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我搞不懂哥哥。哥哥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总是────这样简单地。
总是────这样观察着。
总是────这样闭口不谈关键的事。
什么也不告诉我。什么也不跟我说。
阴险。
使坏。
不是人。
我们────明明是兄弟。
血脉相连的亲兄妹。
这个世上仅有三人的兄妹。
你会珍惜我吗?你会重视我吗?
我想肯定────不会吧。
我一直────都是哥哥们的累赘。
和你们在一起只能是累赘。
躲到远处去偷偷地拉起弓箭。注入感情射出去。
我────真的很焦急。
不能在哥哥的身边。不能和哥哥在一起。
这种时候让我很焦急。
我明明想一直在哥哥的身边。
但是────哥哥却无动于衷。
彷佛我在与不在都一样。
像这样,什么都不说。像这样,什么都不谈。
总是沉默不语,闭着眼。
我的事,怎样都好吧。
我的事,怎样都好吧。
但是────
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哥哥。
敬仰着这样的哥哥。
喜欢哥哥那冰冷的嘴唇。喜欢哥哥那紧闭的双唇。
喜欢哥哥那纤细的手臂。喜欢哥哥那美丽的身体。
拜托了,哥哥。
用那双眼睛瞪我吧。用那双嘴唇碰触我吧。
用那只手臂夺取我吧。用那个身体抱我吧。
哥哥。
拜托了────哥哥。
请侵犯我吧。
我想把一切都献给哥哥。
想让哥哥侵犯我。
虽然我知道这很奇怪。但是没有办法。
已经────没有办法了。我什么办法也没有。
找别的代替────我可忍受不了。
即使是一样的────
也无法代替。
不是哥哥就不行。哥哥是无法取代的。
哥哥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
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哥哥。
我们是一个人加上一个人再加上一个人。
不要说三位一体这种漂亮话。又不能一直在一起。
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终于知道了。
像是被砍伤一样的苦闷。
像是要失去心脏的悲伤。
我终于知道了。
知道了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东西。
知道了世界就是由这种东西组成的。
哥哥一定很强。哥哥比谁都强。
这一点我很清楚。
敌不过哥哥。而且哥哥不会改变。
所以搞不懂哥哥。
呐,哥哥。我们到底是什么?
我们到底是────怎样的人啊。
为什么我们────哥哥们。
我们兄妹会变成这样子呢。
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呢。
喂────哥哥。请回答我,哥哥。
杀人────到底是怎样的事?
死亡────到底是怎样的事。
喂────哥哥。请回答我,哥哥。
想逃的话────就这样逃走可以吗?
想死的话────就这样死去可以吗?
我已经想一死了之了。
◆ ◆
「……哼。就算杀了施术者,也不会对『结界』造成任何影响吗?」双识坐在树下,一边用力地摆弄着自己的左腕,一边低语道。「看来这像是完全由别的系统构成的『术』的样子。而且────」
右手从左手腕移开,触摸着自己的肋骨。接下来是左脚。慢慢的,就像是要放弃一般地叹了一口气。
「就算是在幻觉中受到破坏的部位,也会这样残留伤害下来吗?」
一但大脑感觉到『痛』,即使肉体本身没有异变,也会受到影响。对了,以前就常常有人说你这家伙成见很重嘛……『成见』『先入观』『偏见』『催眠』『洗脑』『操想』哪一样都好,哎呀哎呀,我算是服了你了。
零崎双识「呵呵呵」地笑了。终于,双识用手扶着树干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用单脚轻轻跳了两下,一边考虑着今后的对策。
实在很难说现状非常顺利。
这样的伤势还可以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还好……肉体本身没有损伤,之后应该会好起来吧?现在可没有让人轻松的时间,就算再留在这里也不见得有什么办法,而且还在多余的事上浪费了一点时间,得动起来了。」
比起肉体上受的伤,精神上的伤则会更快治好。这是双识的想法。心理的新陈代谢不像肉体的新陈代谢难度那么高,忘记了以后就没有问题了。虽然这可以说是和一般的想法完全相反,但是双识凭借自身的经验,对此深信不疑。
「那么────伊织妹妹在哪里呢?都已经辛苦到这一步了,要是我找到她的时候,她不给我一个热情的拥抱,那我就亏大啦!」
一边拖着受伤的腿一边向森林的深处移动。仍然没有准备要到达的地点。只能说是凭着只能称为直觉的东西,毫不疑惑地一步一步前进着。虽然无论往哪一边走,所看到的似乎都是一样的景色────他还是深信不疑,伊织就在这片森林中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还真是没有科学性的话呢。」
肯定也好,确信也好。
在这样的时代中究竟在干些什么。虽然剃真那脱离时代的服装是有些可笑,可是不仅仅是『早蕨』而已,『零崎』和『时宫』也是一样的────每个家伙都是,别说是脱离时代了,甚至可以说是就像异次元的居民一样。
真是可笑。确信也好什么也好,说实话,双识自己现在就连伊织妹妹是生是死、是否平安无事都不知道。关于这一点,这种情况看来也只能祈祷了。
什么是确信?
