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嘉造访苏菲的营帐,是贝杰拉克游击队在干道外扎好营的午后,堤格尔等人离开游击队的隔天。
为了泡红茶,苏菲以小锅子分了一些热水回来。她从到营地做生意的商队那儿买了一些红茶,正准备试喝。假如喝起来没问题,之后再和莉莎一起享用。而且她这里有米拉留下来的果酱。
「哦,欢迎欢迎。但是莉莎不在哦。」
以为奥尔嘉是来找莉莎的苏菲如此说道。莉莎到营地外练习单手骑马了,说会在天黑之前回来。
没想到奥尔嘉摇头。
「我有事想问你。」
「我吗?什么事呢?」
尽管觉得稀奇,苏菲仍然让奥尔嘉进入营帐。奥尔嘉看了一眼冒著蒸气的锅子,在地毯坐下。
「你想喝什么呢?我这里有葡萄酒和冷水、热开水。」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不能拿才刚买的,还不知道味道如何的红茶请客人喝。「水。」奥尔嘉简洁地回答。苏菲把装了水的银杯放在地上后,奥尔嘉开门见山地发问:
「莉莎和艾蕾欧诺拉,有过什么?」
苏菲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为什么这么问呢?」
「莉莎向我问其他战姬的事。」
苏菲理解地点头。自从与芭芭雅加交战后,莉莎开始对其他战姬产生强烈的兴趣。苏菲也被她缠著,问过其他战姬的事。
「不在这里的战姬里,我只认识艾蕾欧诺拉。」
对奥尔嘉来说,艾莲是恩人。奥尔嘉成为战姬不久时,曾经在处理自己公国的意外事件中受挫,是艾莲帮她解决问题的。
可是,奥尔嘉把这件事告诉莉莎时,莉莎以复杂的表情说:「我不喜欢那个战姬。」
──我错了。
苏菲感叹起自己的粗心大意。苏菲知道莉莎与艾莲之间的过节,所以故意不告诉莉莎艾莲的事。至于米拉,由于她讨厌艾莲,根本不会主动提起。本来以为没问题的,没想到奥尔嘉会提起自己的过去。
「我接下来说的事,你别告诉莉莎。」
以此为前言,苏菲说道:
「三年前,莉莎治理的路伯修公国的某个村子发生瘟疫……」
艾莲还是佣兵时,曾受过那村子的照顾,因此艾莲主动要求帮助那村子。但莉莎以那是自己的领地为由,拒绝了艾莲。
那件事的不久之后,身为吉斯塔特贵族的莉莎的父亲意图谋反。但吉斯塔特王事先得知这件事,命令艾莲讨伐莉莎的父亲。莉莎主动要求帮忙,这次换她被艾莲拒绝。
「艾莲讨伐了莉莎的父亲之后,莉莎向艾莲要求决斗,结果是艾莲获胜。在那之后,两人之间就出现难以跨越的鸿沟。」
「除此之外呢?」
「这个嘛,莎夏……治理莱格尼察公国的战姬亚莉莎德拉•阿尔夏芬,是艾莲的好朋友。这也是原因之一。」
莱格尼察位于吉斯塔特的西部,路伯修位于吉斯塔特的西北部。虽然两者之间有王家的直辖地作为分隔,边界并不相邻,但是双方来去并不困难,所以经常发生利害冲突,很容易对立。这也是莉莎对艾莲的敌意愈来愈强的原因。
「在瘟疫之前呢?」
奥尔嘉喝了一口水,继续发问。苏菲搜寻脑中的记忆。
「虽然她们见面的机会不多,但关系应该不是太糟。我记得见过莉莎笑著与艾莲说话的场面。」
苏菲回答完,奥尔嘉歪头疑问:
「为什么不能告诉莉莎呢?」
「自己不记得的事,被当成事实告知的感觉,比想像中更可怕。就算告诉现在的莉莎以前发生过的事,也只会令她不安而已。」
「如果她的记忆一直没回来,你就一直不告诉她吗?」
奥尔嘉毫不容情地问。苏菲耸肩。她知道奥尔嘉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问出在意的部分而已。苏菲与莉莎早晚要回吉斯塔特,那样一来,莉莎就有见到艾莲的可能。考虑到这部分的话,确实不能一直瞒著莉莎。
「你说的有道理。最近我会找时间和莉莎说的。」
说完,苏菲微笑著向奥尔嘉道谢。
「谢谢你那么关心莉莎的事。」
自从一起在游击队行动后,苏菲也把奥尔嘉视为重要的朋友。虽然奥尔嘉说话太直,态度也冷冷的,但她其实是很温柔的女孩。
奥尔嘉的眼神飘忽了一下,「还有一件事想问你。」彷佛没听到苏菲刚才那些话似地改变话题。她看向苏菲的胸部。
「要怎么做,才能变这么大?」
苏菲苦笑,两人开始聊起无关紧要的事。
†
堤格尔等人离开游击队,已经过了三天。
虽然急著赶路,但三人并不走干道,而是专挑不容易被敌兵发现的山或森林前进。饿了就以打猎或钓鱼来充饥,累了则睡在树上或岩石后方的隐蔽之处。
因此,直到目前为止,他们完全没碰上巴谢拉军或盗匪。
「这个季节很适合旅行呢。晚上也不冷。」
「现在是葡萄花季,之后就会愈来愈热了。」
一路上没有阻碍,米拉与露蒂甚至能一面骑马,一面如此闲聊。
三人正在幽暗的森林中慎重地前进。抬头向上望,可以透过张扬的枝叶,见到湛蓝的天空与白灿灿的阳光。
「再半个时辰,就中午了呢。」
「假如一切顺利,可以在天黑之前走出森林,抵达首都南方。」
米拉回应堤格尔的话。需要注意的是,这座森林有狼。这是堤格尔一行人在进入森林前,从巧遇的旅行商人那儿听说的。
狼群大约二十到三十只,对三人而言不足为惧。
他们一面警戒周围,一面排成一行,小心地策马前进。
走在最前头的堤格尔忽然打横伸出右手,阻止后方的两人前进。同时以左手抓起插在马鞍上的黑弓。
他在大约一百阿尔昔(约一百公尺)外的林木中发现狼群。
狼们似乎也发现堤格尔等人。距离这么近的话,它们转眼之间就能扑到面前了,不能大意。
「样子有点怪……」
堤格尔皱眉。那些狼就像受了伤似的,身体摇摇晃晃地朝这边走来。但假如它们受伤了,应该会逃走,或是待在原地不动才对。
一阵风吹过,从树木间泄落的阳光照亮了狼群的身影。三人倒抽一口气。
那些狼的头部,全都少了一半。有些狼颈部骨折,有些身体破了大洞,内脏掉在外面。
全都不是还能活著的状态。但它们仍然行走著,离三人愈来愈近。
堤格尔轻轻呼气,举起黑弓。
与破风之声一起射出的箭,射中了带头的狼的额头。狼的身体晃动了一下,但是没有发出哀号,也没有倒下。
「会让人想起在夏立尔的捷径遇到的怪物呢……」
露蒂战栗地说著。初春时,她曾与堤格尔、米拉一起穿越名为夏立尔的捷径的荒谷,在那儿遇见穿著武装的骸骨与会动的尸体、人形黑雾,被那些怪物攻击。
米拉握著拉斐亚斯,策马上前。龙具为了警告使用者,枪头部分正发出淡淡的白光。
「用弓或剑和狼群战斗太麻烦了,你们退下。」
「拜托你了。」
堤格尔重新弯弓搭箭,以便随时援护米拉。露蒂也抽出剑,警戒周围。敌人不一定只有眼前的狼群。
米拉确认地面的情况后,一口气朝狼群冲去。拉斐亚斯倏地伸长。这龙具能回应使用者的想法,自由地伸长缩短握柄。
两只狼朝米拉扑去,三只狼袭向马身,还有两只狼分别绕到马的左右两侧。假如是普通人,肯定连人带马被咬死了。
但米拉神色完全不变。
带著寒气的白色闪光连续出现。米拉将长枪由右至左挥动,将狼群全数扫开。有些野兽倒在地上,有些撞上树干。
拉斐亚斯的枪头反射著从叶缝落下的阳光,灿然生辉。那些狼的脸部或腿部出现深深的裂痕,可是没有任何狼发出呻吟,而是执拗地再次起身。
「没完没了。」
米拉啐道。垂直举起拉斐亚斯。
「──寂静的世界啊。」
寒气以米拉为中心迸发,在地面蔓延,冻结狼群的身体。尽管狼群以缓慢的动作挣扎,可是全被被寒气束缚,无法动弹。
见狼群失去战力,米拉放下龙具,搜索起周围的气息。堤格尔与露蒂也一面警戒著周围,策马缓缓朝米拉接近。
──有什么把狼变成那样。应该是魔物……
视野边缘,有什么在动。
堤格尔迅速地朝那方向放箭,同时将身体歪向一旁,从马背翻滚下来。映在躺在地上的堤格尔眼中的,是一名降落在马鞍上的小个子男人。
灰色的头发平整地贴在头上,锐利的眼神中充满邪气。男人穿著紫色的绢服,罩著同色的奢华长袍,头上戴著小帽。完全不是在森林中行走时该有的打扮。
「躲得不错。」
男人低头看著堤格尔,露出不祥的笑容。
「如果没闪开,我就会把你变成那些狼的同伴。」
堤格尔冷汗涔涔。他明白男人的话中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成分。假如刚才慢了一剎那,自己已经死了。
男人身上散发著异样的压力。光是与他对峙,皮肤就忍不住泛起阵阵战栗。这感觉,与过去交手过的魔物相同。
你是什么人?堤格尔正想发问,露蒂已经惊叫起来。
「这张脸……难道,你是嘉奴隆公爵?」
堤格尔与米拉瞪大眼睛。
──这男人是……!?
