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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雄离开地底的大房间后,和刃一起直直奔往电梯。前方等著他们的,是化为虚蝉的同学们。这种布阵彷佛就是在等逃出那间房间的人。他们背后站著身穿西装的男子双人组,像是在指挥他们。两人都结著手印,应该是组织成员。
「给我闪开──!」
鸢雄扬起吶喊,向前冲刺。刃使出夜阴钩,迅速斩断同学操控的怪物。看起来像是玫瑰的巨大植物虚蝉、类似锹形虫的昆虫虚蝉,瞬间都被从脚下影子窜出的钩状刀刃──夜阴钩给收拾掉。
瞥了一眼就发现墙上也插有钩状刀刃。视线看过去后,才发现有个在墙壁上拟态成酷似变色龙的虚蝉。对方原本应该是紧贴在墙上,消去了身影,但还是遭钩状利刃刺穿了腹部。眼下它已经断气,直接掉了下来……刃应该是即时识破自己无法察觉到的存在,并且加以攻击吧。鸢雄不可能懂得那种野兽特有的探寻动静方式。
……不,不仅如此,因为到这里后刃散发出的氛围已经改变。它娇小身体产生出的黑影逐渐扩散,走廊的一部分已被染成漆黑。地板、墙壁、天花板,全被小狗躯体大小无法比拟的影子吞噬。而且从那些黑影中,还生成了无数的刀刃。刃每踏出一步,扩散在走廊上的影子也会跟著前进。
现场的组织成员见状,全都睁大双眼,浑身颤抖。他们畏惧著这只小狗,甚至连拿在手上的咒术符纸都握不住,直落地面。
「唔!」
其中一名组织成员一边克服恐惧,准备从怀里再次拿出符纸。但一把从墙上的影子伸出的刀刃,准确地贯串他拿出来的符纸。既然符纸行不通,组织成员转念一想结印不就得了,便开始变化手部的形状──然而从脚下窜出的刀刃,转瞬间就已来到咽喉前。
鸢雄看见这个瞬间的攻势后,顿时无法言语。看来……刃早就察觉了。它已经熟知这些人持拿的符纸、结的手印都是会产生超自然现象的存在。因此在法术发动前就要加以破坏。摧毁符纸、手印,还有对手的斗志──
刃之所以没像对付虚蝉怪物那样,取走对方的性命,应该是因为身为主人的鸢雄认为杀人并非好事。这只小狗行动时甚至还会顾及主人的内心想法。
不只是鸢雄,组织成员双人组好像也理解到这一点,他们消去战意,放下了原本准备应战的双手。
组织成员们看向刃,低声嘀咕道:
「……它是看见那场冰与火的战斗后,出自本能产生共鸣,进而提高力量了吧……」
「……既然十三种中,有好几种都聚集于此,应该就是会变成这样吧。人家都说光是一种就足以扭曲现世现象,这里可是有好几种……」
鸢雄毫不在意他们的嘀咕,往前进逼一步后,铿锵有力地说:
「电梯采用的是辨识系统吧──那就拜托你们带我们上去。」
失去斗志的他们,连拒绝鸢雄要求的力量都没有了。
鸢雄和刃搭乘电梯上到上方楼层后,等待他们的是──众多的同学。虚蝉怪物配置在他们身边,当鸢雄和刃走出电梯门时就发动了攻击。
「砍击!」
接下主人命令的刃,化为漆黑子弹,冲进了虚蝉群中,同时还生成遍布通道的弯曲刀刃。看来那些刀刃的刀锋都正确刺中虚蝉怪物的核心,一击一个,怪物接连倒下。
本以为刃压倒性占了上风,但敌军终究是多数暴力,刃无法消化毫不停歇地涌来的怪物,期间也被打飞了出去。
「刃!」
鸢雄拨开不断伸手过来的同学们,从正面接住了被打飞的刃。若连这点支援也办不到,根本不配宣称自己是小狗的主人吧。鸢雄自己也被同学挡住了去路,开始相互推挤、互相冲突。但随著刃打倒虚蝉怪物,他们也逐一失去意识,当场晕厥倒地,并没有构成大碍。
对方虽然可以毫不在乎地给予我方致命伤,我方却不能伤害他们。鸢雄可能是只打算以最低限度的防卫动作避开攻击,因此全身上下都有大小擦伤。毕竟不管是被打、被踹,做出的反击顶多只是撞开同学而已。这场混仗下来,身上的制服破了,自己也气喘吁吁。
即使如此,化为虚蝉的同学仍旧前仆后继地攻打过来。鸢雄则是仰赖起刃的嗅觉。刃循著应该是纱枝残留在通道上的气味,冲了出去。鸢雄也追在后头,跑离了现场。
然而在通道行进途中,照明突然全数关闭,眼前变得漆黑一片。瞬间以为是敌人的陷阱,但马上就亮起了黯淡的紧急照明灯。同时,建筑物内所有区域还响起了急促的警报声。
『紧急情况发生,紧急情况发生。敌对组织正从外部接近,目前推测为五大宗家派出的特务。重复一次。敌对组织正从外部接近,目前推测为五大宗家派出的特务。请所有人员离开岗位,遵照紧急时刻指南内容──』
设置在通道上的红色灯具快速地闪烁。
……发生紧急状况?现在是在说五大宗家正从外面朝这边而来?也就是说这个五大宗家得知这个地点了?「虚蝉组织」瞒著各宗家发动「四凶计画」,还让各大媒体骚动成那样,五大宗家的人当然不可能放过他们,只要得知基地在哪里,想必会派人攻击。
……这么说来,没有时间了,必须赶紧救出纱枝才行……但是,鸢雄此时想到了一件令他不安的事情。
不对,慢著……当五大宗家确认到位在这座基地里的同学和他们的亲人后,会打算如何处置?直接放他们回去?五大宗家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情。听说他们是会导正瑕疵的一族。这么说来,同学和他们的亲人就会──
鸢雄突然回头。眼前看到的是一路上攻击到此处的同学趴倒在通道上的身影。他们是在失去虚蝉怪物后,当场失去意识晕厥倒地。不过并未经由魔法阵传送至他处。那或许是理所当然的结果,毕竟传送的目的地就是这里,所以自然就不必传送了。
鸢雄看到倒趴在地的同学后,露出苦涩的神情。
……如果现在不救他们,也许就再也救不了他们了。若是有人攻击此处,组织的那些家伙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弃守这个基地,独自逃跑吧。到那时候他们……
然而现场人数不是鸢雄单凭一己之力就能在短时间内搬出,而且也还需要把他们的亲人弄出那些装置。那么,请拉维妮雅出马好了,如果她用魔法──不行,她现在应该正在下方与强大的魔女决一死战。再加上,即使不太懂异能的鸢雄也知道,就算她已经撤退,也不可能现在立刻救出所有人。
那么,能救多少是多少……?只救纱枝和她的亲人……?
