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耶尔塞位在从洛伊森要塞南方,延著公路走约一天可抵达的场所。这儿是一片起伏平缓的草原,树木不多,南方有河流经过。是很适合发挥骑士的机动力与突击力的地点。
贝杰拉克游击队从洛伊森要塞出发后,于隔天早上抵达了蒂耶尔塞。
顺带一提,所有从外地加入的骑士团与诸侯军,都对贝杰拉克游击队这个名字没有意见。就位格来说,能与嘉奴隆和巴谢拉对抗的,只有贝杰拉克家而已。用其他诸侯名字的话,反而会大大地相形失色。
除此之外,这么做还能让所有人知道贝杰拉克家公然与巴谢拉对立的事,也能让位在拉尼永要塞的雷格那斯王子知道自己的存在。没有比这更方便又有效的宣传方法。
不过也因此,露蒂身上的压力极大。但是她仍然不改开朗的本性,态度与平常没有两样。
至于由巴谢拉率领的诸侯联军,早已抵达原野了。
开战的不久之前,他们把自军的名字定调为「巴谢拉军」。米拉认为,这是为了在平定北方的同时,让巴谢拉的名字深植人心。
巴谢拉的阵营中,同样飘扬著无数的旗帜。最显眼的是红马旗,其次是绿底金色独角兽的嘉奴隆公爵家的旗帜。
天空很蓝,万里无云。泄落在地面的阳光,将覆盖大地的绿色映照得更鲜艳了。
堤格尔、米拉、露蒂、布雷索聚集在游击队的大本营中,围绕在蒂耶尔塞的地图前,进行军事会议。布雷索摩娑著胡渣,说道:
「昨天我派了好几次探子出去,回报的内容都差不多。敌军总数四千,骑兵一千,步兵三千。到目前为止,没有特别增加或减少。」
虽然游击队的总司令是露蒂,不过实际指挥部队的是布雷索。毕竟这是由骑士团与诸侯军混合而成的军队,没有比认识所有将领的布雷索更适合的人选。
「听说他们是昨天傍晚抵达的。有没有使用什么小手段?」
露蒂问道,布雷索皱眉。
「他们把南边的河流堵住,让河水泛滥出来,把周围地面变泥泞。这是封住骑兵机动力的常见手法。」
堤格尔看著放在地图上的棋子。游击队位在蒂耶尔塞的东侧,巴谢拉军布阵在西侧。南边土地化为泥泞的话,我军的左翼与敌军的右翼都无法绕到对方背后。
「我们这边是骑士两千,步兵三千。幸好我们的人数比较多。」
米拉笑道。她是露蒂的辅佐,两人将一起缠住巴谢拉。搁在米拉肩上的拉斐亚斯,也许因为久违地从布条中解放吧,比平常更灿然生辉。
「巴谢拉王子真的那么强吗?」
布雷索以搞笑的语气发问,米拉正色道:
「非常强。他和罗兰阁下一样,能凭一己之力改变战局。」
米拉想起去年与墨吉涅军交战时的场面。罗兰单剑匹马地轻松斩杀战象,把墨吉涅士兵们吓得魂不附体。米拉打从心底如此认为,不想与这个人为敌。
「我和露蒂会想办法缠住他的。其他部分就交给你了。」
布雷索向米拉点头后,充满歉意地看著堤格尔。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真是不好意思,虽然我问了很多次……」
「没什么,请别在意。」
堤格尔摇头。从要塞出发时,堤格尔曾向布雷索提出一个建议。
由他带领一队骑兵,突击敌阵,射杀敌方指挥官。那是他在墨吉涅时用过的手段,原本以为在这里应该也能派上用场,可是愿意在堤格尔指挥下战斗的骑士不满百人,最后只好作罢。
「看过我的表现后,也许会有人改变想法。所以等下次吧。当然,如果能在这一战解决一切,就更好了。」
「别为了立功而太躁进哦。」
米拉取笑著堤格尔,露蒂与布雷索苦笑。
四人又确认了几件事,接著分别上马,交换视线后,前往各自的岗位。
不久之后,号角声传遍草原,两军不约而同地开始排出阵形。
贝杰拉克游击队分为中央、左翼、右翼三个部队,每个部队各有一千名步兵。中央部队的后方有一千五百名骑士待机,更后方是五百名预备用的骑士。
指挥全军的,是身在一千五百名骑士中的布雷索。
由堤格尔与洛伊克率领的奥德小队待在右翼,米拉与露蒂则是位在中央部队的前方。
巴谢拉军的布阵与游击队几乎相同。中央与两翼各一千名步兵,一千名骑兵则在后方待机,但是没有预备军。
「两边的想法都一样呢。」
米拉在知道对方的布阵后,皱眉说道。
首先,让步兵上前战斗,假如自军的中央、右翼或左翼中的某个部队占优势,就把骑兵投入那儿,一口气分出胜负。当然,这种战术对兵力多的一方有利。虽然巴谢拉军的兵力较少,却仍然选择这种战法,应该是相信巴谢拉的强大之故吧。
「米拉。」露蒂转头看著米拉,左右异色的眸子中充满斗志。
「我们必须赢。」
「嗯。」米拉简短地答应。
红马旗大幅摇晃著,两军逐渐缩短距离。由于双方都是布琉努军,所以没有弓箭战,但是走在最前方的士兵,身上都带著许多手掌大的石块。
就在这时,一名男子骑著马,来到巴谢拉军中央部队的最前方。
脱色般的白色短发,高痩的身材,身上穿著以白色为基调的军服,肩上扛著白色的大剑。是巴谢拉本人。
他悠然地前进,朝游击队大声说道:
「把刀剑对著王家的愚蠢骑士啊,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游击队的士兵骚动起来,他想说什么?
