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汉诺威的亚特里斯军,受到热烈欢迎。王子亚特里斯战胜了土豪,立下功勋。市民会欢欣鼓舞,也是当然的事。
战后处理告一段落的数日后,堤格尔与亚特里斯、拉菲纳克、加雷宁集合在宅邸的某个房间。门从内侧上了锁,避免其他人进入。顺带一提,堤格尔还背著黑弓。
四人围坐在桌前,桌上有两个羊胃制作的酒囊。
「根据考尼茨的报告,参加那场作战的人中,有十个人失踪了。」
亚特里斯苦涩地道。那十个人,肯定全变成狼人了吧。与过去的牺牲者一样,突然从城里消失。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我必须向你道谢。假如你当时没有阻止我,我应该也会变成那样吧。」
「不,我才该道歉……」
堤格尔无力地说著。虽然是意料中事,但是一想到战友变成狼人,他就不由得感到愤怒与悲伤。
也许是察觉堤格尔的想法吧,亚特里斯微笑道:
「我懂你的心情。不过,包含我在内,你救了许多人。要觉得骄傲才对。」
「谢谢。」
堤格尔将目光移到放在桌面的物体上。这两个酒囊,是之前用来装使士兵变成狼人的酒的那两个酒囊。
他拿起其中一个酒囊,以事先准备好的短剑将其垂直割开、摊平。
因为怀疑酒囊内部可能被动了什么手脚,所以才这么做。果不其然,酒囊内侧某处有一些文字。
「这是古吉斯塔特语呢。切尔?不对,契尔•诺•芙……?」
加雷宁不解地道。堤格尔割开另一个酒囊,在同样的部位发现文字。不过是古布琉努文。
「蒂尔……纳……蒂尔•纳•法?」
堤格尔倒抽了一口气。亚特里斯讶异地问道:
「蒂尔•纳•法是什么?我好像听过这名字……」
「是布琉努与吉斯塔特信仰的神祇之一。诸神中,唯一被人们敬而远之的女神。」
紧张与不安涌上心头。堤格尔以恐惧的眼神看著桌上的酒囊。
为什么蒂尔•纳•法的名字,会出现在萨克斯坦的酒囊内侧呢?
「这么说来你有说过呢。她是十位神祇中唯一不会被人谈论的女神。掌管夜晚与黑暗、死亡。」
亚特里斯一面深思著,看向被划开的酒囊。
「虽然这种方法很耗功夫,不过总之,这是那女神的信徒制作的?而且那些人还能制作把人变成狼人的酒……就像民间传说中的怪物一样。」
亚特里斯只是打比方,但是听到怪物两个字,浮现在堤格尔等人脑中的,是茨魅的身影。总算抓到那魔物的线索了。
「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写上女神的名字呢?不写的话,就不知道是谁做的了。」
拉菲纳克盯著酒囊,问出单纯的疑问。
「应该是一种咒术吧。虽然现在已经失传了,但是听说在遥远的古代,文字具有『力量』。在剑上刻了文字的剑,会比普通的铁制刀剑更坚固。」
「有可能。」堤格尔含蓄地同意亚特里斯的说法。如果是魔物,就算有那种能力,也不奇怪。毕竟茨魅都可以附身在尸体上了。
「既然如此,只要查出这酒是哪里制造的,抓住制造者,就能解决狼人的问题了吧。」
也许是为了缓和气氛,拉菲纳克故作开朗地道。亚特里斯双手抱胸,摇了摇头。
「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想以酒囊为线索查出制造地,是不可能的。除非把酒倒出来,把酒囊切开,否则没办法确认有没有文字。而且羊胃做的酒囊太普遍了。再说,我国可是每座城市都会制造自家啤酒的啤酒大国哦。」
「不过,光是知道酒或酒囊是原因,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只要加强管理这两个部分,应该就能降低狼人出现的机会。」
堤格尔乐观地道,亚特里斯微笑著点头。