鸢雄想到这里,不禁用头撞了墙。
──这是最差劲的想法。
……自己已经下定决心,不只要救纱枝,而是要救大家。要救佐佐木、皆川夏梅的朋友、鲛岛纲生的朋友,要救出所有人──
……我才不要放弃……!他们也是不得已才会置身这种毫无道理的情况,我怎么可能丢下这样的他们……!要救出所有人!我想救所有人!
……可是,该怎么做才好……?
鸢雄深受找不到答案的苦恼折磨。现在这种时候,纱枝或许也越离越远。没时间思考了,根本没有摸索答案的时间。
鸢雄露出苦闷的神情,这时有人跟他搭了话:
「──人类真是种让人摸不著头绪的生物。才觉得怎么会像在处理垃圾,把同种的人类拿去做实验,现在又觉得人类也会有神佛般的慈悲,想要拯救一切。真的是无可救药的物种啊。」
一边这么说还叹著气,并且现身眼前的,是一名一头烫卷黑长发的男性。他是位身披罩袍类服饰的外国人男子。
男子看了鸢雄──还有刃一眼之后说:
「……我是『总督』那个组织的人。多亏你们扰乱内部,所以入侵进来时意外简单。」
……「总督」的组织。这么说来,这个人和神子监视者有关?他确实是全身散发出一股无法形容的压迫感,刃也提高了警戒。
男子一面翻动罩袍,一面这么说,同时还用食指向通道里侧。
「『狗』啊,这个前方有个在摸索自身死法的男子正在等你。去吧。被送来这边的人们就由我来处理,毕竟上头交办的任务中也有这项。其实,本来只是来确认那几个魔女在不在这里而已……」
男子垂下了视线。他彷佛知道地底下有魔法师们正在交战。男子吐了口气,再次提及:
「吶,我不是说了吗?赶快过去。」
男子将指尖朝向了倒趴在地的同学。接著,他们下方就出现了魔法阵,光芒一闪后,便消失无踪了。男子应该是把他们传送出去了。
鸢雄战战兢兢地问:
「……请问你是?」
男子感觉不悦地出声回答:
「……我是神子监视者的干部,可卡比勒。」
鸢雄只确认了这件事,行礼说了句「那就拜托你了」之后,就离开了现场。他心想,现在也只能仰赖这名奇怪的男子,才有办法解决这里的状况了吧。
鸢雄离去时耳里还传来:
「……阿撒塞勒啊,我应该说过我对神器没兴趣吧。」
那是男子──可卡比勒撇下那句话时的声音。
2
鸢雄和刃在通道上更加前进后,抵达的是──应该位于上面一层楼的宽广瞭望室。大半的墙壁都是玻璃帷幕,能将外头景色尽收眼底。上前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翠绿景致──可以看见一大片森林的树木。由此可知此处位在某座山中。
「景色很棒吧?这里是这座基地里我唯一喜欢的地方。」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视线移往声音来源后,看见了姬岛唐棣。他的身边则是跟著伴随巨大黑狮的纱枝。
姬岛唐棣看著外面一边说:
「我们耗费长年的时间,在人烟罕至的山里设置了秘密基地,此处是其中之一。这个瞭望室也是利用山的一部分建造而成。由于张有结界,从外面无法看见这个地方,因此能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状态下,饱览这片风景。你不觉得这实在是太棒了吗?」
姬岛唐棣扬起嘴角这么讲。这里──他们的基地果然是位在山里面。仅眺望外头虽然无法得知这是哪一带的山,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此处应该距离我们住的城镇相当遥远。
他吐口气,摇摇头后,转变了话题。
「──虚蝉,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这么称呼你们那些同学吗?」
鸢雄没有回答,但姬岛唐棣开始在附近走动,同时继续说道:
「你或许知道这称呼是源自我们组织的名字……所谓的虚蝉,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指的是『人类』,意思是蝉褪去的外壳,内部空洞的存在……有群人生于历史悠久的异能家族,但他们不具有家中传承的力量,或是有什么不遵从家族方针的内情。对宗家的那些人而言,不具家中寻求的力量者,就不是『异能者【人】』,只是『平凡人【无能】』。」
自嘲的他,双眼──黯淡无光。
「我们就是价值观遭到否定的空洞存在──『虚蝉』。」
「……那么,你们为什么要那么称呼我那些同学……?」
面对鸢雄的提问,姬岛唐棣耸了耸肩。
「──他们即使被赋予了那种力量,依旧还是人类……几濑鸢雄啊,你要牢牢记住。在我们这边的世界里,光是人的数量,就会改变『人类』的定义。总有一天,你也会面临到这件事情吧。」
……「人类」的定义。看样子姬岛唐棣好像也非常能够理解,但就这个问题,鸢雄现在还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
他从怀里──取出了独钴杵。那是种两端收尖的杵形法器。姬岛唐棣小声咏唱咒文后,独钴杵独自浮上空中,接著直接开始不断地在他四周绕行。然后,不知不觉中独钴杵变成了两个。本以为是自己看错,但独钴杵的数量又再增加,三个、四个、五个……最后甚至超过十个,在他周围飞行。
姬岛唐棣在这种状况下说:
「……我啊,自小就很擅长像这样操控法器。即使在姬岛家中,就只有在这方面,我是出类拔萃者之一。」
他又从双手处拿出了锡杖后,开始一步又一步走向鸢雄。于此期间,他仍继续说:
「我们姬岛家是神道一族。自古就信仰火之迦具土神和属于祂那支体系的众神。家族中很多人一生下来就自然拥有通达火焰的异能……然而我没受到那种力量的眷顾,也没受到一族信仰的火之迦具土神,以及那支体系的众神任何庇佑。结果,我现在人在这里──无法切合宗家状态的人,即使是出身宗家,一样是沦落至此。这就是他们自古恪遵的道理。」
也就是说,他只是没有姬岛家的力量──火焰之力,所以才会在「虚蝉组织」里?
