艾琉德隆的攻击所命中的,并不只有布兰卡。连周围仅剩的树木,都受到暴风的波及而往两旁倾倒。

  “大小姐!”

  丝诺不由自主地喊着。

  幸运地,普莉姆罗丝似乎没有被树木压到。但普莉姆罗丝的身旁却横倒着一棵烧焦的大树,若是被那棵大树直接命中,一定性命垂危。

  “艾琉德隆,你这家伙!”

  丝诺察觉到,刚刚艾琉德隆领悟到若是攻击丝诺,布兰卡一定会停下脚步转而去保护她,所以才露出笑容。

  “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大小姐?你不是选择了大小姐吗?大小姐对你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吧。”

  就像布兰卡保护丝诺一样。丝诺原以为艾琉德隆也是不能失去普莉姆罗丝的。因为这样,丝诺才不敢相信,他竟然明知普莉姆罗丝会有危险,仍发动攻击。

  “要保护的人?”艾琉德隆神情冷漠地说,“……我没有。从很久以前就没有了。”

  如果龙的脸上,有跟人类一样的表情的话,此时他的神情会令人觉得似乎在怀念着什么。

  但那也许是丝诺看错了。

  “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世界总有一天会回归沉默,这世界已经不需要拯救世界的巫女姬了!这世界上,也不需要像人类一样短命的东西。像你死掉的那只短命精灵也是。”

  艾琉德隆在咆哮的同时也会释放着红色闪光的脸上,已经没有表情浮现。

  “可恶!”

  丝诺啧了一声。

  艾琉德隆巧妙地运用了丝诺不会伤害普莉姆罗丝的心情,将她推到前方当成是自己的盾。

  布兰卡也碍于丝诺的心情,无法攻击普莉姆罗丝,因此他无法像艾琉德隆喷出火焰,做全面的攻击。

  他好不容易恢复了原貌,然而在可以释放出庞大魔力的同时,却没办法控制力量。现在他只能仰赖自己的獠牙来进行攻击。

  那却必须冲进对方的怀中才行,冲进释放着大范围火焰的艾琉德隆怀中——那可不是随便就可以办到的。

  即使用这种战斗方式,在面对艾琉德隆时,布兰卡也是处于非常不利的状态。

  “呜唔!”

  布兰卡勉强地接下艾琉德隆一击后,向丝诺提出请求。

  “丝诺给我更多神曲!”

  (要怎么办才好呢?丝诺!快点想。)

  丝诺用力地斥责自己,用脑袋用力想想。

  现在自己所能做到的,只有唱出可以帮助布兰卡的歌曲了。但她只想到曲风勇猛的歌,虽然可以给布兰卡力量,但也仅止于此了。

  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吗?

  没有更适合的曲子吗?

  比如可以保护大小姐,让大小姐恢复正常,又可以从艾琉德隆身上夺去力量的歌曲——

  “——我喜欢丝诺唱的歌……”

  不知如何是好的丝诺,心中忽然浮现雫临终前所说的话。

  丝诺和那时一样闭上眼睛,用力握紧手掌中的水滴。

  ——那时为了正要消逝的雫,迅速地想要唱出的歌。

  ——以前为了爱哭的大小姐,在床上唱着浮现在脑中的歌……

  虽然去找寻乐谱,最后还是没有找到。

  (雫……大小姐……)

  丝诺想起了往事。想起了那个小小的雫,从瀑布潭水的彩虹中慢慢出现时的感动,想起在令人怀念的格兰纳多宅邸中,像小时候一样和大小姐一起睡在同张床上的夜晚。

  ——喜欢。喜欢你的歌。我非常喜欢,非常的喜欢……

  ——我非常喜欢那柔和又带点落寞的旋律,和丝诺一模一样……

  “丝诺。”

  记忆中的雫还有普莉姆罗丝用温柔的笑容,对丝诺说话。

  “雫,和丝诺一样的名字!”

  “对,是花的名字。和我的名字一样喔……”

  丝诺的心中确信着。她相信,在这混乱的情况中,仍然可以传达到普莉姆罗丝心中的歌曲,只有这首。

  (大小姐……再一次、再一次就好,请聆听我的声音。)

  包含了许多的歉意。

  和非常喜欢的心情。

  丝诺现在将心头涌现的情绪,以及涌上喉咙的声音化为歌曲,缓缓地雫将歌曲化为神曲。

  ——睡不着的孩子啊

  在庭院和牧场中

  鸟和羊睡着了大家都睡着了之后……

  “什么……!”