不管怎么看都是魔物的家伙,居然是能在布琉努北部呼风唤雨的大贵族?
「哦。」嘉奴隆赞赏地看向露蒂。
「贝杰拉克家的千金。上次见到你,是去年秋天的事了吧。居然认得出是我。听说你在北部很活跃,比连区区国王都保护不好的窝囊父亲好太多了。」
过于明显的挑衅,使露蒂立刻产生反应。她将脚从马蹬抽出,向上跃起,挥剑斩向朝嘉奴隆。但嘉奴隆不躲也不逃,只是朝她伸出右掌。
堤格尔见状,朝被嘉奴隆站在背上的马儿腹部用力一踢。马儿嘶鸣起来,扭动身体,嘉奴隆失去平衡,露蒂的剑只斩到虚空。
露蒂一落地,立刻朝后方跳开。她与堤格尔一样,都从嘉奴隆身上感到惊人又可怕的什么。堤格尔也以在地上打滚的方式,远离嘉奴隆。
嘉奴隆不过是轻轻踢了马儿的颈子一脚,就让马安分了下来,他接著看向堤格尔。
「很机灵嘛。可以闪过我的攻击,看来你有过不少历练呢。」
「你……真的是嘉奴隆公爵?」
堤格尔不知道嘉奴隆的长相。毕竟他只有十岁时去过一次首都,就算当时在哪里见过嘉奴隆,也不记得了。
「没错。在下名叫马克西米利安•班奴萨•嘉奴隆。今后请不吝赐教。」
嘉奴隆降落在地上,装模作样地行礼。堤格尔保持高度警戒。必须注意嘉奴隆的一举一动,以免再次被突袭。
「你不是在尼斯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来见你的。这样说你懂吧?」
嘉奴隆朗笑,以理所当然的口吻回答。接著抬头看向握著拉斐亚斯,策马奔来的米拉。
「这位是吉斯塔特王国的战姬,冻涟的雪姬琉德米拉•露利叶阁下吧?」
米拉以拉斐亚斯指著嘉奴隆,单刀直入地发问:
「那些狼是你干的?」
「我在进入这森林时,偶然发现它们,所以让它们代替我问候你们。」
「既然如此,就非得回礼才行呢。」
米拉身边出现白色的寒气漩涡。她翻身下马。在森林里与这男人战斗,骑在马上反而不利。
露蒂一面逼近嘉奴隆,一面朝米拉使眼色。
两人声气相通,同时发动攻击。米拉以长枪刺向嘉奴隆的脸,露蒂以剑凌厉地劈向朝嘉奴隆的肩膀。
划破铁块般的声音,回荡在林木之间。米拉与露蒂双双向后飞了出去,连防御动作都做不出来,重重摔在地上。
嘉奴隆不但空手接下必杀的突刺与劈砍,还把两人打飞到正上方。这是人类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
「让我见识一下战姬的力量。」
长袍飞扬。嘉奴隆跃起,朝米拉扑而去。
米拉紧急地以拉斐亚斯的枪柄接下嘉奴隆若无其事挥出的右拳。可是承受不住那力量,被打飞似地在地面滚动。
「我本来想打断它的。不愧是龙具,很坚固呢。」
嘉奴隆安静无声地落地,笑道。
米拉站了起来。她双臂发麻,难掩动摇之色。假如使用的武器不是龙具,结果不可能只有这样而已。
「对了。」
嘉奴隆想到什么似地朝露蒂看去。
「我应该派了使者去见公爵千金呢。刚好,你就直接在这里回答我吧。」
露蒂脸色铁青,说不出话。
「嘉奴隆!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堤格尔大叫。一方面是为了转移嘉奴隆的注意力,但也有对他攻击米拉的愤怒成分在内。堤格尔举起黑弓,但并不从箭袋取箭,而是把手探进腰间的皮袋里。
他拿出在亚斯瓦尔得到的黑镞。这黑镞与「魔弹之王」有关,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它有惊人的破坏力。
米拉的拉斐亚斯发出白色的寒气,流到堤格尔身边。寒气形成箭身与羽片,与黑镞结合在一起,成为完整的箭。
大气一下子变得沉重,重重地压在自己身上。堤格尔有这种感觉。只要一松懈,似乎就会跪倒下来。引出黑弓那不可思议的力量时,总是会变成这样。堤格尔咬紧牙关,握紧黑弓,瞄准目标。
嘉奴隆毫不惊讶,只是浅笑地看著堤格尔。
──这家伙,知道这把弓的力量……!
强烈的愤怒与恐怖,以及反胃的感觉袭向堤格尔。
自己出生长大的国家,居然潜伏著这种魔物。
杀死人类后操纵尸体的列许、吃人的托尔巴兰、把人类变成怪物的茨魅,一一浮现在堤格尔脑中。
──必须在这里打倒这家伙才行!
堤格尔大喝,冰箭脱手而出。冰箭拉出一道白色的寒气,笔直地朝嘉奴隆飞去。嘉奴隆举起左手,接下箭。巨响与寒气爆发,在周围形成眩目的光芒。
尽管感到极度疲劳,堤格尔还是将手探入皮袋,握紧在萨克斯坦得到的黑镞。从一开始,他就不认为能一击打倒嘉奴隆。但是连续发射的话,就算是魔物,应该也无法全身而退。
「已经得到两只镞啦?」
嘉奴隆愉快地眯起眼睛,举起右手,彷佛在说快点发射似的。
堤格尔藉著拉斐亚斯之力,制造出新的箭,瞄准嘉奴隆的右手发射。
比刚才响亮一倍的爆炸声震撼大气,摇晃大地。四周的树木哀号似地作响,地面飞沙走石,出现巨大的坑洞。
嘉奴隆接下第二支箭后,双手冒出黑雾般的瘴气,缠绕、包围住白光。
他脸上浮起笑容,但是又察觉有异,蹙起眉头。
白光倏地从黑色瘴气的内部炸开,强光四射,并迅速膨胀,吞没嘉奴隆,形成螺旋状的冲天光柱。
激烈的暴风以光柱为中心卷起,吹飞了堤格尔等人。
枝叶如雨般落下,堤格尔挣扎著想起身,可是意识模糊,身体使不出力气。他四肢跪地,勉强挺起身体。
光柱逐渐淡化,变细,最后消散无踪。
现场只留下巨大的圆坑,不见嘉奴隆的身影。
──成功了吗……?
堤格尔刚这么想,又因来自身后的气息而寒毛直竖。
「刚才那击很不错。对现在的你来说,那似乎是极限了。」
嘉奴隆的声音从上方出现。
堤格尔回头,嘉奴隆正站在粗大的树枝上,低头看著自己等人。虽然衣服略带脏污,但是整个人毫发无伤。
「等一下……!」
大叫的,是从远处站起的露蒂。米拉也在她身旁。两人都是满头满脸的泥土,不过似乎没受到什么严重的伤。
她们跑到堤格尔身边,保护他似地举起武器。堤格尔也想弯弓搭箭,可是连举起黑弓的力气都没了。再说,刚才被暴风吹飞时,箭袋整个掉了,现在他手上没有半支箭。
没想到嘉奴隆却不发动攻击。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已经明白你们的实力了。」
「你很有余裕嘛。」
米拉满头大汗地瞪著嘉奴隆。继续战斗下去的话,一定是三人输。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停手。
嘉奴隆扬起扭曲的笑容,有如回答米拉的疑问似地道:
「告诉你们一件有趣的事。泰纳帝身边有个名叫多勒卡伐克的老占卜师,你们知道吧?」
米拉皱眉,堤格尔与露蒂露出困惑的表情。嘉奴隆继续说下去:
「那家伙是魔物,和你们战斗过的列许之类的家伙一样。」
堤格尔倒抽一口气,忍不住大叫。
「你为什么知道那种事?不对……你不也是魔物吗?」
「不。」嘉奴隆悠然摇头。
「我是人类哦。」
「看样子,你对人类的定义有严重的偏差呢。」
露蒂愤愤地啐道。嘉奴隆夸张地耸肩。
「我不打算与肤浅的人讨论这些。魔物们已经减少一半了。我很期待你们今后的表现哦。」
「一半?」
堤格尔皱眉。嘉奴隆露出意外的表情,以教导愚昧学生的老师般的口吻说道:
「你们不知道吗?魔物一次只能降临七只。超过的话,世界的真理会崩坏。不过因为有八只以上的魔物,所以经常替换。」
说到这里,嘉奴隆想到什么似的,对堤格尔笑道:
「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啊,要不要在我底下做事呢?」
比起发怒,堤格尔更觉得困惑。米拉与露蒂也都因嘉奴隆突如其来的发言呆住。堤格尔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发问:
「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只是想让你代替葛雷亚斯特帮我做事而已。只要你肯跟随我,整个布琉努北部都可以交给你治理。我还能提升冯伦家的爵位哦。」
代替葛雷亚斯特。堤格尔气到浑身发热。他必须用力咬牙,才能勉强保持冷静。
堤格尔很清楚葛雷亚斯特侯爵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他在自己领地做过什么样的事。而嘉奴隆,要堤格尔做同样的事。
堤格尔想起攻击马斯哈领地的查巴农子爵。根据马斯哈的说法,查巴农子爵选择服侍嘉奴隆的结果,就是被迫做各种残虐的事。
「这提议不坏吧?可以解放所有欲望,杀了所有不听自己的话的人。只要是想要的,不论是东西或是人,全都能立刻弄到手。高高在上地蹂躏比自己弱小、不如自己的人的快感,是没有其他的事物可以取代的哦。」
堤格尔举起黑弓。这就是他的回答。嘉奴隆浅笑。
「真的不要吗?卢堤迪亚军正在朝亚尔萨斯前进哦。」
堤格尔脸上失去血色。他无法大声否定嘉奴隆在说谎。
「只要你现在对我下跪,亚尔萨斯就不会被破坏,领民也不会被杀。还是说,你想见到所有村镇全被烧毁,路边排满人头的光景呢?」
握著黑弓的左手颤抖起来。堤格尔呼吸加快,满身大汗。
「──拉斐亚斯!」
米拉大叫。龙具回应使用者的意志,枪头的红宝石发出光芒。
只见米拉脚下的地面冻结,转眼间成为冰柱。米拉以冰柱为踏板跃起,以长枪刺向树上的嘉奴隆。虽然速度惊人,攻势凌厉,但嘉奴隆仍然一脸淡然地以手挡下龙具。
似乎早就料到嘉奴隆的反应,拉斐亚斯的枪头迸出寒气,将嘉奴隆的手瞬间冻结。出乎意料的攻击使嘉奴隆的反应慢了一瞬,米拉趁机回到地面。
「奥尔米兹的战姬阁下,你在做什么呢?」
嘉奴隆不在意被冻结的手,发问。米拉的回答很单纯明快。
「亚尔萨斯与奥尔米兹之间有友好关系,假如你侵犯亚尔萨斯,我不会坐视不管。」
「这是布琉努诸侯之间的斗争,不是吉斯塔特的战姬该介入的事。」
「身为布琉努的大贵族,你似乎不懂呢。」
米拉冷笑,嘉奴隆露出讶异的表情。冻涟的雪姬断然道:
「我想介入哪些事,由我决定。不是你。至于能说允不允许我那么做的,只有我国的国王陛下而已。也不是你。」
「你想让布琉努与吉斯塔特发生冲突吗?」
「你可以试试。看我杀了你之后,会不会引发两国的全面战争。」
米拉毫不迟疑地说著,展现公国之主应有的态度,没有丝毫的退让。堤格尔以佩服的表情看著她的侧脸。
「我也不能输给米拉呢。」
露蒂向前踏出一步,对嘉奴隆宣布:
「嘉奴隆公爵,你说这是布琉努诸侯之间的争斗,但陛下不可能容许你随意伤害国土。所以我将站在堤格尔与亚尔萨斯这边,与你战斗。」
两人的话,使堤格尔脸上再次充满战意。
刚才被嘉奴隆戳中弱点。虽然只有短短片刻,但是堤格尔极度动摇,焦虑到无法冷静思考。
跟著嘉奴隆会有什么下场,只要想想攻打奥德的查巴农,就很清楚了。
明明鼓励父亲被作为人质的露蒂向前走,可是自己面临相同的情况时却怯懦地裹足不前。真是丢脸。
「别小看我父亲与亚尔萨斯的人民。」
堤格尔将挤出的勇气灌注在双眼之中。
「他们才不会输给卢堤迪亚军。」
「虚张声势是无所谓,不过也要认清现实哦。」
「你就是那样活到现在的吗?」
一阵风吹过,枝叶摇晃著,在嘉奴隆的脸上制造阴影。
「──下次见面前,我会准备好答案。」
短暂的沉默后,嘉奴隆安静地说著,身影从树枝上消失。
森林静谧了下来。堤格尔等人不敢立刻放松警戒,以视线巡视四周,直到三十秒后,才总算相信嘉奴隆真的离开了。
视野摇晃。堤格尔刚这么想,人就倒下了。
堤格尔站在黑暗之中,左手握著黑弓,右手抓著两只黑镞。
还来不及思考自己身在何处,堤格尔就因令人不愉快的异臭而皱眉。记忆受到刺激,难道这里是……他才刚这么想,周围就出现微光。
老旧破败的建筑物内部、向前笔直延伸的走廊、碎裂的石地板、满是龟裂的墙壁、从中断折的柱子。虽然地面堆积著白雪,一部分的墙壁与柱子也被冻得发白,可是不觉得寒冷。
──果然然是这里。
去年冬天,堤格尔在萨克斯坦王国时,也做过同样的梦。
身体擅自走了起来。就算在心中要求自己停步,身体也不听话。看样子,这次也只能旁观一切了。
与第一次做这个梦时相同,堤格尔与握著弓的人影错身而过。那人影与自己差不多高,就算离得很近,对方的身体也依然被黑暗包围,甚至看不出是男是女。
堤格尔与数道身影错身而过后,来到一处宽阔的场所。
宽敞的空间深处,有一座约二十阿尔昔(约二十公尺)高的巨大石像。
那是一名美丽的女子坐在蹲伏的黑龙背上的石像。女子以长布蔽体,头发随风飘扬。
──蒂尔•纳•法……
如今,堤格尔已经知道那女子是谁了。是萨克斯坦王国的土豪之女瓦尔待洛缇告诉他的。
蒂尔•纳•法是掌管夜晚与黑暗、死亡的女神,是布琉努与吉斯塔特信仰的十位神祇之一。是诸神之王,掌管太阳与光明的佩尔克纳斯的妻子兼姊姊、妹妹,以及终生的敌人。
为什么被称为诸神之王的终生敌人的蒂尔•纳•法被算在十位神祇之中呢?就连神官与巫女们也没有明确的结论。虽然一直有该把蒂尔•纳•法从十位神祇中除名的声音,可是到目前为止,这位女神仍然是十神之一。
话虽这么说,这位女神并不像其他神祇一样受人喜爱。例如人们在祈祷时,经常会省略蒂尔•纳•法的名字。
──这里是蒂尔•纳•法的神殿吗?
如果是这样,就解释得通了。例如这空间中的异臭,是尸体的臭味。也许这很符合掌管死亡的蒂尔•纳•法的感觉吧。
梦中的自己,笔直地朝女神像前进。
──对了,第一次做这个梦时,我面前有一群奇妙的黑影呢。
黑影总共有七道。其中四道一动也不动,另外三道则一面上下伸缩,「魔弹之王啊」,一面如此呼唤堤格尔。
但是这次,那些黑影没有出现在梦里。
梦中的自己,朝著石像高举左手的黑弓与右手的黑镞。
堤格尔感受到视线。女神明明低头看著黑龙的头部,可是有一种被她凝视的感觉。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
──要呼唤看看吗?
这念头闪过脑中。照理来说,不是神官的自己是听不到女神的神谕的。可是堤格尔又觉得,这梦不是普通的梦,应该有什么意义才对。
──虽然这么想很没礼貌,但如果是其他女神,呼唤起来就轻松多了。
堤格尔最觉得亲近的,是风与暴雨的女神依莉丝。猎人经常呼唤她的名字,祈求吹起适合狩猎的风。除此之外,对于生长在亚尔萨斯的堤格尔来说,能使作物丰收的大地母神莫西亚也是很亲近的存在。
掌管丰饶与性爱的女神雅丽洛,虽然呼唤时会觉得难为情,可是比起蒂尔•纳•法相比,还是容易呼唤多了。
堤格尔犹豫了一下,豁出去地唤道。
──蒂尔•纳•法啊。
『有何要求。』
数道女性般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传入耳中,使堤格尔惊讶到动弹不得。梦中的自己仍然对石像高举黑弓与黑镞。
三秒后,堤格尔总算冷静下来,再次呼唤女神。同样的回答也再次传入耳中。
──声音之所以有好几道,是因为回音吗?
堤格尔心生疑问。但是不论如何,女神确实回应了。堤格尔问出自己最在意的事。
──女神啊,魔弹之王究竟是什么?
『亲爱之人』『勇敢之人』『尊贵之人』
三个回答同时传来,使堤格尔感到混乱。在这里的女神,不只蒂尔•纳•法吗?还是说,自己的问法不对呢?
堤格尔还没来得及整理好思绪,女神又继续说下去。
『退魔之人』『歼人之人』『灭──之人』
由于太紧张了,堤格尔漏听了一部分的话。
该怎么接受这些回答呢?堤格尔正感到迷惑,话声再次传来。
『顶立之人』『统御一切之人』『挑战、超越之人』
回荡在脑中的三道声音,怒涛排壑似地灌入堤格尔的意识之中。眼前的一切愈来愈遥远,变得模模糊糊。坠入无尽深渊的感觉与被什么拉起的感觉同时包围著堤格尔。
堤格尔发出不成话语的声音,恢复意识。
许多枝叶在向晚的昏暗中交织。
──我醒了吗?