「说的也是。我会尽快通知土豪们这件事的。而且拉菲纳克说的也没错,不论要花多少时间,都必须查出制造地,永绝后患才行。」
堤格尔等人用力点头。
如此这般的,王子展开新的调查。
虽然是枯燥的工作,可是只要想到狼人问题也许能因此解决,就会产生干劲。堤格尔等人也参与调查,加快调查的速度。
奥古斯都王来到亚特里斯的宅邸,是儿子凯旋回到汉诺威的七天后,明白狼人成因的四天后的中午。
亚特里斯与两名随从出来迎接父王,请他前往会客室。
「在这里说就好。」奥古斯都王进门,在玄关大听停步,要求亚特里斯报告战果。
亚特里斯像之前那样跪在父王面前,详细说明上次的作战。因为心情愉快,声音也轻快了起来。
「使计绊倒戈德伯格吗?不是你想得出来的事。」
「是的。是我的客人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想的计谋。」
即使在父亲面前,也不随便吹嘘自己的能力,是亚特里斯的美德。但奥古斯都王对这点毫无兴趣地继续说道:
「战斗后,你有什么感想?土豪们果然无法沟通对吧?」
亚特里斯的表情僵住了。的确,这件事使他对戈德伯格的怒气更强了。但是那么说的话,父亲可能会朝土豪的势力范围进军。
「我不这么认为。我反而觉得更该──」
「既然如此,你就在最近几天,去和土豪谈判吧。」
奥古斯都王打断儿子的话,说道:
「被打后知道要还手,算是有进步。但脸上的红肿是不会消失的。而且冬季也不会永远继续下去。不想谈判的话,就龟缩在这城里吧。」
「我明白了。我立刻去选择谈判对象。」
亚特里斯的头低得更深了。冬季不会永远继续下去。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父亲应该打算趁著胜利的余势,发动大军攻打土豪吧。
接著,亚特里斯开始报告狼人的问题。提到原因可能出在酒上,以及蒂尔•纳•法的事后,奥古斯都王轻轻点头:
「你就继续调查吧。朕这边也会加以调查的。」
虽然声音还是一样冷酷,但是亚特里斯觉得,其中稍微带了点暖意。
国王离开后,亚特里斯起身,皱起眉头。
「再拜托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一次吧……」
绝对不能失败。亚特里斯快步离去。
†
灰色的天空下,两匹马在小山丘的斜坡上奔驰。
马上分别载著米拉与奥尔嘉。她们正在比谁能先登顶。
讨伐盗匪后,回程的路上,已经远远地可以见到索莱马尼,让部队做最后一次休息时,「我想较量一下。」奥尔嘉这么说道。
虽然米拉对自己的马术有信心,但是身为游牧民族,奥尔嘉的手腕更胜一筹。只要一拉开差距,就无法赶上,只能追在后面了。
先抵达山顶的,是奥尔嘉。
「恭喜。」
慢了几拍抵达的米拉,坦率地称赞道。奥尔嘉沉默地低下头,背对米拉。两人先帮马擦汗,再脱下上衣,擦去身上汗水。
山上的风很冷,一般来说,会立刻瑟瑟发抖吧。但是米拉有能操控寒气的拉斐亚斯。以拉斐亚斯的力量为自己与奥尔嘉,以及两匹马御寒,绰绰有余。
「琉德米拉──」
奥尔嘉一面以手指梳理马儿的鬃毛,一面说道。她总是如此称呼米拉。虽然米拉说奥尔嘉可以用昵称叫自己,可是奥尔嘉摇头拒绝。
「我和你,不是对等的。」
奥尔嘉似乎认为,拋下所有战姬责任的自己,不能与米拉相提并论。她的顽固使米拉苦笑,但是也只能静待奥尔嘉自己转念了。
「你觉得理想的王,理想的统治者,是什么样子呢?」
到今天为止,她已经问过多少次这问题了呢?虽然米拉陪著奥尔嘉一起思考,提出过很多答案,可是奥尔嘉心中,似乎仍然没有结论。
「我以前也说过,理想的战姬形象,只能一边以战姬身分做事,一边思考,才能成形哦。」
成为战姬前的米拉,心中已经有了名为史薇特菈娜的理想战姬形象。
虽然母亲经常做出大胆的事,害部下伤透脑筋,但米拉仍然认为,母亲是杰出的战姬,也是杰出的统治者。