「只要你们放下武器,脱下铠甲,跪在地上大声说出自己的罪行,我就给你们向我求饶的机会!你们是罪人,不但拿著刀剑想谋害我,还和不肖党徒勾结,意图扰乱王国的和平。这些叛国重罪,绝对不能轻饶!」
「胡扯一通。」就在米拉傻眼时,露蒂已经纵马向前了。她穿过步兵,来到最前方。被说成那样,似乎不能默不作声。
「没有任何证据,就想诬陷王族与忠臣为罪人吗?这就是身为王子的你的手法吗!假如相信自己是对的,为什么不正大光明地向陛下申诉呢?而且你还带兵偷袭纳瓦拉要塞,做了绝对不能轻饶的事的,究竟是谁呢!」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只有逃命速度最快的贝杰拉克家的小姐啊。」
巴谢拉嘲弄道:
「陛下也是做父母的人,怎么可能相信庶出王子的说法呢!所以我才不得不以剑申诉!你们这些从小不愁吃穿的人们懂什么!」
巴谢拉的话,不是说给露蒂,而是说给士兵听的。对大多数的士兵来说,国王或贝杰拉克家这种大贵族,都是无法产生亲近感的「大人物」;至于庶出的王子,则相对可以理解。直到半年前都还是平民的话,更是容易产生亲近感。
「不论什么身分或立场,说谎与作乱的人当然都该接受制裁!你只不过是窝在小巷子的酒馆里挥著酒瓶自吹自擂的疯子,还是快点跳进南边的河里泡泡水,让脑袋清醒清醒吧!」
露蒂以粗俗的说法反唇相讥。巴谢拉瞪大眼睛,游击队的士兵们哄然大笑。
「这还真是不好意思。我好像有点小看你了。那么就让刀剑说话吧!」
不过巴谢拉立刻敛起表情,高举大剑,向前一挥。
巴谢拉军高声吶喊,开始向前疾冲。
露蒂也高举佩剑,剑锋反射著灿灿阳光。军旗飘荡,游击队的吶喊声,不下于巴谢拉军。
咆哮震撼空气,游击队的左右两翼士兵发出怒吼,动了起来。尘土飞扬,敌我双方朝彼此扔著石块,正面冲撞。
蒂耶尔塞之役,就此开始。
游击队的步兵左手拿著盾牌,右手拿著武器,身上穿著锁子甲,头上戴著铁制头盔。巴谢拉军的步兵装备较轻便。虽然武器、盾牌与游击队相同,但身上穿的是以铁片强化过的皮甲,头上戴的是皮帽。
短兵相接。双方毫不留情地击落对方的武器。以刀剑劈砍,以长枪突刺,以短斧敲击。有些人甚至以盾牌殴打,或是以身体撞飞对方。血肉横飞,惨叫连连。假如不慎倒地,不分敌我士兵,全都会践踏在自己身上。
在前锋部队中,展现出压倒性强大实力的,就是巴谢拉。
他勇猛地跳入游击队的步兵之中,大剑打横一挥,两只首级拖著血水尾巴,飞到半空中。一名步兵的头颅连著铁头盔,被一分为二。之后又有一名士兵的肩膀到胸口,连著锁子甲,被砍出一道大缺口。
惊人的光景与压倒性的力量,使游击队的士兵们脸色苍白地后退。
「怎么啦?怎么啦?王子殿下亲自当你们的对手哦?快点上啊?」
巴谢拉挑衅地道,露蒂骑著马,出现在他眼前。其实她想更早赶来的,无奈巴谢拉兵把她团团围住,所以来迟了。
「巴谢拉,你的对手是我!」
「大小姐来啦?你刚才嘴皮子耍得不错,给你点奖励。」
巴谢拉故作滑稽地说著,把大剑搁在肩上,双脚离开马镫。
露蒂紧握著剑柄,双腿一夹马腹,向前直冲。
巴谢拉从马背上跃起,居高临下地砍向露蒂。露蒂原本想举剑招架,但是又瞬间改变主意,从马背上跳开。
马儿高声嘶鸣。伴随著切肉断骨的声音,血如泉涌,朝天空狂喷。巴谢拉的大剑把露蒂的马连同马鞍,斩成两半。
「判断得很好。」
巴谢拉落地,简单地称赞在地上打滚后起身的露蒂。除了露蒂,在场所有人全都因恐惧而动弹不得。那根本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
露蒂大喝一声,抢到前方。巴谢拉挥剑迎击。
锋刃相交,发出短促的铮鏦声。光是擦过身边就能削下肉片的剑发出刚猛的虎吼,朝露蒂劈来。露蒂牺牲了数根银发,钻过带著暴风的大剑,向上跳起,劈向巴谢拉的下巴。
可是,露蒂的剑撞上某种物体,只能划破巴谢拉的领子。露蒂脚尖一落地,便迅速退开。巴谢拉装模作样地抚摸大剑的柄头。
「哎呀,刚才那招真是可惜。不久之前呢,有人用这个部位弹开我的剑,所以我想说总有一天也要试试看呢。要是没想起那件事,我的下巴已经变成两半了吧。」
露蒂又惊又骇地咬牙。那是不给对方收剑回防机会的必杀招式,没想到居然会被小小的柄头挡下。
「你的动作比在纳瓦拉要塞时更俐落了呢。咱们继续吧?」
巴谢拉张开双手,挑衅著露蒂。
用不著你说。露蒂心道,轻轻吸气,吐气,再次攻向巴谢拉。
大剑卷起强风,迎面劈来。露蒂在风压几乎刮破脸颊的极近距离闪过攻击,抢进对方的剑围之内,举剑攻向对方的头部。
巴谢拉上半身后仰,展现惊人柔软度。闪过露蒂的剑后一反手,大剑自下而上猛然上挑。
剑锋与剑锋碰撞出火花。露蒂的身体弹了起来,在地上翻滚。直觉告诉她,以平常的方法避不开这剑,所以露蒂以自己的剑劈砍大剑,藉势跳开。
