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弟弟────零崎人识,一贼成员的统一见解是────异常捉摸不定,令人猜不透的孩子────大致都这么认为,而零崎双识虽然在形式上持反对意见,总会故意唱反调,但心里其实觉得这个说法形容得真是贴切。聚集了奇人异士的零崎一贼,全员或多或少都受到外界另眼相看,容易被下类似的注解────即便如此,连在内部成员眼中都被这样认定的弟弟────果然还是,属于异常的吧。表现方式不一而足────总而言之就是,直到刚刚都以为他要往东,一转眼忽然又变成往西,还在忙着确认他视线投注的方向,结果他视线已经移往南边去了。等注意到的时候,才发现他正带着一抹玩味的笑容,瞧着你东张西望的慌乱模样。诸如此类『令人猜不透』的特质,零崎人识全都具备了。即使在零崎一贼当中最另类的异端────好比说『自杀志愿』(Mind Render);即使现阶段恐怕是一贼当中最有名的杀人鬼────好比说『寸铁杀人』(Peril Point);即使在令人畏惧的一贼当中最凶狠残暴最不手下留情,在一贼史上以杀过最多人而闻名的────好比说『愚神礼赞』(Seamless Bias);抑或是,一贼当中仅此一人,秉持坚定意志限定要杀对象的条件,格外厌恶无差别杀人的『少女趣味』(Boart Keep)────姑且不论性质,至少单就性格这一点,在零崎人识面前大概全都会变得模糊不清相形失色吧。能够和零崎人识匹敌的存在────在零崎一贼不算长的历史当中────除了人识的『双亲』以外,别无他人。虽然那两人都早已死亡,再怎么说也成为过去式了。
零崎中的零崎。
所以人识才会,在一贼当中被如此称呼。
要说是孩子────却又不是个孩子。
只不过,双识没办法放任弟弟随心所欲率性而为。
只要没有经常把他带在身边────就会感到不放心。
那种人物的存在────
那种人物存在于『零崎』当中的事一但被知道────
肯定会出现一些不善罢甘休的家伙。
包括这次的事件────看样子也是,类似的情况。
没错────
零崎人识。
零崎中的零崎。
弟弟是────这世上唯一仅有,附带血统保证书的『零崎』────正因如此,也无可避免地象征着零崎一贼的破灭。
所以────零崎人识。
他的存在,即使在一贼内部,也是种禁忌。
有着某种不可触碰的,近似于忌讳的性质。
然而,弟弟本身不知是否对此有所自觉,无论何时总一副超脱世俗的模样,完全搞不清楚他想做什么。双识将人识带回零崎一贼────招入家族之后,那家伙仍继续去上中学,他本身好像还有要升学上高中的意思。假如正常生活没有崩裂的话,想必早就实现了吧。毕业以后────从满十五岁那年起直到现在,零崎人识的历史可以说,就等于和哥哥零崎双识玩兄弟捉迷藏的历史也不为过。
Hide and Seek。
身为异常捉摸不定,令人猜不透的存在,关于零崎人识唯有两件事情可以正确地断言,其中之一便是────他有着超乎寻常的,无可救药的流浪癖。
至于流浪的理由,不得而知。
「并没有想要去哪里啊────」
「我最讨厌走路了。」
「我根本没有想去的地方啦。」
假如被追问,人识就会这样敷衍地回答。
「只不过────」
「我啊,有个非常想见到的家伙。」
「虽然压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但我必须见那家伙,非去不可。」
「那样一来────」
「某些事情,自然就会有所了结。」
当零崎双识听到这里────听完这些话的时候。
在数年前的那个当下。
他就放弃去理解弟弟────零崎人识了。
并非觉得无法理解。
而是放弃去理解了。
彷佛随口说说的那番话。
彷佛避重就轻的那番话。
结果到头来────那些回答就是,弟弟的真心话。
这家伙甚至,连真心话都是,一堆谎言。
就连真实的事情,对这家伙来说都是谎言。
对这家伙而言根本没有任何真实的事情存在。
所以才,无法理解。
根本没办法去理解。
也根本不想去理解。
因此,双识已经放弃去理解────
只是单纯地,选择了全盘接受。
这就是────所谓的家族。
