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三十一章 对话

  杀人机器的啜泣声透过高音质立体环绕音响传进我的耳朵里。

  我拿著土蛇麦克风对隔离著杀人机器的洞窟说话。

  「喂~你听得见吗?」

  「呜呜、嘤嘤……啊、听、听得见!」

  「我是莉丝妲黛,你可以叫我莉丝妲。你有名字吗?」

  「没有,我没有名字。」

  「这样啊,那……既然你这么像女孩子,那就叫你『杀子』怎么样?『小杀』!这个名字不错吧!」

  话才一说完──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洞窟里响起了更响亮的哭声。

  「!对、对不起!这个名字不好!因为是杀人机器所以就叫杀子,我也觉得太随便了!」

  「呜呜……不是的……!我……我太高兴……!」

  「咦咦?」

  「因为我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帮我取名字……!我好像在作梦一样……!」

  太、太好了!她好像很开心!

  我再度告诉杀子,缠在她身体上的土蛇是无害的,请她放心。

  「……那么,我差不多该走了。」

  「莉丝妲小姐,您要走了吗?我会寂寞的……呜呜……」

  她好像又要哭了!唔……该怎么办才好……

  「小杀!你等我一下喔!」

  我离开洞窟,开启通往神界花园的传送门。

  我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下,看见一位男神拿著浇水器帮花儿浇水的背影。

  「那、那个,波洛斯大人,午安……」

  在波洛斯大人被圣哉活埋兼踩了额头之后,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啊啊,是莉斯妲黛啊。」

  波洛斯大人用粗犷的男音回应并且转过头来,看到他的脸,我大吃一惊。波洛斯大人虽然不像那个时候一样全身是毛,但是却放任脸上的胡子乱长,头发也理成了平头,怎么看都是个中年大叔!

  看到我目瞪口呆的模样,波洛斯大人「哈哈哈」几声,快活地笑了。

  「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流言传了出去,其他神祇也知道老子是个毛发浓密的男神了。虽然这件事不是老子自己公开承认的,却莫名有种海阔天空的感觉,所以老子已经不恨那个勇者了。」

  「是、是这样呀!太好了!」

  「从日复一日的除毛作业中获得解脱,老子很幸福。后来仔细想想,毛多也是老子的特色嘛!其实没必要遮遮掩掩。」

  「就是说呀!现在的波洛斯大人充满野性,我觉得很棒!」

  「哎呀,真的吗!」

  「真的!虽然完全不是我的菜!」

  「喔、喔……你讲话还真直接呀……」

  「话说回来,波洛斯大人,我今天来这里是有点事想拜托您……」

  我指著刚才看中的可爱粉红色花朵说:

  「请问可以把这些花给我吗?」

  「完全没问题呀。老子把它装进盆栽里,这样比较好拿。」

  「谢谢您!」

  「甭客气,甭客气。咱们住在同一个神界里,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从变成和善农家大叔的波洛斯大人手中收下花朵之后,我返回杀子所在的洞窟。

  「……呜呜、呜呜……」

  洞窟里依旧传来阵阵的啜泣声。

  「小杀?」

  「啊啊!莉丝妲小姐!」

  我把门连结到杀子所在的隔壁洞窟,下定决心之后,把门打开了一点点──

  「嘿!」

  然后俐落地把要来的盆栽丢进去,迅速关上门。

  「那、那个,莉丝妲小姐,有一盆花力道生猛地飞过来了耶……?」

  没错,想要在不穿过门的情况下安全地把花交给杀子,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我拿著麦克风对她说:

  「小杀!那盆花送给你!」

  「送给我?」

  「嗯!很漂亮吧?」

  「是、是的!非常漂亮!而且……总觉得看著看著,心就平静下来了。」

  「那你不可以再哭了喔。」

  「好!我会加油!」

  就在我放下土蛇麦克风准备离去的时候,杀子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莉丝妲小姐……您还会再来看我吗?」

  「嗯!好呀!」

  我笑著回答杀子。

  隔天。

  看著塔玛因城镇里到处都是的魔巨像,我问身旁的圣哉:

  「一眼看过去,数量是不是比之前更多了?现在到底有多少只魔巨像呀?」

  我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得到回应。

  「……圣哉?」

  虽然他向来沉默寡言又奉行秘密主义,但是今天的圣哉比平时更安静了。我仔细一看,发现他的视线盯著一个点看,有种「心不在焉」的感觉,样子显然不太对劲。

  「我说圣哉!」

  我摇了摇他的肩膀,他却还是一样没有反应。

  「等等!你没事吧?」

  我开始担心起来,于是继续用力地摇他,结果──

  『啪叽!』

  ……一声脆响,圣哉自肩膀以下,手臂整条掉了下来!