堤格尔凝视著摇曳的枝叶,茫然心道。他立刻发现异状。温暖又柔软,带著重量的什么,分别从左右方压在自己身上。
是什么?堤格尔心想,朝身体方向看去,在极近之处见到米拉与露蒂的脸。
米拉抬起头,接著瞪大眼睛,眼眶浮起泪水,露出欣喜的笑容。
「你醒了?太好了!」
她说著,用力抱紧堤格尔。眼前状况太过突然,堤格尔完全不懂是怎么回事,但是隔著衣服传来的温暖与甜香,使他觉得就算维持这样也无所谓。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
「堤格尔!你醒了吗!」
因为露蒂也从另一端抱紧堤格尔。丰满的乳房从左右两侧压著自己,堤格尔不由得浑身发热,某个部位出现强烈的反应。堤格尔连忙拉开两人,坐起身子,假装平静地发问:
「你们在做什么?」
「那是我要说的话。」
米拉连眼角的泪水都不擦,怒瞪著堤格尔。
「嘉奴隆消失后,你突然昏了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身体也愈来愈冷。还以为你要死了。」
「米拉说要抱著你,帮你取暖。所以我们乾脆一起帮你取暖。」
露蒂补充说明。堤格尔困惑地朝身体方向看去,发现自己左手握著黑弓,右手抓著两只黑镞。虽然这些黑镞会自行回到堤格尔身边,不过堤格尔想起梦中的自己,表情变得复杂。
──手脚都没问题,可以自由活动……不过手指很冰,还有点发麻。
堤格尔在萨克斯坦做过两次蒂尔•纳•法的梦,但是都没有变成这样。
──是因为我呼唤了女神,得到她的回应吗……?
假如米拉她们不在,自己说不定已经死了。
总算察觉情况有多严重的堤格尔,向两人深深低头道谢。
「谢谢你们。多亏了你们,我才能得救。」
「彼此彼此啦。没有你的话,我们早就被嘉奴隆杀了。」
米拉微笑道。露蒂关心地开口:
「要不要再休息一下?先升个火,讨论今后的事……」
堤格尔抬头向上看,天色已经全黑了。考虑到嘉奴隆那些充满冲击性的发言,也许该如露蒂说的,升个火讨论今后的事比较好。
堤格尔想了想,摇摇头,对露蒂笑道:
「不必担心。亚尔萨斯那边有我父亲在。就算在这里胡乱担心,也只会被他笑而已。」
他知道自己这些话是在虚张声势,假如要说自己不想立刻赶回亚尔萨斯,就是在说谎。
可是,只要想起在奥德分别时的父亲的表情,堤格尔就能冷静下来向前看。唯有尽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才能让父亲开心。
「我也没问题。父亲那边,母亲一定会想办法的。」
露蒂也笑著回应。见两人做出结论,米拉起身。
「那就走吧。」
幸好三匹马都没事。一行人再次上马,慎重地在林中前进。
堤格尔等人离开森林。星光在宽广夜空中闪烁不已。
「嘉奴隆到底在想什么?」
堤格尔策马前进,向另外两人发问。
「既然放我们一马,就是想让我们去对付多勒卡伐克吧。」
米拉烦躁地皱眉。她没有不与魔物战斗的选择权。考虑到其他魔物在其他国家做的事,就不能放著不管。而且米拉还有无论如何都非得消灭的存在。就是占据了她的祖母维多莉亚的尸体,使她母亲受重伤的魔物茨魅。
「魔物的事,我已经在离开夏立尔的捷径后听你们说过了……不过,他们真的能变成人类吗?」
露蒂严肃地发问,堤格尔苦涩地点头。
「我们在亚斯瓦尔遇到的魔物托尔巴兰,在露出真面目之前,一直化身为名叫莱斯特的人。所以就算多勒卡伐克真的是魔物,化为人类跟在泰纳帝公爵身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一直很疑惑,去年春天在墨吉涅战斗时,泰纳帝公爵是怎么让龙群听令的。如果与魔物有关,就说得通了。」
米拉不高兴地皱眉。该不该拉拢泰纳帝公爵成为友军,如今变得难以判断。最坏的情况是,苏菲的信白写了。而且还会增加一个难缠的强敌。
「米拉,就你看来,嘉奴隆是魔物吗?」
堤格尔发问,米拉理所当然地点头。
「肯定是。拉斐亚斯也这么说。」
「我也这么想,但……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家伙是背叛同伴了吗?」
假如嘉奴隆不说,堤格尔他们应该无法发现多勒卡伐克的真实身分吧。就算有什么原因使他们发现,肯定也是很久之后的事。
「魔物们可能并不团结吧。我们在墨吉涅交手过的鲁萨尔卡,似乎很讨厌茨魅。」
回想至今交手过的魔物,这说法很合理。反正目前也没有更多能够作为参考的情报,总之,以此为结论应该是没问题的。
堤格尔改变话题,把自己做的梦告诉两人。
「退魔之人、歼人之人啊……从这些回答听来,魔弹之王同时是人类与魔物的敌人呢。」
米拉皱眉,露蒂沉思起来。
「我比较在意有三个回答的部分。是三个回答中,只有一个是正确的?或者必须三个都符合,才算魔弹之王?堤格尔,你觉得呢?」
「不知道。」
堤格尔老实摇头。
「魔物和魔弹之王都是,光靠现有的情报下结论太危险了。等这场内战结束,布琉努平静下来之后,再来调查吧。」
「是啊。萨克斯坦的亚特里斯殿下和瓦尔特洛缇应该也会帮忙。」
米拉同意。从堤格尔与米拉那儿听说魔弹之王的事后,亚特里斯他们保证会在王宫的图书馆寻找与魔弹之王有关的纪录。
「我也把这些事告诉殿下,向殿下拜托看看好了。我国的大贵族之一是魔物,另一个大贵族身边有魔物潜伏。必须以国家之力处理他们才行。」
露蒂坚定地说著,堤格尔也有同感。
──巴谢拉知道嘉奴隆的真实身分吗?
堤格尔仰望夜空,心想。虽然巴谢拉是必须打倒的敌人,但说不定会为了与魔物战斗,与堤格尔他们合作。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与他深谈。
──不对,就算知道嘉奴隆的真实身分,现在想这些还是太跳跃了。
堤格尔摇头。现在的首要之务,是找到雷格那斯王子。
夜风吹拂,星空下,三匹骏马在草原上轻快地奔驰。
†
乌鲁斯•冯伦站在自宅二楼的露台上,眺望早晨的风景。
遥远的东方是头上戴著万年白雪,阴影部分呈绿色的壮丽群山。那是代替国界,分隔布琉努与吉斯塔特的孚日山脉。
山脉上方是万里无云,延伸到这个榭雷斯塔镇的青空。
尽管是很有初夏风情的天空,但是可能的话,乌鲁斯希望能多点乌云。那样一来,亚尔萨斯的人民应该多少能躲开灾厄。
现在,乌鲁斯正穿著以铁片补强过的皮甲,腰间挂著剑。
比起全副武装的金属铠甲,乌鲁斯更喜欢轻便的装备。一方面是因为保养铠甲很花钱,而且在多山多森林的亚尔萨斯,这样比较方便活动。
──在乱得一塌糊涂的日子中,夏天已经来临了呢……
乌鲁斯与马斯哈安排的三名护卫士兵离开奥德,是春季中旬时的事。四人花了二十天,总算回到亚尔萨斯。
本来的话,从奥德骑马到亚尔萨斯,不用五天就能抵达。
可是春季洪水肆虐的痕迹还没完全从布琉努东北部的山野消失,乌鲁斯等人只好不断绕道,而且路上又被支持嘉奴隆的诸侯捉住,被囚禁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这么一想,只用二十天就回亚尔萨斯,已经很了不起了。
领民又惊又喜地欢迎乌鲁斯的回归。
毕竟乌鲁斯在去年初冬时前往首都尼斯后,直到春天来临,都没有回来的样子。对乌鲁斯的归还最感欣喜的,是跟著主人前往首都,但是在冬季时就奉主人之命先回来的随从们。他们一直对先回来的事感到很懊悔。
以亲信巴多兰为首,每个人都想知道这段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乌鲁斯有其他必须先做的事。他把亚尔萨斯的重要人物们召集到自宅的客厅,以带著紧张感的声音宣布:
「再过不久,亚尔萨斯将会成为战场。会有数量惊人的士兵攻打过来。」
在场的人全都反应不过来。
「……数量惊人……是四百,还是五百人呢?」
对这些人来说,这已经是很大的数字了,可是乌鲁斯摇头。
「至少一千。」
客厅瞬间沉默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有人豁出去地向乌鲁斯发问:
「呃,乌鲁斯大人,您在首都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被卷入两名王子的纷争里。」
