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神秘的茶会 序章『一年之初』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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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枝上绽放的花朵,是红白两色的年糕。

  每到新年就会映入眼帘的这种可爱传统装饰,名叫『【注】饼花枝垂』。(译注:将红白双色的麻糬捏成小圆球状,黏在柳枝上的装饰品。)

  新年的传统装饰琳琅满目,而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饼花枝垂』。

  我,真城葵,在挤满了乘客的公车上望着窗外,嘴角泛着微笑。

  ——一月三日。京都还沉浸在刚迎来新年的喜悦气氛中。

  放眼望去,路上尽是【注】注连绳、根引松、饼花枝垂、金扇子等喜气洋洋的装饰品;穿着和服的男女老幼来来往往,摩肩擦踵,整座城市仿佛正在举行祭典一般。(译注:注连绳,日本过年时装饰在家门口趋吉避凶的稻草绳。根引松,连根的松树枝。)

  我想这些人应该都是观光客吧。

  不少人认为新年就应该要在『最富日本味』的京都度过,因此纷纷从其他县市来到这里,前往京都各处的神社佛寺参拜。

  现在的我,看起来说不定也像个观光客。

  我看看自己的打扮,不禁害羞得轻轻缩了一下肩膀。

  公车抵达「市公所前」,我赶忙下车。从御池通穿越人群,往寺町商店街前进,只见熟悉的商店街比平时更热闹。

  商店街里密密麻麻的商家大多从一月二日就恢复营业,有的正在准备福袋、有的正在发屠苏酒给客人,充满节庆的气息。

  年底时虽然也同样热闹,但此刻与年底那股忙乱的氛围有所不同。

  话虽如此,所谓的年底也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情。

  我明明在这里打工到三十一日,却只因为『过了一个年』,就有种久违的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或许是受到年节气氛的影响吧,我的脚步似乎也比平常轻快。

  不行不行,今天是开工日。

  是的,我打工的地方——古董店『藏』,就从今天,也就是一月三日开始恢复营业。

  『开工那天,大家来碰个面吧!』——在古董店老板家头诚司的提议下,身为工读生的我也被叫来了店里。

  我的工作主要是负责顾店,感觉上没什么用处,没想到老板也邀我一起参加新春聚会,让我好开心。

  感觉自己也是『藏』的一分子。

  我提醒自己不能太松懈,于是望向前方,稳稳踏出脚步。

  古董店『藏』的招牌映入眼帘。

  这间店的门面看起来与其说是古董店,更像一间怀旧的咖啡厅。

  『藏』的店门口也装饰着门松、注连绳与饼花枝垂,洋溢着年节气息。

  「——早安。」

  我推开店门,门上的迎客门铃一如往常地响起。

  「喔,是小葵呀。」

  转过头来中气十足地这么说的,是今年七十七岁的老板——家头诚司先生。

  他拥有『国家级鉴定师』的称号,是一位知名的鉴定师,在关西地区可谓家喻户晓。

  老板平常大多穿轻便的单件和服「着流」,不过今天应该是因为过年的关系,他穿着【注】「羽织」和「袴」,看起来比平时更具威严。(译注:羽织,和服短外套。袴,穿在和服外侧的裤裙。)

  在他旁边的,是他的儿子武史先生——大家都叫他『店长』。

  虽然被称作店长,但他的正职其实是时代小说作家,平时在『藏』一边顾店、一边写小说。他今天穿的是靛青色的和服。

  在老板另一边的,是一名身材高挑、五官端正的青年。脸上挂着温柔微笑的他,是老板的孙子兼徒弟。

  目前就读研究所的实习鉴定师清贵先生——绰号『福尔摩斯』先生。他拥有超乎常人的观察力与鉴定能力,聪明绝顶,再加上『家头』这个姓氏正好与『福尔摩斯』谐音,因此大家都这么叫他。

  福尔摩斯先生和老板、店长一样,穿着墨黑的和服。

  他的身后还有一名美丽的女性。

  她是泷山好江小姐,经营与美术活动相关的顾问公司。

  而且她是老板的女朋友。

  她看起来十分年轻,仿佛只有三十出头,但事实上已经四十多岁,是一位美魔女。

  她今天穿着亮绿色的「【注】访问着」,一如往常地体面。(译注:适合社交场合的半正式和服。)

