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十八章

  穿越立体迷宫,最终防卫线的大厅深处有通往最顶层的大楼梯。阶梯约有十公尺宽,或许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滚过,角落到处都被削成圆形。

  米菈等人正巧在爬那座大楼梯。眼前张开口的走廊延伸到最深处,点点亮起的灯火呼吸似地收缩扩大,照亮整座空间。

  「暂时不想再爬楼梯了啊。」

  亚伦呼出一口气回头,俯瞰远方楼下的大厅。立体迷宫接著大楼梯或许让他们相当疲倦,蝎和蛇也感情融洽地背靠著背,坐在地上默默同意。

  米菈则是更加钻研让自己放松的技巧,叫神圣骑士水平举著盾牌,自己盘腿坐在上面,甚至开始打起瞌睡。因此他完全没有身体上的疲劳感。

  「使役系的术式真的好方便啊。」

  看到从神圣骑士身上潇洒降落的米菈,亚伦突然这么嘀咕。听到这句话蛇立刻做出激烈的反应。

  「这种认识不对。原本在没有魔物的地方应该保存玛那才对。」

  蛇用足以贯穿人的锐利眼神瞪著亚伦。如她所说,自从魔像随时间经过消灭以来,蛇到现在都没有重做新的魔像。相形之下,米菈甚至能召唤黑骑士与神圣骑士比较坐起来的舒适度,之后再决定把神圣骑士的盾牌当作特等席,对于玛那的消费毫不在意。话虽如此,那也是因为米菈有庞大的玛那,同时具有恢复量超乎常人的基础。

  「是啊,这么说也对。米菈小姑娘理所当然似地用个不停,害我完全没有发现……不过你的玛那残量还够吗?」

  看到尽管没有运动,仍像是劳动完的劳工般伸展身体的米菈,亚伦皱起眉头。

  「她是特例。」

  蛇这么说,看著米菈的眼神带有一抹羡慕的色彩。

  「喔喔,不愧是贤者的弟子啊。」

  亚伦想起米菈的头衔,佩服地看著有如在缘廊喝茶的老人般用四季欧蕾润喉的少女。

  「唔?」

  米菈浑身放松,却在行径方向看到一闪而逝的蓝色光芒,皱起眉头倾身向前一探究竟。

  下一剎那,震撼五脏六腑的轰然巨响自前方传来,随后走廊呼应那一声细微地震动。

  「什么声音?」

  亚伦立即起身采取警戒态势。蛇与蝎也迅速反应,摆出架式眼神锐利地看著声音传来的方向。

  「前面应该没有魔物才对。」

  走廊前方是天秤城塞的最深处,如蛇所说不会有魔物出现。米菈和亚伦都记得,但声音仍确实传进耳中。

  在四人的注目之下,蓝光再次爆裂似地膨胀。轰然巨响与震动瞬间逼近,从身旁吹过。

  「刚才的是爆炸。是法术造成的吗?」

  「感觉得到玛那残渣。应该是法术没错。」

  亚伦看到光芒低声这么问,蛇便点头回答。

  「也就是说前面有人对不对?难道我们被奇美拉抢先了吗?」

  蝎重复踏步,盯著前方准备随时向前冲刺。他们应该是最快抵达的,但确实有奇美拉克劳森早他们一步攻略完成的疑虑。也就是全部落于后手,极度不方便的遭遇战。

  然而,现在的状况有些难以理解。

  「有可能吶。不过,他们在和什么战斗?」

  四人看见的光无疑是战斗造成的,可是前方不会出现魔物。既然如此他们又是在和什么战斗?

  「我们走吧!」

  蝎迫不及待地率先向前跑去。蛇也立刻紧跟在后。

  亚伦迅速确认手边的道具,深吸一口气拔腿奔跑。他充满斗志的双眼锐利无比,看著先走的蝎两人更深处。

  「若是能渔翁得利就好了。」

  米菈送还神圣骑士,在空中奔驰避免发出脚步声,眨眼间超越亚伦。

  走廊尽头右侧的门大大敞开,蝎与蛇靠在门旁探头望进里头,两人的表情明显相当困惑。米菈贴在两人背后,悄悄探头看了里面一眼。

  室内彷佛下过午后雷阵雨般满地积水。相反地,静静燃烧的苍色火焰在地上蜿蜒,某个烧焦的物体发出滋滋的声响。

  (这是……怎么回事?)