乌鲁斯简单易懂地说明原委。
去年,国王陛下正式承认了一名庶出的王子。但是那王子使计,陷害原本的王子,而且还陷害了堤格尔。
「你们也知道堤格尔与吉斯塔特的战姬阁下很要好。还有,堤格尔去年参加其他国家的战事,立下不少功勋。」
「因此受人嫉妒,故意陷害堤格尔大人吗?他也真辛苦。」
刚才发问的男人叹了口气。假如是平时的乌鲁斯,应该会陪著男人苦笑吧,但是他现在没有心力那么做。
「不只堤格尔的问题。我也被那王子派出的刺客攻击,是托了奥德的马斯哈的福,才总算回到这儿。但敌人还不打算放弃杀我和堤格尔,所以绝对会派兵攻打亚尔萨斯。」
过了四、五秒,在场者们总算理解乌鲁斯刚才说了什么,客厅一片哗然。其中一人颤声发问:
「一、一千名士兵,是确定的吗……?」
乌鲁斯点头,以安静的语气开口:
「那王子会把不服从他的贵族满门抄斩,连小孩都不放过。而且还会放火烧毁宅邸。就算我们想投降,他八成也不会接受。」
「堤格尔大人……堤格尔大人现在在哪里?做什么呢?」
一名因为椅子不够,只能靠墙站著的男人叫道。
「堤格尔召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友军,正在与王子战斗。但是王子的兵力较多。」
客厅陷入沉重的沉默。乌鲁斯彷佛想打破那沉默似地高声宣布:
「首先,让老弱妇孺与无法战斗的人逃离亚尔萨斯!」
在场的人惊诧不已。乌鲁斯环视他们,继续道:
「在今天结束前,要把所有该做的事想好。之后就是实行了!」
被乌鲁斯的气势震慑,在场者一齐点头。虽然乌鲁斯不喜欢强势的做法,但是为了避免恐慌与混乱,也只能这么做了。现在没有慌乱的本钱。
乌鲁斯的对策很简单。
让无法战斗的人远离亚尔萨斯、向附近的诸侯求援、把能战斗的人聚集起来守城,争取时间。就是这样。像亚尔萨斯这样的偏乡僻壤,能做的准备有限。
一名年轻人猛地从椅子上起身,看著其他人。
「乌鲁斯大人都拚命回来了!我们也要快点做准备!」
其他人纷纷表示同意。他们相当信任冯伦家。为了成为好领主,乌鲁斯与堤格尔平时的努力,他们都看在眼里。
「──谢谢各位。」
乌鲁斯深深地低下了头。
在那之后,乌鲁斯与领民不眠不休地准备到今天。
他对领地内所有村镇发出通告,要求有战斗能力的人来榭雷斯塔,没有战斗能力的人则结伴逃往孚日山脉。
敌人的数量至少一千。那么多士兵进入孚日山脉的话,应该会刺激吉斯塔特,甚至发生冲突。敌人应该也想避免那种事发生吧。
此外,乌鲁斯也派使者向附近诸侯与吉斯塔特的莱德梅里兹公国请求支援。
另一方面,乌鲁斯照著约定,命令十名士兵前往马斯哈的奥德。其中一半擅长战斗,另一半擅长打杂。
「我们现在迫切需要人手。不能等战况缓解,再把士兵送到奥德吗?」
一名领民发问,乌鲁斯摇头。
「虽然奥德的状况很艰难,但马斯哈还是帮了我和堤格尔。假如我们不送任何士兵过去,不只我,所有亚尔萨斯的人民都会被当成不知感恩的无耻之徒吧。」
顺带一提,护卫乌鲁斯的三名奥德兵决定留在亚尔萨斯。「如果我们这样回去,会挨马斯哈大人的拳头的。」他们如此笑道,眉头也不皱一下地做起各种杂务与苦力活。
为了对抗敌人,乌鲁斯在榭雷斯塔的城墙与西门增建瞭望塔。
城墙本身则没有特别补强。毕竟城墙原本就又低又薄,就算临时补强,也无济于事。乌鲁斯命人把载货马车与沉重的家具堆积在城门旁,并频繁地派士兵到西方侦察。
除了为开战做准备,乌鲁斯还得讨伐在领地作乱的土匪强盗。知道领主长期不在,有许多贼人趁机入侵亚尔萨斯。
几天后,派遣到诸侯与骑士团那儿的使者回来了。
但是没有什么称得上成果的成果。
支持嘉奴隆或巴谢拉的诸侯对乌鲁斯怀著敌意;把堤格尔与吉斯塔特私通的谣言当真的人,态度则相当冷淡。
虽然也有对乌鲁斯友善的诸侯,可是他们都遭到嘉奴隆手下的诸侯攻击,分不出兵力协助亚尔萨斯。
乌鲁斯与马斯哈的共同好友,奥杰子爵家的雨果说会送少许士兵过来。但他也正在与支持嘉奴隆的诸侯战斗。得知雨果的状况后,乌鲁斯反过来向他道歉。
最后是昨天傍晚回来的侦察兵。他面带惧色地向乌鲁斯报告情况。
数不清的全副武装的士兵,正从西方干道朝亚尔萨斯直线前进。
「军旗上面画的是?」
头上有角的马。听了侦察兵的回答,乌鲁斯流下冷汗。独角兽是嘉奴隆公爵家的旗帜,也就是说,来攻打亚尔萨斯的,是卢堤迪亚军。
「不必很精确,你觉得敌军有多少人?」
「我不知道……只能确定不只一千……」乌鲁斯发问,侦察兵如此回答。
──早知如此,就该让有天分的人多练习才对。
想准确目测大规模军队的人数,需要训练。
亚尔萨斯的士兵,平时差不多一百人。再怎么勉强硬凑,顶多只能凑到三百人。
就军队来说过于弱小,难以扛起重要任务,因此没有机会学习如何目测超过千人的大军,因为根本没有必要。
乌鲁斯又问了几个问题,慰劳过士兵后,让他退下。
──应该有三千人吧……
目前亚尔萨斯只有两百名步兵。由于送了十人到马斯哈那儿,另外还得分出兵力保护前往孚日山脉的领民,所以只有这么多。兵力过于悬殊,胜败不言可喻。
话虽这么说,可是也不能投降。乌尔斯很清楚卢堤迪亚军有多残虐。他们肯定会在榭雷斯塔烧杀掳掠,就算莱德梅里兹愿意出兵救援,但远水救不了近火,应该赶不上开战。
如果只有自己,反正已经做好觉悟了。问题是逃走的那些领民。
──只要能抵达孚日山脉,应该就安全了,可是……
假如来的是卢堤迪亚军,很有可能无视吉斯塔特的反应,入山追杀领民。
──总之,只能尽可能把他们钉在榭雷斯塔,拖延时间了。
乌尔斯勉励自己,迎接早晨的到来。
──布琉努的诸神啊,请您们保佑堤格尔与迪安。
他凝视著孚日山脉,向诸神祈祷。次男迪安已经托付给侍女蒂塔了。她正与领民们一起往东逃。
起初,乌鲁斯要求蒂塔逃走时,她坚持不肯离开榭雷斯塔,说要在屋子里等堤格尔回来。那是她第一次耍性子,使乌鲁斯很惊讶。
乌鲁斯与亲信巴多兰一起说服蒂塔,说迪安还小,需要她的照顾,蒂塔总算同意逃走。
寝室外传来敲门声,乌鲁斯回神,从露台走进寝室,打开门。门外是一名与自己同样穿著武装的小个子老人。是巴多兰。
「乌鲁斯大人,士兵们已经集合在前庭了。」
「知道了。」乌鲁斯说完,苦笑起来。
「其实我是想叫你去奥德协助堤格尔的。」
与主人同样五十二岁的巴多兰笑皱了脸。
「少爷一定也会说一样的话吧,要我协助您。」
从堤格尔出生起看著他长大的巴多兰,一直是这么称呼堤格尔的。乌鲁斯点点头,敛起笑容,认真地道:
「虽然肯定是场苦战,但还是要拜托你了,巴多兰。」
「当然。」
主仆并肩走著,离开宅邸。就如巴多兰说的,士兵已经集合完毕了。
士兵们的武器很寒酸。拿长枪或斧头的只有一半,除此之外不是拿镰刀或锄头等农具,就是棍棒之类的非利器。拿弓箭的只有二十人。
护具也很简陋。穿著皮甲,手拿木盾,戴著头盔的士兵只有三成。除此之外的,有只穿皮甲的人,也有连皮甲都没有,只穿著日常服装的人。
不过每个人都士气高昂,燃烧著非保护好亚尔萨斯不可的斗志。
士兵们一见到乌鲁斯,就立正站好。
乌鲁斯环视众人,以安静的口吻开口:
「过去这几天,辛苦大家做各种准备了。我要再次谢谢各位。」
说到这,乌鲁斯迷惘了一下,握紧拳头继续道:
「朝榭雷斯塔前进的敌军,人数是我们的十倍以上。」
倒抽一口气的声音此起彼落。这也是当然的。不惊讶反而奇怪。
「逃往孚日山脉的民众中,应该有你们的家人吧?为了他们,我们必须尽可能地把敌人钉在这里,为他们争取逃走的时间才行。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要铭记在心。」
乌鲁斯知道这种说法很卑鄙,但是想消除士兵的恐惧,提振士气的话,就必须再次强调战斗的理由才行。
「接下来请大家回自己的岗位待机,我想在正午之前就会开战了。」
等士兵们离去后,乌鲁斯独自绕到宅邸后方。
他在亡妻的坟前祈祷。自从回榭雷斯塔后,他还不曾来过这儿。因为太忙了。
祈祷完,乌鲁斯前往西门。
乌鲁斯将两百名士兵分配在城墙的东西南北四侧。
但并非每一侧的人数都一样多。应该会成为主战场的西侧配置了一百二十人,其他三侧则分别是二十、三十人。乌鲁斯自己登上西门旁的瞭望塔,冷静地仰望缓缓上升的太阳。
在正午前的一个小时,「他们来了!」一名守在城门上的士兵大喊。乌鲁斯起身,朝西方看去。
远方有一条以无数铁块串连而成的巨蛇。
