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四章 希望之灯火

  我们跟随路克神父进入地板下方,看到像用土块做成的阶梯。朝地下前进几步后,上头就发出声响,原本打开的地板自动关闭,我们走过的阶梯也陆续消失。

  「这难道是……魔法吗?」

  「没错,这是艾希大人的土魔法。除了这栋废屋外,镇上还有好几个通往地下的出入口。出入口都有这样的机关,即使被兽人发现,他们也无法进入地下。」

  那个叫艾希的魔法师应该是应用上位魔法,在地下深处做出供人类居住的聚落。如果非常熟练土魔法,的确能做出广大的地下空间,不过那也需要万中选一的罕见才能。

  即使没开口,路克神父似乎也从我的表情看出端倪,回以笑容。

  「艾希大人正是传说的魔法师柯尔特大人的妹妹。」

  柯尔特──我记得他是以前攻略伊克斯佛利亚时,和圣哉一起讨伐魔王的魔法师。他也跟前世的我一起成了魔王的食物……

  在阶梯旁的墙上,每隔一定距离就有光点。那不是油灯或火炬,而是埋在土里的石头在发光。据我的推测,那应该是含有发光魔力的「魔光石」。

  圣哉边走下漫长的阶梯边问神父。

  「为什么不惜这么做也要躲在地下?如果好好利用那个什么土魔法,应该可以离开这个城镇吧?」

  「不,我们无法离开贾尔巴诺。只要『咒缚之球』──这个魔导具在布诺盖欧斯的手中,人类一走到镇外就会化为灰烬。再说,就算能离开这个镇,伊克斯佛利亚也已经没有人类能安居的地方……」

  「啊!我们之所以回不了统一神界,就是那个魔导具在作祟吧!」

  我向路克神父提起通往神界的门内出现墙壁一事。路克神父点点头回答「应该没错」。

  「持有咒缚之球的兽魔布诺盖欧斯,是魔王占领世界,得到邪神的恩惠后才产生的怪物,也是统治这块拉多拉尔大陆的兽皇──葛兰多雷翁的部下。」

  神父这番话令我大吃一惊。

  「等……等一下!那个叫布诺盖欧斯的不是这大陆的主宰吗!」

  「布诺盖欧斯只有治理这个镇,统治这大陆的是葛兰多雷翁。听说他是能力远超过布诺盖欧斯的怪物。」

  连布诺盖欧斯的能力值都胜过盖亚布兰德的四天王了,竟然还有比他更厉害的!