成为母亲那样的战姬是没有意义的。直到最近,米拉总算明白这个道理。不过那是因为米拉一直在近处看著母亲,所以才会那么想。
奥尔嘉眺望著山脚的森林,没有说话。米拉继续道:
「假如说我有什么建议,就是认识能不把自己当成战姬看的人吧。」
「就像那个堤格尔……维维、维维德……」
堤格尔维尔穆德的名字,对奥尔嘉来说似乎有点难发音。米拉轻笑。
「叫他堤格尔就好。虽然你对他可能没什么好印象,不过有机会的话,可以和他谈谈哦。说不定能回答你的问题。」
「可是,那个人不是国王也不是统治者。虽然他应该会继承布琉努贵族的爵位。」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我是托了堤格尔的福,才能发现自己与母亲不同。我无法成为母亲。这也是当然的。因为我们走过的路,经历过的事都不一样。直到不再是战姬为止,我都会不停思考、描绘理想的战姬的模样。」
「让我想想。」
奥尔嘉捡起放在地上的小斧,架在肩上。这是她的龙具姆玛。承认奥尔嘉为战姬的这龙具,肯定比谁都期待她。
一回到索莱马尼,米拉与奥尔嘉立刻向瓦尔特洛缇报告结果。
这次,米拉等人讨伐了三组约由二○人组成的盗匪集团。
虽然成果惊人,不过就米拉的说法,出动两名战姬,有这种结果也是当然的。瓦尔特洛缇满意地点头。
「虽然今后也想拜托你们,不过那样一来,可能会让士兵忘了紧张感呢。」
侍女送上三人份的红茶与点心、果酱后,离开房间。
「话说回来,你们知道戈德伯格被亚特里斯王子打败的事了吗?」
瓦尔特洛缇问道。米拉点头,顺便确认巴尔蒙格有没有在她身边。
「稍微听说了一点。」
其实不只一点,她从堤格尔那儿听了说相当详细的计画。再加上战斗结束后,她有派人到戈德伯格的领地打探消息,可以说几乎掌握了事情的全貌。
米拉只说了所知的一半,不过对瓦尔特洛缇而言,已经够充分了。她拿著茶杯,佩服地道。
「那个亚特里居然……他身边应该有很优秀的部下吧。」
「你想说殿下没有军事才能吗?」
「亚特里想不出这种战术。我和他认识太久了,所以知道。应该也不是考尼茨想的。这样一来,或许是你重要的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想的吧?」
「也许吧。」
米拉装傻。但是这反应已经足以让瓦尔特洛缇满意了。她嘻嘻笑道:
「可以听说这些,真是太好了。其实今天早上,殿下的使者来到我这儿,说想和我谈谈。我本来以为他是因为赢了戈德伯格而得意忘形,但看来不是呢。」
「王子殿下想和你谈谈……你知道他想谈什么吗?」
见瓦尔特洛缇的态度游刃有余,米拉问道。
「可能是要我服从王家,成为诸侯,或是要我和他结婚吧。」
「结婚……?」
米拉瞪大眼睛。奥尔嘉也一样。瓦尔特洛缇耸肩。
「四年前,我被他求过婚,虽然我拒绝了他,但是在那之后,他还是经常提起这件事。是说也不能直接拒绝见面呢。等确定好和殿下谈话的时间,你就和我一起来吧。我会要求殿下带上你的同伴的。」
「谢谢。」
米拉漾开笑容,向瓦尔特洛缇道谢。
「我也想一起去。」
奥尔嘉说道。瓦尔特洛缇露出意外的表情。
「你也对这种事有兴趣啊?好。我也会带你去的。」
报告完毕,两名战姬离开瓦尔特洛缇的办公室。
与奥尔嘉分手后,米拉沐浴更衣,简单地用过晚餐后,回到自己房间。
桌上有成卷的羊皮纸,是瓦尔特洛缇帮她准备的,与狼人有关的纪录。比讨伐盗匪前的资料多了两张。
──就算看了,八成还是没有新发现……
尽管如此,羊皮纸增加,表示新的受害者仍然不断出现。米拉拿起纸卷,在沙发坐下。
就在米拉研究纪录时,奥尔嘉过来敲门。她手中拿著书本。
「我很无聊。可以和你在一起吗?」
虽然不明白奥尔嘉的意思,但米拉也没打算拒绝,于是让她进入房间。
