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零崎人识的人间关系之与零崎双识的关系 最终章「结局」

  ◆  ◆

  于是,战争结束了。

  那意义不明且毫无道理可言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有人说它是『看不见的战争』,也有人叫它『消失的战争』,更有人用『小小的战争』作为称呼,就像是历史记载的半数以上的战争──有人并没有将其视为一场战役。

  一股旋涡。

  偶然的集合。

  时间流动下的结果。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这不能简单的用认识不足带过──事实上,它既是一股旋涡,一些偶然的集合,也是时间流动下的结果──确实如此。

  不过。

  那旋涡、那偶然、那流动。

  背后竟有一位指使者。

  那个人,主导了这一切。

  「…………啊。」

  坐在全日本随处可见的速食店内一角,手拿汉堡张开嘴──没有特别的感慨,军师•萩原子荻笑了。

  以战胜的宴席来说太过寒酸,然而子荻本来也没那个意思──根本没有什么胜利可言。

  她,不输不赢。

  对萩原子狄来说,战争就像是校庆──而她只是扮演好了筹划者及活动长的角色。

  没有人表扬她。

  但子荻的上司──也可以说是母亲──确实因为她的行动──拓展了未来性,为子狄的背景──也可以说是组织──得到莫大的力量。

  经由无数的失败,无数的重来,才终于走到这里──也就是现在。

  失去了很多,却也得到了不少。

  利用、诱导、欺骗、煽动、带领、催化、选择、下放、夸扬、宠爱、扭曲、纳入、背叛、联手、主张、劝退、接受、陷害、说服、磨炼、庇荫、妨碍、打扰、帮助、协力、剥削、算计、观察。

  杀害杀害杀害杀人。

  胜过杀手。

  胜过暗杀者。

  胜过杀人鬼。

  胜过扫除者。

  胜过虐杀师。

  胜过善后者。

  胜过死神。

  不过这对子荻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因为,她早就料想到了。

  即使有事令她后悔,她也不愿浪费时间后悔──顶多就是这种程度。

  为此,她花了数年的时间,而少女的青春。

  ──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所以,对于子荻来说,战争结束的意义不过如此而已──能够悠闲地坐在速食店里,津津有味吃着汉堡。

  「──呦!子荻妹妹。」

  子荻还在享受她的青春。

  有一个人像是要与她共桌似的──在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往后梳的头发,三件式西装。

  异常的身高──体格精瘦的男人。

  「…………」

  若萩原子荻是这场战争幕后黑手,那这男人──这杀人鬼,肯定就是台面上的主角。

  零崎双识。

  「我可以坐下吗──呵呵。不过子荻妹妹啊!我知道很美味,但垃圾食物对美容有害不是吗?尤其是像你这样青春期的少女。」

  「──无所谓。」

  她再度张大了嘴,咬下一口汉堡。

  然后对双识耸了耸肩。

  「有时候要刻意伤害自己的身体,才能促进内脏的修复。环境太过安全也不能算正确的身体管理吧?」

  「是没错啦!说得有理。」

  双识虽这么说,仔细看才发现,他的托盘上放了三种口味的汉堡,量大得惊人,但以他的个头来说,基础代谢应该也不同凡响。

  「不过,还真是败给你了──子荻妹妹啊!没想到像你这样可爱的女孩,竟是引发如此大规模战争的主导人。」

  「大规模?别开我玩笑了,双识先生。不对,『大哥哥』──对你来说,只是场『小小的战争』不是吗?」

  子荻带着浅浅的笑意说。

  那并不是得意的微笑。

  或者应该说──她的内心,其实相当的惶恐。

  眼前的杀人鬼,按照子荻的计划,是不可能活着出现在这里的──

  说实话,她从未想过如此的可能性。

  为了理解现况,可能需要几秒钟的时间。

  「──啊啊!原来如此──背叛同盟失败了啊?还真是意外。」

  「嗯?背叛同盟?那是什么?」

  「喔,你没有听说过啊?」

  「没有。但我倒是很瞭解从少女柔软的肌肤所透出来的美妙温度。」

  双识轻浮地说。

  「就算你安排了什么『最后的刺客』暗算我──看样子是一点成效也没有。我想这都是因为我拥有家人的缘故。」

  「家人。」

  「没错,家人。在有危机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来解救我。互相帮助,互相依靠的同盟──没有背叛完全信任的血缘关系。」

  双识得意地说。

  子荻只是──点着头。

  「是喔!嗯……这样啊……可能是有笨蛋认错人了……或者……不,算了。就这样吧!反正都已经结束了。」

  本应该继续思索那意外的成因,但是子荻刻意放弃,不去追究。

  因为──

  反正都已经结束了嘛!