「────说到非正常人,不管是『杀手』和『杀人鬼』的确没有什么不同……」
────这时。背后突然感觉到有股杀气。
虽然一瞬间想要转过身去,但是由于左脚受伤,动作没能像想像的那样顺利。摇摇晃晃地站着的同时,将视线投向了身后,那股杀气的主人也并没有要袭击这个状态的双识,只是等着他转过身来。
「────这是,这是。」
在那儿的正是早蕨剃真。日本风的服饰打扮,还有一把大剃刀,和式的眼镜外加一头长发。还有胸前────被刃物划伤过的凄惨痕迹。
他正用锐利的眼神,平静地瞪着双识。
感受着从正面袭来的视线,双识有一些迷惑。
这是────这不对劲。
与昨晚在大厦顶头和双识战斗时完全不同种类的杀气────不对,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
要说到底是哪里,又是怎样不同的话────
「看样子,是『觉悟』有所不同了呢!────早蕨剃真君。」双识吞下了如此不安的感觉,不让他表露在外,对方似乎没有察觉到他受伤的事,故意试着用嘲弄的口气说话。「怎么了?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昨天明明那么难看的逃走了,现在应该没有颜面再来找我报仇了吧?我想胜负已经很明显分出来了,还是你对比划的结果不满,拜托你别说这种傻话了。」
身为『胜者』的『从容』。
现在双识能够依靠的武器只有那个了。
老实说────现在,左半身已经有好几处部位不能动了,真想避免与剃真的大剃刀互相厮杀。如果伊织在这里,为了救她而必须战斗,尚且说得过去,现在还没有到需要胡来到那种程度的状况。与此相比,还是争取一点时间,等待体力恢复才是上策。
然而。
「────关于你的妹妹。」他似乎不理会双识,将长刀摆好下段架势。「那个────是叫伊织对吧?」
「……啊啊,是没错。」
「我把她杀了。」
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冰凉的声音,让人背脊发凉。
双识的表情并未改变。
表情没有改变,但那也只是他拼尽全力强忍着而已。
他说不出话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剃真君。」就连提问的声音都变得软弱无力:「伊织妹妹────她不是你们用来引我上钩,很重要,而且是很珍贵的的『人质』吗?」
「哥哥确实是这么打算的────杀她是我擅自决定的喔!以我个人的独断和偏见,决定杀了她。」剃真一边缩小着与双识的距离一边说道。「哈。该不会杀个『杀人鬼』还会被抱怨,没有这么愚蠢的事吧?」
「……为什么?」双识用死人般的语气问道。「为什么────杀她?」
「这不是很明显的吗────」
残酷,而冰冷清醒的眼神。就像要舍弃一切的样子。所有的疑问都得到了解答,就像没有任何迷惑和烦恼的样子,觉醒的眼神。
「应该说,正因为我是个『杀手』,才会『这么』决定的吧,其他还会有别的理由吗?」
「……是吗。」双识静静地低着头。
与其说是愤怒────更像是掺杂着满满的绝望,一副悲伤、痛苦的表情。
「你好像放弃了什么啊────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对什么死心了,真是可惜。非常,可惜。好不容易得到的『合格』────真是太可惜,太遗憾了。」
双识于是举起了『自杀志愿』。
「那么────也请让我完成作为『杀人鬼』的本分吧,早蕨剃真!」
「求之不得。」
这时候────对方的话还没说完,这边就已经冲上去了。脚下连站立都不稳,再加上一手一脚不能随意活动,那样的话,要是被拉进长期战的话就麻烦了。虽然不是和刚才幻想中的『她』决斗,这次真的是孤注一掷,必须在一击中分出胜负。幸好对方也是『干劲』十足────『觉悟』满满的样子,这次不用担心他会逃走了。