奥尔嘉在米拉身旁坐下。看向桌面时,露出有点失望的表情。说不定她是为了红茶与烤点心才来的吧。
等会儿休息一下吧。米拉一面想著,向奥尔嘉问道:
「那是什么书?」
奥尔嘉难得对书本感兴趣。到目前为止,米拉从没见过她看书的模样。
「历史书。瓦尔特洛缇借我的。」
奥尔嘉以面对天大难题的表情说道。似乎是因为这本书中提到建国的过程,可以让她思考什么是理想的统治者的缘故。
「原来如此。这样很好啊。」
米拉对萨克斯坦的历史不熟,不过历史书的话,应该会提到不少名君的事吧。说不定能作为奥尔嘉的参考。
唯一的问题,就是不知奥尔嘉看得懂多少萨克斯坦文。
果不其然,不到三○分钟,奥尔嘉就觉得无聊了。只能看懂只言片语,阅读起来反而更累人。
她把历史书放在桌上,开始恍神。米拉命侍女准备红茶与烤点心后,看向桌上的书。
──历史书的话,说不定会提到巴尔蒙格。
巴尔蒙格是开国国王格利莫瓦德使用的宝剑。书中纪录可不可信,可以等看过后再来判断。米拉向奥尔嘉打过招呼后,翻开历史书。
书中使用的大多是连米拉也懂的简单文字,太难的句子或古文、专有名词的部分,都加上了注解。可以明白瓦尔特洛缇是特地为奥尔嘉挑这本书的。米拉跳著翻阅,寻找提到宝剑的内容。
她很快就找到了。是格利莫瓦德与霸占山地的邪教团体战斗的故事。邪教徒操纵狼人攻击村镇,格利莫瓦德带著宝剑,前去讨伐他们。过程很详细,似乎不完全是捏造的故事。
见到某句话时,米拉忘了呼吸。
『昆古尼尔。是枪的名字。』
我等,将这把枪命名为昆古尼尔──她想起在山里战斗时,茨魅说的话。
魔物肯定从很久以前就存在了。在墨吉涅交手的鲁萨尔卡,曾在百年前,被某名战姬封印。
米拉重新仔细阅读这个故事。
昆古尼尔似乎是统治邪教徒的大神官的武器。大神官最后被格利莫瓦德斩杀,可是书中没提到昆古尼尔的下落。
──这样就很够了。
米拉拿著书,站了起来,手心微微冒汗。
她将披风盖在开始打盹的奥尔嘉身上,将历史书夹在腰间,快步前往瓦尔特洛缇的办公室。
虽然敲了门,但是等不及回应,米拉直接开门走了进去。
「你来得正好。」一进门,就看到瓦尔特洛缇轻轻叹气。
「不久前,亚特里斯的信刚好送到。我看了一下……」
瑞沃伦斯家的当家拿著羊皮纸,表情十分凝重。
†
汉诺威与索莱马尼中间,有一片名为闵达的草原。位在瑞沃伦斯家领地的东侧边缘。
亚特里斯与瓦尔特洛缇将在这儿举行会谈。会谈的时间,是亚特里斯的信抵达瓦尔特洛缇手中的七天后。
灰色的天空,冬风冷冽。尽管太阳即将爬升到头顶正上方,但是从云层之间透出的光,却非常含蓄。
考虑到双方立场,照理来说,应该要带著大量卫兵前来才对,可是跟在亚特里斯身后的只有堤格尔、拉菲纳克、加雷宁而已。至于瓦尔特洛缇,则只带了米拉与奥尔嘉两人。
趁著会谈时,让堤格尔与米拉见面。瓦尔特洛缇如此提议,亚特里斯也同意这么做,因此他只带了这三人;而瓦尔特洛缇的理由则是,没有比这两人更强大的护卫。
见到平安健康的米拉,首先开口的是加雷宁。
「琉德米拉大人,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让你担心了。加雷宁。看到你没事,我也很开心。」
米拉慰劳道。初老骑士擦拭起湿润的眼眶。
堤格尔与米拉相视微笑,拉菲纳克也佩服地看著奥尔嘉。
亚特里斯与瓦尔特洛缇看著对方,先开口的是瓦尔特洛缇。
「这种时候,应该带至少百名精兵当护卫才对吧?」
「就算是战姬,只带两个人来的你在说什么呢?」
亚特里斯也不甘示弱地回道。堤格尔在信中徵得米拉与奥尔嘉的同意,把她们是战姬的事告诉了王子。
瓦尔特洛缇与亚特里斯傻眼地看著对方,不约而同地展眉而笑。比起斗嘴,还是先谈正事吧。
「你还真敢来呢。亚特里斯•奥古斯都•冯•罗德梭特。」