数量惊人,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延著干道前进。铠甲反射著阳光,独角兽的旗帜随风飘扬。似乎连这儿都听得到铠甲碰撞的声音。
「果然有三千人……」
乌鲁斯呻吟著,对比自军多十五倍的人数感到晕眩。虽然敌军看起来全是步兵,可是每个人都穿著全套铠甲,正面交锋的话,亚尔萨斯兵应该不到三十分钟就会战败了吧。
可是,身为总司令,不能露出动摇之色。乌鲁斯以强而有力的语气向地面的士兵们喊道:
「不用怕!不是穿著金属铠甲就等于无敌!」
士兵们重新打起精神,举起武器或拳头回应乌鲁斯。
卢堤迪亚军终于来到西门外。
──没有整队呢。而且也没看到攻城武器,但是……
乌鲁斯观察著敌军的装备,一脸苦涩。敌军中有许多以沉重的双刃剑或战斧、长柄战锤为武器的士兵。以那些武器攻击城门的话,门应该撑不了多久吧。
卢堤迪亚兵抬头看著乌鲁斯等人,发出轻蔑的笑声。是在嘲笑武器寒酸呢?还是在讥笑人数太少呢?说不定两者都有。
一名戴著有三支角的头盔的骑士上前,大声说道:
「把乌鲁斯•冯伦交出来。只要你们乖乖照做,老子就放你们这些乡巴佬一马。」
「放我们一马,是什么意思?」乌鲁斯以冷静的语气发问。骑士笑了起来。
「当然是把你们卖给墨吉涅的奴隶商人了。没有直接杀死你们,就该感恩了。对自己的力气有自信的家伙,快点投降吧。老子会把你们当作战奴,卖出好价钱的。」
「老人和小鬼就免了。反正会死在路上,带走也嫌浪费。」
其它骑士也跟著挑衅,卢堤迪亚兵们哄然大笑。
──虽然早就猜到不会是什么好事,没想到这么过分。
乌鲁斯气得脸色铁青。这些人非常习惯威胁善良的平民百姓。
「上!」
明白没有谈判的空间,乌鲁斯大声下令。亚尔萨斯兵拿起事先放在城墙上的石块,朝卢堤迪亚兵扔去。
虽然石块只有儿童的拳头大小,但是打中没被铠甲覆盖的部位,还是会痛,运气不好的话甚至会骨折。就算击中的是有铠甲的部位,身体也会因此失去平衡。
卢堤迪亚士兵们畏缩了起来,可是只有短短一瞬。只见他们举起盾牌,抵挡石块。乌鲁斯见状,做出下一道指示。
亚尔萨斯兵点燃火把,与装了油的皮袋一起向城墙下方丢。卢堤迪亚兵的脚边出现火焰,火势在转眼之间扩大,并且冒出黑烟。昨天,乌鲁斯等人割了许多杂草洒在城外,以加快燃烧的速度。
衣物著火的话,铠甲反而碍事。卢堤迪亚兵们在黑烟中发出阵阵惨叫。不少人在地上打滚,或是因为被烟熏到眼鼻,与同伴们撞在一起。亚尔萨斯兵把油袋换成石块,趁机攻击卢堤迪亚军。
「耍小聪明。」
戴著有三支角的头盔的骑士啐道,向部队下指示。卢堤迪亚军把受伤或死亡的士兵后送,开始后退。乌鲁斯见状,命令亚尔萨斯兵停止攻击。
「本来以为会为了面子进攻到底,看来没有那么简单呢……」
乌鲁斯命士兵们喝点水,稍做休息。敌军不可能逃走。他们只是被这边的攻击吓一跳而已,很快就会重整态势回来。
乌鲁斯抬头向上看,天空晴朗到令人感到可恨。阳光强烈,清风徐徐。时间还没到正午。
如乌鲁斯所料,不到三十分钟,卢堤迪亚军再次出现。这次他们列队整齐,走在最前方的士兵一齐高举盾牌,与刚才的松散截然不同。城墙上的亚尔萨斯兵忍不住露出惧色。
敌军不只重整态势而已。乌鲁斯在瞭望塔上环视四周,发出苦闷的呻吟。他从南、北两个方向见到大幅迂回,朝这边接近的敌军部队。
「打算从西、北、南三个方向进攻吗……」
对人数众多的卢堤迪亚军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战术。
亚尔萨斯兵朝高举盾牌的卢堤迪亚军扔火把与油袋。以盾牌挡住火攻的敌兵们朝左右散开、后退,在后方待机的士兵们以事先准备好的土扑灭火焰。等黑烟消失后,再次前进。动作俐落,看得出训练有素。
绝望勒紧乌鲁斯的胸口。假如我军的油袋扔完,卢堤迪亚军就能接近城门,以蛮力破坏城门进城了。
──被他们进来的话,我方将会被精良的武器与人海击溃。得先做点什么才行。
得争取时间。就算多一百秒,甚至多十秒都好。
「继续扔油袋,直到没了为止。」
乌鲁斯交代完士兵后,走下瞭望塔。正在激励士兵的巴多兰发现主人,奔了过来。乌鲁斯以坚定的表情对他开口:
「把我的马牵来,顺便准备大槌。」
所谓的大槌,是把前端削尖的三根大圆木绑在货车上的武器。必须出动十名力气大的男人才能推动。巴多兰露出沉痛的表情。
「已经撑不下去了吗?」
「看样子,是到此为止了。」
虽然死期将近,但是乌鲁斯冷静到连自己都觉得意外。
──堤格尔,不好意思,得让你收拾善后了。不过今后就拜托你了。
以马与大槌闯入敌阵,多杀一人是一人。这就是最后的手段。
巴多兰颤抖著,露出悲痛的表情。但他没有多话,把马牵了过来,并呼唤了数名士兵,告诉他们要准备大槌。
「谢谢你,巴多兰。」
乌鲁斯沉稳地笑著道谢,翻身上马,拔出佩剑。
「油袋扔完了!接著我们会把石块扔完的!」
一名原本在城墙上的士兵跑过来报告。
这时候,虽然人在城门内侧的乌鲁斯看不到,不过发现油袋耗尽的卢堤迪亚军已经开始猛然前进了。他们以盾牌弹开亚尔萨斯兵扔下的石头,转眼之间来到城门前,以战斧或战锤敲打城门,每记攻击都使城门大声哀号,加深伤口。
「大槌准备好了!」
巴多兰叫道。数名士兵站在城门旁,把手放在门闩上。
「我们一出冲去,立刻关上城门!」
乌鲁斯大叫,士兵们拉开门闩,打开城门。数名正在以武器攻击城门的卢堤迪亚兵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大槌发出怒吼,向前突进,或是弹开错愕的敌兵,或是辗过他们,跃出城门。
乌鲁斯也策马向前冲,骑在大槌旁,斩杀想爬起来的卢堤迪亚兵,最后追过大槌,跳入敌阵。刚好在他右侧的敌兵被划破咽喉,鲜血狂喷,在自己的铠甲上制造出点点斑纹。
带著愤怒与热气、杀意的咆哮包围住乌鲁斯。长枪的锋刃反射著灿烂阳光,刺在他身上。
尽管脸颊、手臂都感到灼热,乌鲁斯仍然奋力挥剑,使两名卢堤迪亚士兵永远失去眼睛与鼻子,流著血,倒在地上。
这时,大槌划破空气,轰然追上,弹开敌兵,制造空间。乌鲁斯拚命策马前进,继续挥剑战斗。
风声呼啸,一把长斧逼到面前,乌鲁斯反射性地扭转身子闪避,因此失去平衡,摔落地上。卢堤迪亚兵高声吶喊,长枪与剑一齐朝他刺去。乌鲁斯弹跳似地起身,斩杀了一名敌兵,但是肩膀与侧腰仍然被长枪划过。
乌鲁斯伸手朝侧腰探去,只见手掌一片殷红。
──你的身体还能动。
尽管乌鲁斯如此告诉自己,可是呼吸开始不顺,左腿也使不上力,不由得跪在地上。卢堤迪亚兵将他团团包围,高举长枪,准备取他性命。
就在这时,一阵强风吹过,乌鲁斯见到难以置信的光景。
一匹骏马从卢堤迪亚士兵们的头上跃过,闯进战斗圈。骑在马上的,是一名年轻女性。
那少女长得很美,年纪大约十七、十八岁。五官端正,鲜红的眸子中充满霸气与战意,反射著阳光的白银长发直达腰际。她身上穿著葡萄色与白色组合而成的军装,手中握著长剑有精美装饰的长剑。
乌鲁斯与卢堤迪亚兵傻怔地看著这名奇妙的搅局者。至于那少女,则不知他人心情似地无视卢堤迪亚兵,从马上低头看著乌鲁斯,露出愉快的笑容。
「我是艾蕾欧诺拉•维尔塔利亚。是吉斯塔特的战姬。你就是冯伦伯爵吗?」
乌鲁斯点头,白银长发的战姬调转马头,看向卢堤迪亚兵。
「先收拾这些家伙再说。你退到安全的地方吧。」
乌鲁斯瞪大眼睛。这名自称战姬的少女,身上没有穿戴铠甲,只握著一柄长剑,就打算挑战卢堤迪亚军。
尽管他反射性地想制止艾蕾欧诺拉,但还是把即将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乌鲁斯很清楚战姬有多强。没有奥尔嘉•塔姆的话,自己就无法活著抵达奥德了。艾蕾欧诺拉肯定也是同样优秀的战士。
他想的没错。
艾蕾欧诺拉──艾莲一夹马腹,勇猛地跃入敌兵之中。
只见她的周围卷起一阵强风,三名卢堤迪亚士兵或是头盔出现裂痕,或是肩口流血地倒在地上。不论是乌鲁斯,或是卢堤迪亚兵,都必须慢上几拍,才能理解是艾莲以长剑打倒了那些士兵。
「要命的话,就别挡住我去找你们指挥官的路。」
艾莲傲然宣告。尽管语气很安静,也不高压,但仍然有不少卢堤迪亚兵被她的气势震慑,不由自主地后退。另一批士兵则像想否定自己的胆怯似的,奋力朝她扑去。
