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终章 罪与罚与另一件事

  在帝国城的王之间里,许多士兵神情肃穆地列队。女皇罗札利•罗兹加尔多从王座上站起身,走到我面前,露出感伤的表情。

  「……你真的要走了吗?」

  我听得出罗札利这句话并非社交辞令,而是真的担心。

  「多亏你们打倒了魔王,盖亚布兰德才能得救。本来应该要献上国家以示感谢……」

  我轻轻摇头。

  「不必了。再说……讨伐魔王的最大功臣已经不在了……」

  罗札利听到我的回答,似乎想说些什么……

  「是啊,说的也是。」

  但她把涌上喉头的话吞回去,连点了几下头。之后,她用真挚的眼神看向我。

  「请容我说一句,龙宫院圣哉不顾己身安危,也不管他人想法,始终贯彻自己相信的正义。事到如今,我认为他才是真正的勇者。」

  我也笔直地注视罗札利的双眼。

  「是啊,而且他采取的每一次行动,都是普通勇者所办不到的一连串奇迹。」

  我走向站在罗札利身后的马修与艾鲁鲁。马修穿著帝国骑士的盔甲,艾鲁鲁则身穿如贵族般的美丽衣裳。

  罗札利招聘这两个身为勇者伙伴,拯救了世界的龙族人进入帝国骑士团。马修念在圣哉的遗言,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艾鲁鲁也决定跟马修一起留在帝国。

  我向马修伸出手,要求握手。

  「马修,加油喔。」

  「莉丝妲……」

  马修握住我的手,用严肃的表情说:

  「师父拯救的这个世界……我会好好守护的。」

  这少年变得十分成熟,跟几天前简直天差地别。我用力握紧马修的手。

  「你一定可以的。」

  「有我跟著,你放心~!」

  艾鲁鲁在旁边「嘿嘿」笑了两声。看到马修一脸尴尬,我跟罗札利都扬起嘴角。

  「艾鲁鲁,你要帮忙马修喔。」

  「嗯!」艾鲁鲁精神十足地回应后,立刻换上落寞的神情。

  「莉丝丝……你真的要走了吗……」

  「是啊,我没办法待太久。」

  艾鲁鲁突然抱住我。

  「艾鲁鲁?」

  「你还要……再来玩喔。」

  艾鲁鲁仰望著我说:

  「我们去泡温泉吧,好吗?」

  马修也露出笑容。

  「对啊对啊!我们还得去赌场呢!」

  我也以微笑回应两人。

  「是啊,得去看看呢。」

  「一定要喔,我们约好了哟。」

  「嗯,总有一天一定会去。」

  我也紧紧拥抱艾鲁鲁。

  「那么,我走了。」

  之后我放开艾鲁鲁,在王之间里找一块空地,咏唱咒语。

  当我叫出通往神界的门,要穿过去时……

  「……女神莉丝妲黛。」

  罗札利突然叫了我的名字。

  「你真坚强呢。我到现在还走不出父亲的死。」

  「没那回事。但是……我现在觉得必须好好当个女神……这也是为了圣哉。」

  「我也得向你看齐。身为帝国的统治者,我一定要成为配得上这个大位的人。」

  「现在的你一定没问题。话说回来,马修和艾鲁鲁拜托你照顾了。别给他们下太乱来的命令喔。」

  「嗯,我会铭记在心。」

  罗札利对马修和艾鲁鲁微笑,两人也对罗札利回以笑容。我感到很放心,把手放上门。

  「向救世的女神敬礼!」

  罗札利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士兵们一起发出并拢脚跟的声音。

  我听著背后的那些声音,离开了盖亚布兰德……

  我让门出现在我位于统一神界的房间。关上门后,我凝视紧闭的门良久,把发生在门另一端的点点滴滴回味一遍,再行了个礼,才让门消失。

  我在床边坐下,想起马修和艾鲁鲁目送我离去时的容颜。

  他们两个的表情都很棒。曾几何时,他们变得如此坚强可靠了。

  圣哉充满自信的表情忽然掠过眼前。他像平常一样哼了一声。

  『这也在我的预料之内。』

  「圣哉……」

  我伸出手想碰触他时,幻影消逝了。眼前只有一片空荡荡的空间,徒增一丝寂寥。

  「莉丝妲黛,你真坚强。」

  想到刚才罗札利的话,我用力摇摇头。

  然后我站起身,锁上房门。

  这样就不会有人闯进来。没有人在看,所以也用不著顾忌什么。

  ……我倒在床上,像个小女孩一样嚎啕大哭。

  我对敲门声始终充耳不闻,也完全不碰从下方门缝送进来的食物,就这样过了两天。

  当我又不理会敲门声时,门突然「喀嚓」一声打开了。用解除封印的能力打开门锁的阿丽雅站在门口。

  「抱歉,莉丝妲,但伊希丝妲大人在找你。」

  「……嗯,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我从床上慢吞吞地爬起来。阿丽雅看到我的脸后微微一笑。

  「哎呀,脸色真糟,头发也乱七八糟的。」

  她握住沉默不语的我的手。

  「莉丝妲,来这里。」

  把我拉到房间角落的梳妆台。

  她什么也没问,只用梳子帮我梳头。

  「……好,又是美人一个了。」

  听她这么说,我看向镜子。倒映在镜中的,是一个虽然头发梳得整齐,但皮肤粗糙,满脸疲态的女子。

  阿丽雅把手放在我肩上,神情有些僵硬。

  「莉丝妲,我想伊希丝妲大人等一下一定会针对你解放女神之力一事究责。」

  面对一脸严肃的阿丽雅,我平静地说:

  「没关系,不管什么处罚我都接受,毕竟这是我的错。」

  我嘴巴上讲得很豁达,但心里并不这么想。失去了重要的人后,一切都无所谓了。不管是被责备,还是受到严惩,甚至被剥夺女神的封号我都不在意。不,不仅如此,如果接受处罚能稍微改变现在的心情,我反而感到感谢。

  不过,阿丽雅用充满决心的表情说:

  「放心吧,你救了难度S的世界盖亚布兰德,我绝对不会让你受重罚的。」

  我跟在阿丽雅身后走著走著,在走廊上碰到军神雅黛涅拉大人。她依然驼著背,悄悄地靠近我。

  「莉、莉丝妲,你、你还好吗?」

  「嗯,算是吧。」

  我努力保持笑容,但不确定自己笑得是否自然。

  「雅黛涅拉大人你呢?你也喜欢圣哉不是吗?」

  「不、不,我不重要,我比较担、担心你。我听、听说了,你、你应该会更、更难过吧?」

  我正在烦恼该如何回答时,旁边传来粗犷的声音。

  「嗨,莉丝妲!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你好像很没精神呢!快吃了这个打起精神来吧!」