  圣哉对我的心情浑然不知,还用拳头捶了下胸脯。

  「嗯,够格当我的对手。」

  「喔喔!不愧是上天选出的勇者大人,还真可靠!」

  虽然神父显得很开心……呃,那个,对不起,这勇者只会出一张嘴。这样下去他连对上布诺盖欧斯都会惨败的。没错,绝对会……

  「……好了,我们到了。」

  漫长的地下阶梯终于到了尽头,眼前出现一座巨大的双开门。

  神父像在打暗号般,以不规则的节奏敲打金属门把五下后,门就随著开门声打开。

  「呜哇……!」

  我看到门内的景象,不禁发出赞叹之声。

  那里宽敞到不像地下。挑高的天花板上装有无数魔光石,照亮底下栉比鳞次的民宅。往远方能看到长满翠绿作物的田地。

  圣哉也感动地点点头。

  「哦,好厉害,好像地底下有另一个城镇一样。」

  「我们耕作田地,虽然生活不宽裕,倒也自给自足。不过因为光源只有魔光石,很难种出健康的作物……」

  或许是事先得知神父要带我们来,有男女老幼共数十人在眼前一字排开。

  我笑著对居民挥手,对方却毫无反应。

  「奇……奇怪?」

  在盖亚布兰德时,民众对女神和勇者抱持著敬意,但这里的人却狠狠瞪著我们。

  我正觉得有些坐立难安,有个穿钢制盔甲的年轻人走出人群,朝我们过来。那是一个留短发,眼神锐利的男子。

  「这位是我们『希望之灯火』的首领布拉特大人──」

  神父明明在做介绍,布拉特却没停下脚步。他大步走到圣哉面前,唐突地揪住圣哉的领口,发出低沉的声音。

  「这张脸……果然没错!你竟然还活著!」

  「怎……怎么了?你干嘛突然这样!」

  不只是我,连路克神父也慌忙大喊。

  「您到底是怎么了,布拉特大人!」

  布拉特依然瞪著圣哉,对神父怒吼。

  「神父!你不知道吗!这家伙就是一年前讨伐魔王失败的勇者啊!」

  「什么……!」

  神父顿时哑口无言。布拉特充满怨怼地继续说:

  「我听说柯尔特大人和塔玛因王国的缇雅娜公主都被魔王杀了!可是这家伙却逃出来躲在别的地方!而且他现在竟然还厚著脸皮出现!」

  对了……我是由缇雅娜公主转生成的女神,在时光流逝缓慢的神界过了一百年,所以我和在水晶球里看过的缇雅娜公主长得完全不一样。但对圣哉来说,这只是一年前发生的事,因此他的容貌和身形几乎没变。也就是说,在看过圣哉的人眼中是一目瞭然。

  布拉特狠狠推了圣哉一把。

  「圣哉!」

  看圣哉倒在地上,我连忙跑到他身边。原本在背后旁观的民众也纷纷扯开嗓门。

  「真……真的耶!我一年前也看过!他的确是前勇者!」

  「没错!他还吹牛说:『交给我吧。』结果却被魔王打败,伊克斯佛利亚也毁了!」

  「都是你的错!都怪你,害我的家人全死了!」

  几乎所有聚落的民众都痛骂起圣哉。猛一回神,我们已经被手持棍棒和农具的民众团团包围。

  ──怎……怎么这样!不但魔物能力值异常,连伊克斯佛利亚的人类也对我们抱著敌意!这……这就是难度SS!该怎么办,圣哉!

  但圣哉却一派冷静地回头看我。

  「喂,女神大人,这里的人说的都是真的吗?我以前来过这个世界吗?」

  我看纸包不住火,只好老实告诉他。

  「没错……这是你第二次来伊克斯佛利亚。之前的你没能成功拯救世界……」

  「这样啊……」

  圣哉突然五体投地。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那是我完全意想不到的景象!总是目中无人的圣哉竟然对民众下跪!而且还用充满苦涩的语气开口!

  「非常抱歉,请原谅我。」

  不……不要!感觉好讨厌!圣哉竟然下跪!他这么做或许很有担当……可是……可是……我就是不想看到这样的圣哉!

  看到圣哉突然谢罪,包围他的人们顿时鸦雀无声。不久后,有个男人浑身颤抖起来。

  「别……别开玩笑了!这不是低头道歉就能解决的!」

  「柯尔特大人和缇雅娜公主等于是你杀的!」

  「没错!没错!」

  有人对圣哉丢石头,圣哉闪都没闪,被直接命中头部。此举成了导火线,让希望之灯火的人们开始殴打圣哉。

  「等……等一下!住手!住手啊!」

  「吵死了!」

  我想阻止他们施暴,却被人推倒在地。

  「我都叫你们住手了!不要对圣哉这么过分!」

  我大喊,但暴行仍不停止。年长妇女们对手足无措的我冷眼相待。

  「哼,什么女神嘛,和我们人类根本没两样。」

  「之前的红发女神也很没用,竟然被魔王吃了,真是丢脸到极点。」

  「不准说阿丽雅的坏话!」

  我怒目瞪视,她们用更狰狞的表情回瞪我。

  「都怪你们太没用,这世界才会毁灭……!」

  她们向我步步近逼。

  ──呜……呜哇!我也要被打了吗!