鸢雄询问了他在意的事情:
「……我想问你一件事。『四凶』和我的能力也是源自日本神话的神祇吗?」
姬岛唐棣摇了摇头。
「……不是,神器──也就是所谓的Sacred Gear这种异能,并非日本众神创造出的体系。那是基督教──圣经之神创造的东西。因此和我们本来是互不相容的存在。应该就是异教、异端吧。」
……刃和那个火之迦具土神没有关系?而是跟基督教的神明有关……鸢雄对出乎意料的真相让感到困惑,但事实上又能理解脑里浮现的那个情景。
小时候遇见的那名黑天使──还有藏匿鸢雄这些幸存者的组织──神子监视者。从姬岛唐棣的话语中,鸢雄开始对某些事情慢慢有了理解。听起来虽然荒谬,但是所有事情的主要脉络都很合理。
姬岛唐棣操控的独钴杵尖端,全都对准了鸢雄和刃。
「五大宗家的人就快找到这边了吧。原来如此,你和那个少女相遇的瞬间,我就难逃死劫了啊。」
他「呵呵呵」地抿嘴发笑。
「阿撒塞勒『总督』原来打从一开始就看清一切了……罢了。反正大半的同志,应该都已经撤退到互结同盟的『魔女』那边了。于此培养出来的技术,应该会在那里获得更为长足的发展吧。可以用来继续执行『四凶计画』,也可用来帮助魔女她们实现夙愿。大家能用自己的方式,成功报复宗家就好──但是,我办不到了。」
姬岛唐棣站在鸢雄的面前。他边自嘲边这么阐述:
「──姬岛鸢雄啊。帮我实现愿望,让我实现愿望吧。我想将那只姬岛产出的黑暗狗儿重新打造为不祥之刃。然后,我想死在那把不祥利刃之下。我不想死在那些家伙的手中,要死的话,就想死在你的漆黑刀刃之下──这样你懂了吗?」
姬岛唐棣不断做出令人不解的言行,鸢雄激动地回话:
「开什么玩笑!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造成那么多的伤悲!最后只想一死了之?而且还要我动手杀了你?开什么玩笑!你开什么玩笑啊!再说了!我……我才不姓什么姬岛!我是几濑!几濑鸢雄!」
鸢雄扯开嗓子怒吼,即使如此,姬岛唐棣也只是浅笑以对。
「不,你也是姬岛。不然你也不会在这里吧。这里会把那种东西拉进来,那就叫五大宗家的血统。特别是你拥有的力量,比什么都还黑,是一片漆黑。你就抱著那种黑暗,让它来玷污尽讲些无知和漂亮话的你。以异端分子的战斗来说,你不觉得这样最棒了吗?」
「你根本是疯了!」
刃呼应了大吼的鸢雄,飞冲而出!姬岛唐棣于此同时将数个飞在空中的独钴杵,对准了刃。刃从头部生成单刃刀刃,打落了一个独钴杵──但是,其他独钴杵在空中改变了轨道,从刃的侧面犀利地钻刺而至!刃打算闪躲,但独钴杵也配合它的动作四处移动,终于瞄准到小狗,刺进了腹部!刃不禁发出悲鸣,在独钴杵的这记攻击下撞上了地面!
刃即使浑身颤抖,还是站了起来。独钴杵的攻击好像相当强大,它「喀喝!」一声,自口中吐出血块。没想到刃会因为那一击深受如此重伤……这代表男子施加在独钴杵上的咒术──法力十分强大。
然而,纵使如此,刃还是没有放弃,赤红的双眼闪闪发亮。姬岛唐棣脚下的影子中,窜出了夜阴钩。但是,这波攻击对手也看在眼里。他像早就料到似的轻松躲开接著打横锡杖,不停破坏。
就在这样你来我往的期间,于空中盘旋的多个独钴杵,这次则是对准了鸢雄袭击而来!当攻击就要直接命中的前一刻,鸢雄的脚下窜出夜阴钩,化为盾牌的模样,不过独钴杵在命中前一秒,一边勾勒出弧形就在空中改变了行进轨道,并躲开夜阴钩,朝鸢雄飞来!鸢雄无计可施,全身上下遭到多个独钴杵撞击!