  「呀啊啊啊啊啊!我、我把手臂拆下来了!对不起~~~~!」

  我抱著手臂一个劲儿地道歉,结果从旁边响起了圣哉的声音。

  「……你在干嘛?」

  「啊啊!圣哉!你听我说,我刚才摇了圣哉几下,结果把圣哉的手臂拆下来了……咦咦────?」

  我搞不清楚状况,交互看著两个圣哉,有手臂的那个圣哉用死鱼眼看向我。

  「那是我的影武者。我在运用土系魔法制作出来的人偶上面施加了变形术。」

  「喔……什、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是说,影武者?为什么会需要这种东西啊!」

  「虽然说我身在塔玛因,但也无法就此放心,毕竟可能会有人想暗算我。」

  「你是说,塔玛因的人们会偷袭你?这、这……」

  ……怎么可能。我大概无法这样断言。毕竟,因圣哉过去没能拯救这个世界而心怀怨恨的人,我已经亲眼看过好几次了。

  「最大的敌人说不定不是魔王军,而是身边的人。」

  「你未免讲得太夸张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扛著行李,看似商人的男性,带著笑容从圣哉的身后走了过来,手里还拿著药草。

  圣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以惊人的速度回头,并且一把揪住男人的领口。

  「噫!」

  「喂,你是刺客吧?」

  「才、才不是!我只是个商人!」

  「是谁雇用你的?」

  「不不不,没人雇用我啦!我只是在看这药草的品质怎么样而已──」

  圣哉似乎完全不相信男人的解释,在我也一起劝他之后,他才总算松开了那名男人。

  「听好了,下次不准再从我的背后靠近我。若有下一次……我就杀了你。」

  「!你这个勇者是怎么回事啊!」

  我对著这个活像是杀手的勇者大吼,而那名商人则是自顾自地发出充满悲壮感的尖叫逃走了。

  耍了狠之后,圣哉毫不在意地迈步就走。

  「等、等等,你要去哪里?」

  「瞭望塔。我本来就要去那里,都是因为碰到你才被耽搁了。」

  「塔?你要去做什……啊……真是的!等等我啦!」

  我追在圣哉身后前往瞭望塔,只见王妃与姜德伫立在塔顶上。

  「你把我们叫到这种地方来,到底想做什么?」

  姜德一脸不解地问。看来他是事先被圣哉叫过来的。

  然而,圣哉没有回答他,而是一言不发地用双手遮住天空。

  「……钢铁圆顶(Iron Dome)。」

  紧接著,将塔玛因团团围住的万里铁壁伴随著地鸣声朝天空伸长了!万里铁壁长高了一会儿之后,又开始变形往内侧弯曲,像一张大伞一样覆盖住整个塔玛因!

  「「什、什、什、什、什么!」」

  就在我与姜德目瞪口呆的时候,从四面八方变高变长的墙壁在空中连结起来,完全遮蔽了阳光。

  在一片黑暗之中,圣哉从胸前拿出魔光石说道:

  「空袭时,墙壁会变形成罩子。虽然会消耗相当多的MP,但是这么一来就可以完全防御来自空中的攻击了。」

  「不要一声不吭地就突然这么做好不好!突然变得一片漆黑,民众会恐慌的!」

  「所以我才把你们叫到这里来。你们现在就把这件事告诉塔玛因的人民,让他们在真的遇到空袭的时候不会陷入恐慌。」

  紧接著,覆盖天空的圆顶发出「轰隆隆隆隆」的声音逐渐打开了。变高变长的墙壁渐渐缩短,恢复到原本的位置。

  「危机解除之后,就会像这样恢复原状。」

  「一、一般人……会为了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空袭做到这种地步吗……?」

  姜德错愕地嘟哝,然而王妃却是满脸的笑意。

  「哎呀,只要能让塔玛因的所有人平安过日子,做得太多总比做得不够好呀,你说对不对?」

  圣哉点头同意王妃所说的话,然后迈开步伐,打开瞭望塔上房间的门。这是以前王妃被关押的房间,现在则是放著好几个装满水的桶子。

  「圣、圣哉,你这次又要做什么?」

  圣哉「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之后,桶子里分别映照出不同的景象。

  「呜哇!这是?」

  「我把我用土系魔法驱使,并且放到城镇里里外外的土蛇所看到的景象投射在上面。这样一来,就能用肉眼看见塔玛因周遭各处所发生的事情。」

  摄影机……这个世界的人大概听不懂这个字眼,不过这简直就是「监视摄影机」了吧。这下不只圣哉,就连我们也可以将机皇兵团的动静一览无遗了。

  ……防范空袭的圆顶铁壁。

  ……架设在四周的复数监视摄影机。

  塔玛因俨然已经成为一座高科技配备的要塞了。

  「莉丝妲,开门。接下来要去贾尔巴诺。」

  「你要去贾尔巴诺做什么?」

  「我猜第二波敌军可能很快就会来了,但是应该还有一点时间。既然如此,我就要善用这些时间,在贾尔巴诺架设起跟塔玛因相同等级的设备。」

  隔天。

  圣哉精力旺盛地来回于塔玛因与贾尔巴诺,强化著两地的防卫。

  姜德一开始还为了了解状况而跟著他跑,最后好像也厌烦了,现在不再与圣哉同行,而是待在塔玛因陪王妃。我也在开门让圣哉移动到贾尔巴诺之后,就在塔玛因自由自在地行动。因为我懂得察言观色,觉得圣哉好像不喜欢我一直当他的小跟班。