只不过,人识方面对于哥哥────对于零崎双识,究竟抱持着什么样的情感,坦白说,完全不得而知。无论流浪到什么地方,一但被找到,他都不会激烈反抗,就乖乖服从双识的指示。尽管从人识相当年幼,还真正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却觉得那家伙似乎未曾有过反抗期。但那彷佛只是,纯粹地为服从而服从────会有这种感觉。双识对于弟弟为什么要乖乖地服从自己,完全无法解读。
无法解读他的情绪。
令人────猜不透。
终究还是,猜不透。
只不过,关于零崎人识仅有的两件可以断言的事情,另外一项────基于这点,姑且不论零崎人识对双识究竟有何想法,至少对于哥哥长年以来使用的凶器────『自杀志愿』,他展现出超乎寻常的兴趣。
零崎人识────非常喜欢尖锐的物品。
尖锐的物品。
并不一定要是刀械。
也不一定要是凶器。
玻璃碎片也好,锐利的线也好,或者纸张切面也好────只要是尖锐锋利的东西,零崎人识都爱。
那可以,说是偏执也不为过。
从幼儿时期开始,诸如此类一碰就可能会被割到的闪闪发亮的物品────人识都很喜欢,一直在收集。不用说,所有属于零崎一贼的成员们,全部都是『杀人鬼』,全身上下不留余地,缠绕背负着这个称号。唯独这点,全员一致地────从『自杀志愿』到『少女趣味』,全体成员都一致,毫无差别。包含零崎双识本身在内,一贼当中各个『杀人鬼』,虽然都各别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观、思想哲学、界线条件────但唯独这点,才正是与其他『杀之名』划清界线的地方。
然而。
零崎人识却不一样。
零崎人识的情况并非如此。
零崎人识一直在收集『尖锐物品』────直到现在仍持续着────并非为了拿来当作杀人工具。相反地,就这层意义而言,甚至可以说,没有比零崎人识更淡泊于杀人的杀人鬼了。
没错────简单讲就是,一本初衷。
如果给一贼的成员一把美工刀,通常会被拿来切断『人类』的颈动脉,或者是,刺进『人类』的眼睛,抑或是,攻击『人类』的手腕。若是『少女趣味』,也许会瞄准内脏袭击,换成零崎双识,可能会改拿『自杀志愿』吧。
然而。
零崎人识不一样。
人识会用它来────削铅笔。
仔细地,仔细地,削铅笔。
再用那支铅笔去,刺杀人。
简直就像在,确认笔够不够尖似地。
然后会嘀咕着『还早得很咧』之类的吧。
不断追求────尖锐的存在。
不断制造────尖锐的物体。
彷佛那已经是,一种天性。
彷佛那已经是,一种缺陷。
不断收集各种尖锐的物品。
「呐,大哥────」
人识经常这么说。
一再一再地重复。
说到令人厌烦的地步。
「那东西────你还不肯放手吗?」
「给我啦。」
「我想要那玩意儿。」
那副模样,就像在吵着要玩具似地,彷佛只是个耍赖的孩子。每当此时双识总会苦笑着说「这个不能给你啦」。
「这个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东西────知道吗,我可不像你那么花心,无论对女人也好或对武器也好,都是个专一的男人喔。」
「呵────」
弟弟笑了。
不,弟弟无论何时总是在笑着。
不笑的弟弟,双识从来没看过。
「────那就这么办吧。如果大哥死了,我就接收那把呆子剪刀────怎样。」
「所谓的睹物思人吗?」
「这叫做废物回收啦。」
「唔────算了,随你高兴。毕竟再喜爱的凶器,也没办法带进地狱里去呐────」
身为地狱本人还在讲什么东西啊────人识吐槽说。
「────哈哈,那就────这样吧。我直接杀掉大哥,硬把剪刀给抢过来────这样也行得通啊。」
「嗯……要说行得通也是行得通啦。」
「很从容嘛,是认为凭我这种程度杀不死你吗?像我这种等级的对手随时要杀都杀得死,你是这样想的吗?」
「天晓得,很难讲啊。」
「呿────」
弟弟不满似地咂了下嘴。
尽管脸上的表情,依旧在笑。
几乎可说是────纯真无邪也不为过。
「不管怎样,我丝毫没有要跟你互相残杀的打算。那种问题,从一开始问题本身就无效了。」
「那么,假设────也就是说单纯的幻想啦────假如我跟大哥两人彼此厮杀的话,谁会存活下来?」
对于弟弟的提问────哥哥如此回答:
「如果光问谁会活下来,那毫无疑问肯定是我吧────但如果要问谁会真的杀伤对方,那毫无疑问绝对是你吧。」
「哦~,那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就算这世上有会杀哥哥的弟弟存在,也不会有杀害弟弟的哥哥存在。」