「……喀啊!」
肩膀、背部、手臂、腰部、腿部,所有部位都遭到独钴杵冲撞,发出沉闷的响声。接著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鸢雄当场屈膝腿软。幸运的是头部没遭到攻击……不过这是因为对手特地避开这个部位。如果狙击头部,即刻便能分出胜负,但他并不希望事情如此。
……左臂和右脚伴随剧烈疼痛,变得完全不听使唤……可能是骨折了。姑且不论手臂,脚被废掉实在致命……鸢雄已无法再四处移动了。
面临主人遭逢危机,刃自全身产出黑色雾霭,打算提高力量,但小狗自己也已身负重伤。它由于内脏受损,因此不断地不断地口吐鲜血。再这样下去,刃也会撑不住──
这时黑狮也加入了战局。它摇摆巨大的身躯,发出「嘎噜噜噜」的低鸣声。刃也不甘示弱地出声恫吓……但姬岛唐棣和黑狮联手,战况极不乐观。
刃从狮子脚下的影子唤出刀刃,不过狮子横向一跳,躲了开来。狮子大口吸气,胀起了腹部。下一秒,它朝著刃从口中吐出了巨大火焰!
刃的嘴巴虽然淌著血,但还是避开了这团火焰。然而狮子紧接在下一秒,扩大了脚下的影子,它的巨大身躯瞬间沉入了黑影之中。地上只留下影子,那个影子还四散冲开,布满整个瞭望室。
狮子制造出的每一个影子,好像全都拥有自我意识,四散开后都执著地追赶刃。分裂的影子之一,抓到了四处奔窜的刃。影子窜动后开始盘绕刃的身体。
原本分散的其他影子也在此处汇聚,再度形成巨大的黑影,而狮子就从影子里浮出。被影子抓住的刃,以身体生成的刀刃斩砍黑影──但与此同时,狮子以前脚挥下了一记攻击。
一道尖细的哀叫声响遍了瞭望室。刃在地面上反弹数次后,精疲力竭地横躺在地,没有起身的迹象。
「刃──!」
鸢雄朝著身为搭档、分身的小狗吶喊,拖行著身体也想靠过去。
无论是姬岛唐棣还是黑狮,都没追击在地上爬行的鸢雄。鸢雄知道,这是因为战局不会翻盘。两个对手的实力都远远凌驾在自己和刃之上,他们若一起攻来,自己必定败北。
鸢雄流著泪,一阵乱爬后来到了刃身边。如果是为了到刃的身旁,剧烈的疼痛根本算不了什么。自己好想赶快、好想立刻就把小狗抱到怀里。这个娇小的搭档,为了力量弱小的自己拚死奋战。眼下刃虽然还有呼吸,但鸢雄很清楚它已经是命在旦夕。
「…………谢谢你……对不起、对不起喔……我……太弱了……所以才会让你受到这种牵连……对不起喔。」
鸢雄将刃抱在怀里,只是不断道谢和道歉。
姬岛唐棣摇著头说:
「……你刚刚说我疯了。那是当然啊。寄身这里时,我就没办法再维持精神正常了。不过,几濑鸢雄。如果你不在这里转变为不祥之刃,就算挺过了这一关,未来还是黯淡无光。毕竟打从你继承姬岛姬血统,诞生到世上之后,就注定无法过上和一般人一样的生活。」
面对出言感叹的姬岛唐棣,鸢雄边哽咽边诉说:
「……我……只是想过普通的日子而已,只是想回到之前那种生活而已……和纱枝、和大家一起在那间学校继续当学生的日子……!你们为什么要破坏这一切……?为什么……要把我、纱枝和刃害到这种地步……!」
没错,几濑鸢雄──只是想夺回已失去的那种生活。他只是想和纱枝、和同学,再次于那座高中里过日子。他只是想要一般高中生想过的那种,再也普通不过的日常生活。
毕竟他就算获得异能,依旧只是个十七岁的高中生──
然而,有人轻抚了正在流泪的鸢雄脸颊。鸢雄和姬岛唐棣看见后,都大为吃惊。
「……事到如今才恢复了自我意识吗?」
姬岛唐棣瞪大眼睛看著那个人的行动,感到惊讶不已。
纱枝居然泪流双颊,站在鸢雄的面前。鸢雄怀中抱著刃,她摸了摸刃的头,不过它的头上还伸著刀刃。
她露出温柔的表情后,对鸢雄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你……受苦了吧?」
她──把刃抱了过来。刃头上生出的刀刃,贯穿了纱枝的胸口──看在任何人眼里──那都是会成为致命伤的行为。
纱枝搂著刃,无力地当场横倒在地。鸢雄抱起了瘫倒的纱枝,他陷入呆滞,纱枝则是一边微笑,一边抚摸鸢雄的脸颊。
「……别哭……鸢雄……」
鸢雄捧起她的手,想要呼喊她的名字,但是突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能够再次见到你……我……好开心……」
她脸上还挂著微笑,但是手已逐渐从鸢雄的手中滑落──
「…………」
鸢雄说不出话,只是不停摇头,迟迟不愿接受事实。
鸢雄──很想救她。
想拯救这个名叫东城纱枝的少女──
对已经失去家人的他来说,这位少女是唯一的珍贵存在。最想救的人就是她。
鸢雄把横躺在地的她抱向怀里,挤出不成语句的声音。
「……啊啊……啊、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唔唔!」
……自己只是希望她能活下去而已。
……只是想要安安稳稳、平平安安地过日子而已。
……只是……
……只是……想和纱枝一起活在稀松平常的普通日子而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失去所有希望的鸢雄,在绝望的折磨下,放声大哭。
姬岛唐棣在旁边看著一切,但他的怀中出现了神秘的发光现象。他自己也察觉了,从怀中取出了木盒。那是姬岛唐棣抢在鸢雄之前,从东城纱枝家中夺走的物品。那是鸢雄奶奶朱芭的遗物──
姬岛唐棣打开盒子后,看到里头装著一颗小水晶。是水晶产生出蓝白色的发光现象。