让我们尽情的厮杀吧。
────在一瞬间决出胜负。
关键就在双识能否进入剃刀的范围内────仅此一点而已。对方已经不会再用像上次那样的突击了,现在的攻击只限定于斩击。如果进的了斩击的范围内,一切就结束,进不了也一样结束。
不管怎么看,结局已经近在眼前。
『自杀自愿』再次在手中转了起来。
剃刀的斩击────还离得很远。
双识利用他的长脚,把两人之间的距离从长刀的攻击范围,缩小到大剪刀的攻击范围。很好,就从这里开始。现在的一击就要命中喉咙。虽然在这种距离下,还能用下端的柄部使出棒术或杖术的攻击────但那已经无法躲避了。他也不会去闪避,攻击的部位只要不是刀刃的话,应该不会造成致命伤。这种时候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只是肋骨断个一根或是两、三根的话,我就吃下你这招吧!Mind Render的肋骨,就作为送给妹妹的礼物好了。
「────刀刃!」
这时候────
一股冰冷的感觉在腹部流窜。
冰冷到────让人毛骨悚然。
『自杀自愿』的刀刃停住了。
「……哎?」
腹部的右侧────有刃物贯穿。
那是所谓的日本刀的刀身。
没有剃刀刀柄的影子。在不远处,曾经是那个东西的物体被扔了下来,隐藏着尖锐冰冷的刀刃的外装────就像刀鞘一样扔了下来。
「就这样────中计了。」
早蕨剃真说道。
不对────那不是早蕨剃真。
「里面────里面还藏着刀……吗?」
双识慢慢地滑倒。就在这时,看到了对手胸口的伤痕。那是────虽然外观看起来很醒目,但是这个伤痕相当的浅。这样的东西,不是『自杀志愿』的伤痕。
「你────你是」
「名字是,早蕨刃渡。」
非常冷静的声音,非常冷静的视线。
对手用非常冷静的动作,抽出了刀。
「────就是你所说的剃真的哥哥。我们是俗话所说的同卵双胞胎。」
然后他嘭地一声,甩掉刀上的血,后跳一步,和双识保持着一定距离。双识慢慢地开始溃不成军,用背靠在后面的树上支撑住了身体。他就像非常惊愕一样,一副无法相信现在这个状况的表情────看着刃渡。
「还真想让舍弟看看你现在这副表情。」刃渡的语气────非常冰冷。「既然无法实践这一点,那只好告诉他你的感想了,你,Mind Render────现在觉得怎么样?」
「…………」
双识并没有回答刃渡的问题,终于「呜呼呼」无力地笑了起来。
「『双胞胎替换的诡计』吗?────现在还用这种诡计可是会让人生气的喔,刃渡君。」
怪不得────『觉悟』不一样了。这种东西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一样的话反而让人觉得奇怪。双胞胎的话,当然从容貌到声音都是一样的,虽说服装和伤口也可以弄得一模一样────但是微小的举止和给人的感觉是无法模仿的。
「我知道这很老套啊!但是越是老套,对你这家伙就越有效果。」
「────那种背离时代的装束,也都是为了促进我的『成见』────『先入观』的产物。不是因为兴趣才这么做的吧……」伤口处的血不停地涌了出来。双识将『自杀自愿』放在身边,用手按住患部强行止血。「平时大多数时间是『哥哥』,穿着与那种背离时代的装束完全相反的装束吗?可以说是一种拟态吧?」
「没错。」刃渡没有再多说什么。解开了扎在身后的头发,并从怀里取出了一顶印有骷髅图案的棒球帽,把长发收到帽子中。「要说最后的手段也可以,最后的王牌也可以。这样的手段,如果对手不是你就不会用了。」
「……『时宫』的婆婆就是一个很好的伏笔呢!」双识苦笑着:「『掉包』的两段重叠。没想到还会再玩一次,真是精彩!我也只能说真是精彩啊!」
「……?」