「能见到你,我也很高兴。瓦尔特洛缇•冯•瑞沃伦斯。言归正传,你要不要归顺王家,成为诸侯呢?」
「一开口就是这个吗?很像你会讲的话呢。」
瓦尔特洛缇皮笑肉不笑地道。
「但是不好意思,瑞沃伦斯家就算身为土豪,也能过得很好。虽然我们今后还是会与王家交流,但是别说需要了,我们甚至认为王家的庇护很碍事。」
「你不打算做好对策,面对迟早会吹来的暴风雨吗?整个家都会被吹走哦。」
「土豪会团结的。再说,暴风雨来时,王家再把力量借我们就好,不是吗?」
「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无法团结,也没空求助的情况下被消灭吗?」
亚特里斯看著瓦尔特洛缇,露出焦躁之色。瓦尔特洛缇气定神闲地笑著,以手指玩弄腰间宝剑的剑首。
一旁的堤格尔与米拉以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面面相觑。感觉起来,这不是能随意插嘴的话题,只好继续听他们说下去。
「陛下说,要在冬季结束前歼灭土豪。所以只能趁现在了归顺王家了,拜托你。」
亚特里斯垦求道。瓦尔特洛缇冷淡地回道:
「想开打的话,我们就接下战书。我已经不是厌恶战争的年纪了。你也不是。」
「不……」亚特里斯突然安静下来,摇头道:
「我厌恶战争。」
瓦尔特洛缇微微蹙眉。两人显得很尴尬。
亚特里斯苦笑。
「你已经知道我与戈德伯格交战的事了吧?还有原因。」
「戈德伯格烧了三座王家领地的村子,对吧?」
那又怎么样?瓦尔特洛缇回问道。亚特里斯点头。
「我接到被烧村的消息,思考该怎么对应时,一名部下说应该以牙还牙,烧毁对方的村子。而且要烧更多村子。我想不到其他方法,所以无法反对……不,不是这样。」
亚特里斯摇头,重新说道:
「我不是完全没有放火烧村的念头。我们的村子被烧,许多人民被杀。以牙还牙,有什么不对呢?但是,真的要下令时,我犹豫了。」
亚特里斯回头,看著堤格尔,眼中带著感谢之色。
金发王子再次看向瓦尔特洛缇。
「真的要感谢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才行。托了他的福,我才能回避烧村,也明白只要认真动脑,一定能想出不同的点子。但是──」
亚特里斯的语气稍微热烈了起来,表情也变得坚毅。
「光是回避烧村,是不够的。与戈德伯格军交战,使我军丧失了三○名士兵。我的部下说,戈德伯格应该也出现将近两百人的死者。两边加起来,死者大约二三○人,相当于一个小村子的人口。光是交战一次,就会有一个村子的生命消失。」
「所以你厌恶战争?」
瓦尔特洛缇问道,亚特里斯点头。
「这样的时代,不管在哪,都有无法避免开战的情况吧。也会有不得不烧村,出现大量死者的时候。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尽可能地回避战争。你不也把在亚斯瓦尔时的见闻详细告诉我了吗?」
亚特里斯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被瓦尔特洛缇伸手制止。
「我已经很清楚你的想法了。而且你的诚意应该也是真的。还不如说,我希望你能多少学会一点尔虞我诈呢。」
「不是不会使,而是没机会使。」
「就这方面而言,你果然是王子啊。」
瓦尔特洛缇挖苦地笑完,敛起表情说道:
「让我暂时保留回答。瑞沃伦斯家作为土豪的历史,不输王家悠久。无法简单地转变成其他身分。」
「我知道了……」
事关重大,亚特里斯似乎也不打算当场要求回答。他呼出带著热度的气息,点头同意。
「话说回来,虽然这么说很失礼,不过我还挺意外的。我本来以为,你又要向我求婚了呢。」
瓦尔特洛缇开玩笑地道。亚特里斯挺起胸膛道:
「我当然没有放弃。你还是做好觉悟吧。」