  我正胆战心惊时,圣哉勉强起身挡在我前面。

  「别这样,不对的是我。」

  「圣……圣哉……!」

  「名字崩坏小姐是无辜的。」

  呃,那是谁啊!已经偏离到看不出莉丝妲黛的程度了!崩坏的人是你才对吧!

  不过这还不打紧。圣哉保护我的举动似乎更激怒民众,让他们又开始殴打他。圣哉的等级是50,防御力够高,受到的伤害并不严重……但我依然懊恼不已。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来拯救世界,却得遭受这样的对待!

  我眼泪快夺眶而出时……

  「请你们住手。」

  有个高亢的声音凛然响起,让群众的手嘎然而止。

  在众人的视线前方,有个年幼女孩昂然伫立。她跟其他人一样衣著质朴,但纤细的手臂上戴著装饰品。

  「艾希大人……!」

  有人这么喃喃自语。

  「各位,请住手,柯尔特哥哥他并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用土魔法做出这个村落的魔法师艾希,远比我想的年幼,从外表看起来大约六七岁。这个比艾鲁鲁更小的女孩只靠一句话,就平息村落的暴动。

  「谢……谢谢……」

  我向艾希道谢,但女孩的眼神也十分冷淡。

  「女神大人和勇者大人,很感谢两位光临,但我并不抱任何期待,因为已经没人能打倒魔王阿尔特麦欧斯了。」

  ──魔王……阿尔特麦欧斯……!

  一听到伊克斯佛利亚的魔王之名,就有种难以言喻的嫌恶感流窜全身。或许是因为我前世遭他杀害,灵魂才会产生反应。

  「要拯救这世界,已经不可能了。」

  艾希平息暴动后转身离开我们。民众也有的吐口水有的咂舌,跟著作鸟兽散。

  留在原地的只有满身疮痍的圣哉和我,以及路克神父和布拉特。

  布拉特瞪著我。

  「喂,女神,我记得你的名字叫……『名字崩壊』对吧?」

  「不,我叫莉丝妲黛……」

  「这不重要。你真的打算打倒魔王,拯救这个世界吗?」

  「是这样……打算没错……」

  「那你有什么能力?」

  虽然想说「治愈」,但这个能力现在遭到封印。

  「……鉴定吧。」

  布拉特露出傻眼的表情。

  「那种事我也会。没有其他能力吗?」

  「我……我有翅膀,可以在空中飞。」

  如果是莉丝妲之翼,只要得到伊希丝妲大人许可就能用……!

  「执行神界特别处置法!」

  我高声大喊,却什么事也没发生。

  ……好,果然还是不行。跟伊希丝妲大人也连系不上。既然回不去神界,从一开始我就料想到会这样。

  「根本派不上用场嘛。」

  布拉特用带刺的眼神看我,我只好加强语气。

  「我……我不会死!女神是不会死的!」

  「不死之身?真的吗?」

  布拉特不是问我,而是问身旁的路克神父。路克神父点点头。

  「传说女神是不会死的。这位大人所言应该属实。」

  哼,怎样?有稍微对我刮目相看了吧?啊……不……不过,仔细想想,敌人如果有连锁魂破坏,还是杀得死我……而且在伊克斯佛利亚,无论是狼人还是布诺盖欧斯,也都有这种武器……