  丝诺一开始改变歌唱旋律,普莉姆罗丝就睁大了眼睛低喊着。

  ——月亮从窗户将银色光芒

  撒落下来的这个夜晚里

  睡不着的孩子啊睡吧……

  回过神来,不知何时普莉姆罗丝原本正在演奏的小提琴音色,已然消失。丝诺睁开双眼,眼前是普莉姆罗丝,她的手停止拉奏小提琴。

  然后,她愣愣地看着丝诺。珍珠般的泪珠从普莉罗丝洛的眼眶中,汩汩流出……

  “普莉姆罗丝!怎么了?普莉姆罗丝!”

  艾琉德隆拼命地呼唤着普莉姆罗丝,她却完全没有要再次架起小提琴的意思。

  “丝诺……”

  就这样,普莉姆罗丝用她恢复生气的那双绝美的黄绿色眼眸,呼唤着丝诺的名字。

  “大小姐,你认得我了吗?大小姐……!”

  看到眼前的普莉姆罗丝正要倒下,丝诺完全无视于挡在身前的火焰,

  “大小姐,你不要紧吧?感觉怎样?有没有受伤?”

  “嗯,丝诺……”

  普莉姆罗丝的脸上虽然毫无血色,却很清楚地对丝诺说:“对……不起……”

  她说完后倏地失却了意识。

  “大小姐!”

  “好像没有大碍,只是昏过去而已吧!”

  “可恶!你们这些人类!”艾琉德隆很不甘心地咆哮着,“只不过、只不过是首歌……”

  艾琉德隆失去了普莉姆罗丝的神曲,好像没办法长时间维持龙的型态。在血般的烟雾升起时,他已经回复到了原本的人形。

  布兰卡用那双猛兽的兽眼看着他,笑道:“怎么了,艾琉德隆。没有神曲,你要怎么和我战斗呢?”

  “可恶的人类,不可原谅……”艾琉德隆气息紊乱地喊着,“也不过是只眨眼间就死掉的虫子。”

  “无论是怎么样的生命,都有存在的意义。”丝诺对艾琉德隆这么说。“所有的生物,从出生的瞬间开始,就被赋与了存在于这世上的使命。生命接下来就会开始寻找生命的意义。艾琉德隆,这你是不会懂的。”

  “你说什么!你这个小丫头……”

  “生命,长久有长久的意义,短暂有短暂的意义,不是吗?不论是长是短,全都是有其意涵的。没办法感受到这点,是因为你是一个贫乏的灵魂。”

  艾琉德隆被逼到无话可说,而丝诺朝着他断然地说:“艾琉德隆,你什么都做不到!”

  “可恶!”

  他不甘心的表情扭曲着,接下来那瞬间,艾琉德隆就化成了乌鸦的型态。

  “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在那之后,看似落雷的火焰垂直穿过天空,炫目的光芒夺去了所有东西的颜色。不久火势稍微消退后,已经没有艾琉德隆的身影了。

  “可恶!被他逃走了。”

  布兰卡由狼形化为人形,手上抱着普莉姆罗丝说。

  丝诺为了确认周围的状况,迅速地环顾四周。失去了操控者的火焰,开始随意地往附近扩散燃烧。

  这里已经无法久待了吧!

  “精灵之森……”

  “不要紧,丝诺。这场火马上就会熄了。”

  布兰卡毅然地说。

  “火会熄灭?怎么……”

  丝诺不明白他为何可以如此悠闲,而歪着头一脸疑惑。

  “——啊!”

  跃入耳中的细微声响。让她竖起了耳朵,那是很沉稳的旋律。

  长笛、短笛、竖笛,小提琴,还有低音大提琴……由人手纺织而出的音乐在争相演奏。音乐仿若图纹转折,经过种种的辗转重叠而化为一种演奏音乐。

  “简直像是管弦乐团一样。”

  和丝诺的喃喃自语交错重叠的是,一滴滴的雨水落在脸颊上。

  “啊,雨……”

  抬头往上看,雨云有如包含了充足水分的海绵一样,正在天空中扩展开来。过没多久,大量的雨以足以浇熄火焰的态势降落了下来。

  “是底下的神曲乐士们吧。终于来了啊!”

  布兰卡似乎有点眷恋般,抬头往上看着云雨,水滴沾湿了脸颊让他放松地叹了一口气。丝诺也是,从心底吐出安心的气息。

  这样火就不会延燃到森林的其他地方吧!她想学院应该也免于祝融之手了。

  “好厉害啊。所谓的神曲乐士也可以做这样的事啊?”

  “丝诺,你也已经是神曲乐士了。”

  “我……?”