「别说傻话。快点进入下个话题吧。」
瓦尔特洛缇冷淡地打发王子,进入下个话题。
堤格尔与米拉上前,把手中的地图、羊皮纸卷与笔放在地上。奥尔嘉与拉菲纳克、加雷宁也走了过来。
「前几天寄的信里有提过,我们已经找出人变成狼人的原因了。就是那种奇妙的酒。」
「看到信时,我们也很惊讶。完全没想到居然有那种事──谢谢了。」
瓦尔特洛缇坦率地道谢。亚特里斯拿起笔。
「话是这么说,可是不找出制造地的话,还是无法从根本解决问题。方便起见,就把那种酒称为狼人酒吧。这些是我们推测有可能的制造地。托了陛下的福,我们把可能的地点缩小到四个。」
亚特里斯在摊开的地图上画了四个圈。
「一一调查的话,太花时间。我希望能继续缩小范围……」
就在这时,亚特里斯发现瓦尔特洛缇正以热切的眼神凝视地图。瑞沃伦斯家的当家抬起头:
「听我说一件事。琉德米拉阁下阅读我国的历史书时,发现可能与狼人有关的部分。」
瓦尔特洛缇拿出那本历史书,指著开国国王格利莫瓦德与邪教徒战斗的部分。亚特里斯也知道这个故事。
「我问过好几个在这方面有研究的学者,虽然不知道正确地点,但是找出了三个有可能的候补。因为花了不少时间,所以来不及写在信上……」
瓦尔特洛缇也拿起笔,在地图上画了三个圈。其中一个圈,与亚特里斯的重叠。
「难道……是拉默尔斯贝格矿山……!」
惊叫的是亚特里斯。瓦尔特洛缇也露出讽刺的笑容。
「这里的话,就算做得出那种东西,确实也不奇怪呢。」
「那矿山有什么吗?」
堤格尔代表其他人发问。王子与豪族对看了一眼,亚特里斯伸手制止想说话的瓦尔特洛缇。
「由我来说明吧。半年前,王宫接到邪教团体潜伏在拉默尔斯贝格矿山的消息。我奉命讨伐,并请瑞沃伦斯家支援。虽然矿山位在王家的领地之内,但是与瑞沃伦斯家的领地相接。我们顺利消灭了邪教集团……」
「半年前,是狼人开始出现的时候呢。」
加雷宁说道。亚特里斯点头。
「应该是邪教徒的幸存者做的吧。既然知道有这种事,就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亚特里斯倏地想起身,但是被瓦尔特洛缇用力一拉披风,跌坐在地上。瓦尔特洛缇居高临下,冷冷看著王子开口:
「我去就好。你在汉诺威等我的消息。」
「别开玩笑了。」
亚特里斯很快地爬了起来,瞪著瓦尔特洛缇。
「狼人是我国的问题。身为王子,我有解决的义务。」
「你真的很不重视自己呢。」
瓦尔特洛缇夸张地做出无奈的表情。
「根本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危险,你这个连剑都使不好的人,去了有什么用。不如回首都哭著找陛下,还比较实际。」
「那你呢?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瑞沃伦斯家该怎么办?」
「我有这个。」
瓦尔特洛缇轻拍坐在地上时解下的宝剑巴尔蒙格。
「就算出现邪教徒,我也能杀光他们。你的话,能做到什么?」
「可以插个嘴吗?」
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米拉插嘴道。
瓦尔特洛缇兴味盎然地看著她。亚特里斯则困惑地看向堤格尔。
「从刚才的对话听来,那座矿山位在王家的领地内对吧?既然如此,请殿下一起来或许比较好。因为必须清空矿坑内的矿工。」
亚特里斯的眼神亮了起来。相对的,瓦尔特洛缇则是皱起眉头。的确,矿工应该不会听身为土豪的瓦尔特洛缇的命令。
瑞沃伦斯家的当家厉了王子一眼,安静地威吓道:
「你绝对不能离开镇上。要是不接受,就算用绑的,我也会把你留下来。」
「我保证。我也不想成为你的绊脚石啊。」