刃渡似乎是看不惯双识明明受了致命的重伤,还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他皱紧了眉头。
「不过还真是────不计形象呢!刃渡君,不,是『早蕨』先生。使用『操纵人偶』又用『人质』威胁,还依靠『时宫』的协助,最后还要使出诡计暗算。要是你的祖先知道了,一定会叹息吧?」
「如果你要对我扯些卑鄙、姑息之类的话,我可要反驳你太不合理了。毕竟我们本来就是要上演一场厮杀的戏。如果你要擅自搬出一大堆的规则,我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我可不会这么说。我刚才也说过了吧────很精彩。」双识依旧苦笑着。「竟然还有一把刀,真让我吃惊。中距离的武器里还夹着把近战用的刀,这想法真不错呢!然后挑衅也不错呢────说什么『妹妹』被杀了。」
「不好意思,那可是事实喔。」刃渡斩钉截铁地说道。「现在,我弟弟大概正在处理善后呢。我没听他说会停手。我推测是不是和你打斗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你觉得呢?」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呢?」双识忍着疼痛,逼迫身体勉强地耸了耸肩。「话说回来,刃渡君。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要求我饶命,还是算了吧!」
「怎么会呢。这边里面的口袋里放着香烟,能帮我取出来让我吸一根吗?我左手动不了了,右手如你所见,如果不按着伤口的话,会因出血量过多死掉的。」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并没有什么企图。只是,刚才一根没吸完……想在死前再吸一根,摆摆架子而已。」像是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了一样,双识补充:「慢着,如果你想给我致命一击的话还是免了吧。看看这个伤,确实连肝脏都刺到了。怎么看这都是的的确确的致命伤了!你也没有必要冒着风险再靠近我,受伤的野兽可是很危险的。你就看着我慢慢死去吧。这可是胜者的特权。」
「……还真搞不懂呢。」越来越感到疑惑的刃渡说道:「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有什么企图?虽说是致命伤,但也不是让你瞬间死掉的伤,应该还可以战斗的。为什么要放下那个大剪刀。」
「我是不会去无谓地厮杀的喔。」双识说道。
似乎有些疲累的感觉。
似乎有些孤寂的感觉。
似乎有些,安心的感觉。
「虽然你可能不相信……我真的,不想去杀人────杀人什么的,说什么我也不想干。」
「……这可不像是杀人鬼的台词呀!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杀人鬼,是出自号称『零崎一贼』的『第二十人地狱』,Mind Render口中的话。」
「是的,就算在零崎之中,我也是相当特殊的……对了,先来回答你刚刚的问题吧!刃渡先生,其实我现在────感觉还不坏喔!」
「…………!」
「请让我对你表示感谢。谢谢了!早蕨刃渡君。不顾自己的安危,用尽各种手段想要杀我────」
「────谢谢你杀了我。」
这样一来────终于,我也可以轻松了。
双识的脸上浮现出发自心底的轻松表情,刃渡面对这样的双识感到有些不快,用如同看到令人恶心的东西一样的视线注视着双识。那种视线已经很难说是冰冷的,那是毫不掩饰生理上的厌恶的眼神。
事实上,刃渡是不会明白的吧?彷佛渴求着死亡的双识,他话中的真意到底是什么。要说是濒临死亡的败者还不服输,这未免也太大费周章了吧?