  布兰卡用他平常那有点瞧不起人的笑容说着。

  “没错,你用神曲来驱动我。虽然还不到可以操控永恒.纯白的境界,不过,你拥有宽广而丰富的音域,这是其他人所没有的。”

  “我用神曲……”

  被他这么一说,丝诺再度想起彩虹之歌和摇篮曲,那些自己明明记得,却不存在于这世界上的曲子。

  丝诺不记得是谁教导自己唱的,也不记得怎么学会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那些失去的以前记忆,拯救了丝诺度过这次危机。

  被抛弃之前的自己,一定也是生长在会教导出这么美妙曲子的环境里。光是这样想,丝诺不知道为什么心头便开始发烫。

  “啊,火渐渐熄灭了……”

  放眼一看,森林的火势已经慢慢地被雨势所压制住。艾琉德隆的火似乎没有抵达森林的深处,米诺提亚他们的住处也因此被保存下来了吧!

  一旦放下心来,体内的力量也突然整个被抽走了。

  “怎样?丝诺。身为一个神曲乐士而守护森林的感想是?”

  虽然布兰卡这么说,她却完全没有真实感。不如说……

  丝诺无力地在原地坐了下来。

  “丝诺?”

  “……累死了。”

  现在她好想睡觉,就算是在低音大提琴的音箱里面也好。老实说,就是这种心情。

  ☆

  琥珀色的雨,落在古老的石头尖塔上。

  那位女性的鲜红长发随风飘荡着,看起来好像是坐在那塔尖上一样。

  那是一名艳丽的女性,她细长的手臂和光滑柔润的脚,白皙到像是被抽去了所有颜色般,因此让她的眼瞳和鲜红色长发,看起来更加显眼。

  她毫不在意落下的大雨,只是专注眺望着渐渐消退的森林大火。大雨宛如在指责她一样,将她的身体淋得一片湿濡。

  她郁闷地将那被大雨打乱的长发,拨到身后。

  “喂!克缇。”

  忽然间,一个男人从雨中出现,身上缠绕着暗银色光辉。

  “什么嘛,原来是布兰卡啊。”

  被称为克缇的女子,只瞥了布兰卡一眼。然后,就像是突然对他失去了兴趣般,再度将视线落到森林中。

  她的名字是克缇卡尔蒂.阿巴.拉格兰洁丝。不可思议的是她的容貌,和位于学院大门的其中一尊始祖精灵石像完全相同。

  “你已经把你的新契约主人哄睡了吗?”

  克缇卡尔蒂用揶揄般的口气低语着。

  “红之女神御驾亲临吗?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听到个传言,说你很难得地在意起某人来了。正在想说,被称为稀世的白弦乐士安杰洛和安洁莉卡之后,到底是谁成了他们的继任者。而你到底又被谁所占据了。”

  布兰卡啧了一声,边降落下来伫立在她身边,同时目光移向了森林。

  “哼。我原本以为你一定会来把你那头粗暴的龙给收回去。”

  “……我和夫拉梅尔,早就断绝以前的关系了。我可不懂他打算做什么。”

  她冷漠地说着,仿佛有点生气却又好像包含着一点同情。

  布兰卡将那银发一阵乱抓后,装作没有发现她的心情般,叹了口气。

  “所以说啊,放着不管实在是太恶劣了。很危险啊!连我的丝诺都差点死掉。”

  “哦~~我的丝诺。”

  在冷冷的微笑上,还带点像是恶作剧的小孩子笑容。知道被揶揄了,布兰卡整个脸都红了。

  “真难得啊,以白的来说,你那种态度还真难得。自从安塔娜莉亚死后,已经很久没见到你有这种表情了。”

  她的话让布兰卡的脸上突然蒙上阴影。

  “安塔娜莉亚没有死。”

  “不,已经死了。不承认她已经死去的只有你,布兰卡.艾伯塔欧那。”

  “喀”地一声,布兰卡紧咬牙齿的声音传来。

  “事实上,也可以说是因为安塔娜莉亚身亡,现在精灵岛才会濒临危机。在你让这世界上渲染了最多白色的那天,硬把现在的契约主人带到这世界来了,不过……”

  “克缇!”

  “也因为这样的影响,让她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她要是待在原来世界的话,就可以跟家人一起生活吧!你让她变得这么可怜……”

  “没、没办法啊!”

  像是翻脸的小孩般,布兰卡瞪着克缇卡尔蒂。

  “我知道是我让丝诺变得很悲惨。总有一天,我会补偿那罪孽。如果那家伙想要杀了我,那也没关系。”

  “说什么傻话!”