「没那回事吧。在这样的世界里,要找杀害弟弟的哥哥,应该随处都可能会有吧。」
「杀害弟弟的哥哥,那种东西即使存在也已经不配称为哥哥了。那种家伙早就不是人,也已经不是鬼了。只是个禽兽────或是怪物。」
「哈────禽兽或怪物吗。」
那还真是────杰作啊。
没错────
记得当时,那家伙是,这么说的。
如此说道,然后又,笑得更深了。
双识他────记得很清楚。
虽然记得很清楚────但是。
想到自己现在的状况,想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即使不确定真伪,就算只是假设────若问以弟弟为对手能否存活下来,甚至连能否点头回应,都是个疑问。
「…………」
在大楼开放的屋顶上,零崎双识一个人────正用右手俐落地旋转着大剪刀,呈大字形横躺在地上。西装袖口略微地,被红色鲜血沾污了。那血迹是,直到刚才还在现场进行殊死战的对手────剃刀手‧早蕨剃真所留下的。
而剃真的身影,如今已消失无踪了。
「────一天当中接连两次,让捕捉到的目标猎物逃走────表示『第二十人地狱』也已大不如前了,是吗。」
带点自虐地低喃道。
不过────眼前的事态着实令人诧异。对零崎双识而言,这个现况有些难以置信,是需要时间慢慢理解的类型。
他明明毫无疑问地确实将剪刀的尖刃刺向了早蕨剃真的胸口────明明只要再深入个一公分左右,就会造成无可挽救的致命伤才对────
怎会,在那种时候还有情势逆转的可能。
怎会,到那种地步还有情势逆转的可能────这种事情,连想都没想过。
「应该说……假使胸口被刀刃刺入,一般人都会就此放弃。即使如此仍未丧失斗志,更试图挣脱────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啊,剃真君。」
不过想当然────原因并非仅此而已。
光凭『求生意志』或『战斗决心』之类精神理论上的东西就能侥幸存活下来────作为『敌人』零崎双识可没那么容易应付。早蕨剃真能从双识手里成功脱逃,最大的原因便是────
他在使出突刺之际,用右脚踏了过来。
可想而知,双识为了闪避攻击,自己就必须从剃真的左侧切入────『自杀志愿』的攻击动作也必然要以右手来进行。
右手。
右边的手。
正是傍晚时分────被伊织抓伤的,那一只手。尽管没什么大碍,只是一点小伤而已────但这没啥大碍的、一点小小的差异,却正好拖累了双识,救了剃真一命。结果最后剃真躲过致命伤,从大楼屋顶一跃而下,成功地从零崎双识手中逃走。
「呼呼呼────虽然嘴上说想逃也没关系,但我可丝毫没有要放他逃走的意思哪────」
省察结束────零崎双识那宛如金线工艺品般的身躯,彷佛弹簧装置般跳起,从原本平躺的姿势一口气站了起来。大剪刀俐落一转甩去血渍,收进西装内侧。
「真是伤脑筋啊。那种类型的对零崎双识来说实在很棘手,棘手到了极点。就算实力较差资质较低也不受影响,能够九死一生如英雄般咬牙存活下来的『战士』(Berserk)────那种东西既已接近『活尸』(Living Dead)的概念。零崎双识是杀人鬼,又岂能杀得了尸体呢。」
这种状况,换成那个脑浆不足的弟弟,大概又会说出『真是杰作』之类的评语吧,可惜双识并没有兴趣苦中作乐。既然己方的功夫本领已经曝光到某种程度,现在早蕨剃真────以及他的『大哥』────便成为极具威胁性的『敌人』,必须彻底警戒才行。
「『妹妹』被杀死了────刚才他是这么说的。有时间的话,或许先将这部分的事实真相调查清楚比较好……喔对了,在那之前,现在先要处理的是伊织。如果继续把她丢着不管,脊椎骨可能会批哩啪拉地断个痛快吧。」
彷佛忽然想起似地说完这句话,双识转身往回走。打开顶楼的门回到大楼里面,走下阶梯。虽然表面上状似轻松地吹着口哨,但说穿了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其实脑中正高速运转着,忙于思考今后的对策。
────总之。
只要一度交锋,只要交手过了,早蕨剃真就是『敌人』。并非零崎双识个人的『敌人』,而是零崎一贼全体的『敌人』────必须排除万难卯足全力彻底铲除才行。就算背后有何前因后果也────格杀勿论。