  闲暇的时间,我就陪王妃说说话,或是到杀子所在的洞窟去探望她。

  「……呵呵,圣哉先生的故事好有趣!」

  「听起来很好笑,实际待在他身边可是很累人的!」

  我拿著土蛇麦克风对杀子讲话,在我告诉她圣哉为了防范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空袭而打造了圆顶,还有在此之前的种种谨慎事迹之后,杀子乐呵呵地笑了。

  此时我突然发现不妥,于是问杀子:

  「不过你的心情其实很复杂吧?毕竟机皇欧克赛利欧是小杀你的爸爸……」

  「是、是的,如果父亲大人能够跟勇者大人好好地聊一聊,彼此和睦相处就好了,可是……」

  这件事很明显是不可能的。总觉得心情变得有点沉重,于是我换了个话题。

  「是说,那盆花怎么样了?」

  「那个……说到这个,它好像不太有精神……」

  杀子把盆栽捧在手上,面对著我所在的洞窟的墙壁把花拿给我看。花朵枯萎了,土壤乾巴巴的。

  「啊啊!水!忘记浇水了!」

  「水……?意思是营养不够吗?那我可以把我身体里的机油滴进去吗?」

  「那样百分之百会枯死啦!等一下!我现在就去拿水过来!」

  我连忙从塔玛因的水井中打了水,装进水桶里返回洞窟。

  我开门进入杀子的洞窟,然后马上把水倒进盆栽里。乾巴巴的土壤转眼间就吸收了水分。

  「呼……!这下就可以暂时放心了!」

  接著,我身后传来杀子的声音。

  「莉丝妲……小姐……」

  此时我才发现!我不小心跑进圣哉不准我进来的杀子的洞窟了!

  ──完、完、完蛋啦啊啊啊啊啊!圣哉千叮咛万交代,结果我还是一个冲动就跑进来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终于……可以这么近地见到您了……莉丝妲……小……姐。」

  「小、小杀?不会的……!你不会的吧……?」

  然而,杀子的声音变得跟平时不一样了。杀子朝我走来,机械手臂对著我伸了过来。

  「不、不要啊!」

  感觉到危险,我失声尖叫。可是……杀子却牵起我的手用力上下甩动,然后发出雀跃的声音。

  「我第一次见到莉丝妲小姐的模样!我好感动!」

  「咦……」

  「您好完美!头发和脸蛋都非常美丽,我好向往!」

  「是、是喔?」

  太、太好了!她果然不是邪恶的怪物!

  「……可是花儿好像还是没有精神耶。」

  被她这么一说,我再仔细一看,发现浇过水的花还是萎靡不振。难道已经来不及了吗?

  「你等一下,我试试看。」

  我对著枯萎的花发动治愈能力,像治疗受伤的人类一样治愈花朵。

  不久之后……奄奄一息的花挺直了背脊,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好了!总算是救活了!」

  ──可是,我居然要这么拚命,才能救回一盆枯萎的花。这件事要是被圣哉知道了,我大概又要被鄙视了吧……

  我在心中自嘲,但是杀子却兴奋得手舞足蹈。

  「您好厉害!这是奇迹!」

  「哎、哎呀,我好歹也是女神嘛!」

  「女神大人都很厉害对不对!真的好厉害!太厉害了!」

  获得久违的盛赞,我的心情飘飘然,几欲升天。

  「对!就是呀!我比圣哉伟大多了!」

  「我好尊敬您!莉丝妲小姐!」

  啊啊……感觉怎么会这么棒!是呀,我是唤醒奇迹的美丽女神呀!

  就在我找回身为女神的威严时──

  『嘶嘶嘶嘶嘶嘶!』

  被我放入胸前的土蛇叫了。

  「莉、莉丝妲小姐?那是什么?」

  「喔,这是土蛇电话。小杀,你暂时保持安静。」

  我把土蛇的尾巴放到耳边,土蛇的头部凑近嘴边。

  「喂喂喂?圣哉?你现在在贾尔巴诺?要回塔玛因吗?」

  然后,我听见从土蛇传来的低沉声音。

  『……你开门跑进杀人机器所在的洞窟里面了,对不对?』

  「!咦咦咦咦!你怎么会知道?」

  『我早就看穿你的所有行动了。』

  圣哉开始训话,而我只好当场频频鞠躬道歉。

  「真的很抱歉……可是那个,我没有被攻击,所以……啊……是的……问题不在这里……对不起……您说的没错……是的……我今后会铭记在心……不对,不会有下次了……是……是的……对不起……我以前也这么说过……是的……对不起……是的……不好意思……好的……」

  挂断土蛇电话之后──

  「莉、莉丝妲小姐……您还好吗?」

  我虽然努力对杀子竖起了大拇指,但是手指在发抖,脸在抽搐,女神的威严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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