  米菈目睹眼前的光景,和两人一样瞪大双眼,把嘴抿成一直线哑口无言。

  「怎么会这样……」

  追上众人的亚伦看到状况也难掩动摇之色。

  天秤城塞最深处,过去当成作战室使用的房间中能看到五个人的身影;但米菈他们都注视著同一个人。

  唯有一名男子站在摇曳的蓝色光海中。他又瘦又高,身穿画了独特纹路的紫红色长衣,左手握著锐利的细剑,右手提著一把十字弓。灰色双眼在银框眼镜后眯了起来,静静地俯视脚边的某人。

  「内哄?」

  五人服装各不相同,乍看之下没有共通点。硬要说的话,就是倒在地上的四人身上都插著十字弓的箭矢,还有被火纹身至今还在冒烟的焦痕。

  是奇美拉克劳森之间互抢功劳吗?四人这么想的下一刻,躺在地上的轻装男子撑起身体,踩著踉跄的脚步朝长衣男子背后发动攻击。

  尽管身负重伤,他的动作仍有如掉祯般迅速。轻装男子手中握著似曾相识的漆黑短剑。

  那把短剑完全从死角刺进长衣男子的背后。所有人都这么想的瞬间,长衣男子留下幻影消失无踪。伴随某种东西碎裂的钝响,轻装男子以不自然的姿势飞上半空。

  这么一来,轻装男子就毫无反抗之力。他的胸口被细剑刺穿,绽放出一朵鲜艳的血花。散落的红色液体也被蓝色火海烧灼,连同男子的性命一起消逝。

  黏在鼻腔里的铁锈味中,长衣男子用平淡的动作拔出细剑,不理喷溅的飞沫望向远方。他的表情如新月般阴沉,如冰雕般冷澈。

  轻装男子的尸骸倒卧地面,黑色短剑应声落地。长衣男子一看见短剑,表情突然染上激动的神色。他一改之前的平淡的模样,一次又一次地抬起脚用粗鲁无比的动作将黑色短剑踩碎。

  变化只有短短一瞬,长衣男子又像是感情消失般冻结表情,或许是在确认遗体是否真的身亡,开始用细剑刺向倒卧在周围的遗体。

  「那个纹路,是空之民。」

  长衣男子转身背对门口的时候,蛇看到他背上造型独特的纹路发出细小的声音。

  「空之民!?为什么那种人会──」

  亚伦听过空之民这个名词。说完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这里,皱起眉头后发现理由。理由单纯至极,跟他们自己的目的类似。然而有一点确实不同,就是杀死与活捉。

  亚伦的眼神因为焦躁变得更加严肃,心想「莫非……」看了一眼倒在房内的遗体。这时,他和直直看著一行人的长衣男子四目交接。

  「你们是这群人的同伙吗?」

  随著平淡却蕴含怒气的嗓音,长衣男子朝米菈等人举起手中的十字弓。

  「不,不是。别那么紧张,我们不是敌人。」

  亚伦这么说在长衣男子面前现出全身,慢慢地用对方看得见的动作收起手中的武器。接著,蝎与蛇也都现身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空之民……是什么吶?老朽似乎在哪儿听过。)

  虽然这个名字似曾相似,却也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意思;但那无疑跟长衣男子的来历有关。他看起来不像是跟亚伦他们为敌,于是米菈也慢了一步悄悄跟在三人背后。

  长衣男子以结冻的双眼看著自入口现身的四人,像是在寻找某种判断材料。

  「看来你们不是一般的冒险者……你们是谁?」

  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长衣男子稍微放松戒备,将十字弓的前端举向天花板;但是他手中的细剑仍维持最基本的警戒。这时亚伦又向前一步,轻轻环视室内伸出惯用手的食指指向长衣男子身旁的遗体。

  「那些家伙是奇美拉的成员吧,对不对?」

  「……对,没错。」

  长衣男子微微将视线向下移,瞥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男子侧脸。接著他的表情染上怨恨、憎恶、愤怒,所有负面感情交织而成的神色,用充满轻蔑的眼神回答。

  「果然如此啊。」

  即使没有展现在表情上,亚伦听到那句话仍大失所望。目标的奇美拉成员竟是这种惨状,现在已经不可能达成任务了。

  「刚才说到我们是谁吧?我们是来抓他们的。这么说你懂了吧?」

  亚伦丝毫没有隐瞒烦躁的感情,语带叹息地说,在内心抱怨至少该留一个人下来。

  不确定因素介入并非意料之外。从对方的表情以及空之民的身分看来,可以推测出造成现状的原因。然而这次任务的重要性可说是历代最高,亚伦的态度并无可厚非。

  不过长衣男子丝毫不理会愤怒的亚伦,只有稍微思考了一下。

  「……原来如此,五十铃联盟吗?」

  长衣男子想到四人的来历这么说,把手中的细剑收回鞘中解除警戒。

  手段虽有差异,目的依然相同。长衣男子和五十铃联盟正是处于这种关系。

  亚伦看到长衣男子释放的威吓感消失走进房间内,蝎和蛇也跟了上去。

  (真是凄惨吶……)

  全身流血,被烧到焦黑,面带痛苦至极的表情丧命。米菈只看了一眼奇美拉克劳森的尸体,就立刻扭曲表情把脸别开。决心和奇美拉克劳森战斗时,他就做好心理准备有可能会看到人的尸体;不料第一次却是这种惨状也无可奈何。