────然后。
同时还有伊织的问题也尚待解决────以问题来看这部分还要更加麻烦。与『零崎』集团以外的『零崎』当对手,继弟弟之后这是第二次────而她的情况,姑且不论概念上,至少单就存在来说,既然尚未杀过任何一个人,就称不上是『杀人鬼』。虽然弟弟当时的情形,要说特殊也算特殊────特殊到除了特殊别无表现方式,但至少弟弟在与双识相遇的时候,已经是名『杀人者』了。
然而────伊织情况不同。
「嗯话说回来,一但跟我────或跟其他的『零崎』接触过,基于共振作用大概都会造成潜在『特质』急遽加速『进展』吧────正所谓近朱者赤还什么的。要使用『可能性』或『希望』之类的字眼,终究还是不太可靠。」
然后再加上────双识最初的目的。
关于寻找弟弟方面,现阶段完全是停摆的状态。
这下子总共有三项课题要解决了。
既然零崎双识只有一个身体,不得不考虑什么该优先处理,何者该挪后,势必得将其中之一暂且搁下────
「────也许不要勉强适度地找来帮手会比较轻松有效率────不过两度让对手逃脱这种耻辱,身为零崎一贼的长男希望能避免事情曝光呐。」
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打开刚才留下伊织在里面的无桐家玄关大门。一进去立刻看见被捆绑的伊织倒在客厅地板昏迷不醒────照理说应该是这样才对。
但客厅里却空无一人。
一个人,也没有。
「………………嗯嗯?」
双识偏着头,连鞋也没脱就直接踏进客厅。由于早蕨剃真先前才扫除净空过,并没有可供躲藏的地方。为了以防万一连各个角落都仔细确认过,仍旧一个人影也没有。一点人的气息也没有────但是,在宽敞冷清的室内,白色墙壁上────
────刻着『早蕨』两字。
似乎是用刀刃刻出来的粗暴文字。
光凭这点就────十分足够了。
「长兄是太刀手────对吗?唉呀呀伤脑筋。」
零崎双识并未显露出任何惊慌的模样,只耸了耸肩道。
「莫非这家伙打着那种算盘?伊织妹妹被绑架了────双识哥哥必须去救她才行,现在是这种情况吗?」
还真是应接不暇啊。
连休息的时间也没有。
那个剃刀手────难怪会当机立断爽快地逃走。如果有把握能赢的话当场做个了断也可以,但也没必要急于分出胜负是吗。
「这么说先将伊织的手脚束缚起来倒也是个好主意────只要不做无谓的抵抗,应该就不用受到多余的伤害吧。」
是否安然无恙────尚不得而知,但这部分大概也只能期望早蕨的长兄不会下手了。话虽如此,既然他们的目标并非双识个人,而是零崎一贼全体────伊织想必也算目标之一。尽管她现在正处于人类和『杀人鬼』之间的界线上────对方并不会考虑那么多吧。所以,期望她完好无缺或许是太过奢求了。
「无妨,再糟顶多也只是遭到拷问被弄断一只手或一只脚之类的程度而已────毕竟所谓的人质如果不保住性命就失去意义了啊。」若无其事地喃喃说出危险的话来,双识转身离开客厅。「不过话说回来────居然会如此正式地与零崎一贼为敌────真是精采绝伦的『正义』────让我也开始想要不顾一切单枪匹马地,亲自用这双手跟这把刀直接收拾掉对方。」
接着,双识来到走廊上,以流畅的动作,毫无畏怯毫不迟疑地,拉开隔壁房间的门。随即从房间当中,迎面飘来一阵恶臭。
是血跟────肉的腥味。
房间里面有四具尸体。
毫无可能性或希望────
只是四具尸体。
只是四团肉块。
「是伊织的爸爸────妈妈────姊姊────这个是弟弟吗?还是哥哥呢?看不太出来。」
零崎双识一具具地,仔细检查尸体。
「全员都被一击毙命吗……嗯,毕竟那种剃刀术,外行人根本完全招架不住吧。」
确认作业结束,重新与四具尸体拉开距离────零崎双识朝他们双手合十,彷佛默祷般,就这样持续了一分钟左右的寂静────随后以不协调的微妙神情,开口说道:
「或许正因为在你们这样的家人包围之下────她才能够健全地活着,直到现在。想必对她而言────在她今后的日子里,曾经与你们共度的十七年,将会是无可取代的────灿烂耀眼的宝石,有着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珍贵价值吧。能够一路『守护』着她直到现在,实在非常感谢────」
双识转身背对四人。
无桐伊织────戴红色针织帽的女孩。