露蒂起身,双方再次剧烈交锋。剑声连绵不绝,双方互换了数次位置。闪光迸射,火花四溅。一道特别响亮的金属碰撞声之后,露蒂的剑脱手,在空中划出拋物线,剑身转动不已。
但别说露出畏惧之色了,露蒂甚至没有一丝惊讶,她毫不迟疑地从地上抄起士兵的长枪,朝前刺出。
一道硬物碰撞声之后,巴谢拉的大剑落在地上。
「受死吧!」
露蒂再次出招,枪尖直指巴谢拉的咽喉。
可是,枪尖在离巴谢拉咽喉只差一点的地方停住了。
巴谢拉握住枪杆,强行停止了突刺。强到可怕的臂力,让露蒂又惊又骇,想抽回枪杆,可是长枪却像被铁板夹住似地,纹风不动。
巴谢拉笑著抬起手臂。尽管知道该放手,可是露蒂反射动作地以双手抱住枪杆,双腿因此悬空。
在士兵们的惊呼中,巴谢拉连人带枪地举起露蒂。
枪身支持不住露蒂的重量,断成两截,露蒂跌落在地上。巴谢拉手一甩,把剩余的半截枪杆朝她扔去。露蒂来不及闪开,只能眼睁睁等死。
新的金属碰撞声响起。一柄长枪弹开了那半截长枪,插在露蒂前方的地面。
宛如以整块没有杂质的水晶切削而成的枪头,精雕细琢的枪杆,看起来就像艺术品似的。这把散发著肉眼看不见的寒气的长枪,是只有冻涟的雪姬能使用的龙具•拉斐亚斯。
「换我当你的对手。」
米拉拨开士兵似地走上前。开战后,她也同样遭到巴谢拉士兵的猛攻。她以拉斐亚斯赶开杂兵后,赶来此处。之所以不骑马,是考虑到马可能会怕巴谢拉的缘故。
米拉拔起龙具,保护露蒂似地瞪著巴谢拉。巴谢拉也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大剑。
「和佣兵比起来,诸侯兵的斗志真是太差了。我明明说,只要捉到你们两人的其中之一,就能拿到一千枚金币。而且我还把你们的细部特徵全部告诉士兵,还说只要活捉到人,就可以任凭他们处置呢。」
巴谢拉彷佛谈论不成材的学生的教师似地叹道。
「因为奖金的数字后少了三个零吧。」
米拉嘴上挖苦,但是心中丝毫不敢大意。光是看躺在血泊中的那些尸体,就知道巴谢拉有多可怕。
「话说回来,在纳瓦拉要塞时,不是还有一个战姬吗?她也在这里吗?」
巴谢拉打探似地发问,米拉蹙眉。
他什么时候知道我们是战姬的?
忽地,米拉发现镶在拉斐亚斯枪头的红宝石亮度大增。龙具正在警戒巴谢拉。
「怎么回事?」
「别装傻。如果她也在这里,只要砍了你,她就会出来了吧?」
话声刚结束,巴谢拉就往地面一蹬,窜到米拉面前。速度又快又猛,大剑从正上方朝米拉劈砍下来。
米拉紧急地以双手平举拉斐亚斯招架。
下一瞬,米拉感受到剧烈的冲击。身体支撑不住,向后摔倒。
假如没摔倒,米拉的双腿或脊椎肯定会骨折吧。还有,若不是以龙具接招,她应该已经身体连著武器一分为二了吧。惊人到骇人的力气,令人想起在亚斯瓦尔战斗过的魔物托尔巴兰。
──虽然拉斐亚斯没有说这男人是魔物。可是……!
米拉看向巴谢拉戴著手套的右手。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是那只手,令拉斐亚斯感到混乱。
米拉想起在夏立尔的捷径遭遇的那些怪物。敌人之中,有能使用那种超常力量的人。就算巴谢拉的右手具有某种力量,也不足为奇。
巴谢拉正想继续把大剑压在米拉身上,露蒂已经捡起自己的剑,朝他劈来。巴谢拉迅速向后跳开。
米拉在露蒂的搀扶下,勉强起身。
──光凭我们两人,可以缠住他多久呢?
米拉怀著战栗与不安,看向身上染满他人鲜血的王子。
†
正当米拉与露蒂因巴谢拉而陷入苦战时,堤格尔也在游击队的右翼焦躁不已。
开战的短兵相接后,敌军左翼将盾牌一字排开,做出滴水不漏的防御。尽管我方士兵朝敌军丢石头,或以长枪、刀剑突刺,对方也都硬挡下来,几乎不做反击。
话是这么说,这儿的地面当然也躺著许多敌方与我方的尸体,散落著不少断折的长枪或破裂的盾牌。不过比起中央部队,数量算是少很多了。
堤格尔带著奥德兵,好几次试图接近敌阵,射箭攻击,但是得不到什么显著的效果。尽管杀死了敌军的指挥官,使对方稍微陷入混乱,可是巴谢拉军的左翼顶多后退十几步,又立刻重整好队形,完全没有崩垮的迹象。
──如果能带著一定数量的骑兵突袭,就能闯入敌阵,把箭射到更后面的场所了。
就算带著奥德兵那么做,区区五十名步兵,也只会被对方反推回来而已。而且在后退时,肯定会遭到强烈的反击。
──他们应该是在等巴谢拉攻陷哪边的部队吧……
堤格尔因空气中的血腥味及泥水味而皱眉,不安地咬牙。
该绕到中央部队支援米拉与露蒂吗?她们与巴谢拉交手时,自己应该找不到机会以弓箭援护。虽然他是因为明白这点,所以才选择待在右翼的,可是,这个决定也许错了。
就在这时,前往其他小队打探消息的洛伊克回来了。
「其他小队也都没有什么积极的动作。他们应该都只打算挡下眼前的敌军,等待中央或左翼部队出现变化吧。」
「是吗?谢谢你……」
堤格尔向洛伊克道谢。不能怪那些小队,因为那样的判断并没有错。
──要再进攻一次试试吗?