「多么丑陋────真是太糟了!我可不是想让你带着如此安稳的表情死去────所以出其不意的攻击你的。」
「呜呼呼。你想让我带着悔恨死去吗?真是坏心呢!────遗憾的是,这就是『零崎』和『匂宫』之间决定性的差别。」双识不顾说话时口中渗出的血液────继续说道。「或者应该说正是因为你用了这种手段,我才能『安稳』────我的家族是不可能被这样的胆小鬼打败的。」
「────────!」
双识咧嘴笑了起来。
「要是和像『她』那样的怪物为敌的话,无论如何都要拼命活下去────要是像你这种程度的话,『零崎一贼』中的『任何人』都能轻松战胜你。对了,你说我『妹妹』要被剃真君给杀了,是吧?那是不可能的。夸大妄想也该适可而止。现在,我很笃定!会被像你这样的胆小鬼的弟弟杀死的人────就不是我的『妹妹』了。」
「────够了,不需多言。」
刃渡说完,就盘腿坐了下来。和双识保持着大约三公尺的距离,双方都不在对方武器的攻击范围内。保持着这样的距离,早蕨刃渡和零崎双识对峙着。
「那样的话,给你致命一击的事────就让给我弟弟剃真来做吧。那家伙对于『零崎』可是恨之入骨────因为剃真对于弓矢的执着心可是非同寻常的。只要杀了那个丫头,再杀了你,弟弟的心情也会好转吧────不过,那要以你到那时还活着为前提。」
「要是我还活着的话……吗?」
「要是让我看到你有多余的动作,我就立刻杀了你。」
「可以的话,就让我这样安详地死去吧────可是等会儿会来这里的,可是伊织妹妹哦,没关系吗……?」双识说道。
刃渡沉默不语。
左手腕不能动了,右手腕不能用了。
左脚不能动了,右脚的话────
────不行啊。双识清楚,单靠一只脚再怎么样也不是刃渡的对手。对方似乎也构思了许多『策略』的样子,就算不这么做,对于刃渡的话,就算双识在万全的状态下,也是势均力敌,必须陷入苦战吧?地利,人质的有无,即使把这些都排除在外,刃渡还是有相当的本事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不管有多少『策略』,也不可能像这样干净俐落地取得胜利。
这一点他们自己也明白吧?
即使这样,他还是玩弄这么多策略是因为────
『零崎一贼』是集团啊。
对方被逼得走头无路了。
这里还有可以依靠的家人们。
这个差异。这个不同之处。
就算双识死了────消失了,至少还有二十多个人可以继承他的遗志。
所以他完全不畏惧死亡。自己就算死了也会后继有人────
一定,不会就此结束。
「────哎呀哎呀。」
双识以刃渡无法听到的低声嘟哝道。
想起了那个────戴毛线帽的少女。
伊织妹妹。
虽然还有很多东西想要教你────但是看来我的人生就到此为止了。
你────别过来。
快逃。你逃走就行了。
或许你还有别的地方可以逃。
我已经────走到尽头了。
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看来他就在这附近,去和我最终还是没能找到的弟弟相会吧────去走别的路吧。如果是人识的话,不会强行把你拉入『零崎』的。只有可爱这一个优点的小鬼,而且还是让你偏离日常的元凶的可恶小鬼,绝不是个坏人。
伊织妹妹。
你还有许多可能性。
你是────希望啊。
拜托你了────
不要再杀人了。
「────嘿。」
双识脸上浮现出不像自己风格,自嘲的笑容。
「一直很想有个……妹妹呢────」
◆ ◆
林中有个身影正在奔跑。
「────呼、呼、呼……」
气都快喘不过来了,但是仍然一心一意地在林中奔跑着的身影。就像有明确的目的地,用毫不迷惘的脚步,在树木密集的林中拼命的跑着。
「────呜,呜呜……」
脚被潮湿泥泞的地面绊了一下,凄惨地摔倒了。就像被『时宫』的『结界』封住一样,这片树林的空气似乎想要阻止身影前进。
「────呜呼呼。」这个人一边笑着一边站了起来。
那个身影────是早蕨剃真吗?
为了跑到哥哥的身边,为了给零崎双识致命一击而在奔跑的是剃刀手的身影吗?