  没错,大家约好开工第一天要『和服出勤』,因此每个人都穿着和服。

  「葵小姐,新年快乐。」

  听见大家齐声这么说,我惶恐地鞠躬。

  「新、新年快乐。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是看见大家都穿着和服,还是有点震慑呢。」

  理所当然地认为『新年就该穿和服』,真不愧是『藏』。

  「不过,只有我穿『着流』呢。」

  所谓着流,就是没有穿羽织和袴,只单穿一件长和服加上腰带的非正式和服。

  「很适合你。」

  总觉得比起羽织加袴这种正式装扮,轻便的着流更适合福尔摩斯先生。

  一头黑发搭配墨黑色和服,衬上他白皙的肌肤,看起来相当性感。

  「谢谢。葵小姐也很适合这件『小纹』呢。」

  福尔摩斯先生微笑着说。

  「真的,好可爱喔。」

  「是啊,真好看。」

  好江小姐和店长也接着说。

  「……谢、谢谢。」

  我害羞地回道,声音愈来愈小。

  没错,我今天也穿了和服。虽说是和服,但并不是【注】振袖,而是『小纹』,也就是布满碎花纹的和服。我这件的底色是米黄色,上面点缀着粉红色的花朵;腰带也是粉红色,正面有一朵大花,整体而言非常可爱。(译注:未婚女性穿的长袖正式和服。)

  它不会太过休闲,又可以穿着去散步,这种恰到好处的轻便深得我心。

  「这件『小纹』是上次在『弘法』买的吗?」

  福尔摩斯先生向我确认道,我抬起头来,点点头说:「对。」

  『弘法』是东寺在每个月二十一日举办的【注】缘日市集。(译注:与神佛结缘之日。)

  那是一个类似大规模跳蚤市场兼祭典的活动,当天会有各式各样的摊贩在东寺摆摊,包括小吃、古董、日用品、二手服饰、和服、食品等等。

  『弘法』的规模,比我之前和福尔摩斯先生一起去的百万遍知恩寺的『手作市集』更大。

  顺带一提,京都的大规模缘日市集,包括每个月十五日在百万遍知恩寺举办的『手作市集』、每个月二十一日在东寺举办的『弘法』市集,以及每个月二十五日在北野天满宫举办的『天神』市集。

  这件和服,就是我去年年底和好友宫下香织第一次去『弘法』时买到的。

  当时香织拿着花车里的和服,告诉我:『这里可以挖到宝喔。』

  香织是和服老店的千金。

  多亏有她帮我挑选,我才能放心地买。

  一直以来,我对和服的印象都是「价格高昂、根本买不起」,但是在缘日卖的和服却远比想象中便宜,用我的打工钱都买得起。

  仔细想想,在搬来京都之前,我从来没想过我竟然会花自己的钱买和服。

  话虽如此,但其实腰带是家里本来就有的,穿也是拜托祖母帮忙就是了。

  好希望有一天能学会自己穿和服啊——我轻抚着腰带,暗自如此心想。

  「好哩,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我们就举杯庆祝开工呗。」

  「葵小姐,你喝甜酒对吧。」

  福尔摩斯先生在小酒杯里分别倒入清酒和甜酒,按照年龄大小,依序递给我、好江小姐和店长,最后才递给老板,说:「请用。」

  或许是因为身穿和服的关系,他的举手投足看起来比平常更性感,令我不好意思直视。

  「谢、谢谢。」

  我接过酒杯,悄悄垂下视线。

  就在大家准备举杯的瞬间,门上的迎客门铃忽然响起。

  「不好意思哩,我迟到了。新年快乐!」秋人先生冲了进来。

  他也穿着蓝色系的羽织和袴。

  偏亮色的头发乍看之下似乎与和服不太搭,事实上却出乎意料地协调。

  他是人称『帅气男星』的秋人先生。他在介绍京都的电视节目『京日和』里经常穿和服,因此他说不定已经很习惯了。

  「什么『不好意思哩』,有人邀请你吗?」

  福尔摩斯先生带着冷冷的眼神说,秋人先生摇摇头。

  「除夕那天的宴会上,老板跟我说:『我们三日就开工了,如果你也有空的话,就来露个脸吧。有秋人在一定很愉快。』既然平常这么照顾我的老板都这么说了,我当然说什么都要来啊。」