突然,那颗水晶传出了声音。
『很遗憾地,这个封印被解开,就代表有人想要滥用鸢雄的力量,或者是有人以异能伤害了这个孩子。』
鸢雄认得声音的主人。那是他深爱的亲人──奶奶的声音。
「……原来这水晶录下几濑鸢雄的奶奶,朱芭殿下的声音啊。」
姬岛唐棣如此判断。
水晶发出的奶奶声音继续说:
『我就来跟这些不怀好意接近那孩子的人说说吧。我把这孩子养育成一个比谁都还会替别人著想的体贴小孩。因为,这孩子……天生就拥有「伪神」那种禁忌手段。』
姬岛唐棣听完这番话后──表情丕变。直至方才他那双看待一切如云烟的双眼,现在充满了惊恐。
「…………!是指……禁手【balance breaker】吗……?怎么可能……!」
来自水晶的奶奶声音,恐吓似的说道:
『我在此敬告不怀好意地接近那孩子的人。你们如果那么想加害那个孩子,就用你们的身躯好好品尝一下弒神之刃的滋味──连你们的灵魂,也全都会被砍个粉碎。』
水晶的声音依旧持续传来。这次是温柔地对鸢雄诉说:
『──鸢雄,对不起。你很难过,很害怕吧。请原谅奶奶还没告诉你真相,就先离开人世了。』
那是奶奶平日那种严厉却又和蔼的声音。对现在的鸢雄而言,这声音就是一切,比任何事物都还渗透身心。他一边侧耳听著水晶传来的声音,便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奶奶在温柔轻抚著自己的头一般。
『可是啊,鸢雄,已经没事了喔。你不必害怕,不必哭泣了──唱出来吧。虽然你已经遗忘,但是现在应该能够回想起来喔。所以,唱出来吧──唱出禁忌的刃狗歌声。』
听闻奶奶这番话后,鸢雄脑中浮现出一段记忆。那是被封存在记忆深处的记忆──
鸢雄小时候某一天,奶奶带他去了某间神社,然后在本殿内跟他说了一些话。
──听好了,鸢雄。
奶奶曾在幼小的鸢雄额头上描过某些文字。
──奶奶教你如果真的碰上无计可施的状况时,可以拯救你的「咒文」。
鸢雄身旁──不知何时坐了一只大黑狗。
──但是,这一定要到最后的最后才能使用喔。
狗儿的红色双眼捕捉到鸢雄的瞬间,他知道自己的心脏昂扬跳动。
──因为这个「咒文」会夺走你的一切。
奶奶把鸢雄搂进怀里,在耳边告诉他「咒文」。
──用了之后就不再是人类了喔。
这时,黑狗──眯著红色双眼逐渐消失。
鸢雄现在就是回想起了这一段过往。同时,奶奶传授的「咒文」也在脑中重新浮现。
鸢雄在把纱枝和刃抱向自己的同时,忽然笑了。
没关系喔,奶奶。
我……不再是人类也没关系……
从我和……纱枝身上夺走安稳生活的那些家伙……不可原谅。
所以,奶奶。
我──要唱了喔。
如果不讲道理的事情侵害我、侵害我们,我也要不讲道理地还以颜色……
鸢雄终于展开了吟唱──
『──为斩生人愿啼千回。』
漆黑雾霭逐渐笼罩鸢雄和刃,接著逐渐扩散,最后覆盖了整间瞭望室。
『──为斩化生愿讴万回。』
黑色雾霭盖住骨折的手臂和脚后,疼痛瞬间消逝。
『──沉于阴幽黑暗之名,乃移行极夜之虚伪之神是也。』
鸢雄当场站了起来。筋疲力竭的刃──则是沉入广布脚下的黑影,不,是黑暗之中。
『──汝等啊,长眠于吾之黑刃之下吧。』
漆黑雾霭覆盖鸢雄全身后,紧黏在他的肉体上,逐渐融为一体。他的外形慢慢地慢慢地改变,虽然是人类的轮廓,却已变成有别于人类的存在。
而且黑暗在鸢雄的侧边大幅隆起,渐渐成形。那个黑暗变成前脚、后脚、尾巴,还有大大张开的嘴巴。
在他侧边生成的是,一只毛色漆黑的大型犬──不,是「狗」。
『──何其愚昧,异形之创造主【神】啊。』
鸢雄唱出最后一小节后,漆黑的「狗」开始发出响亮的咆哮。
嚎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出现在姬岛唐棣和黑狮眼前的是身覆黑暗外衣的人型兽,和站在其旁边,冒出黑暗的大型「狗」──
姬岛唐棣看著两只漆黑的野兽看到入迷。
「……太棒了。」
两只野兽用红色双眼瞪视了这么说的他。
裹覆在黑暗之衣中的几濑鸢雄──野兽展现外露的獠牙发出低鸣。
──若能砍死这家伙,我甘作「人类【怪物】」。
///
皆川夏梅和瓦利一起进入推测应是「虚蝉组织」基地的设施,已经过了一段时间。设施中响彻警报。五大宗家接到瓦利的密报后派出特务,如今在那些特务步步进逼的状态下,夏梅正以传送的魔法阵,陆续送走从培养槽放出的同学亲属。
他们在入侵这座基地后,立刻逮住一名组织成员,逼对方说出了这个地方。过来后发现,这个房间里的装置都已停止运转,剩下的就是把人放出即可。夏梅让葛利芬刮起强风,迅速地破坏了所有培养槽。
瓦利看见这个画面后说:
「准备得真周全。」
他独自露出莫名的笑容。看来他心里已经有了个底,知道是谁关闭了这个房间的装置。
夏梅不仅将同学的亲属透过瓦利绘出的魔法阵送至神子监视者的设施,还去救助倒卧在通道上的同学,将他们带至魔法阵中央。
虽然还有虚蝉怪物在基地内窜动,但是都敌不过已化为巨兽的葛利芬,全被化为「四凶」的老鹰刮起强风切个粉碎。
现场原置放于培养槽内的同学亲属,全都传送至神子监视者的设施了。失去虚蝉而晕厥倒地的同学,也一并传送过去。
「瓦利!你有办法探查动静吗?我想确认一下这里还有没有尚未传送过去的同学。」
夏梅这么询问。瓦利闭起眼睛,强化感觉,准备探查动静。
「……还有。」
夏梅听到这个结果后下定决心,就算花再多时间,就算要和五大宗家的特务交手都不成问题。要救出所有人!要救出所有同学!