说不定这次能出现变化。或者说,该移动到中央或左翼部队呢?就算带著奥德兵离开,应该也没有问题吧。
──还有,敌军故意把河边泥泞化的事,也令人在意。
整件事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令堤格尔微感焦躁。
布雷索说,那么做是为了封住骑兵的行动,米拉与露蒂都同意布雷索的话。虽然堤格尔自己也想不出其他解释,可是,真的只有那样吗?
堤格尔正在思考该怎么做,一名认识的骑士从步兵中出现。是布雷索的部下。他以严肃的表情向堤格尔开口: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可以请您离开这儿,前往左翼部队吗?」
「怎么了吗?」
从对方的表情,可以明白事态不寻常。堤格尔问道。
「听说左翼陷入混乱。有人从很远的地方射箭,接连射杀了我军的小队指挥官……」
惊骇使堤格尔全身发寒。那不是自己想做的事吗?
最初的冲击消失后,堤格尔脑中浮现一个疑问。
「……请等一下。是被箭射杀的?」
布琉努人一向鄙视弓箭。在战场上,只会把弓箭发配给罪人使用。
例如这一战,步兵们使用的,只有石块而已。
「是的。」那名骑士苦著脸回答。
「团长说,如果是您,说不定能看出什么端倪。」
可以想见布雷索有多么惊讶与困惑。
「好。但是我要带著奥德兵一起过去。」
之所以这么要求,是希望有什么状况时,有愿意接受自己指示行动的部队。
骑士同意后,堤格尔转头,以紧张的表情看著洛伊克:
「我和他先过去,你们等一下要跟上来哦。」
我明白了。洛伊克答应后,堤格尔与骑士一起骑马离去。两人钻出右翼部队,开始策马疾奔,打横切过中央部队。一千五百名骑士停在开战时的位置。堤格尔细目凝视远方,中央部队的正前方似乎正在激战。
──米拉和露蒂,正在与巴谢拉战斗。
握著缰绳的手微微出汗。堤格尔向骑士寻问战况。
「中央部队的部分,虽然巴谢拉带头进攻,但是被贝杰拉克阁下与女骑士阁下阻挡,右翼如您所知的,正陷入胶著状态;左翼则是处于被敌军压著打的情况。」
直到抵达左翼部队为止,堤格尔总共在衣服上抹去两次手汗。
两人拨开左翼的步兵,策马前进。愈是向前,队伍愈是混乱,惨叫与哀号此起彼落,而且士兵们全都不知所措。
堤格尔朝前方看去,见到扬起沙尘,朝这边积极猛攻的巴谢拉军身影。虽然双方士兵的强度不分上下,可是敌军势如破竹,我军则濒临崩溃。
堤格尔将三支箭搭在黑弓上,拉紧弦。总之得先把敌军的前锋推回去才行。马儿前进。同时朝三个方向飞出的箭,同时射中了三名巴谢拉士兵。敌我双方的士兵一齐发出惊讶的喧哗。
「应该准备备用的箭才对呢。」
堤格尔自语著,再次同时射出三箭,杀死三名敌兵。
「虽然在驱除野兽时就见识过了,但这实在太惊人了……」
除了这句话,堤格尔身旁的骑士说不出其他感想。
堤格尔一面拿出新的箭,一面环视周围,发现三名中箭而死的我军士兵。两人额头中箭,一人的颈部被箭穿透。
──全都是一箭毙命。这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事。
堤格尔冷汗直流。几乎同时,全身都在通知他有危险。也许是听到破风声的缘故吧。堤格尔想也不想地扔掉右手的箭,拉著身旁骑士的手臂,趴在马颈上。
紧接著,两支箭从自己与骑士的头上飞过。
──被发现了!
对方的箭术惊人。堤格尔从箭袋抽出新的箭,搭在黑弓上,挺起上半身,拉紧弓弦,拚命地搜寻四周。
──来了!
一发现朝自己飞来的箭,堤格尔立刻放开弓弦。
两支箭在半空中剧烈撞击,啪的一声后,各自化为粉碎。
「到、到底发生什么事……?」
一头雾水的骑士从马背上起身,一支箭逮著机会似地飞来,射中他的胸口。骑士身体一晃,头下脚上地摔落。
没能救成骑士的命,堤格尔在觉得不甘心的同时,抽出新的箭。
──虽然不认为只有我做得到这种事,可是……
在三百阿尔昔(约三百公尺)之外射箭,还能一箭穿心。
不论在哪个国家,都能得到惊叹与赞美的超凡箭术。
居然能在鄙视弓箭的布琉努见到这样的箭术。而且还是在敌军之中。
──这么说来,在纳瓦拉要塞时,我也曾和弓箭手对峙过呢。
堤格尔事到如今地想起这件事。那时候,因为面对巴谢拉压倒性的力量,而且堤格尔射出牵制用的箭后,对方就不再反击,所以他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箭再次朝自己飞来。堤格尔以箭击落对方的箭后,仔细凝视某个方向。刚才那两箭,足以让堤格尔从箭的飞行轨道推测出对方的所在之处了。
──一定要找出对方。
堤格尔咬紧牙关,按捺著恐惧,纵马前进。缩短距离的话,发现箭飞过来的时间当然也会缩短很多,可是,自己非找出这名可怕的弓箭手不可。
──必须杀死他。至少不能让他离开这个战场。
米拉和露蒂应该都不知道这名弓箭手的存在。不能让这人有机会狙击她们。
也许因为堤格尔吸住对方弓箭手的注意力的缘故吧,双方士兵再次开始交战。
周围杀声震天,刀剑砍在盾牌上,短斧划开四肢。我军士兵死于从三个方向挺出的长枪之下;敌军士兵拖著差点被砍断的右腿逃命,却被打得脑浆迸裂。翠绿的草原吸饱了死者的血液,转变为红黑。
无视那些场面,堤格尔又前进了一步。
一名骑在马上的男人,映入他眼中。那人年纪大约二十出头,一头金发,五官端正,身上穿著以蓝色为基调的军服,没有穿戴铠甲。
而且,他手上拿著弓。
「塔拉多……?」
堤格尔立刻想起这名字。塔拉多是亚斯瓦尔的敌将,曾射箭偷袭苏菲,在马利亚由海战中,让堤格尔吃足苦头。
──为什么那家伙会在这里?