  克缇卡尔蒂斥贵着布兰卡。

  “不只是安塔娜莉亚,要是连你都死了,那要怎么办?你有义务要守护着总有一天会重生的新白之女神。因为你是和女神成为一对的圣兽。”

  “克缇。我已经不打算和安塔娜莉亚,以及丝诺以外的人订下契约了。”

  布兰卡忽然沉默着背过身去。克缇卡尔蒂一脸拿他没办法地耸耸肩。

  “你还是一样倔强。”

  风变强了。

  眼下的森林,仍然是在神曲乐士们所演奏的雨滴交响曲下,下着滂沱大雨。

  布兰卡的脸颊也被雨水沾湿了。由于那神情实在是太过孤寂,一瞬间克缇卡尔蒂有种他是否在哭泣的错觉。

  “……算了,话虽这么说。不过,布兰卡,我有点羡慕你。”

  “羡慕?”

  “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为了一个人那么地拼命了。”

  布兰卡似乎想起了,克缇卡尔蒂现在并没有和任何人订下契约。

  “你也差不多该去找个新的人类,如何?”

  克缇卡尔蒂拨开头发,叹了气。

  “那可不好找,我的条件很啰嗦的。”

  “是喔?那你喜欢哪一种的?”

  她一时间固定了视线,愣愣地凝望着空中,不过……

  “我想一下……比如说,优柔寡断、人又很好,总是让自己受伤——却还是没有放弃去相信他人……我要这样的人。”

  “还真是具体啊。”

  “我说了吧!我的条件很罗嗦的。”

  克缇卡尔蒂眯起双眼,仿佛在眺望远方的某处说着。

  “我觉得好像总有一天会相见,所以现在暂时就一个人吧!”

  布兰卡好像呆住了一样,看着克缇卡尔蒂。

  “真是不错的兴趣啊,克缇。”

  “比不上你,竟然选了一个连乐谱都不太会读的主人。”

  “什么!”

  布兰卡啧了一声往空中飞去,然后恍如呻吟般的说着。

  “我、我原本不是预定这样的!我是预定从以前就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那样的话,以她的年纪现在应该已经成为比任何人都优秀的神曲乐士了。可是,那家伙竟然当什么女仆……枉费特地让她和格兰纳多家的人相遇。”

  “坏人!”

  “罗嗦!”

  布兰卡俏皮地回了她一句之后,背着她,打算回去丝诺的宿舍那边。

  “布兰卡!”

  克缇卡尔蒂从他的身后呼唤着他。布兰卡视线越过肩膀望向她。

  “你都不害怕吗?不怕有天‘那时’会到来?”

  意料之外的真挚目光射过来,布兰卡霎时不知道如何回话。在短暂的沉默后,他终于自嘲地扬起嘴角。

  “……怎么可能不害怕。每次想到有天要分离,就觉得好像快疯了。可是,我不会离开丝诺身边的。”

  “为什么?”

  “因为我发过誓了。”

  不知道布兰卡的答案是不是满足她,克缇卡尔蒂眯起双眼。

  “是这样啊……”

  那是唯有反复经历了好几次分离的人才会了解的对话。

  (因为发过誓了。)

  光是可以自傲地说出这句话,就可以知道现在的布兰卡比以前认真。因为失去了安塔娜莉亚,他曾经将他的世界封印在冰中,比起那时的他……

  布兰卡用眼神向克缇卡尔蒂告别之后,就回到自己的契约主人——丝诺的房间去了。

  ——尖塔上只剩下一个人。

  一个没有人等待她回去的精灵。

  ☆

  由于从“底下”聚集的神曲乐士们,借着精灵之力唤来了云雨,因此艾琉德隆在森林里到处撒下的火种,在几天之内就已经完全熄灭了。

  即使现在火已经熄了,雨仍是零零落落地持续下着。为了让逃出去的水精们能再回来,也让森林可以尽快地回复以往的样貌。这里的毕业生,就是从全世界回来的神曲乐士们,不眠不休地演奏着神曲。

  “啊,太好了!水之精灵都渐渐回到森林了。”

  丝诺在普莉姆罗丝沉睡的病房走廊上,蓦然停下了脚步,从窗户眺望着森林。

  在这之前,她没办法想象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样的工作。

  但像这样,可以亲眼看着神曲乐士们的工作情况,让她实在地感受到了他们的力量有多么美好。只要成为神曲乐士。连凡人所不可及的事,都可以借着精灵的力量来完成。

  (神曲乐士真是太棒了啊!)

  丝诺看到他们的工作情况,在她的心里产生了影响。自从她在和艾琉德隆战斗的森林里,听到他们所演奏的雨滴交响曲开始,她就在想,要是可以做这样的工作就太好了。

  (就算不当女仆的话,也可以为人服务。)

  或者说,可以当演奏神曲的女仆,不是也很帅吗?