她的生活,就在今天,转变了。
她的生活,就在今天,颠覆了。
她的生活,就在今天,倒塌了。
她的生活,就在今天,崩坏了。
那已经────不是任何人的责任。
并非早蕨兄弟的缘故,亦非对方口中所说的原因,既非双识的弟弟所造成,当然也非双识所造成────而且。
甚至,也不是她自己造成的错。
并不是任何人的错────话虽如此。
她────无桐伊织作为无桐伊织,能够生活在正常世界里直到今天────毫无疑问,绝对是这四人的功劳。唯独这点,绝对无庸置疑。肯定,不会有错。
「你们可以为此感到骄傲────我向此致敬。你们毫无疑问是以满分『合格』了────所以从现在起,请交给我吧。你们重要的『家人』────我的妹妹,就由我来守护。」
双识回到客厅,拿起挂在墙上的电话,迅速按下二十四位数的号码,线路接通要联络的对象。
「────啊啊,好像稍微有点麻烦……事情变棘手了。接下来将要在这座小镇上正式行动────后续的『处理』就万事拜托啰。包含昨天在电车上的那起事件也一样。都是非人异类间的厮杀,无须顾忌什么。反正不管谁死都同样是减少一个,对你们来说都算好消息吧。况且运气好的话两败俱伤同归于尽还会变成减二呢。你们只要默默地操弄情报就行了────那就拜托你啰,氏神先生。」
通话结束放回听筒,双识再用同一只手接着拿出『自杀志愿』。这意味着此刻他已经进入备战状态────恐怕也意味着,直到将伊织平安救出,将早蕨兄弟赶尽杀绝以前,这种备战状态都不会解除。
零崎一但开始,不将敌人彻底歼灭绝不会结束。
◆ ◆
「────唔唔唔呜呜唔唔。」
无桐伊织正在────呻吟。
「……呜啊────」
没有任何意义,只是除了呻吟以外无事可做而已。当然,如果她想的话要大叫或怒吼应该也是可以,不过那会很累所以她不干。节约能源的概念是非常重要的,必须爱惜有限的体力。
刚才清醒过来的时候────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原本连结双手跟双脚的第三条橡皮绳已经被解开,和之前比起来姿势变得轻松多了。但那充其量也只是基于比较的说法,情况本身实在很难称为有所改善。现状仍旧维持现状,依然惨不忍睹。
现状是────
被橡皮绳捆绑的双手,被人用绳索之类的东西由天花板垂吊下来────脚踝呈完全悬空的状态,伊织正被束缚着。头上戴的针织帽被往前拉低,连眼睛都被遮住。
「……紧、『紧缚女子高中生』!」
卯足全身力气讲出来的笑话,也因为没有听众而冷场,空虚地回响着。
「……呜啊────」
单纯从客观角度来判断────自己似乎是遭到绑架了。即使眼睛被遮住,也知道这里并非自家所住的大楼,并非家里的客厅────记忆里残存的最后意识当中,出现的既非零崎双识也非早蕨剃真,而是第四名登场人物,这点她非常清楚地确定。自己大概被那名男子────应该是男的没错────用某种方式弄昏,再带到这里(呃,是哪里啊?)────事情的经过应该就这样吧。所以,将第三条橡皮绳给切断的,也是那名男子啰?
「……至少这点还算值得感谢对吧。」
只不过,眼前的现况。
双手被悬吊在天花板,两脚不能着地的状态,仍旧十分残酷。尽管以身高比例来说伊织属于体重比较轻的类型,但也觉得手腕好像快要被扯断了。
真是够了……
现在到底,怎么回事啊。
已经连烦恼都显得很荒谬。
话虽如此,若要勉强成立假设的话────那名男子……应该就是,那个和服剃刀手早蕨剃真的同伙吧。记得双识曾经喃喃自语地说过,有个长兄是太刀手之类的。伊织仅凭模糊的记忆,回想那个绑架她的男人,手中正是拿着一把武士刀。
零崎与────早蕨。
是类似对抗的────情形吗?
虽然感觉意思不太一样────但仔细想想,其实很容易理解。尽管不明就里,但伊织似乎是被归类为『零崎』这一方的样子────果真如此眼前的情况就变得非常危险。既然落入『敌人』手中,处境就好比砧板上的鱼肉。
「………………」
即便如此。
面临这种境地────
伊织仍然,缺乏危机意识。
并未感到紧张。
并没有完全地────认真起来。
尽管要说不认真也还不至于……
倒不如说,在伊织心中某个角落,有个部分明确地────感到心安。就好比,『无论遇到任何状况,那个人一定都会来救我的,所以别担心────』类似这样的,一种安全感。
换言之────零崎双识。
正是那个金线工艺品。
为什么呢?