两人的目光对上,塔拉多浅浅一笑。笑容也许是错觉,但他将箭头瞄准自己,则是不容置疑的现实。
冲击与疑问从意识中消失,堤格尔努力提升战意。必须应战、打倒他才行。其他的事等之后再想。
堤格尔把两支箭搭在黑弓上,但不是同时射出,而是在极短的时间里连续发射。第一箭是为了击落对方的箭,第二箭则是为了射杀塔拉多。
可惜堤格尔的想法被看穿了。两支箭全被塔拉多击落。
堤格尔暗道不妙。毕竟塔拉多是为了狙击我军将领而来的,应该事先准备了备用的箭袋。
自己才是被绊住的一方。堤格尔不得不醒悟到这件事。
只要堤格尔的箭射完,塔拉多就会再次狙击我军的指挥官。尽管如此,堤格尔还是不得不继续击落对方射来的箭。
堤格尔正感到烦乱,远方又传来号角声。是从右翼方向传来的。
「右翼怎么了……?」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唤著堤格尔。
「堤格尔大人,您没事吧?」
是洛伊克。堤格尔还没开口,他就气喘吁吁地继续说道:
「我们过来这里的路上,看到骑士们朝右翼方向前进。」
他说的是原本位于中央的一千五百名骑士。布雷索打算分出胜负了吗?无法俯瞰整个战场,使堤格尔感到焦急。
堤格尔猜得没错。这时候的布雷索,把除了预备用的五百名之外的骑兵全部投入右翼,打算一口气分出胜负。之所以选择右翼,是因为在这个时间点,右翼士兵的损伤最少。
「洛伊克,举起盾牌向后退。也让士兵们后退。敌人会射箭。」
堤格尔迅速说完,继续迎击塔拉多。
一支,两支,又两支。双方比拚箭技似地不断放箭。
发现自己的箭快不够用了。堤格尔以绝望的心情皱眉。
就在这时,塔拉多开始后退。虽然他仍然举著弓,保持著随时可以迎击的姿势,但是不再射箭。
──他的箭还没用完吧?到底在想什么?
由于堤格尔的箭只剩五支,所以塔拉多愿意撤退,是再好也不过的事,可是对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堤格尔正感到不解,「敌人来了!」左侧传来我军的哀号。
仔细一看,一支骑士部队从战场的南方──化为泥泞的一带出现。人数大约两千。那些骑士们手上拿著长枪,身上穿著皮甲,高举绿底金色独角兽的旗帜。
「巴谢拉军……!」
这一刻,堤格尔总算明白敌军的目的了。
塔拉多离开巴谢拉军的右翼,擦著额头的汗水,得意地笑了起来。
「──赢了。」
他充满信心地说完,朝中央部队的后方前进。骑士们认出他,纷纷过来报告战况。
「如您说的,敌军为了对抗我们投入的骑兵团,把一千名骑士全部投入左翼了。但是我们的步兵们防守得很严实,挡下了他们的攻势。」
「中央的话,巴谢拉殿下还在与两名女骑士交战中。」
「右翼配合骑兵分遣队,开始进攻。」
听完报告,塔拉多满意地点头,做出新的指示。
──你觉得怎么样?堤格尔。
塔拉多的计画,要回溯到两天前。他带著一部分的士兵提早抵达草原,堵住河水,制造泛滥,让敌人认为这是为了阻止骑兵进攻而制造的障碍。
至于还没会合的两千名骑士,塔拉多则派人通知他们,必须在不被敌军发现的前提下晚到。而且不能从西方,必须从东南方绕过来战场。除此之外还顺便追加了必须从被堵住后乾掉的下游河床渡河的要求。
昨天,塔拉多确认附近土壤泥泞化后,在泥地上铺设了厚实的栎木板,并放上泡过泥泞的野草作为伪装。为了让我军明白哪些地方铺了木板,还特地放上石块做记号。
虽然这计画有可能被敌军发现,不过应该能靠自己的指挥能力与巴谢拉的武力撑下去。只要两千名骑兵抵达,局面就变成敌寡我众了。
尽管如此,还是有两件值得担心的事。
一,战姬们有可能完全压制巴谢拉。二,堤格尔也使用与塔拉多相同的战术。
之所以能放手去做,是因为巴谢拉这么说:
「如果变成那样,就提早彻退吧。我也会逃走的。我很习惯打败仗了。」
虽然这很像佣兵会说的话,但足以让塔拉多下决心。
「是说,胜利之路才走到半途,离成功还很遥远呢……」
塔拉多夹杂著叹气地自语著,轻弹插在马鞍上的弓的弓弦。
目前的他,有做这种事的余裕。
†
令人联想到地震的马蹄声轰轰,巴谢拉军的分遣队朝贝杰拉克游击队的左翼疾驰。骑士们举起长枪,将枪头对著著前方,突袭游击队左翼的左侧。
发现骑兵的身影,游击队的步兵们连忙将盾牌一字排开,想阻止他们前进。可是没有人能承受那冲击。士兵或是被长枪穿透身体,或是被马蹄践踏、被马腿踢飞,在地上打滚。尸体叠在尸体上,血雨洒在血泊上,化为血河。
左翼部队原本就因被塔拉多射杀好几名指挥官而陷入混乱了,这次的突击,几乎使左翼失去行动能力。
就在这时,巴谢拉军的右翼部队也开始进攻。
来自前方与左侧两个方向,比自军多三倍的兵力,游击队当然无法承受。尽管士兵们拚命抵抗,还是被复数的敌人斩杀或突刺,完全无法招架。
我方士兵倒下后出现的空白区域,会立刻被敌兵占领。一旦因恐惧而后退,敌兵就会挥动刀剑长枪前进。