────不对。不是这样的。
身影的头部戴着红色的针织帽。
被自己鲜红的血染红的水手服。
右手腕上,手腕的前半段已经不存在了。虽然用橡胶细绳一样的东西封住伤口来止血,但是止不住的血液还是滴滴答答地不断从伤口流出。
另一侧的手也不能说没事,五根手指的指甲全部被剥落了。可是她并没有因为手上的疼痛而在颤抖,而是使出了全部力气,紧紧地握着匕首的柄部。
是无桐────伊织。
「……呜呼,呜呼呼。」
在掸去了黏在裙子上的泥后,又跑了起来。果然没有一点迷惘,就像有明确的目的地一样。
目的地是────
当然,不是树林的外面。
没有去那里的理由。
「呜呼,呜呼,呜呼呼────」
奔跑着。奔跑着。稳稳地往前跑。
不屈服、不害怕、不退缩。
不别开视线、不转开脸。
没有什么好逃避的了。
拖着那个柔弱、即将毁坏的身体。
「等着我啊,哥哥────」
◆ ◆
然后,早蕨剃真这边────
在拼装的加工小屋内,一个人,仅仅一个人,就像是发呆一样直直地站着。
右肩上,大量的血液没完没了地往外流着。不快点止血的话,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的,就算不死,这样下去也会失去意识的吧。
但是他却连动都不动一下。
身边不远处的地上有一只手掌。
那是伊织的。
是他亲自切下的,无桐伊织的手。
「…………」
切断的瞬间,她发出了惨叫声,就像发狂了一样,在剃真旁边疯狂扭动。手腕前面都没了,这是当然会有的反应。虽然看到了伊织痛苦的样子,可是剃真心里的愤恨却没有减少。完全无法平息下来。完全没有满足。远远没有要停手的感觉。剃真端正了一下身体,正当他准备将伊织另一侧的手腕也砍下来的时候────
锋利的刀刃从天而降。
「……」
正确的说,是刺在天花板梁上的匕首。
这把匕首是伊织从剃真那里得到的,后来被剃刀打飞到上面去的。
本来应该是深深地刺在梁上的────可是伊织用她的手、脚、身体,总之尽一切可能拼命的挣扎晃动────结果匕首就从屋梁上掉了下来,似乎是这么一回事。
然后,这把刀刺入了剃真的肩膀。
可以想像肩膀的肌肉截断裂开的样子。
「────难以置信的『幸运』啊。」
剃真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幸运。『那是』就和自己上次在大厦屋顶上,和双识战斗时『逃走』一样────并不是什么幸运。
这是在穷途末路的极限状态中残存下来的『资格』。
可存活和命运有关的『资格』。这是伊织所拥有的。
与剃真相比……伊织被选上了。
是的,她是被选上的。
对于没有选择权和决定权的她────那或许可以说是,被选上或被决定的,这样的意思吧。
「────然后『零崎』。」
虽然看起来像是伊织无法忍耐指甲被剥去的疼痛和绝望的状况,然后发狂挣扎────可是甚至是这样的行动也是『杀人』的手段。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远远超越了『时宫』的可怕。
已经,对付不了她了。她────比Mind Render更加棘手。在那个高架桥下击退Mind Render的────并不是她的指甲。
是那种存在。是那种才能。
真的────无计可施了。
「见识到了那样的『才能』────见识到了那样的『存在』────确实我的程度来说,只能说是『不合格』吧。」
嘟哝了半天终于开始行动的剃真。
右手动不来了,看来肌肉、肌腱啊、神经啊,都被成排的切断了。看来以后右手不能再用了。算了,跟『杀人鬼』、跟『零崎』为敌,光是能存活下来就已经是侥幸了。
他想要拾起落在地上的长刀。
这家伙跟随了我很多年了,某种意义上说,已经超过了兄妹的伙伴关系。怎么可以在这里放手呢。但是这只手,已经不能再干『杀手』这个职业了。
这么想着,不可思议地有一种清爽的感觉。
真的────可以不用再杀人了吗?
对啊,我和『零崎』是不一样的。
和伊织或是双识都不一样。
只是想死的话死了就好了。
想杀人的话就杀人────不想杀人的话不杀就好了。
如果无计可施的话────
就不需要再做些什么了。
无可奈何的是,就让它继续无可奈何,放着不管的话,事情说不定会好转。至少,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罢了。
事物原有的模样。只要接受事物原有的模样就好。
若是用基准衡量────只会吃尽苦头。
接受事物原有的模样。
这么一来,就可以选择了吧?
也能够学习了吧?
总有一天────会发现解答的吧?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的事。
「呐,弓矢────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正当早蕨剃真有些哀伤地叹息的时候。
吱呀的一声,小屋的门打开了。
是谁啊,一边问着一边转过身来。
难道是伊织回来了吗?还是Mind Render终于找来了?
也有可能是两个人一起来了。
不对,是将那两人打败的哥哥,早蕨刃渡吗?