金属声与失去生命的声音不断传来。艾莲以长剑弹开朝自己刺来的枪阵,翻手一劈,斩杀了一名卢堤迪亚的士兵。
「多么卓越不凡的剑术啊。虽然奥尔嘉阁下也是高强的战士……」
看著艾莲的身手,乌鲁斯佩服地叹气。但这是自己的战斗,至少该援护她才行。
正当乌鲁斯以剑代杖,勉力起身时,有人从旁扶住他。乌鲁斯惊讶地朝旁边看去,见到一名少女。
「好久不见了,玛伦伯爵。」
黑色长发的少女以冷静的态度向乌鲁斯致意。她的年纪大约十五、十六岁,个子娇小,穿著奇特的服装。
与上衣分离,又宽又长的袖子。肩膀因此裸露在外。布制的腰带几乎盖住整个腹部,裙襬有好几层,纤细的小腿在其下若隐若现。是布琉努见不到的服装。
不只服装奇特,她还扛著一柄与身高不相衬的巨大镰刀。
「宓莉莎阁下……」
乌鲁斯惊讶地看著少女。
少女的名字是宓莉莎•葛林卡,是外号「虚影的幻姬」的战姬。去年夏天曾造访过榭雷斯塔,乌鲁斯因此与她有一面之缘。
「为什么您会在这里?不对,这事晚点再说。得快点去帮艾蕾欧诺拉阁下……」
「请放心。」
宓莉莎眺望著艾莲的背影,淡淡地道:
「艾蕾欧诺拉大人不是单独来此的。」
她一说完,北方就传来吶喊。乌鲁斯惊讶地朝卢堤迪亚军的另一头,数百阿尔昔远的北方看去。
只见一大群骑兵远远地朝这儿奔驰而来。总数超过一千。
他们高举著两种军旗:绣著黑龙,象徵吉斯塔特王国的黑龙旗,以及黑底,绣著倾斜的银剑,象徵莱德梅里兹公国的军旗。
「请乌鲁斯大人与我一起离开。必须为您疗伤才行。」
宓莉莎看著乌鲁斯被血染红的侧腰,如此说道。
起初,艾莲是想先与乌鲁斯打过招呼,再派莱德梅里兹军前往亚尔萨斯的。之所以改变预定,是艾莲派遣的使者,她的副官莉姆亚莉夏在莱德梅里兹的领地内遇见乌鲁斯派来的使者的缘故。
得知亚尔萨斯的现况后,莉姆立刻回去告诉艾莲此事,并建议她直接出兵。艾莲也同意这么做,当天就带著两千名士兵从莱德梅里兹出发。
「我先过去亚尔萨斯,告诉冯伦伯爵我们这边的动向好了?」
宓莉莎提议。她的龙技可以让人瞬间移动到远处。
可是艾莲摇头,以严肃的表情说道:
「你的那力量确实很方便,但不能用时,就很可怕了。」
假如亚尔萨斯已经被敌人占领,宓莉莎跳跃过去,反而是飞蛾扑火。虽然她能再次利用龙技逃走,但假如情况不允许她使用龙技,就会陷入绝境了。
因此,直到能肉眼见到榭雷斯塔为止,艾莲与宓莉莎都和莱德梅里兹军一起行动。也因此,才会在如此千钧一发的时刻赶到。
莱德梅里兹骑兵加快速度,卷起烟尘,朝因突然出现的敌人而陷入慌乱的卢堤迪亚军的侧面突击。卢堤迪亚兵们连忙举起长枪和盾牌迎战,但因为乱了阵脚,无法有效反击,只能被单方面地蹂躏。
肉与铁被切断的声音连绵不绝,惨叫与哀号此起彼落,形成凄惨的交响乐。卢堤迪亚的士兵们被马踢飞,被长枪刺穿,被同袍踩踏,阵形大乱。尸体堆积成小山,血流成河,汇聚成红色的海。
这冷不防的突击,重挫了卢堤迪亚军的士气。
明明直到不久之前,都胜券在握。只要再过片刻,就能进入镇上烧杀掳掠了。在这种情况下被突袭,冲击与混乱自然是特别大。别说反击了,士兵们连该前进或后退都无法决定,只能呆在原地,被莱德梅里兹军屠杀。
艾莲一面斩杀卢堤迪亚兵,一面前进,却被头盔上有三支角的骑士挡住去路。只见他骑在马上,右手拿著剑,左手拿著盾牌,吼叫著朝艾莲冲来。
艾莲也高举长剑,策马朝那骑士冲去。双方错身而过,两把剑耀眼地反射初夏的阳光。
骑士的铠甲被鲜血染红,身体一歪,跌落马下。卢堤迪亚兵发出惊骇的哀号。因为那骑士正是卢堤迪亚军的总司令。
总司令的死,使卢堤迪亚兵心生动摇。输了。他们心想。
后退,扔下武器,转身,拔腿就跑。原本勉强保持的阵形于转眼之间瓦解,溃不成军。
莱德梅里兹军追著败逃的卢堤迪亚兵,以长枪刺入他们后背,以剑劈开他们头盔。
不加以追击的话,就会让对方有机会反击。指挥莱德梅里兹军的莉姆亚莉夏非常清楚这种事。
她毫不留情地摧毁卢堤迪亚军后,转而攻击分遣队。那是绕著圈子,准备从南北两方包夹榭雷斯塔的部队。他们在得知主力部队受到莱德梅里兹军攻击后,赶了回来。
尽管他们很勇敢,但只是让莱德梅里兹军得到各个击破的机会而已。
莱德梅里兹军算准距离,对敌兵发射箭雨,等对方动作慢下来后,再一齐以长枪突刺。一开始,分遣队的士兵们还试图奋力抵抗,可是在得知主力部队溃败后,也失去战意,弃甲而逃。
艾莲杀了卢堤迪亚军的总司令后,一面斩杀攻击自己的士兵,一面眺望战局。确认战斗到了尾声,调转马头,朝榭雷斯塔前进。在城门旁发现宓莉莎与乌鲁斯后,来到两人面前。
乌鲁斯被宓莉莎支撑著,坐在地上。他脱下皮甲与上衣,腹部与身体各部位都缠著绷带。在发现艾莲后,乌鲁斯藉著宓莉莎的搀扶,站了起来。
艾莲动作轻巧地下了马,乌鲁斯先开口道:
「艾蕾欧诺拉阁下,身为亚尔萨斯的领主,我必须感谢您保护了这片土地。」
「不必客气。莱德梅里兹是亚尔萨斯的朋友。再说,你家的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总算有机会还他人情,正觉得清爽呢。」
夹著烟尘的风,吹拂在被尸体与鲜血、被丢下的武器覆盖的地面上。
乌鲁斯不经意地抬头。太阳已经通过正上方了。
落日余晖将榭雷斯塔染成橘红色,制造出深沉的阴影。
今天的战斗,亚尔萨斯的死者超过百人,重伤者超过三十人,可说伤亡惨重,无法开心地庆祝胜利。必须花上多少时间,才能从这么大的打击中恢复呢?
乌鲁斯原本想亲自埋葬死者,但是被担心他伤势的巴多兰强烈反对,只好作罢,把善后工作交给巴多兰指挥。自己则被送到寝室,接受治疗。
之后,乌鲁斯命人请两位战姬过来。能与她们讨论事情的,只有身为领主的自己而已。
不消多久,艾莲与宓莉莎现身。乌鲁斯首先为自己只能在床上与她们见面道歉,接著再次对两人拯救了亚尔萨斯的事道谢。他命人拿出宅邸里最好的葡萄酒,亲自倒在银杯里,交给两人。
艾莲道谢,接过银杯后豪爽地道:
「不必在意。我们也是为了自己才行动的。」
她把凡伦蒂娜对布琉努的情势分析──嘉奴隆公爵打算夺取法隆王的王位,拥立巴谢拉为新的国王──告诉乌鲁斯。
乌鲁斯难掩惊讶之色。
「没想到吉斯塔特居然有如此聪明的贤者。」
「那么说太过誉了。不管什么样的人,都多少有一、两个长处。」
艾莲对凡伦蒂娜的评价很恶毒。但是宓莉莎深知为什么凡伦蒂娜会被说成那样,所以只是保持沉默。艾莲继续道:
「总之,因为凡伦蒂娜这么认为,所以打算以保护亚尔萨斯的名义介入布琉努的内战。就我而言,我也不希望谛结友好关系的城市被卷入战祸之中。再说,假如战火波及到莱德梅里兹,我也会很困扰。」
「托福,我才能得救。非常感谢两位。」
「话说回来,现在的布琉努真的变成那样了吗?」
「没错。」乌鲁斯点头,把自己经历过的部分告诉两人。听完后,艾莲与宓莉莎都无言了。
「不只琉德米拉,连苏菲和奥尔嘉、伊莉莎维塔都在布琉努?」
「首都尼斯居然已经被嘉奴隆公爵占领了……」
两名战姬面面相觑。眼前的情况似乎完全出乎她们的预料。但艾莲很快地整理好思绪,向年少的战姬发问:
「宓莉莎,你打算怎么做?」
「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要去找游击队。你呢?」
「亚尔萨斯该怎么办?敌军说不定会再次进攻。」
宓莉莎对艾莲的果断很佩服,再次发问。艾莲气定神闲地回答:
「我会把带来的士兵留在这里。交给莉姆指挥的话就没问题了。另外我会派使者前往奥尔米兹,请史薇特菈娜阁下协助。这样就不用担心了。」
虽然艾莲与米拉交恶,但是她很尊敬史薇特菈娜。一方面也是因为史薇特菈娜不像女儿那么讲究礼仪的缘故。
「我也要一起去。」
宓莉莎毅然道。
「都来到这里了,不能只有我回去。」
「我为两位安排向导吧。虽然我相信两位的实力高强,但是旅行的话,还是需要当地人带路比较好。」
乌鲁斯提议,艾莲摇头:
「那倒是不用。不过,我有件事希望你能帮忙……」
艾莲想到什么点子似地笑道。脸上展露的并非身为战士的霸气与战意,而是恶作剧的孩子般的表情。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我当然在所不辞。」
尽管艾莲的态度令乌鲁斯感到疑惑,但他还是答应了。艾莲鲜红的眸子亮了起来。