游击队的士兵们扔下武器,拋下盾牌,一人,又一人地转过身,开始向后方奔逃。巴谢拉兵毫不留情地追上,以长枪刺杀他们。
指挥全军的布雷索见状,派遣备用兵力的五百名骑士前往左翼救援,同时命令全军后退。
「虽然知道这是难事……」
布雷索与二十名骑士部下待在中央部队的后方,表情因疲劳与后悔而显得憔悴。没有比一面与敌军交战,一面后退更困难的事了。
但是,想让部队整齐地脱离战场的话,就必须在后退之后,重整部队才行。假如队伍一团混乱,士兵们会在撤退时溃不成军的。
「我军还能保持这样的态势,可以算不幸中的大幸吧。」
布雷索对一名部下做出某项指示。
游击队的左翼,堤格尔拚命地指挥奥德兵救援自军。
但区区五十名步兵,能做到的事有限。而且堤格尔的箭已用罄,没地方补充新的箭。
不只如此,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有一些诸侯不愿意与堤格尔合作。
「谁要听只会使弓的年轻人指挥啊?」
虽然早就知道了。参加这场战役的诸侯,不全都是被露蒂与布雷索的话打动,才加入游击队的。
逐渐地,只剩我方士兵会喷溅出鲜血,成为尸体。
听到布雷索下达的后退指示时,堤格尔已经满身尘土,伤痕累累了。
「──洛伊克。」
堤格尔唤著奥德小队指挥官的名字。洛伊克凶恶的脸被敌我双方的鲜血染成红色,虽然不算严重,但是肩膀与胸口都带了伤。
「奥德的大家都还在吗?」
问这个问题时,堤格尔有点迟疑。因为他们是基于堤格尔的命令,才会被强迫留在这严酷的战场上的。
「目前都在。」
也许因为疲劳吧,洛伊克的回答很简短。堤格尔怀抱著歉意与感谢,对他说道:
「我们已经做完能做的事了。现在开始后退。离开左翼后直接脱离战场。假如有人问,就说是我下令的。」
堤格尔已经猜到布雷索的想法了。这后退是为了撤退而做的准备。而且既然左翼已经失控,就只能依自己的判断行动了。
「堤格尔大人呢?」
洛伊克粗鲁地抹去脸上的血,问道。原本就凶恶的长相显得更凶恶了。
「等去过中央部队之后,我也会后退的。」
就算想脱离战场,不和米拉、露蒂一起走的话,就没有意义。再说他也很担心那两人的情况。
洛伊克傻眼地看著堤格尔。
「您已经没有箭了吧?」
「是啊。下次我一定会带够备用的箭的。」
堤格尔坚定地道。洛伊克轻笑起来。
「我和您一起去吧。在败退时拋弃同伴的话,我会无颜面对马斯哈大人的。」
堤格尔瞪大眼睛。但他还来不及说话,洛伊克已经继续说下去了:
「真不愧是堤格尔大人,能理所当然地说还有下次机会。跟随这样的人,才能长命哦──再一战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奥德的士兵说的。士兵们以咆哮作为回应。
炽热的感情流入心中,堤格尔用力握紧黑弓。离开战场后,一定要回报他们才行。当然也必须回报马斯哈才行。
等情绪稍微冷静下来后,堤格尔以指挥官的表情对洛伊克说道:
「那就借你们的力量一用了。」
堤格尔调转马头。奥德兵保护堤格尔似地围绕在他周围。
一人与五十人,推开不知该往哪逃的友军,打退开始追击的敌军,十万火急地赶往中央。众人一心向前,完全不再回首身后。
中央部队的最前端,米拉和露蒂仍然与巴谢拉激战不已。
两人脸上浮现浓浓的倦色,沾满尘土的发丝被汗水沾黏在脸上。由于多次在地上打滚,军服上也满是脏污。她们气喘吁吁,没有多余的心力注意巴谢拉之外的敌人。就连用惯的长枪与剑,如今也开始觉得沉重。
「真是太惊人了。你们比纳瓦拉要塞时更持久了呢。」
巴谢拉傲视著两人,脸上挂著佩服的笑容。他不但毫发无伤,甚至看不出有任何倦色。
──这啥怪物。
米拉在心里啐道。她连出声的力气都没了。
开战后,米拉与露蒂勇敢地联手对抗巴谢拉。在埃尔内镇的比试发挥了效果,两人连交换眼色都不需要,就能心有灵犀,息息相通地进行攻击。
可是,巴谢拉只靠著一把大剑,就接下她们的所有攻击。
接下的说法,也许不太正确。应该说巴谢拉是以惊人的臂力击退两人的。
被他的剑劈中,身体会直接被打飞;就算想接招,也会因怪力而失去平衡;光是被剑锋划过,手或脚就有可能被斩断。
再加上他过去曾是佣兵,不只剑招没有固定的型式,还有许多故意露出破绽,诱骗敌人进攻的技俩。
──不过,也只能硬著头皮继续上了。
从传入耳中的声音,以及周围敌兵的动作,可以知道我军战败了。
假如这儿有一千名听从自己命令的士兵,米拉会立刻改变想法,从巴谢拉身边退开,改以指挥官身分带领士兵进行撤退战吧。可是在场的,全都不是米拉的士兵。
虽然露蒂的身分是游击队的总司令,但她之所以能成为总司令,是基于她是「贝杰拉克家的人」,不是因为有强大的指挥能力之故。也就是说,就算由她指挥撤退,在场者中,恐怕也没有多少人会听从她的命令。
──所以,必须趁现在拿下这男人的首级才行!