  没错。要是可以使唤很多像布兰卡那样的精灵,就算是吊灯也会马上就闪闪发光了……

  “……不行啊。”

  雫的话还有可能,她不认为那个自己送上门来的低音大提琴,会乖乖地去擦吊灯。那家伙太傲慢了。

  (雫的话,还说得过去。)

  丝诺无意识地触摸自己的肩膀。年幼的水之精灵,总是轻巧地坐在自己的肩膀上。那个和丝诺订下契约——丝诺的小小朋友。就像自己曾经从大小姐那里得到名字一样,丝诺也帮她取了名字。而她也从心底感到高兴,而生平第一次和人类订下了契约。

  (雫。)

  的确,恢复到像火灾前一样的平静,但是……

  学院里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飘荡着平稳的空气,但是……即使如此,唯有一个部分是不同的。

  那就是……

  “丝诺。”

  丝诺忽然被熟悉的声音给叫住了。

  “乔许。”

  站在那里的,是丝诺他们的学年风纪委员——乔许.夕凪。

  “你现在要去探望普莉姆罗丝吗?”

  “啊,嗯嗯。是的。”

  “我有听说了。听说你用你的契约精灵拯救了森林。”

  突然之间被大肆褒扬,丝诺慌了手脚。

  “不是什么拯救啦!那只是刚好,我、我什么也……”

  丝诺说着说着,连耳根子都红了。

  “对、对了,乔许。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喔,我是来找你的。我想你一定在这里。”

  “找我?”

  说着,乔许倏地朝着丝诺伸出手来。

  “这……这个是?”

  “我们那时侯约好了吧?我说,下次想要和你好好地握手言和。

  丝诺觉得十分惊讶,战战兢兢地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他的手。

  乔许的手比自己温暖,宽大而坚硬,很有男人味。

  “接下来,也请多多指教。”

  “我、我也是。”

  结果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很刻意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那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是从他们的正下方传来。

  是布兰卡。可能是在那场战斗中过度使力(太过得意忘形)了吧?他现在是以幼犬的姿态,缠在丝诺的脚边绕来绕去。

  “喂,人类。要是你再碰我的丝诺,我就咬你喔!”

  被暴风雪般的视线瞪住,乔许慌忙将手抽了回来。

  “那,丝诺,课堂上再见。帮我跟普莉姆罗丝问好。”

  “嗯嗯,拜拜。”

  乔许慌忙当场离去。和她猜的一样,在快步离去的乔许身后,那个跟踪狂精灵也毫不犹豫地,踩着“啪哒啪哒”的脚步声追了上去。

  (虽然,她没有打算阻碍别人的情路……)

  丝诺这么想。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乔许才会发现她的存在呢?差不多了,要是可以去点醒他让他发现就好了。)

  丝诺不由自主地想要鸡婆一下。

  “说起来,你太没有大人的风度了,布兰卡。”

  “哼。”

  布兰卡用力哼了一声。就算是幼犬的姿态,态度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我不是大人,是精灵,所以没差。”

  “唔,什么狗屁理由。”

  在如此你来我往的交谈中,他们来到了普莉姆罗丝沉睡其中的医疗室前,丝诺看到了门口的奇妙光景。

  “那是……”

  看起来很眼熟的短发,贴在医疗室的门前。

  “黛西,黛西。想要探望普莉姆罗丝的话,不用在这里偷看,直接进去不就好了吗?”

  没想到竟然是那天晚上,使用偷出来的禁谱来攻击丝诺的黛西和皮斯两人组。

  原本担心黛西那时演奏了禁谱会有什么后遗症,不过,也许是因为演奏的时间没有那么长,所以没多久就恢复正常了。在那之后,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黛西用力紧握着手,一边埋怨着。

  “我才不管普莉姆罗丝怎么样呢!只是,要是没了对手,就没人和我竞争,也会很无聊……所以,我才不是担心她呢!说、说起来,我为什么要担心普莉姆罗丝呢?”

  “黛西,你说这种话只是没有勇气进去里面吧!”

  “什么?”

  皮斯温柔地将手放在慌乱不知所措的黛西肩上。

  “不要紧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在黛西身边的。”

  他脸上浮现如超级治愈系般的微笑,凝视着她。

  “所以,一起进去里面吧!”