「那么,把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散布出去。说『吉斯塔特王国把妄想争夺王位的巴谢拉王子与他的监护人嘉奴隆公爵视为敌人,决定讨伐这两人。我国将会派出五万名陆军与一万名海军,分别从海陆两方进攻布琉努北方,在所有城市村镇插上黑龙旗』。」
不只乌鲁斯,连宓莉莎都动摇了。
「艾、艾蕾欧诺拉大人,你、你在说什么啊……」
感情很少外露的宓莉莎睁大眼睛,看著艾莲。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不能做出导致吉斯塔特与布琉努全面战争的事哦?」
「我当然记得。但你也听到冯伦伯爵的话了吧。巴谢拉和嘉奴隆公爵占领了首都,可是我们这边只有两千名士兵。而且不能让亚尔萨斯变得无人防守,所以没办法随便离开这里。」
艾莲喝了葡萄酒润喉,充满自信地说下去:
「在这种情况下,假如我们想展现存在感引人注目,就只能吹牛了。」
「但、但是,假如布琉努当真的话……」
「不当真的话才伤脑筋呢。只要有一、两个跟随嘉奴隆的诸侯因此动摇,我们就有机可乘了。」
艾莲傲然道。宓莉莎只能困扰地看著她。
「这、这样真的会很不妙哦。到时候不知道会被王宫那边怎么说……」
「所以啊。」
艾莲收起凶恶的笑容,认真道:
「你想,做出这种宣战布告,谁会被追究责任?」
「你……还有我呢。」
「还有凡伦蒂娜。你是受那家伙所托,才来找我的。如果只是小事,火是烧不到她那里的。但如果做了宣战布告,就不得不究责她的责任了吧?」
宓莉莎倒抽一口气。艾莲再次露出凶恶的笑容。
「既然我们流血,她也得流汗。至于是冷汗还是什么汗,我就不知道了。」
艾莲愉快地看著哑口无言的宓莉莎,转头看向乌鲁斯。
「冯伦伯爵,我们不能给你们添麻烦。如果有状况,你只要说是吉斯塔特军冷不防地占领亚尔萨斯就行了。希望你能把刚才那些话告诉熟稔的诸侯,要他们尽可能地到处散布,尽快传到敌人耳中。」
「我明白了。」
乌鲁斯点头答应。虽然破天荒,但是仔细想想,这是很有效的手段。跟随嘉奴隆的诸侯,已经把大多数的兵力都派遣到首都去了。如今他们的领地只有少数士兵留守。在这种情况下,听说吉斯塔特发动攻击,肯定会觉得不安。
「那么,要请你暂时照顾莉姆他们了。」
乌鲁斯与艾莲做出结论后,宓莉莎插嘴发问:
「话说回来,我们要怎么找到游击队呢。」
「先去叫奥德的地方,问出游击队的所在之处,之后靠你的力量跳跃。」
「我以前也说过,不能带著马一起跳跃哦。三代前的战姬曾经想带著马一起跳跃,结果看到切口平整的马头,吓了好大一跳呢。」
「是吗?那么只好在跳跃后另外弄来马骑了。」
看著对话中的战姬们,乌鲁斯在心中感到佩服。
与他一起旅行的奥尔嘉也是,米拉等人也是,尽管即将与代表布琉努的大贵族嘉奴隆,以及拥有能击退战姬的力量的巴谢拉为敌,她们也都没有丝毫惧色。
她们愿意协助自己儿子,真是太幸运了。
「祝两位武运昌隆。」
乌鲁斯再次低头道谢。
†
抵达首都南部的堤格尔一行人,正轮流守夜休息。
现在轮到堤格尔守夜。米拉已经沉沉入睡了,但露蒂似乎还醒著。
──也许在想雷格那斯殿下的事,所以无法入眠吧。
堤格尔心想,决定不去打扰她。
可是,堤格尔错了。露蒂忽然翻身,看向堤格尔。堤格尔拿起装著水的皮袋问:「要喝吗?」
露蒂并不回答。小树枝在火堆中燃烧著,劈啪作响。堤格尔承受著露蒂的视线,耐心地等她开口。
究竟过了多久呢?露蒂突然起身,以膝盖行走,绕过火堆,来到堤格尔身旁。堤格尔困惑了。
「怎么了?」
为了不吵醒米拉,堤格尔小声询问。露蒂也小声回答:
「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说。」
她起身,看向树林。
堤格尔探索周围的气息。附近没有野兽,而且米拉身旁有拉斐亚斯,只要不是离得太远,应该就没问题。
保险起见,堤格尔带著弓箭,与露蒂走到离火堆十几步远之处。怎么了吗?堤格尔还没发问,露蒂已经扑进他怀里,双手用力环住他,把脸埋在他胸前:
「我喜欢你……」
堤格尔倒抽一口气。这话说得突然,他不知该怎么回答。两人之间的沉默,与刚才在火堆时的沉默完全不同。
堤格尔碰了碰露蒂的手臂,露蒂抬头。
「在纳瓦拉要塞与你再会时,不对,四年前在亚尔萨斯和你道别时,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可是,我一直无法确定那是不是真正的喜欢……直到帮你取暖为止,我总算确定了。」
异彩虹瞳直视著堤格尔。露蒂红著脸,一口气说道:
「你想想看嘛。我和你没有婚约,而且是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女孩哦。就算是因为想不出其他方法,但是一直抱著男性……你该懂的吧。」
「那个,呃……对不起。」
堤格尔狼狈地道歉。听她这么一说,似乎确实是那样。
「所以,让我听听你的回答吧。你当年第一次遇到我时,就喜欢上我了对吧?」
堤格尔无言了。她为什么能那么有自信?
他与露蒂没有戏剧性的邂逅,只是刚好救了被狼攻击的露蒂而已。而且露蒂还抢著对中箭的狼补刀,把杀死狼算成自己的功劳。
「我承认和你在一起玩时很快乐啦。」
一起度过的时光,回忆起来全都很鲜明。
但如今,自己的表情应该很复杂吧,堤格尔心想。
当时,堤格尔对露蒂的感情,确实可能是喜欢。唯一的疙瘩是她批评过自己学弓的事。但是那疙瘩,也已经因为在纳瓦拉要塞重逢时,露蒂主动道歉而消除了。
不过,堤格尔现在有深爱的人。既然被告白,就必须把这件事告诉露蒂才行。堤格尔正想开口,露蒂已经抢先发问了:
「你喜欢米拉吗?」
堤格尔嘴张开到一半,凝视露蒂。
「一直抱著你的,不只我而已。是吉斯塔特人,又是战姬的她那么做,原因当然只有一个。」
「……是。」
短暂的沉默后,堤格尔承认。毕竟一起行动了好一段时间,没看出两人的感情反而奇怪。不过这样一来,这话题就可以结束了。
没想到露蒂又发出惊人之语。
「要和我结婚吗?」
堤格尔眨眼,在心里反覆思考她的话。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会支持你和米拉的。」
露蒂得意地笑著,继续说下去。
「但是,在布琉努时,请你在我身边。和米拉一起也行哦。」
堤格尔差点惊呼,但是又努力忍住。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似乎从表情看出堤格尔无法接受,露蒂加以解释:
「这场战争结束后,你有想过你的立场会变得如何吗?」
「变得如何……总之可以证明我的清白,并挽回冯伦家的名声吧。」
「然后,你将会与诸侯家的千金结婚,在王宫里任官,或是以驻外武官的身分待在吉斯塔特。你的父亲说,陛下是这么说的呢。我也觉得你的将来应该是其中之一,既然如此──」
碧蓝与鲜红的眸子闪闪发亮。
「就算派驻到吉斯塔特,你也必须先和诸侯之女结婚。这样才能避免不必要的传闻出现。」
堤格尔沉吟。光是单身男女交好,就足以使人想入非非,散布各种传闻了。顾虑到吉斯塔特的面子,确实该那么做。堤格尔与米拉相爱的话,更是该预防那种情况。
再说,堤格尔与露蒂结婚的话,吉斯塔特来往的对象就不是与冯伦伯爵家那种乡下贵族,而是贝杰拉克公爵家了。就吉斯塔特而言,肯定也比较希望是那样。
但堤格尔还是静静地摇头,努力地以严肃的表情回答:
「如果说我没有因为你的话而觉得开心,就是说谎。可是我没办法接受那样的做法。」
就贵族而言,露蒂的想法应该是对的。没有纳妾的贵族非常少,而且听说有些贵族还会让妾的地位与妻子相同。堤格尔想起四年前听露蒂谈过的贵族婚姻。
「我明白了。」
露蒂后退一步,露出灿烂的笑容。
「但我是不会放弃的。等这场战争结束后,我会重新告白一次的。」
堤格尔傻眼,不过又立刻明白原因。
这场内战结束后,肯定是由相关人士讨论该如何处置堤格尔与冯伦家。现在的堤格尔无法预测会有什么结果。
「不过,把想说的事说出来,感觉清爽多了。我们回去吧。」
堤格尔点点头,与露蒂并肩回到火堆旁。
露蒂一躺下,很快就睡著了。堤格尔对她的容易入眠苦笑,凝视著火堆,思考起不明确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