感受到露蒂行动的气息,米拉纵身跃起,与露蒂一左一右地夹击巴谢拉。
米拉自右而左挥动拉斐亚斯,朝巴谢拉的腿部扫去;露蒂跳到半空中,朝巴谢拉头部劈砍。
巴谢拉的上半身大幅后仰,一面避过露蒂的剑,一面切削地面似地挥动大剑。弹开米拉的拉斐亚斯后,余势不止地将大剑向上挑,直指露蒂。反应不但快,剑势更是凌厉。
露蒂在不得已之下改变剑路,接下巴谢拉的大剑,但是被弹飞。尽管她在半空中失去平衡,但还是努力降落在与巴谢拉有段距离之处。
米拉趁机从正面接近巴谢拉,连续做出刺击。
巴谢拉一面以剑身为盾牌挡下所有的攻击,冷不防地高举大剑,想劈落米拉的长枪。米拉惊险地闪开攻击,朝右边跳开。露蒂随即抢上前,从左方攻击巴谢拉。
不管巴谢拉注意哪个人,另一边都会成为死角。
但是,巴谢拉一面看著米拉,一面将大剑从左边腋下向后刺出,挡下露蒂的攻击。不只如此,还抢在露蒂使出第二招之前转身,主动做出反击。露蒂在地面打滚,躲开巴谢拉的剑。
如果是一对一单挑,自己早就死了。不论米拉或露蒂,都忍不住冒出这想法。
「话说回来,你们发现了没?你们身边已经没有友军了哦。」
米拉与露蒂因巴谢拉的话,环视四周。就如巴谢拉说的,由于巴谢拉军的前进,游击队的中央部队已经留下大量尸体,退到相当后方之处了。
「虽然说和士兵抢奖金,会被他们怨恨,不过也差不多该──」
巴谢拉话说到一半,住了口。因为他听到吶喊声与马蹄声从某处远远传来。巴谢拉转头看向南方,露出狰狞的笑容。
「还活著吗!」
那应该不是该对敌人露出的表情,也不是该对敌人说的话吧。出现在巴谢拉视线的另一头的,是将箭搭在黑弓上,策马朝这边疾驰的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
带著奥德兵出现的堤格尔骑在马上,瞄准巴谢拉,用力拉紧弓弦。就算把箭射出去,也只会被大剑打落。再说箭只剩这一支了,假如停步,会立刻被敌人包围,所以他们只能不断前进。
双方的距离愈来愈近。巴谢拉彷佛对米拉与露蒂失去兴趣似地,朝著堤格尔猛冲。巴谢拉军的步兵连忙让开一条路,使队伍稍微出现混乱。
米拉没有看漏这微小的变化。
「堤格尔!」
米拉一面喊著心上人的名字,一面朝前方疾奔。她在即将追上巴谢拉时,刺出长枪。巴谢拉转身,朝米拉挥下大剑。
米拉向后跳开,跪在地上。
「──拉斐亚斯!」
龙具回应米拉的呼唤,解放缠在枪头的寒气。寒气在转眼之间转变成尖锐的冰柱,从下方攻击巴谢拉。
虽然是突如其来的偷袭,但巴谢拉还是在千钧一发中躲开了。
「真可惜啊。」
巴谢拉讥笑道。米拉也对他回以灿笑,彷佛把整句话还给他似的。
就在这时,堤格尔的箭激射而出。
目标不是巴谢拉,而是冰块。
击中冰块的箭,发出清脆的声音后改变飞行方向,朝巴谢拉飞去。
「什么?」巴谢拉惊呼。尽管如此,他还是反应极快地将身子向下一沉。原本应该射中颈部的箭,只划过他的脸颊。
巴谢拉怔住的时间,只有短短三秒。不过已经足以让堤格尔策马疾奔,朝跪在地上的米拉伸手了。
米拉也朝堤格尔伸出手。
她的身体在空中翻了一圈,落在堤格尔前方。
「露蒂!」
接著,堤格尔与米拉朝露蒂伸手。巴谢拉军的士兵一拥而上。对他们来说,就算不活捉,也有一千枚金币的奖金可拿,绝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米拉从马上挥枪,露蒂在地上挥剑。
两人周围出现银色的闪光。四名巴谢拉军士兵的脸与颈部喷出鲜血,成为尸体。她们还有力气战斗?其他士兵忍不住停下脚步,改以长枪牵制三人。
就在这时,洛伊克率领的奥德兵也赶来了。虽然奥德兵相当疲劳,但是藉著冲过来时的余势,逼退了巴谢拉军的士兵。
露蒂并不浪费他们争取到的时间,抓住堤格尔的手,翻身坐在他身后。马儿因此发出哀号。
「马就交给你控制了。」
坐在前方的米拉朝左右挥枪,打倒敌兵开路;坐在后方的露蒂则接连劈倒追上来的敌兵。由洛伊克带领的奥德兵也不恋战,跟在堤格尔后方撤退。
堤格尔坐在奔驰的马背上,忽地感受到一道视线刺在背上。
巴谢拉站在原地,以冷酷的表情瞪著堤格尔一行人。不过该说幸好吗?他似乎不打算追上来。尽管如此,堤格尔还是怀著恐惧与某种别扭感,将视线移回前方。
离开中央部队后,堤格尔环视四周。我方的左翼正开始崩溃。
──输了。
堤格尔无言地自语。也许有同样的想法吧,坐在身后的露蒂揪著堤格尔的衣服,可以感受到她的手正微微发抖。
堤格尔轻轻把手覆在露蒂手上,以若无其事的语气向两人发问:
「你们有听到全军后退的指示吗?」
「有吗?」米拉回道。她们似乎没有多余的心力注意那些。
接著,堤格尔做好觉悟,回头看向奥德兵。认识的脸比刚才少了三张。堤格尔一阵心痛,苦著脸向洛伊克问道:
「有多少人被……?」
「五人,说不定是六人。」
堤格尔再次细看,一名士兵正被三人架著移动。
「晚点告诉我他们的名字。还有住在奥德的哪一带。」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响起。堤格尔等人反射性地做出警戒,但是又立刻发现是友军,表情放松下来。