曾几何时────我对那个人,居然信赖到这种地步了呢?照理说那种机缘应该连一次也没有过才对。第一印象除了『变态』以外什么也不是,而之后的印象也都大同小异。虽然他从阳台上冒出来救我,结果却没有帮到忙,还演变成这种状况。搞不好现在已经在那栋大楼的屋顶上,被早蕨剃真杀死了也不一定。就连彼此交谈过的对话也少之又少,且其中有一大半都意义不明,等于丝毫没有足以产生信赖的机缘。
然而。
伊织却是如此地────相信着他。
伊织却是如此地────倚赖着他。
信赖着他一定会────来救自己。
「………………」
简直就像家人般。
即使什么也没做────没有任何原因────无须任何理由────甚至恰好相反地────彷佛理所当然般,坚信不移。
回想起来也许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了。
包括在刺杀夏河靖道时缺乏现实感。
包括对迄今为止的人生缺乏现实感。
原因或许────都是同样的。
果真如此的话,实在太惊人了。
伊织她────早从相遇以前,就已经信赖着零崎双识。
「────该怎么形容呢────这样的心情。」
呵────伊织不由得失笑。
「这叫什么呢……并非『滑稽』────对了,应该是────『杰作』吧。」
就在此时────
吱────地一声,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
好像是门板合叶的摩擦声────有谁进到这个房间里面来了吗?不,那也要先假设这里是房间的话吧。伊织被吊起的这处场所不一定在室内,也有可能这里才是室外,然后有谁从某间屋子走了出来。虽然由空气的停滞感来判断应该属于前者才对,但双眼被遮住的伊织无法自信地断定。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那名提着武士刀的男人。
戴着印有骷髅图案的棒球帽,深紫色的墨镜。领子高高竖起遮住口部的宽松运动上衣,搭配同样尺寸过大的褐色五分裤。再加上花俏的厚底篮球鞋────以及点缀全身上下更加五花八门的各种装饰品。这一切的一切,都跟左手握着的武士刀不协调到令人傻眼的地步。
当然,伊织看不见对方的模样。
嘎吱声再度响起,门似乎被关上了。可以感觉到脚步声直接朝她走近────然后在靠近伊织的前方,又停了下来。
「────相当从容不迫的表情。」
那道冰冷的声音────令伊织心生胆怯。
手持武士刀的男子不以为意,又继续说道:
「原来如此────这就是零崎一贼。真壮烈的气魄────只不过没有什么东西是比杀人鬼互相信赖还要更加污秽的存在了。实在是────丑恶至极。」
「………………?」
对于一团混乱的伊织────手持武士刀的男子主动报上姓名。
「我叫早蕨刃渡────敌人通常都会称呼我为『染血混浊』。」
「………啊,喔────」
光听那个危险的称号────伊织就觉得接下来的发展,已经可以预见一片黑暗了。
「呃,那个,就是啊────」
即使脑中仍一团混乱,但不管怎样先开口再说。总之一直保持沉默不太妙,必须打破沉默才行。如果一直保持沉默,话题就会往对手有利的方向被牵着走。这一点,她已经从零崎双识和早蕨剃真身上深刻领教过了。
「请、请问,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呢?诚如外表所见,我只是一名纤细瘦弱的少女。非常弱不禁风,其实还体弱多病,咳,咳。」
「………………」
结果对方一阵沉默。
不要泄气啊,加油。
「咳,咳咳……Gogh(梵谷)!『向日葵』!」
脸上立刻展现向日葵般的笑容。
毫无反应。
「………………」
「………………」
「………………」
「………………」
「你是诱饵。」
过一会终于,男子────早蕨刃渡,彷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般说道。
「为了引出『第二十人地狱』而设下的诱饵────既然是饵,不先用绳子吊起来就失去意义了。」
「什么嘛……又不是在钓鲈鱼……」
「话说回来还真是难得一见的机缘。『零崎』是一种先天的潜质而非先天的产物,这件事实虽然我早就知道了,但能有此机会亲眼目睹『变异』的过程────真是连想都没想过。」
「请不要把别人讲得像保育类动物一样好吗……」伊织拼命摇头道。「倒是呃────早蕨……刃渡,刃渡先生。那个,有一位名叫剃真────早蕨剃真的人,据说是你弟弟────没错吧?」
「没错。正是在下的弟弟────」早蕨刃渡以冰冷的声音说:「恐怕再不久便会回到这里来了。虽然没有轻视弟弟能力的意思,不过以『地狱』为对手应该无法取胜吧。」
「…………」
「弟弟他────未免太天真了。」
果然是────兄弟吗?这样讲起来,确实嗓音十分相似。然而两者的态度却完全相反,那个剃真轻佻浮夸的部分,在这个男人身上丝毫感受不到。尽管声音相同────声音的温度却截然不同。剃真的声调并没有冰冷到这种地步。
不,应该说。
伊织迄今为止从未听过如此冰冷的声音。绝对不可能存在于『日常生活』当中,绝对无法在正常生活当中获取,纵使想要拥有也没办法拥有的,那种温度────
『染血混浊』。
「……所谓『地狱』指的是,那、那一位,双识────先生,对吧?」
「没错。正是你的『大哥』。」
「…………」
零崎双识是伊织的哥哥这件事情,似乎已经变成大家默认的事实了。似乎只剩下伊织一个人还抵死不肯承认而已────不,现在看来就连伊织本身,好像也已经有一半默认了吧。
一半。
至少,自己已经有所改变了。
产生了某种变异。
产生了某部分的变异。
假如换成昨天以前的自己,一醒来发现被吊在半空中,肯定会不顾颜面地嚎啕大哭吧。
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呢?
不会哭泣。
所以表示变强了吗?
又或者是变弱了呢?