  那瞬间,黛西露出和缓的神情,像是感动得快哭出来。又像是觉得放下心来。

  但她行动表现出来的却是……

  “那、那是理所当然的吧!因为你是我的契约精灵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又回到平常高傲的态度,毫不犹豫地对自己的精灵大骂。

  (哎呀呀,那边也是和以往一样啊。)

  丝诺有点安心了。黛西曾经一时神智不清,变成了意识朦胧的状态。不过,现在好像完全恢复了。

  “太好了。”

  一不小心松懈下来,丝诺就那样把心里想说的说出了口。

  “啊,是你!”

  在医疗室前吵来吵去的黛西和皮斯,察觉到丝诺的存在而神色惊慌。

  “不、不不不不不是那样,不是你想的那样!”

  丝诺什么都还没有说,黛西就飞快地说了一堆。

  “我、我不是来探望她的喔!是刚好!只是刚好经过这里而已。我才没有要找普莉姆罗丝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原地开始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黛西,黛西。你同手同脚了。这样下去会跌倒的,危险!”

  “吵死了啦!你不过是只精灵而已!听好了,那边的佣人。你要是跟普莉姆罗丝多说些什么的话,我可不饶你。”

  就在要弯过转角的时候,她整个人跌倒了。

  “哇啊!”

  “黛西,我不是跟你说了吗?”

  惊愕的丝诺看着脚边的布兰卡,耸了耸肩。

  “总觉得一点都没有变啊。”

  “是啊。”

  和森林一样,丝诺的身旁也慢慢地恢复到,跟发生火灾前一样的平稳时间了吧!

  “来吧!”

  重新整顿心情之后,丝诺轻轻地敲了普莉姆罗丝的病房的门。

  “布兰卡,你在外面等我。”

  悄悄推开门看向里面,普莉姆罗丝正从医疗室的床上坐起身子,看着窗户外面。

  “大小姐,我是丝诺。”

  说着,安静地走进里面。

  丝诺发现,自己奇妙地紧张着。说起来,从普莉姆罗丝恢复意识后,今天还是第一次跟她好好地谈话。这么一想,总觉得态度轻松不起来。

  “早安,丝诺。”

  于是,普莉姆罗丝察觉到丝诺进入了房中,便用和平常一样的笑容迎接她。

  在那之后,丝诺和布兰卡将事情报告上去,说明那场火灾是艾琉德隆操纵着普莉姆罗丝所闯下的,一时之间学院里面一阵骚动。

  普莉姆罗丝自觉应该要对这次的事件负责,好几次向上面传达了想要退学的心意。所幸并没有学生受害,而她也只是受到操控,还不至于到要特别责罚她的地步。

  普莉姆罗丝除了吸进了少许烟雾外,并没有大碍,所以马上就可以起身活动了。听说等她恢复体力之后,就会被灾后调查委员会找去询问。

  “外面还在下着雨耶。”

  普莉姆罗丝的手轻轻地动了一下。对话没有停滞,原本凶恶的眼神也恢复到原来的样子。看见她这个样子,丝诺安心地轻抚着胸口。

  “丝诺。”

  “是。”

  “对不起。”

  普莉姆罗丝小小声地道歉,声音小到几乎要被雨声所掩盖。丝诺轻轻地摇头。衣物摩擦的声音感觉格外地明显。

  “我听到你被布兰卡选上时,其实有一点点嫉妒。”

  听到这意料之外的话语,丝诺屏住了呼吸。

  “可是……可是,比那还更让我痛苦的是,布兰卡出现后,你就被他抢走了。我好害怕……我那时非常憎恨独占你的布兰卡。”

  “大小姐……”

  听到普莉姆罗丝的告白,丝诺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样的神情。她觉得很后悔,自己竟然没有发现到普莉姆罗丝有那样的心情,此外,普莉姆罗丝的感情比她想象的还要激烈,老实说,这也让她觉得不知所措。

  “而且,我也知道,丝诺要是到学院来,一定会被其他的学生欺负。可是,我却完全没有阻止你。”

  “呃……”

  从普莉姆罗丝的眼眸中,落下了一行清泪。

  “因为变成那样的话,你就会依赖我。不论多久,你都会需要我。曾经在我的心中,有过这么丑陋想法。但我视而不见,以为你总有一天会回到我的身边的。”她继续说,“可是,你选择了布兰卡。”

  “哪有!”