堤格尔正策马前进,忽然觉得身后有人看著自己,回过头。将近二十名骑士,从东方朝这边接近。带头的人是布雷索。他在堤格尔的马前停步,苍白的脸上挂著苦笑。
「幸好你们没事。」
「对不起。我的力量不足……」
露蒂以沉痛的表情低头道歉。身子一歪,差点落马。堤格尔连忙扶住她。布雷索摇头:
「这一战不等于一切。路才走了一半。就算想开反省会,也该等到一切结束后边喝酒边开才对。比起那种事,请身为总司令的您快点离开战场。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还有您也是。」
第二个您,指的是米拉。因为布雷索身后的骑士们并不知道她是战姬。
「可是,士兵们还没……」
露蒂回头望向战场。怒吼与哀号,以及刀枪声不绝于耳。而且声音还逐渐朝这边接近,逃走的士兵也变得清晰可见。
「这是我的任务。幸好目前的情势,还能让总司令离开战场。」
布雷索的表情与声音中都没有悲壮的感觉,但是这些话,可以感受到他的决心。堤格尔朝他致敬:
「祝您武运昌隆。」
米拉也跟著低头致意。就算他们留在这里,也没有其他事可以做了。假如为了面子留下,被敌人捉拿或杀死的话,反而会对友军造成打击。现在应该接受布雷索的好意,才是上策。露蒂也终于斩断心中的纠葛。她凝视著布雷索道:
「一定要活下来和我开反省会哦。」
接著,布雷索下令,两名骑士将自己的马让给堤格尔他们。留下来的人才需要马吧?虽然堤格尔这么想,但是现在没有时间多做争论。
堤格尔与米拉、露蒂分别骑著马,朝东方前进。他们的速度无法太快,因为不能拋下四十五名奥德士兵。再说,米拉与露蒂也都累了,假如速度太快,说不定会摔下马。
一行人与战场渐行渐远。
抬头向上看,天空依然万里无云,太阳才刚经过头顶。理应令人感到温暖舒服的阳光,如今只觉得令人厌烦。
堤格尔等人在草原上努力赶路。脱离战场后,又过了大约十几分钟,觉得可以稍微安心时,一阵马蹄声传入堤格尔的耳朵。
堤格尔惊讶地看向西方,见到一支应该属于巴谢拉军的骑兵部队。
对方人数约五十到六十人,毫无疑问是来追击堤格尔等人的。虽然离这边还有一段距离,但是不用一百秒,肯定会被追上。
「竟然这时候才……!」
堤格尔啐道。他忍不住低头看著腰上的皮囊。其中装著在亚斯瓦尔与萨克斯坦得到的,与『魔弹之王』有关的黑镞。
──只要让米拉帮忙制造箭身,就能发射它们了。
堤格尔很清楚黑镞的威力有多非比寻常。不但能消灭逼近的骑兵部队,甚至能把骑兵脚下的地面炸出巨大的坑洞。
光是想像那场面,堤格尔就毛骨悚然。所以他没有在战场上使用这些黑镞。假如在这里的只有堤格尔,他一定不会想使用它们吧。
可是,想保护米拉、露蒂与奥德兵的话,堤格尔别无选择。
「──堤格尔,你看。」
就在这时,米拉急切地说道。堤格尔朝她指的北方看去,远远的,有两道人影朝这边走来。
──他们似乎没有武装,是旅人吗?
怎么会有运气这么差的人呢?但也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堤格尔咬牙。假如是巴谢拉军,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攻击他们的。
「我去和他们谈谈。如果愿意和我们走的话,就让他们骑我的马。」
「麻烦你了。我来收拾那些碍眼的家伙。」
米拉若无其事地说完,调转马头。露蒂也一样。
「虽然有点累,不过那些人正好可以当作打败仗的泄愤对象。」
堤格尔大大叹了口气。现在的她们,就算敌人只有一半,也会战斗得很吃力吧。可是情况变成这样,不管说什么,她们都不会听的。总之先去救旅人再说。
堤格尔策马朝著旅人们前进。
近到看得见对方的脸时,堤格尔瞪大眼睛。那两人都是女性,其中一人甚至是堤格尔的熟人。
旅人之一有一头及腰的金色卷发,身上穿著由绿色与白色组成的礼服,手中握著黄金锡杖。
另一人有一头鲜艳的红发,头上戴著宽边帽,穿著朴素的衣装,上面套著斗篷。
堤格尔认识的,是金发的那位。
「苏菲……?」
「哎呀,这不是堤格尔吗?」
那女性──苏菲亚•欧贝达斯惊讶地张口。一旁的红发女孩也讶异地抬头看向骑在马上的堤格尔。
「虽然很高兴碰到你,但现在似乎不是庆祝的时候呢。」
苏菲身体微倾,朝堤格尔过来的方向看去。虽然双方距离数百阿尔昔远,无法看得很清楚,但仍然能一眼看出奥德兵的残破模样。
「既然你在这里,表示米拉在那些人之中了?」
「不是。突然说这种话很不好意思,但是请你帮我们忙。」
堤格尔并不下马,而是在马上低头请求苏菲。自军打了败仗,被敌兵追击。他很快地说明现状。
苏菲立刻点头,左手的黄金锡杖唰啦作响。
「好。带我过去吧。」
堤格尔用力握紧苏菲伸出的右手,将她拉到马背上。
蒂耶尔塞之战,以贝杰拉克游击队的败北结束。
尽管布雷索在战场留到最后一刻,试图拯救更多士兵,但是游击队的死者仍然超过一千五百人,受伤的人数更是多达一倍以上。能毫发无伤地离开战场的,不到两百人。
至于巴谢拉军的死者约两百多人,受伤的士兵不到六百人。
巴谢拉从俘虏的敌兵口中问出游击队的组成后,扬言攻打所有加入游击队的骑士团与诸侯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