你根本不懂。瓦尔特洛缇像在这么说似地垂下肩膀,接著恨恨地看向米拉。蓝发战姬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你是故意的……?」
瓦尔特洛缇总算发现这件事。米拉答道:
「当然。自从你知道狼人可能和那矿山有关后,就变得很奇怪。虽然我不打算问原因,不过你打算一个人去,对吧?」
「真是服了你……」
瓦尔特洛缇叹了口气起身。绑在后脑的红发晃动著。
「虽然说事到如今也不用问了。你们也会来吧?」
「我和堤格尔会一起去。加雷宁和拉菲纳克会跟著殿下。」
「呃,战姬大人,可以别擅自帮我做决定吗?」
听到不对劲的发言,拉菲纳克连忙插嘴。堤格尔拍了拍他的肩膀。
「拉菲纳克,对不起啊。」
「少爷,这个词是用来道歉的,不是前往危险场所的致意哦。」
拉菲纳克挖苦完,耸了耸肩。
「真没办法。不过相对的,要请殿下多给我们一点奖赏哦。」
「我保证。」
亚特里斯立刻道。
米拉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奥尔嘉,不知该说什么。
身为战姬,奥尔嘉肯定能成为战力。
可是她与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虽然她知道魔物的存在,不过也是最近的事。带著这样的少女前往可能潜伏著魔物的场所,使米拉很犹豫。
「我也要去。」
但是奥尔嘉并不像米拉那样迷惘。她面无表情地以万里无云的青空般的眸子看著米拉,伸出手。「真的好吗?」米拉问道。
「因为我们感情好。」
「那就拜托你了。」米拉微笑著握住她的手,这么回答道。
虽然决定前往拉默尔斯贝格矿山,但众人原本只是来闵达会谈而已,谁都没有做好旅行的准备。
「先到索莱马尼准备必要的东西吧。去那座矿山的话,不论从汉诺威或索莱马尼出发,距离都差不多。」
瓦尔特洛缇说道。由于没人反对,所以众人一起上马离开闵达,朝西方前进。
出发后没多久,奥尔嘉就策马来到堤格尔身旁。堤格尔不解地看著她,还以为这小姑娘会骑在米拉或瓦尔特洛缇身边呢。
淡红色的头发在空中摇曳,奥尔嘉抬头看著堤格尔开口了:
「说吧。」
说什么呢?堤格尔歪头想了一想,问道:
「战姬的事?」
奥尔嘉点点头。
「说的也是……我当然会说的。不过在那之前,先让我听听你的故事吧。」
堤格尔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像对小孩说话似地道。
「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吗?」
「就是你的事。你和米拉不是挺好的吗?所以我也想和你交朋友。第一次见面时,真的是很对不起。」
这是堤格尔的真心话。
奥尔嘉歪著头,与其说是迷惘,不如说吊人胃口地隔了十秒后,「好。」总算如此答道。
爬到正上方的太阳,难得地从云层中露脸。奥尔嘉沐浴在微弱的阳光下,把自己成为战姬后到现在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原来如此啊……」
堤格尔原本就不认为奥尔嘉是为了听八卦才打听其他战姬的事,没想到真相如此严肃。
他朝空呼出一口白色的气息,眺望高耸于远方的连绵群山,在脑中整理想说的话。
「那就照约定,换我讲我认识的战姬们吧。首先是治理波利西亚的苏菲亚•欧贝达斯。」
苏菲是堤格尔第二位认识的战姬,也是他认识的现任战姬中,唯一比自己年长的。见奥尔嘉点头,堤格尔继续说下去。
「成为战姬之前,苏菲是以普通市民的身分,住在城市里。每天抱著想到远方旅行,看看广大世界的梦想。成为战姬后,她一直思考自己能为公国做什么事,最后决定造访世界各地,增广见闻,以这些知识让公国更兴盛。」
自己的说明,能让奥尔嘉理解其他战姬的想法吗?