  丝诺不由自主地提高音量。

  “不、不是的。那是……是我想说不可以给大小姐带来困扰。不过,那时候我却无论如何都希望有人可以倾听我心底那些软弱的话。”

  普莉姆罗丝微微睁大着双眼,然后堆积着泪水的眼睛就那样眯了起来,露出微笑。

  “呵呵。不说出来,别人是不会知道的呢!人的心就是这样。不管别人,丝诺已经跟我在一起好几年了,我却……”

  “大小姐……”

  “那时你即将离我远去的落寞,还有憎恨,让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让我因愤怒而失去自我。我很讨厌想着这些的自己,但想说如果我明明没有任何理由,却还是觉得痛苦,没有法放下心来,不如……我就把自己交给他……艾琉德隆了。”

  普莉姆罗丝的声音越来越细微,几乎就要被雨声消抹掉了。

  “最后的结果,却引发了这么可怕的事。丝诺,你的精灵也是因为我……后悔也来不及。真的对不……起……”

  丝诺轻轻地将手放在双手掩面而泣的普莉姆罗丝肩上。

  “不,我也是一样。我一直任性地以为,就算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用传达,如果是大小姐的话,就一定会了解的。”

  “丝诺……”

  “是我太骄傲了。我原本以为,就是因为我一直都在大小姐身边,所以只要是大小姐的事情,我什么都知道。事实上,我却完全没有发现到,竟然让大小姐觉得那么难过。”

  而雫的死,也不是普莉姆罗丝的错。布兰卡都那么说了,她却还是有勇无谋地闯进森林里,所以那是自己的责任。

  “大小姐,我喜欢你。”

  丝诺轻轻地将普莉姆罗丝抱紧。

  “也许现在没办法马上办到。但是,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变得很坚强,坚强到可以接受你所有的一切。我也要成为神曲乐士。然后,帮助这个世界上需要帮助的人们。可是,我永远都会将最棒的曲子,第一个献给你,普莉姆罗丝。”

  “啊……”

  接下来,就像是什么东西崩裂了一般,泪水溃然决堤。

  “……呜,呜……呜……呜呜……呜……”

  普莉姆罗丝拼命压低着声音哭泣着,为了安慰她,丝诺一直抚摸着她的背。

  丝诺开始唱歌,唱着那首,为了让普莉姆罗丝恢复正常……还有,平常她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丝诺为她唱的曲子。

  普莉姆罗丝好像松懈了下来,叹了一口气。

  “这首曲子……在我觉得寂寞的时候,心中总是会听到这首曲子。”

  不久,普莉姆罗丝仿佛很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开始传出轻微而平稳的呼吸声。

  丝诺慢慢地让普莉姆罗丝躺睡在床上,为她盖上被子之后,安静地走出房间。

  “没有雨声……?”

  曾几何时,雨已经停了。

  丝诺走到露台,用力地吸了口气,仰头望向天空。西方的天空很明亮,睽违了一个礼拜不见的阳光,开始从云的缝隙间穿射进来。

  水的味道传来。那是在这之前一直在丝诺身边的、令人怀念的味道。

  丝诺轻轻地将手伸向外面。雨即将停歇,细微的雨滴仿佛被吸进了天空一样。

  闪闪发光,非常的美丽。就宛如,雫去世时那般……

  “你不要再为那家伙觉得难过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布兰卡说着。丝诺拼命地摇头。

  “可是,我要是知道送还的方法,雫就……”

  “送还”是指演奏神曲,而促使精灵解除物质化。借由将物质化的肉体部分,恢复成力量而努力维持自己的生命。如此,即使是损耗得相当严重的精灵,大多也都可以免于被消灭。

  丝诺以前也知道有这种方法,但丝诺却没有执行的能力。

  “我实在是太无知了。”

  “没用的,就算你那样做,那家伙也已经死了。”

  “布兰卡!”

  “她原本的命运,应该是生下来马上就会消失的。但却因为你唱的歌,而得以稍微延长了。人的手是怎样都没办法改变命数的。她总有一天会消失的!那家伙不是选择那样消失,而是选择了为了救你而死。”

  “那又怎样!”

  丝诺将眼镜往上推,用力地揉着已经泛红而湿润的眼睛,抬头瞪着布兰卡。

  “为什么命数有差?为什么神要创造出这么虚幻的东西!”

  那是,无处可渲泄的怒气。

  就像我和大小姐相遇,而被教导了生存的幸福一样,雫也是,她是那么那么地想活下去。应该要有更多更多快乐的事,应该要有更多让她觉得可以活在这个世界上真是太好了的事!

  可是,她的生命却这么的……这么的短暂,为什么?

  “要是人类和精灵,全都可以活得一样久,不是很好吗?生下来马上就死掉的话,雫到底是为什么要生在这个世界上……”

  “这个答案,你自己不是已经对艾琉德隆说了吗?”