  秋人先生哈哈大笑,用力地拍了一下福尔摩斯先生的手臂。

  而福尔摩斯先生却只是一脸冷淡地抚摸刚刚被打的地方,两人形成强烈的对比。

  一年初始,这两个人还是老样子呢。

  「好哩,既然秋人也来了——」

  老板亲自倒了一杯清酒,递给秋人先生。

  秋人先生诚惶诚恐地接过。

  「武史、清贵、好江,还有小葵和秋人,今年也请多多指教啰。干杯!」

  老板高声一喊,我们也举起酒杯,高喊『干杯』,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可能是由于穿着不习惯的和服从家里来到这,让我倍感疲惫,因此冰冰凉凉的甜酒喝起来格外美味。

  「咦?小葵,你也喝日本酒吗?」

  「不,只有我喝的是甜酒。」

  「这样啊,毕竟你还未成年嘛。我记得你是高二对吧?」

  「对,今年春天就要升三年级了。」

  「对了对了,小葵,说到春天,我那个在国外留学的儿子,今年春天就要回来了,到时候请你跟他好好相处喔。」

  好江小姐似乎突然想起似地这么说,我惊讶地点点头:「好、好的。」

  对喔,好江小姐有个儿子。

  我记得他今年高一——比我小一岁。

  既然是好江小姐的儿子,想必长得相当俊俏。

  大家聊着聊着,老板看了一下时间,接着缓缓起身。

  「好哩,那我们要先走一步啰。」

  「那我也先告辞了。」

  老板和店长似乎还要去其他地方。这时福尔摩斯先生说:

  「啊,不好意思,可以请你们晚一点再离开吗?今天是开工日,我想和葵小姐一起去矢田地藏尊拜拜。」

  听见福尔摩斯先生这么说,我歪着头问道:「矢田地藏尊?」

  「就是这附近的地藏寺。因为今天是开工日,我想去打个招呼。」

  「啊,就是派出所旁边的那个吗?」我恍然大悟地拍手。

  我每次来打工都会经过那间寺院,但因为没有特别注意,所以从来不知道它的名字,想想真是没礼貌。

  「是可以啦,但你们要快一点喔。我没办法等太久哩。」

  老板别过头去。

  「这间店是你开的耶。你平常都跑去到处玩,根本没顾店,为什么还能这么嚣张呢?」

  「我可是得去向很多重要人士拜年咧。不然你去帮我跑?」

  「……不,我马上就回来。葵小姐,我们走吧。」福尔摩斯先生把围巾绕在脖子上,打开门。

  「喔,好的。」我点点头。但紧接着——

  「那我也要去!」

  就在秋人先生正准备起身时,老板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秋人,你就让他们两个人去呗。那家伙只是单纯想和穿着和服的小葵一起在路上散散步而已啦。」

  「——咦?」

  就在我踏出店门口的瞬间,老板和秋人先生的对话从身后传来,让我忍不住眨了眨眼。

  福尔摩斯先生想跟穿着和服的我一起散步?