然而就在内心如此决意,准备询问瓦利有动静的方向时,瓦利突然把脸朝往了天花板──上面的楼层。
本来觉得他脸上是大吃一惊般的表情,没想到忽然露出一抹令人害怕的笑容。
「……这样也不错嘛。」
瓦利相当亢奋,不过在吐气克制后对夏梅说:
「剩下的我来收拾。皆川夏梅,你到上面去,『狗』──几濑鸢雄在那边。」
「可、可是!」
自己也想要拯救大家!此般的想法优先一切,但瓦利摇了摇头。
「比起这些虚蝉学生,你如果不去阻止上面的『狗』,他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喔。」
瓦利这么说,同时夏梅看到这个房内发生的现象后,无法言语。
──四面八方都伸出了弯曲的利刃。
自己先前曾见过,当然见过,因为这些非常类似几濑鸢雄的小狗──刃释放出的弯曲刀刃。不过刃的刀刃是从遮蔽处窜出,眼前的并非如此,是从四面八方,毫无止尽地生成。从天花板、地面、墙壁、机器类物品──应该不止这个房间才有这种现象吧。恐怕这整座基地本身都不断窜出刀刃。
夏梅看见这个现象后,以本能理解了瓦利那番话的真意。
「我知道了,那么我就先去一下几濑同学那边!」
夏梅这么告知后,便把剩下的事情交给瓦利,冲出了这个地方。
她跑过通道,从逃生梯一直线地往上冲。眼下楼梯的每个地方,也都陆续窜出了刀刃。她飞快地向上冲,上到楼梯最上方的楼层后,一口气冲到通道上。眼前可看到一扇偌大的双开门。
跑到房间前的夏梅,才一碰到门扉,就有种全身寒毛直竖的感觉。瞬间,她在心里却步了,对于位在里面的存在感到恐惧。原本消去型体跟随夏梅的葛利芬,如今也现出巨大的身躯,全身不停地颤抖。
夏梅咽了口水踏进房内,映入眼帘的是──
尽是利刃的异样世界。昏暗的室内到处窜出各种形状的刀刃,数量也数之不尽。当中有笔直的,有勾出弧形的,也有闪电形的刀刃。
在黑暗的空间里,浮现著几个光源。在那些光源照射下现身的,是一名持握锡杖的中年男子与位在其身旁的巨大狮子。另外就是两只持续散发骇人气场的野兽。
一只为黑色的大型狗,虽然未从体内生成刀刃,但长得有点像刃。那只小狗如果顺利长大,厅该就会长成这般模样。
另一只是──拥有犬只轮廓的漆黑人型怪物。他和狗一样有个外凸的嘴巴,直直竖起的耳朵,还可看见露出嘴巴的獠牙。手部形似人类,但全都长有锐利尖爪。脚部和狗是同样形状,不过是以双脚站立,腰部还长有六条尾巴──
男子可能是察觉到皆川夏梅,因而边看向她边说:
「……是皆川夏梅吗?呵呵呵,来的正是时候。初次见面,我叫姬岛唐棣。你听到我这个名字,应该也猜到了大半吧?」
姬岛唐棣──隶属「虚蝉组织」者。夏梅虽是第一次见到,但知道他就是先前出现在几濑鸢雄和鲛岛纲生面前的人物。
姬岛唐棣的视线再次怡到了前方两只漆黑野兽身上。
「……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这么问的姬岛唐棣,将漂浮于自身周围的复数法器──独钴杵朝向了漆黑野兽。具有异能的法器,在空中恣意移动,攻向了漆黑野兽!
『斩切砍劈Kill斩切砍劈Kill斩切砍劈Kill斩切砍劈Kill斩切砍劈Kill斩切砍劈Kill斩切砍劈Kill斩切砍劈Kill斩切砍劈Kill斩切砍劈Kill斩切砍劈Kill斩切砍劈Kill斩切砍劈Kill斩切砍劈Kill────────────────────!』
漆黑人型野兽从嘴里说出了诅咒般的话语。那是种具有力量的怨恨之声,光是听闻就觉得会精神错乱。
姬岛唐棣放出的独钴杵没能直接命中。因为所有独钴杵都被自天花板、地面、墙壁伸来的刀刃砍碎。
姬岛唐棣看见这个结果岂止是惊讶,根本是欣喜若狂。
「……连我的独钴杵都派不上用场了啊。你快看,皆川夏梅。」
他指的方向上有道玻璃帷幕的墙壁,大概因为这里是瞭望室,所以那是用来观赏外头风景的设施。然而现在那里──已变成一片漆黑。从那里能望见的风景是被黑暗笼罩的山林世界──连天空景致都染成了黑色,附近一带已全笼罩在漆黑之中。
……夏梅抵达这座基地时太阳还挂在天上,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西沉!