「……呦。」
────不是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而是一身奇妙的打扮的,少年。
身高并不高,将长长的染过色的头发绑在身后,仔细一看,耳朵上戴着三个耳环,用手机上的吊带装饰在上面。与此相比,比什么都来的吸引视线的是,隐藏在时尚的太阳眼镜下,纹在脸上的────不祥的刺青。
「我好像迷路了,可以的话想请教一下────不过,可不是叫你给我讲什么人生的大道理喔。」
脸上刺着刺青的少年说着,「哈哈」地笑了起来。
但是剃真对于这样的玩笑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根本笑不出来。
左手更用力地握住了剃刀。
这家伙、这个少年。
是────『零崎』。
「其实我正在寻找哥哥,根据目击者的证言,大概是在这片森林公园之中吧。真是有够像迷宫般的一片树林呢!真让我为难啊────感觉就好像记忆卡正在存档当中似的,这种状态根本不能把东西拔出来。」
「………………!」
「啊、难道说你也迷路了吗?啊、啊、啊,别一副这种表情嘛!还是说,这个伤是,摔伤的吗?血都流出来了,让我帮你看看吧。我可是很擅长止血的。」
脸上刺青的少年一脸轻松地说,往小屋踏进一步。
到刚才为止的平静的气氛,就像一阵雾气般瞬间消失殆尽。不断涌出的杀意。蠢蠢欲动的杀意,躁动不安的杀意。就像自己也变成了『零崎』────猛然涌出的、无法停止的杀意。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零崎崎崎崎崎崎……」
飞扑上去。单手挥舞着那把大剃刀────剃真向脸上刺青的少年飞扑了过去。两者之间的距离小于三公尺。距离再缩短一公尺的话,刺青少年就在剃真的攻击范围内了。
杀。杀。杀。
杀!
「……真是危险呢。」
这么说着,刺青的少年并未动一下。
至少,看上去像是没有动。
但是剃真却────
刚移动了十厘米就停住了。
不对,正确地说并没有停住。
被切断的头,被切断的左手,被切断的右手,被切断的胸部,被切断的左脚,被切断的右脚,被切断的右手的五根指头,握着长刀的左边的五根指头也根据惯性定律,并没有马上停下来。
只是生命已经停止了。
无能为力地────停止了。
在脸上刺青的少年面前,一个一个地,有秩序地,早蕨剃真的身体零件掉落了下来。
「不好意思啊。把你杀了耶,杂鱼先生。」
就像没有任何事发生一样,少年俯视着他。
「这武器真是杰作啊!这个……叫做『曲弦线』哦!」仔细看的话,刺青少年周围一闪一闪地发着光,就像布满极细微的线条一样。「如果我来用的话,射程距离大概在三公尺左右吧……厉害的家伙的话甚至有十到二十公尺的样子吧。」
然后,脸上刺青的少年在那里,注意到掉落的身体零件中多了一只手腕。一共捡到了三个手腕,把这个看来这像是别人的东西留着,剩下的都扔在地板上。
「嗯……?女人的……右手腕吧?」
刺青少年好像很感兴趣似地注视着这个手腕,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这只手腕上指甲一枚都没了,看来是被别人硬生生地拔下来了。同时还确认了散落在地板上的十枚指甲。
「那么,就是那样吗。看这个拿剃刀的小哥的肩部的伤,是战斗过的痕迹吗?虽然手腕被砍断,但还是勉强获得胜利的『女人』……和我擦身而过,从这里逃走了?」
刺青少年一边歪着脑袋像是发牢骚似地喃喃说着,一边以一副随意的态度将那个手腕放进背心的口袋里。
「可是刚获得『胜利』,有理由需要马上逃走吗?嗯……不对,不一定是『逃走』。也就是说,对那个女人而言,这个小哥并不是『终结』────还有『必须打倒』、『必须战胜』的对象吗?或者是────还有『必须要去救』的对象吗……?」
脸上刺青的少年鼻子哼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有血的气味的地方就有大哥。我再不快一点的话────昨天已经好几个人了……好几个人都被干掉了,一个不小心,就要被那个『杀人鬼克星』追上了。那么,快点行动吧。」
看来这是这只手腕的主人的痕迹,刺青少年沿着等间距落在地面的血痕,向着门的方向走去。
刚走出小屋,似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转回身去,然后向着散落在床边的拿剃刀的男人被分解的尸体望去。
「────这么说来」
他疑惑地说道。
「突然叫喊着我的名字,冲上来杀我的小角色,从这点来看,似乎知道我的事情的啊……可是,是谁啊,这家伙?」
(早蕨剃真────不合格)
(第八话────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