虽然不安,但是既然开了头,就必须说到最后。
「接著是治理奥斯特罗德的宓莉莎•葛林卡。宓莉莎在成为战姬之前是药师,成为战姬之后,也会带著药到处行走,帮了我不少忙。」
堤格尔转动视线。米拉正在略远之处与加雷宁说话。应该是顾虑自己与奥尔嘉吧。这个距离的话,就算提起艾莲,应该也不会被米拉听到。
「然后是治理莱德梅里兹的艾蕾欧诺拉•维尔塔利亚。你已经见过她了呢。在成为战姬之前,她是佣兵。她的思考方式与战斗方式,大多是在佣兵时代养成的。她的副官莉姆亚莉夏也是佣兵时代的好朋友。」
最后提的是米拉。堤格尔尽可能不带多余感情地道:
「你和米拉一起生活过,所以应该不用我多说……不过,我听她说过很多成为战姬之前的事。在她身边的话,就能明白当年的那些事,与现在都有关系。」
例如米拉正在奥尔米兹市中心兴建的戏院。堤格尔第一次听米拉提到这个构想,是在三年前,不过更早之前,她就有这个想法了。
「说了这么多,我想说的是,就算想成为什么,也没有必要因此舍弃过去的自己。应该说,要积极活用过去的经验才对。」
「即使是我的游牧生活?」
堤格尔点头。
「我出生长大的亚尔萨斯,从地图上看,只是很小的土地。不过实际骑著马,从这一头到那一头的话,还是要花上好几天时间。就算是普通的村子,仔细观察的话,都有不同之处。草原、森林、山地也都是这样。我听说游牧民族会依季节不同,在大草原四处迁徙,是这样吗?」
奥尔嘉默默点头。表情之所以略带迷惘,应该是为了努力理解堤格尔的话吧。
「以前,我在奥尔米兹遇见的游牧民族,是那么说的。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大草原上没有显眼的栅栏,也没有标示方位的路牌,为什么游牧民族能正确地在相同的场所巡回呢?明明没有标记不是吗。」
「有的。」奥尔嘉摇头道:
「在天上飞的鸟、远处的山、太阳与月亮的移动路线、草地的色彩与气味……全都能告诉我们所在的位置。还有,打猎时,在草地上骑马多跑几趟,就能以眼睛、鼻子和肌肤记住了。」
堤格尔苦笑。他明白奥尔嘉的意思。身为猎人,自己之所以能在没有栅栏与路牌的山或森林里自由活动,也是因为脑中已经有了地图的缘故。
「布列斯特,对吧?虽然这么说听起来好像很高高在上,不过你还不熟悉自己的领地。所以才会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要先找几个熟悉布列斯特的游牧民族当顾问呢?」
「不可以任人唯亲。父亲和祖父都这么说。」
奥尔嘉是以族长候补的身分长大的,从小就一直被教导,不能公私不分。
「不然的话,一面熟悉布列斯特,一面治理公国,这样呢?」
奥尔嘉以青空般的眸子看著堤格尔,似乎不懂他的意思。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就算是没有标记的大草原,只要骑马多跑几趟,就能记住了。」
「那是我的部族的做法。住在湖边的部族就不会那么做。」
「你可以像那样,一面在公国到处行走,以自己的眼睛瞭解公国,一面以战姬的身分听取来自公宫的报告,或是对公宫下指示。现在的你,需要好好面对自己的公国,一点一点地把公国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奥尔嘉并不立刻回话。她迷惘地转动视线。
「真的可以那样吗?」
「当然那么做会有问题。会送到公宫的,都是特别重要的消息。从公宫再把那些消息转送到你那儿,相当花时间。再说,假如你不频繁地与公宫联络的话,公宫甚至不知道你在哪里,没办法把消息送给你。」
「可是。那么做的话,我可以一面瞭解公国……让公国变成自己的一部分,一面尽战姬的职责。」
奥尔嘉似乎慢慢理解了。她整理思绪似地看著前方。
「就像不需要瞭解草原所有部分一样,一开始,先掌握整体就行了。骑马在主要干道多跑几趟,亲眼见见领地内的重要城市。这样一来,事后看地图时,脑中也会浮现属于自己的地图。」
堤格尔说的,是自己的经验。他以猎人身分来回于亚尔萨斯的山与森林,修正了领主家代代相传的地图中的许多细节。父亲乌鲁斯对此相当高兴,年轻人也感到很骄傲。
「就像刚才说的,我认识的战姬们,每个人的做法都不一样。所以应该没有什么身为战姬,就一定该怎么做的规范。你只要以适合自己的方法做就行了。」
「适合我的方法……」
奥尔嘉看向自己的龙具。罗轰姆玛安静地搁在她的肩上。
堤格尔一行人在索莱马尼准备好需要的物资后,出发前往拉默尔斯贝格矿山。
有人远远地凝视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
是戈德伯格家的探子。
「本来以为只是和王子会谈,没想到还一起出远门。就是这样,所以瑞沃伦斯家才──」
不能信任。探子把最后一句吞进肚子里,眼中闪烁著危险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