  “什……”

  “‘无论是怎么样的生命,都有存在的意义’。”

  丝诺像是要抓住心脏般,紧抓着自己的胸口。

  “生命,长久有长久的意义,短暂有短暂的意义,不是吗?不论是长是短,全都是有意义的……你是这样说的吧?丝诺。”

  布兰卡远眺着窗外的某处,小声地低语着。

  “听到那些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连我都有一种得救的心情。我也觉得,的确不是只有活得长久才是幸福。”

  在那短短的一瞬间,从玻璃上流过的雨滴和他的眼眸重叠,看起来仿佛在哭泣般。

  “不是只有活得长久才是幸福。”

  (啊啊,原来布兰卡他……)

  因为布兰卡是力量强大的精灵,所以可以活得比一般人多好几倍。在丝诺生下来以前,在更久更久之前他就已经活着了。

  和他被称为一对的女神安塔娜莉亚也逝去了。说不定,他也曾经失去过人类的契约主人。

  (有一天,我大概也会——?)

  不知道为什么,丝诺觉得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此时他流着泪的容颜。

  “布兰卡,我有一件事想要跟你说。”

  丝诺异常认真的语气,让布兰卡蓦然抬起头来。

  “什么?”

  “我想要成为神曲乐士。”

  布兰卡屏住气息。

  那是,头一次从丝诺口中说出的“梦想”。想要变得更强。

  总有一天她一定会从心里发出笑容,和大小姐……为了可以和大小姐并驾齐驱。

  为了不要再次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哪,布兰卡。你还记得那首歌吧?我对雫唱的歌……”

  丝诺对布兰卡说。他好像也想起来,而点点头。

  “嗯,就是那首,彩虹的另一边有什么的那首歌吗?”

  丝诺再度率直地点点头。

  “在彩虹的彼方天空蔚蓝

  希望实现的梦想真的会实现……”

  “我一直觉得所谓彩虹之彼方,就是指雫所去的死后国度。”

  布兰卡附和着。

  “嗯。”

  “可是,我现在觉得那是错的。会实现梦想的,并不是那个世界,而是这里。”

  丝诺抬起头,看着远方的天空。

  “所谓的彩虹的彼方,是指这里。这里,一定是那个可以实现梦想的魔法国度。”

  “丝诺……”

  “所以,我想要在这里实现我的梦想。”

  在她这么说着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她自己也没想到的事。没想到,竟然有什么东西,忽然从她的眼眶中,流落脸颊。

  “啊……咦?”

  察觉到的时候,丝诺已经在流着眼泪了。

  “咦……咦咦咦!”

  就算哭了,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再怎么着急,却也止不住泪水。她的脸也在发热吧!戴在鼻子上的眼镜,渐渐地开始浮现雾气。

  “不要那样一直揉啦!眼睛会痛喔!”

  “唔……唔……可是——”

  “不要急着去止住眼泪——反正,谁也不可能一直哭的……就像没有不会停的雨一样。”

  (没有,不会停的雨。)

  不可思议的是,她一开始觉得非常反弹,现在却觉得布兰卡怀中很温暖,感觉很好。

  丝诺觉得,他这样对自己,让她觉得很困扰。

  他对自己这么温柔,害她只能在他怀中哭了。

  “喏,你看!”

  布兰卡身体离开不知所措的丝诺身边,指着窗外广阔的天空。

  丝诺循着他的话,将视线移过去。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从云层间射入了清晰的光线。

  在那底下绽放着眩目光芒的是……

  “彩虹……”

  仍然湿润的天空中,出现了七色的彩虹。

  彩虹,在太阳偷偷探出头来的光线中连接着,宛如像在黑暗的云中架起一座通往光明世界的桥一般。

  “彩虹的另一边,有乐园。”

  丝诺小声地喃喃自语着。然后丝诺想起他们第一天到精灵岛,所经过的那条彩虹之路。

  一分为二的另一侧,也就是丝诺他们还不能去的那条道路的另一边,雫一定在那里。

  彩虹的另一边有乐园。可是,哪边都不是哪边。因为这边的世界,还有另一边的世界,都是“彩虹的彼方”。

  雫,你正从那边看着我吗?

  现在一定不会觉得痛苦了吧……?

  “总有一天会再会吧!雫。”

  虽然我们还不能到那边去,可是……

  “总有一天一定会再见的。”

  丝诺陷入这样的思绪中,低哼着那首歌。

  哼着雫说过很喜欢的那首,没有歌名也不知道由来的歌曲。

  “在彩虹的彼方遥远的彼方

  听说有一个幸福的国度

  古老的摇篮曲这么唱着

  在彩虹的彼方天空蔚蓝

  希望实现的梦想真的会实现……

  ——梦想,真的会实现……”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