  ……怎么可能嘛,他们在说什么啊。

  我忍不住望向福尔摩斯先生。

  他的侧脸露出仿佛被打败似的表情,坚持不转向我。

  一定是因为老板讲那种暧昧的话,让他感到很困扰吧。

  『矢田地藏尊』就在附近,一下子就到了。

  这么短的距离,根本称不上散步啊。

  寺院的入口处挂着五个红灯笼,上面分别写着『矢田地藏尊』的字样。占地不大的寺院里,摆满了小小的地藏菩萨像。

  「好可爱喔,竟然有这么多小地藏菩萨。」

  「是啊,这里的地藏菩萨叫做『代受苦地藏』,据说能代替人们承受苦难唷。」

  代替人们承受苦难的地藏菩萨——

  「……感觉好可怜喔。」

  「咦?」

  「不要让地藏菩萨代替人们受苦,大家一起分摊不是比较好吗?」

  「葵小姐心地好善良喔。」

  「啊,没有啦。地藏菩萨跟人类的感受不一样,所以可能无所谓吧。」

  我在说什么啊。

  我觉得好难为情,猛力摇摇头。

  「不过我也有同感。『肩负起一切,自己承受』感觉似乎是件很美的事,但这其实是对自己的亵渎。人必须自己过得幸福,才能打从心底善待别人。」

  「感觉好深奥喔。」

  「是吗?」

  「很深奥啊。」

  自我牺牲是对自己的亵渎。

  每个人都应该更体贴自己,就像体贴别人一样;而这样的想法,跟自私是完全不同的。

  我轻轻颔首,接着两人一起丢出香油钱。

  『今年一整年,也请多多保佑了。』

  我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心里这么默念。

  待我睁开双眼,只见福尔摩斯先生正温柔地注视着我。

  我和他四目相接,顿时一阵害羞,于是赶紧把视线移开。

  「葵小姐,你真的很适合穿和服呢。」

  「谢、谢谢。」

  再次得到他的夸赞,我的双颊发烫。

  「今年也请多多照顾了。」

  「彼此彼此,我也要请你多多照顾。今年也请在各方面多多指导我。」

  「各方面啊……你有什么特别想学的吗?」福尔摩斯先生斜眼看着我,害我不禁觉得他的话里别有含义,顿时心跳加速。

  「什么叫做特别想学的啦。」

  真不愧是京都男孩,穿着和服的模样比平常更犯规。

  特别想学的吗……

  「呃,那我想要好好学习怎么鉴定『乐茶碗』。」

  「乐茶碗?」

  或许是我的答案太出人意表,福尔摩斯先生瞪大了双眼。

  「去年底的宴会上,我完全没办法辨别圆生带来的乐茶碗到底是真品还是赝品,觉得好不甘心……」

  我说完之后,便叹了一口气。

  除夕那天,家头家举办了一场宴会。当时圆生混进了宴会,又突然向福尔摩斯先生下战书。

  他最先拿出来的,是一个乐茶碗的仿制品。福尔摩斯先生一眼就看出那是赝品,但我却完全无法分辨……

  「我明明有看过乐茶碗的……」

  听我落寞地这么说,福尔摩斯先生充满理解地点点头。

  「话虽这么说,但圆生仿制的『庆入』茶碗,葵小姐应该还没看过。你的经验还不够,所以很难从没看过的作品中嗅出赝品的味道。不过我可以理解你的不甘心,那我就利用寒假期间,彻底教你有关乐茶碗的知识吧。」

  「好、好的,麻烦你了!」

  「彼此彼此。对了,回去店里之前,要不要去喝杯咖啡啊?」

  福尔摩斯先生走出小小的寺院后,指着斜对面的咖啡厅——与其说是现代的咖啡厅,不如说是让人联想到昭和初期的复古吃茶店。

  店长在没有灵感的时候经常来这间店,也常和编辑约在这里开会。

  「咦?我们不赶快回去没关系吗?」

  「只耽误一下子,没关系啦。」

  他面带微笑地说,同时走向咖啡厅。

  位在寺町通的这间咖啡厅,与『【注】纯吃茶』这个词汇契合无比。这里有时生意好到需要排队,不过可能是因为现在还不到中午,我们一走进店里就有座位。(译注:日文中指没有贩售含酒精饮料的咖啡厅。)

  店里有柔和的照明、深褐色的皮沙发以及木头椅子。

  这间店我很常经过,但这是第一次进来。

  先不说咖啡厅,仔细想想,其实我走进这种传统『吃茶店』的次数,可能用五只手指就数得出来。

  「——请问要点餐了吗?」

  女服务生走来桌边问道,福尔摩斯先生毫不犹豫地说:「我要黑咖啡。」接着把视线转向我。

  「葵小姐要喝什么呢?」

  「那我也要黑咖啡。」

  我略带迟疑地说,福尔摩斯先生微微扬起嘴角。

  「对了,你之前说过以后要学着喝黑咖啡对吧。」

  「嗯,对啊。」我用力点头。

  除夕夜,我们在八坂神社参拜之后,便拿着『【注】白朮火』到福尔摩斯先生位在八坂的家,当时福尔摩斯先生冲了咖啡给我们喝。(译注:以吉兆绳带回家的火种,传说可以保佑无病无灾。)

  那是我第一次喝黑咖啡,味道果然很苦,我实在无法昧着良心说『好喝』,不过能感受到一股淡淡的香甜,因此我有预感只要持续喝,总有一天一定能体会它的美味。

  店长和福尔摩斯先生住的那间房子,正如福尔摩斯先生所说,内部装潢虽然普通,但能透过窗户将祇园和八坂塔尽收眼底,这是最吸引人的地方。

  我和福尔摩斯先生、秋人先生三人一起聊到早上,看见被朝霞笼罩的八坂塔时,感动得差点流下眼泪……

  就在我陷入沉思时,女服务生送来了咖啡,放在桌上。

  真不愧是传统的咖啡厅,这里的咖啡看起来相当美味。

  我眯起眼,享受着咖啡的芳香。

  「请问两位需要『FRESH』吗?」女服务生带着笑容问道。

  ——FRESH?