  剑神赛尔瑟乌斯将装在盘子上的蛋糕递给我。

  「我改变了一下方向,做了冷制蛋糕喔!冰冰凉凉的,很好吃喔!」

  雅黛涅拉大人用带著黑眼圈的双眼瞪著赛尔瑟乌斯。

  「都这、这、这种时候了,还给她冷、冷的东西……你是笨、笨蛋吗……」

  「咦,怎、怎么这么说?」

  赛尔瑟乌斯大吃一惊。我觉得对他有点抱歉,因此拿起叉子,试著吃了一口蛋糕。可是我吃不出任何味道。或许这蛋糕其实很美味,只是我的舌头失去了味觉。

  即使这样,面对期待著感想的赛尔瑟乌斯,我微微一笑。

  「嗯,这个『蛋白质蛋糕』很好吃喔。」

  「!不,是『冷制蛋糕』啦!里面没放高蛋白粉啦!」

  「啊,抱歉,是『冷制蛋白质』吧。」

  「那只是把蛋白质冻起来吧!我都说不是了!」

  雅黛涅拉大人见赛尔瑟乌斯一直嚷嚷,用叉子分毫不差地抵住他的脖子。

  「噫、噫噫噫噫噫!」

  「你、你住嘴……!这蛋糕有、有放高蛋白粉吧……!」

  「是、是、是的~~!这蛋糕里放了满满的高蛋白粉~~~~~~!」

  虽然我其实吃不出味道……

  「如果高蛋白粉放少一点,味道会更好喔。」

  不过我还是给了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建议,然后就跟那两人分开了。

  我跟阿丽雅一起进入伊希丝妲大人的房间。伊希丝妲大人一如往常地坐在椅子上,但表情比平时严肃一些。

  「莉丝妲,拯救盖亚布兰德一事辛苦你了。看到你平安归来,我感到非常高兴。不过至深神界无视我的心情,针对打破神之戒律的你下达命令,要求你得确实接受惩罚。」

  伊希丝妲大人的话语充满威严,但现在的我毫无所感,听在耳里也觉得事不关己。

  反倒是阿丽雅脸色一变。

  「伊希丝妲大人!无论过程如何,莉丝妲还是拯救了难度S的世界盖亚布兰德!就算要惩罚她,也请充分考量过这一点再决定!」

  沉默片刻后,伊希丝妲大人开口:

  「我给莉丝妲的惩罚,是去拯救难度SS的世界『伊克斯佛利亚』。」

  「什……!」

  阿丽雅哑口无言。

  「伊、伊克斯佛利亚是已经被魔王征服的世界!伊克斯佛利亚的魔王在打倒勇者,得到强大的力量后,把世界化为魔界了!即使现在去救那个世界,也已经……!」

  阿丽雅僵在原地,但伊希丝妲大人续道:

  「除此之外,莉丝妲,在拯救伊克斯佛利亚的期间,你的女神之力──治愈的特技将受到封印。还有,如果你救不了伊克斯佛利亚,女神的称号将永远遭到剥夺。」

  「明明对莉丝妲来说……那世界本来就够痛苦了……」

  阿丽雅看似忍无可忍地用力拍桌。

  「太过分了!女神之力遭到封印,连要支援勇者也办不到!这样绝对救不了那个可怕的世界啊!」

  我第一次看到阿丽雅如此明显地表现出感情。但伊希丝妲大人气定神闲地反驳阿丽雅。

  「是这样吗?我倒觉得不无可能呢。」

  「您是根据什么?像那种化为魔界的世界,究竟有哪个勇者救得了!」

  伊希丝妲大人缓缓站起身,从房间的窗户眺望神界的庭园。

  「当第二天狱门吞噬魔王时……也把连锁魂破坏阵的效力一并吞进去了。」

  阿丽雅不懂伊希丝妲大人的真意,开口追问:

  「您、您到底在说什么?」

  「一般来说,勇者没办法再回到失败过的世界,不过这次是特例。」

  伊希丝妲大人回过头,从桌上拿起一张文件,走到我面前。

  「莉丝妲黛,我准许你召唤这名单上的勇者,带他去攻略难度SS的世界──伊克斯佛利亚。」

  接过勇者名单后一看,始终失魂落魄的我瞬间回神。

  龙宫院圣哉

  Lv:1

  HP:385 MP:197

  攻击力:124 防御力:111 速度:105 魔力:86 成长度:188

  耐受性:火、冰、风、水、雷、土

  特殊技能:火焰魔法(Lv:5) 获得经验值增加(Lv:2)……

  能力值已经被重置,不到原本的千分之一,但有个地方仍然没变。

  我一看到那里,眼泪就不断从眼中落下。

  ……那是过去的悔恨所赋予的力量。

  ……那是打倒魔王,拯救过世界的力量。

  ……那是守护我和同伴到最后的力量。

  在能力值的最后一行,是这么写著──

  性格──谨慎到超乎想像。

  〈盖亚布兰德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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