  我决定诚实以告。

  「不过偶尔还是会死。」

  「!偶尔会死是什么意思!那就不是不死之身了啊!」

  布拉特大叫完叹了口气,抓了抓头。

  「偶尔会死的女神配上次失败的勇者,根本是在搞笑。看来老天爷果然不打算拯救伊克斯佛利亚啊。」

  布拉特接著对我们投以冷淡的视线。

  「不过既然来了,至少要有点用处。既然想打倒魔王,应该也能打倒他的部下布诺盖欧斯吧?」

  「那……那个……」

  圣哉在盖亚布兰德打倒魔人化的战帝时,等级是MAX。如果要打倒拥有同等级能力值的布诺盖欧斯,只凭现在的50级绝对不可能。不过……

  「我知道了。我会去打倒他的。」

  刚才似乎都有默默旁听的圣哉,勉强撑起遭痛殴的身体,斩钉截铁地这么说。

  「布诺盖欧斯在镇外建立能买卖人口的市场,并在那里培养奴隶。你们就去打倒布诺盖欧斯,解放那个地方吧。」

  先不论要不要真的去跟布诺盖欧斯打,总之这里还是早点离开为妙。不过地上是高能力值魔物的巢穴,也好不到哪去。

  「至少让我们做准备吧!」

  我对布拉特提出要求。就算要离开希望之灯火,也得先装备武器和防具。

  布拉特用鼻子哼了一声,拍拍路克神父的肩,然后就这样走了。留在原地的路克神父带著慈祥的表情,指向某个坐在不远处的草席上的男人。

  「那里就是道具店。」

  就像盖亚布兰德那时一样,伊希丝妲大人也有事先给我伊克斯佛利亚的货币。我从怀中拿出装钱的小袋子,走向道具屋……但草席上陈列的道具中,发光石和农具占了大部分,其他也净是日常生活用品。我原本期待有道具能解除圣哉的混乱,可是摊子上连药草或解毒草都没有。

  总之我先买了草席上的麻料衣服,给只穿T恤和牛仔裤的圣哉换装。这是为了不让他太引人注目。

  「吶,路克神父,除了道具店外,有武器店和防具店吗?」

  「很遗憾没有。在这里物资并不充裕。」

  阿丽雅说得没错。在被征服的伊克斯佛利亚里,的确找不到像样的装备。

  我失望地垂下双肩,身边却传来沙哑的声音。

  「喂,你换了职业没?如果想换,我来帮你换。」

  那是一位门牙几乎掉光的年迈男性。路克神父为我们介绍。

  「这位是恩佐,是希望之灯火的『施洗者』。只要拜托施洗者,他就能会帮你从现在的职业转职。」

  圣哉露出不解的表情。

  「我的职业不就是勇者吗?」

  恩佐摇摇头。

  「这个世界没有叫勇者的职业……我来看看喔。这个嘛,你的职业是『魔法战士』,而且是『火焰系魔法战士』。」

  虽然盖亚布兰德时期的圣哉学过各种系统的魔法,不过基本上还是偏火焰魔法。这次他也跟上次一样,已经会凤凰炎舞斩和凤凰贯通击等强力的火焰系魔法剑。

  恩佐咧嘴一笑。

  「你是结合魔法师和战士两种职业的上级职业『魔法战士』,真不愧是勇者。不过如果放弃魔法战士,就能选择另外两种不同类型的职业……你觉得怎样?」

  「不,保持现在的职业就好。」

  圣哉不假思索立刻回答。谨慎时的圣哉或许还会详细询问,再三考虑……不过就现状来说,我也赞成不转换职业。魔法战士是上级职业,应该没其他职业能取代,而且突然转职的话,要习惯可能很费时,我们现在根本没这个闲工夫。

  「好,我们就这样出发吧。」

  圣哉有些迫不及待,先一步走向希望之灯火的入口。当他接近大门时,路克神父像是想起什么,说「请等一下」后小跑步离去。过了没多久,他抱著一把剑鞘又跑回来。

  「请带这把剑去吧。虽然生锈了,有总比没有好。」

  「谢……谢谢你!」

  我向神父道谢并挥手道别。

  这时我不经意看向身旁,发现圣哉表情熠熠生辉,还高举起生锈的剑。

  「嗯,这下百分之百赢定了。」

  「呃,别表现得好像『我拿到王者之剑了!』一样自信满满好吗?那把剑已经生锈了耶。」

  「总会有办法的。」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而是『一切准备就绪』……」

  「那是什么?」

  「唉……」

  我怀著快压垮自己的庞大不安,离开了希望之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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