  就在我一脸狐疑时,福尔摩斯先生直接回答:「不,我不用。」

  接着服务生又转向我:「那小姐呢?」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也跟着摇摇头。

  『FRESH』到底是什么呢?从『FRESH』字面上的意思来看,该不会是有附赠水果吧?

  如果是的话,说不要好像有点浪费?

  女服务生微微鞠躬说:「请慢用。」便离开了。我茫然地看着她的背影,而福尔摩斯先生望向我。

  「葵小姐应该需要『FRESH』吧?」

  「咦?你、你觉得我需要『FRESH』吗?」

  「是啊,因为你应该还不习惯吧。」

  福尔摩斯先生这么说,同时拿起咖啡杯。

  还不习惯?

  「所、所以,福尔摩斯先生不需要『FRESH』吗?」

  「是啊,我基本上不需要。」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基本上不需要。

  这个叫做『FRESH』的东西,对于习惯的人来说不需要,但是对不习惯的人来说则是有必要的?

  ……但更重要的是,到底是习惯什么呢?

  看见我苦恼地低头沉思的模样,福尔摩斯先生疑惑地歪着头。

  「葵小姐,你怎么了吗?如果是顾店的事,你不用担心唷。假如真的有什么状况,他们会打电话来的。」

  「不,我是在想那个『FRESH』。」

  「喔,所以你还是需要吗?」

  「不是,呃……请问『FRESH』是什么啊?」

  我下定决心开口问道。福尔摩斯先生睁大眼睛,仿佛打从心底感到惊讶。

  「咦?葵小姐不知道『FRESH』是什么吗?」

  被他这么不解地一问,我瞬间涨红了脸。

  一直以来,不管我提出的问题多么愚蠢,福尔摩斯先生也从来不会显得惊讶,更不会瞧不起我,总是耐心地替我解答;没想到他竟然会露出这种表情。

  想必是因为我问的问题是连小孩都知道的常识吧。

  「我、我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真是抱歉。『FRESH』对于还不习惯的人来说是有必要的,但是对于已经习惯的人来说,就不需要了对吧?所以那是类似水果之类的东西吗?」

  惭愧又丢脸的心情让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语速,这时原本一脸惊讶的福尔摩斯先生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对啊,或许是因为我已经彻底习惯,没有丝毫的『新鲜感』,所以才不需要『FRESH』吧。不过你还很『新鲜』呀。」

  「是、是喔。」

  「不,说不定正是像我这样的人,才更需要『FRESH』吧。总觉得它能让我想起早已遗忘的『某物』。」

  「呃,那、那个东西这么了不起吗?」

  「……算是吧。现在的你到底需不需要『FRESH』,我想你喝一口咖啡就知道了。」

  被福尔摩斯先生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自己连一口都还没喝,于是拿起咖啡杯。

  喝了一口,果然正如它散发出的香味所暗示的,这杯咖啡比福尔摩斯先生泡给我的还要苦,我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这对我来说有点太苦了。」

  福尔摩斯先生颔首表示理解,接着对女服务生说:

  「不好意思,我们还是需要『FRESH』。」

  ——什么?

  我还来不及反应,就看见女服务生摆到桌上的是——【注】奶精。(译注:日文为「Coffee Milk」。)

  「这、这不是『Coffee Milk』吗?」

  「喔,原来在关东地区都是这么说的啊。」

  「是、是的。」我们有时会说「Coffee Milk」,有时会说「Cream」。

  「在关西地区,我们都称它为『FRESH』唷。请用吧,还很『新鲜』的葵小姐。」

  福尔摩斯先生微微笑着说,我感到脸颊发烫。

  原、原来这是关西地区的特殊用法啊。

  我极度难为情地把叫做「FRESH」的奶精倒进咖啡里,再喝一口。

  「……你干嘛说得那么隐晦啦。看来坏心眼的京都男孩依然健在嘛。」

  「请原谅我的失礼。因为你实在太可爱了。」

  福尔摩斯先生笑得眼睛弯成弓型,害我的脸又更烫了。

  这是发生在一间复古咖啡厅里的小故事。

  开工的这一天,让我不禁觉得今年一定也会因为他而忽喜忽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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