一半。
果真如此若另外一半再继续『变异』下去的话────
到时候,自己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为什么────为何要针对双识先生呢?」
「现在可不是担心别人的时候。我们并非针对零崎双识,我们的目标是零崎一贼,是整个『零崎』。说起来你也在范围内────别以为能够活着被松绑────想都不用想。」
「……啊、啊哈哈,唉那个、那句台词,好像也可以解释成『迟早会把伊织给杀掉』的意思耶。」
「除此之外如果还能解释成别的意思,那阁下的日文能力也真够了不起。」相对于伊织牵强的僵笑,早蕨刃渡却连嘴角都没动一下。「零崎一贼是个总数仅有二十四人的小集团────就算加上你也才二十五人。要歼灭全员并非什么困难的事情。」
「…………」
尽管二十四人的杀人鬼集团感觉只是个模糊的数字,但眼前这位扬言说要将之全灭的早蕨刃渡,也实在是非比寻常。
「撇除几个底细不明的人物,零崎一贼当中,实力数一数二的名字就属零崎双识────『第二十人地狱』‧自杀志愿(Mind Render)。反过来讲,如果有办法杀死那家伙,要让零崎一贼全灭也不无可能。」
「为、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呢……又不是漫画,干么打打杀杀的,太夸张了。」
「………………」
为何要做这种事情呢────对于伊织的疑问,早蕨刃渡并未回答。不同于先前的沉默,而是一种可以感受到顽强拒绝的沉默。
为什么呢?
难道,他不是没回答────
而是,不愿回答吗……?
不管怎样────一直保持沉默可不太妙。
「呃,那个……那就,换个话题吧────那────呃,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这种事情,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可、可是,就算绑架了我,如果双识先生不知道地点的话,也没办法来救人不是吗?我说得没错吧?」
伊织意识到自己言谈中彷佛已经将双识『会来救人』当成前提,又继续说道。
「所以啰,至少也要知道大概的位置……」
「这点用不着担心。零崎一贼既是同志也是同类,会彼此产生『共鸣』────不,应该叫『共振』是吗。大致的地点不需要我特地出面告知,就算放着不管对方也会主动找上门来。所以,这里是哪里,你也……没必要知道。」
「…………」
「虽然这可以说是『零崎』全体成员的共通点,不过Mind Render是个相当有自信的人。那家伙应该会不找任何帮手单枪匹马前来吧────到时才是真正的『地狱』,最恶终焉的时刻。」
「……你自己才是个超级有自信的人吧?」
『难道不是吗~(↑)』,伊织刻意用挑衅的语气对早蕨刃渡这么说。总之情况越来越棘手,感觉早蕨刃渡随时准备要结束对话离开现场的样子。而被绑住吊起的伊织,现在能够做的就只有这样对话了……既然如此必须尽可能地,从刃渡口中打听出情报才行。首先必须粉碎早蕨刃渡那种机警伶俐、沉着冷静的态度────设法击溃这个男人冷酷的根基。视情况而定也许会是危险的行动,但要说危险,如今在伊织面前,也许已经没有所谓不危险的选项存在了。
「就连你的弟弟剃真,搞不好都已经被杀掉了也很难说。况且你也不一定就能打得赢零崎双识吧?即使拿我当人质,究竟又会有多少效果呢?」
「…………」
哦,没有回应。
难道是策略奏效了吗?
那就趁胜追击,进行和平谈判吧。
「毕竟双识先生,是你口中所称的『最恶』对吧?想要战胜最恶根本就不可能嘛,完全不可能的,不可能不可能啦。毕竟所谓的最恶,终究还是最恶啊。」
「…………」
「好了,所以现在马上解开这些绳子,跟我重新和解吧~那样的话我就会原谅你。不要紧,我心胸非常宽大的,毕竟是女主角嘛。」
「………………」
这时候应该要被吐槽一句『身心都是吗?』,然后在无言以对中划下句点,才符合伊织预期的脚本。只可惜好像彻底失败了,早蕨刃渡除了沉默以外没有任何反应。
「……这点也用不着担心。」
沙────转身往回走的声音。
啊啊────似乎准备要离开了。
希望至少能让她脚尖着地啊。
「即使是我也深知『零崎』的恐怖。所以不会愚蠢到没有任何策略就贸然对战。」
「……那你的意思是,已经有对付双识先生的计策了吗?」
「至少,有两个。」
「……其中之一,就是我吗?」
「不────」
早蕨刃渡说:
「────你只不过是一种保障而已,实在称不上什么计策……而且你不光是用来对付自杀志愿的人质,也是对付零崎一贼全体的人质。毫无战斗力的你正适合这样,待在这里持续引来『零崎』就是你的角色任务。」
「……哇,简直是最恶嘛。」
「────不要随便使用最恶这个字眼。令人作呕,听了就不舒服。」