仔细一看,山林四处都不断窜出巨大的弯曲利刃。目前的情势是,奇形怪状的刀刃就快掩没基地周围的所有区域。
……夏梅再度将视线移回漆黑野兽身上。她这时已经理解到,那个漆黑人型野兽就是鸢雄。另外,也看到了室内一隅横躺著一名少女。
……见到少女后,夏梅心里大概就有了个底。他是在极度悲伤后,才变成这样──
──才会变成野兽。
站在鸢雄面前的是黑色狮子。
黑狮雄壮地发出咆哮后,让其身躯沉入广布于脚下的影子中。化为影子的狮子,让影子四散后,在房内四处奔跑。每个影子就像各自拥有意识似的蠢动,然而鸢雄在这种状态下只是静观其变。然后他刚刚高高举起双臂,一口气就往下挥到底。霎时间,房内的地面上窜出数也数不尽的大量刀刃,伸向了天花板!部分的刀刃逮到了黑影,被逮的影子再度化为形体,变回了狮子。
狮子──虽已被刀刃串插,仍剧烈摇晃巨大的身躯,硬是破坏了那把刀刃。重获自由的狮子在地面高速冲出,拉近与鸢雄的距离,但鸢雄也在同时消失无踪,展开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攻防战。
鸢雄和狮子应该是以夏梅眼睛无法捕捉的速度四处移动,大打出手。两只漆黑野兽在战斗的当下,剩下的另一只黑「狗」──刃开始缓缓地在室内走动,双眼还透出诡异的光芒。
嗖!刃的后方出现了一把又粗又巨大的刀刃。黑狮被此刀刃贯穿了。刃居然仅靠动静就察觉狮子的动作,进而支援身为主人的鸢雄。重现身姿的鸢雄从正面靠向狮子身边。
狮子在被刀刃贯穿的状态下,朝鸢雄口吐火焰──鸢雄毫不畏惧,也未闪躲,直接正面迎战,将双手犀利地刺进了火焰之中!将双手插进吐出火焰的嘴巴深处!
『杀沙砂鲨纱煞痧逤杀沙砂鲨纱煞痧逤杀沙砂鲨纱煞痧逤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鸢雄发出充满怨恨的嘶吼,一口气将深入嘴中的双手用力张开!
狮子的身躯被撕成两半,滚倒在地。狮子应该死了,它的身体溶进黑暗,消失殆尽──
面对感觉不属于现世的情景,夏梅虽在颤抖,却也只能在旁观看。如果移动──恐怕自己也会被视为敌人。现在的鸢雄和刃就是让人畏惧到这种程度,持续释放出恐怖又不祥的气场。
鸢雄和刃歼灭了狮子,下一个目标应该是姬岛唐棣了吧。
但是,这个场所出现了第三人,那就是银发少年──瓦利。
瓦利看到如此的情况后浑身发颤,还露出欣喜若狂的笑容。
「……就算看到皆川夏梅也没恢复原状啊……阿撒塞勒……!这跟你讲的不一样……!还说什么『比起天龙,那算是只很可爱的狗了』……!这……这种怪物……!」
除了颤抖不已的少年说话声之外,室内还响彻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连周遭景色都为之改变,四处徘回的漆黑野兽啊。真是的,我遇到的神灭具怎么尽是些有隐情的啊。』
瓦利放在肩上的龙玩偶──居然自行动起嘴巴,发出了「总督」的声音。
「总督」向姬岛唐棣搭话:
『你好啊,首领殿下。』
「──!……是神子监视者啊。」
姬岛唐棣一听到声音就立刻察觉。
『如何?那个特异体家伙的力量?』
「总督」的声调像在挖苦。
「……这是『狗』吧?应该是被视为能够灭除神明的具现之一……黑刃之狗。」
『嗯,没错,就是这样。那家伙是连神都能斩断的黑刃。不过,听说那少年一生下来就带有神器了。』
「那应该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吧?问题在于天生就有那么──」
「总督」听闻姬岛唐棣的话语后,接下去说:
『对,没错──几濑鸢雄天生就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也就是说,这种事确实可能发生啊……」
姬岛唐棣笑得无惧,相反地,瓦利则是眯起眼睛说:「看来那才不只是什么特异体。」
「总督」继续讲:
『几濑鸢雄的奶奶见到孙子一生下来就具有破坏世界平衡的力量,就替他施加了封印,而且封印还是好几重。都是你们随便、毫无顾忌又粗暴地碰触了这个封印──你们是想见识一下吧?为了看看这个舍弃一切的身影吧?然而这就是代价。你就一次看个够,然后等著被剁碎吧。』
姬岛唐棣听闻这番话后,抿嘴一笑。
「……呵呵呵,不管是『雷光』那件事也好,这件事也罢,姬岛家的血统就是脱离不了诅咒啊,叔父大人……!」
他的笑脸上,露出一抹至今最为丑恶,却又十分满意的微笑。
姬岛唐棣向前踏出了一步,他的表情极为满足。
「──我把你打造成一把不祥之刃了。」