  「这样我们的任务就失败了。」

  如同一丝可能性都不肯放过,四人的尸体彻底遭到破坏。亚伦随意看了一眼,叹了口气瞪著长衣男子。

  「我很抱歉。」

  长衣男子嘴上这么说,却看似丝无悔意,跟四人擦肩而过朝出口迈步。

  「啊啊,虽然算不上是赔罪,我就跟你们说一件从这群人渣身上得到的情报吧。」

  经过房间出口他突然停下脚步,背对四人说:

  「圣波利贸易国,他们的根据地就在那里某处。」

  留下这句话,长衣男子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只留下低语般的空气乱流。但是,米菈在飞舞的风中似乎听到一声充满哀戚的残响。

  「某处,这个情报还真随便。总之,没鱼虾也好。」

  亚伦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从怀里拿出纸片,写下得到的情报。

  「如果能活捉的话,就能知道详细地点了说。」

  蝎也环顾现场压低音调低语,在附近的尸体旁蹲下。

  「不能空手而回,找找看有没有留下什么其他线索吧。」

  「也对,状况虽然很糟,仔细寻找可能可以找到什么。」

  亚伦把纸片收回怀里,如此同意开始调查最靠近的尸体。

  「我去里面找。」

  蛇判断检验尸体交给两人十分足够,这么说朝房间更深处,司令室的所在方向迈步。

  「老朽也来帮忙吧!」

  米菈立刻这么说,快步追上蛇,然后超越她冲进司令室里。检验尸体与搜索住宅,要说哪个比较好,除非有特别癖好,不然应该都会回答后者吧。

  司令室中央是一座巨大的石台,崩落的椅子残骸围绕在一旁。更深处据说就是精灵王指挥的地点,刻有无数空洞的柱子横排成一列,乍看之下像是某种监牢。

  (不知为何,柱上居然开了洞吶。老朽记得原本好像有小球卡在里头。)

  米菈看著司令室深处的柱子,忽然感到一股异样感。他不常有事必须过来,游戏时代也只来过两、三次,记得并不清楚。话虽如此,耸立在房内的柱子明显是抑制精灵王影响装置的一部分。

  蛇理所当然地直线走向柱子,开始调查刻在上头的神秘纹路及空洞。

  米菈也边回想上次来时的事情,在柱子周围绕圈。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刚才的问题。

  「话说回来,老朽似乎有听过,不过就是想不起来。空之民是什么吶?」

  米菈停下脚步用手指轻抚下巴这么问,贴在柱子上看进洞里的蛇就停下手,猛然回头,跑到米菈面前。

  「空之民是精灵信仰部族中数量稀少,被称为五灵部族(Fifth Anima)的部落之一。他们每一族都将精灵视为神祇祭祀,但是五灵部族却与高等精灵长久共生。其他还有地之民、海之民、火之民和月之民。」

  除了回答问题之外,蛇趁这个机会开口。然后,这些情报扫除米菈记忆中的迷雾,让脑中鲜明地回想起来。

  「五灵部族吗!没错没错,老朽终于想起来了。难怪奇美拉会变成那副模样了啊。」

  游戏时代曾有与精灵信仰部族协力共斗的任务,不过只有势力最大的一族登场。五灵部族,再加上空之民这个名称当初只有稍微提及一点情报,并没有详细解说。

  米菈想起专门调查寻找这种细节设定的朋友充满自信的表情。空之民这个单字是他听那位朋友说的。

  而在得知长衣男子身分的同时,米菈也理解刚才导致那副惨状的原因。

  「对他们来说,奇美拉克劳森的行为是最大的恶行,除了死罪别无选择。」

  蛇看来是因为无法成功捕捉相当懊悔,不愉快地垂下眼。

  「思想确实有些偏激,而且还具有实行的实力,真难缠吶。」

  前一间房间的景象闪过脑中,米菈皱起眉头。长衣男子葬送的四名奇美拉克劳森成员还不知道是不是干部,但他确实具有只身抵达天秤城塞最顶层的实力。他以一敌四,并在没有明显外伤的状况下给予制裁的手腕确实深不见底。

  蛇点头同意,接著思考了一下才开口说:

  「可是有一点谜团。刚才的男人脸上有神官的纹章。这点不自然。杀生对五灵部族的神官来说是禁忌。而且五灵部族有专门处置违反秩序的集团『断罪者』。刚才看到的原本是断罪者的责任。」

  神官触犯禁忌。在信仰的世界中,其严重性难以估计。蛇看到的如果属实,长衣男子说是触犯了与奇美拉克劳森同等的罪也不为过。

  「嗯……会做到这种地步,想必有什么隐情吶。」

  「有可能。可是我们好奇也无济于事。」

  「确实如此。」

  长衣男子明显对奇美拉克劳森全身散发出厌恶。米菈看到他,总觉得看见某种与信仰不同的感情。

  对话在沉默与思考中结束之后,两人分开各自探索司令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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