对于伊织半开玩笑的台词,刃渡略微加强语气这么说道。看样子他对于『最恶』这个字眼,似乎有种莫名的坚持。
「那,第二个计策又是什么呢?」
「没理由要告诉你吧。」
他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也对,这是当然的),随后便吱────地,传来门被关上的声音。
「…………」
伊织被留下了。
手腕仍旧在痛,对状况仍旧一头雾水。
真是,一点都不像女主角的狼狈模样。
「……The、『The Hanged Man』(吊人)!」
可想而知,没有任何回应。
况且在图形上还是逆位。
……牌义是,『无意义的牺牲』。
◆ ◆
早蕨弓矢────弓箭手。
早蕨剃真────剃刀手。
早蕨刃渡────太刀手。
每一个人各自有着长处与短处,只会使用各自偏重的武术,属于各有专长的『早蕨』,但只要三人联手,便能发挥出接近无敌的实力。此时就算和『早蕨』的本家────杀戮奇术集团『匂宫』相抗衡也毫不逊色。
原本便建立在三人一体的概念上────包括刃渡和剃真和弓矢,都是这样被创造出来的。虽然基本上由长兄刃渡负责指挥────其实三人之间并没有特别明确的排序。三人各自发挥各自采取行动────最后往往会获得最佳的结果。没错────只要三人联手,就连『第二十人地狱』也不足为惧,早蕨刃渡如此想着。那样的话根本用不着使出这种粗暴的手法、没格调的手段────也能够轻易除掉零崎双识吧。
然而。
如今铁三角缺了一块。
我方────并非完整的。
或许剃真会否认────但零崎一贼的成员可没那么好惹,一对一很难取胜。不光是指零崎双识个体,没错,包括那个戴针织帽的小姑娘────好像叫无桐伊织是吗────就连她也一样。即使屈居于『匂宫』跟『暗口』之下,『零崎』在『杀之名』当中仍然成为最令人恐惧与忌讳的对象,理由便在此。
因此────
正因如此才,必须要有计策────
「………………!」
刚从监禁『零崎』那小姑娘的小屋走出来────早蕨刃渡立刻察觉到『那东西』的存在而停下脚步。他随即要拔出太刀────但又及时打消念头,将刀收回刀鞘。
「……已经────大驾光临了吗。」
用低沉又────极为冰冷的声音向『那东西』问道。
『那东西』以一种────难以辨认是否存在的模糊存在感,于一片昏暗中隐约形成人类的轮廓。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带着不确定感,彷佛正窥视着刃渡般────站在那里。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楚形貌────只能勉强看出,身上所穿的衣服是红色。除此之外全都恍恍惚惚,一切都暧昧不明。
红色已────完全地,封闭了自身的存在。
「坦白说,对于你会站在这一方,我原先并没有抱着太大的期望────」
早蕨刃渡若无其事地继续说着话────却并未放松警戒。不但保持随时准备拔刀的姿态,更毫不掩饰地散发出杀气。与其说心怀算计不如说是情绪问题────如果不这么做,他就无法与『那东西』面对面。
对于这样的早蕨刃渡,红色轮廓『哈!』地轻笑一声,耸了耸肩。即使面对早蕨刃渡所散发的杀气,也完全无关紧要般,只差没说怎样都无所谓地,丝毫没有畏怯之意。
「我跟零崎一贼有一份个人的『帐』还没算呢────况且照现在这种情势发展下去,是压倒性地『不公平』吧。以决胜负(story)而言未免太乏味了。」
红色轮廓彷佛挑衅般────或者应该说只是单纯以嘲讽的语气说道。
「不公平就必须要纠正才行。锄强扶弱────这是我的信念。毕竟如今少了么妹的『早蕨』,一下子要跟自杀志愿为敌也会有困难吧。」
「你愿意────助一臂之力吗?」
「当然────只要能接受委托,无论什么难题都愿意承包,这也是我的信念。和你们不一样,本小姐基本上是无党无派立场超然的,不管复仇或任何事情……只要有趣就怎样都无所谓啰────只要有趣就行。越有趣越好,也会越觉得怎样都无所谓。」
「────那就好,势在必行了。」
早蕨刃渡点点头,红色轮廓随即嘲讽地『冷冷一笑』,倏然消失无踪。完完全全,没有任何声音或气息。连一开始到底存不存在都令人怀疑,有种彷佛看到幻觉的感受。
早蕨刃渡解除防备,松了一口气。
「没错。与之为敌虽然恐怖至极────与之为伍也是个非常可怕的女人啊……不过确实────」
他意兴阑珊地低喃道:
「『最恶』的对手除了『最强』以外就不存在了吧。」
(无桐博文────合格)
(无桐美春────合格)
(无桐羽燕────合格)
(无桐剑午────合格)
(第五话────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