他一步又一步走向鸢雄。他再度飞射出独钴杵,但也又全部被击落;即使打算用手持的锡杖发动攻击,也连同整条手臂,遭刃从脚下影子生成的刀刃砍断。姬岛唐棣虽然失去手臂,还是继续往前靠近。
──鸢雄静静地将手臂扫往一旁。
姬岛唐棣进逼至鸢雄眼前后说:
「帮我灭了五大宗家,灭了『姬岛』家吧。」
这时地面窜出的刀刃像在描绘弧形似的,自姬岛唐棣的身体上砍下了他的头颅──
鸢雄和刃击败了黑狮和姬岛唐棣──
夏梅和瓦利则是在一旁看著……
「──话说,瓦利,如何啊?在遇到『红』之前,这能不能替你解解闷啊?」
一边这么说,就在场现身的,是一名下巴蓄胡的男子。他长相精悍,身穿西装。
「……有趣程度超乎我的想像喔,『总督』──不,阿撒塞勒。话说,你人如果都已经来了,就不要刻意透过这只龙玩偶讲话。」
瓦利轻轻一笑,他称呼为「总督」的男子轻抚了瓦利的头。
男子看向夏梅,做了自我介绍。
「初次见面,皆川夏梅,我是『总督』阿撒塞勒。」
这个男人就是「总督」──夏梅终于见到之前只闻其声的存在,然而现在不是感触良多的时候。
首先,必须要想办法阻止眼前的鸢雄。夏梅在思考此事时,有人突然出现在她身旁,那是衣著破烂的拉维妮雅。
「我来晚了,夏梅。」
「拉维妮雅!」
两人重逢后稍微打了一下招呼,拉维妮雅就对「总督」──阿撒塞勒说:
「你居然亲自出马,看来是有什么紧急的情况吧,阿撒塞勒总督。」
她这么说,就把视线移到已变换样貌的鸢雄身上。
「……原来如此,这情况真的很紧急。」
拉维妮雅光是用看的好像就明白了。
阿撒塞勒问:
「拉维妮雅……那些家伙跑了吗?」
拉维妮雅吐了口气。
「非常抱歉。」
「别放在心上,我一开始就知道那些家伙非常难对付。」
阿撒塞勒耸了耸肩,看向了鸢雄。
「那么,拉维妮雅还有瓦利──我要阻止那东西,帮我一把。」
阿撒塞勒向前踏出一步,瓦利犹如在跟随他的脚步,展开了行动。
「真是的,都是在善后──我什么时候才能大打一场啊?」
拉维妮雅也脱下破烂的帽子,朝鸢雄走去。
「小鸢,要请你恢复原状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跟你讲喔。」
三人互相拉开一定的距离。瓦利在背上生成了闪耀光辉的羽翼,拉维妮雅则在脚下张开魔法阵提高魔力,同时把冰之公主唤来了身旁。
阿撒塞勒在寒气飘散的室内,「喀啦喀啦」地摆动颈部后──在背上生成了六对黑色羽翼!
拉维妮雅一张开双手,冰之公主就像在呼应她,也做出相同的动作。房间瞬间结冻,连生成到数也数不尽的刀刃也都冻结。现场化为拉维妮雅的冰冻世界,鸢雄和刃也结成了冰。但是,包覆他们的冰块立刻出现了裂痕。
「几濑的奶奶啊!就让我来施展你用过的咒法吧!」
阿撒塞勒从怀里取出了一卷像是经文的物品,边结手印,边摊开了经文。经文绽放光芒,好几重的文字飘浮至空中。浮起的文字带著力量,飘向了鸢雄和刃。接著文字相互串连,变为宛若一条绳子的样态,开始缠缚鸢雄和刃。
经文产生出的文字和冰冻一起束缚了鸢雄和刃──
「瓦利!现在可以夺走力量了!」
在阿撒塞勒一声令下,瓦利拍振光翼,飞快地接近鸢雄和刃,分别只碰了他们各一下。
银发少年浮在半空中,弹响了指头。
「──减半。」
『Divide!』
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室内,连夏梅也感受到鸢雄和刃身上的力量瞬间变弱。而且瓦利的光翼还同时和「Divide」这声喊声相互辉映,绽放光芒。
鸢雄和刃逐渐失去力量。仔细一看,发现外面的景色也渐渐地脱离黑暗,巨大的刀刃也开始出现裂痕了。不一会儿,鸢雄当场腿软,最后倒趴在地。同时这个区域内的黑暗也被祓除,众多的刀刃亦崩解四散。
裹覆鸢雄的漆黑外衣也已褪去,露出了他平日的那张脸孔。刃也失去力量,当场逐渐瘫软倒地──
在阿撒塞勒、瓦利和拉维妮雅的联手出击下,应该是鸢雄引发的所有超自然现象全都消弭,室内恢复成原本的景象。从玻璃帷幕看出去,也是一片已经恢复正常的山林风景。
阿撒塞勒确认到这些事情后,吐了口气。
「──看来事情告一段落了。不过,神道姬岛家的人,居然精通这种封印术。难怪几濑的奶奶会被逐出家门。」
阿撒塞勒嘀咕了这些事情,夏梅无视他,冲往了恢复原状的鸢雄身旁。
「几濑同学!」
鸢雄倒在地上,夏梅确认了他的呼吸。他……还有呼吸。
还活著!他还活著……!变为大型犬的刃虽然横躺在一旁,不过她也用眼睛确认了它还在呼气。
拉维妮雅将手放了夏梅的肩上。
「大家都平安无事喔。我们回去吧,夏梅。」
夏梅用手擦拭著夺眶而出的眼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