  该怎么说。

  她真的也──累了。

  「呵呵。不过,零崎一贼如此的集团竟受你这种年幼的少女给摆布,好强的阿赞知道了,肯定相当愤怒──不对,说不定很感动。别看他一脸别扭的样子,事实上却是比我还严重的萝莉控呢!」

  「我并没有摆布你们──同样也并未成立。名称虽然叫军师,但打从出生开始,就是满嘴的借口。」

  「如果你是敌人就好了。」

  双识说。

  「如果你是敌人,然后直接冲着零崎一贼而来──怀抱着敌意、恶意及害人之心,试图将我们歼灭,那该有多好?那么,我就可以毫不顾虑的回击──但事实却不然。子荻妹妹,你既没有招来敌意也没有造成对立。所以──这场战争,是你获得胜利。而我──我们输了。恐怕所有的战士也都输给了你。」

  「……所谓的胜负。」

  真是无趣。

  她心底碎念着,然后像是借由食物发泄情绪似的,一口气将汉堡给吃光,然后──

  「所以呢?你打算杀了我吗?」

  子荻说。

  店内虽然人潮众多,但对于声名远播的杀人鬼来说,根本不需吹灰之力──那又怎样呢?她丝毫不在乎。

  她并非豁出去了,也不是自暴自弃──更不是有所觉悟。

  在经历过大量的杀戮后,对生死也看开了──很遗憾的,子荻并没有如此清高的信念。

  只不过。

  以目前的时间点,完成了主导『小小的战争』的使命──上头还未交代新的任务。

  无需背负任何责任。

  无需担心任何责任。

  战争已经结束。

  所以,没有任务。

  所以,没有义务。

  所以,没有命令。

  什么──都不用做。

  因此──就这样被杀了也没有关系。

  萩原子荻。

  并没有接到必须生存的──指令。

  「呵呵,我也可以这么做啦──但我想还是算了。先忍耐着,把你留给阿趣。若是用石川五右卫门的口气──『自杀志愿』不斩女人。」

  「这样啊!还真令人开心。」

  子荻说完,便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战争结束的现在──既然没有要杀我,就没有与零崎双识继续同桌的意义。

  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理由,但背叛同盟意外的失手──而自己身为军师的身分也败露了。

  本以为目标都有达成。

  (他也不像是个会到处张扬的个性──)

  子荻心想。

  对零崎双识──或许有那种程度的信赖关系与交情。

  天作之合。

  自己都觉得彼此的关系相当奇妙。

  出乎预料的──或许就是这部分。

  从没想过──自己能和任何任建立如此的关系。

  一直以为。

  自己与关系一词,毫无关系。

  「对了,『大哥哥』,离开前我可以说句话吗?」

  「请。」

  没有想要挽留的意思,他一动也不动地坐在位置上──只将视线投向子荻,以绅士的风范,要她开口。

  子荻继续说。

  「你们──错了。」

  「错了?」

  「家人。」

  她说。

  扼杀自己的感情。

  抑制自我。

  运用话语。

  「说什么才能和性质──别开玩笑了。可能性与希望,那种不切实际的妄想也令人看不下去。必须仰赖那种东西──即是三流的证据。」

  「三流啊!」

  呵呵。

  听她这么一说,双识笑了。

  毫不介意的微笑着。

  「没错,就是三流。」

  「你是在否定家人这个存在吗?」

  「是的,我完全否定。」

  不存在。

  完全不存在。

  但是──一提到你们。

  提到零崎一贼。

  明明不存在──却是如此依赖。

  明明触不到──却抓得紧紧的。

  明明看不见──却深信不疑。

  明明无法感觉──却甘愿四处奔波。

  「你们总是这样。」

  抬起下巴,子荻说。

  话说回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会毫无谋略的透露出最直接的感情──她一面这么想。

  (啊,原来如此!)

  然后,她发现了。

  才不是时间点的问题。

  这是──出生以来的第一次。

  「你们──错了。」

  你们。

  一直都错了。

  「你们──非常可笑。」

  「是喔。」

  「令人难以忍受。」

  「是喔。」

  「真的──看了就火大。」

  「是喔。」

  「忍不住想要破坏这一切。」

  「是喔。」

  「坏灭后,重新修正。」

  「是喔。」

  「你们就是错得这么离谱。」

  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像是将身体里的一切一吐而尽。

  「请你们认清自己的错误。」

  子荻说。

  然而。

  听完这些,双识他──

  「是喔。」

  ──就像这样。

  只是,点着头。

  没有提出半点反驳。

  自己的想法完全遭到否定──受了侮辱──轻视──却一句话也没说。

  这是当然的。

  无需理会这种议题。

  不论有没有价值──问题只在于。

  军师•萩原子狄的价值观。

  与杀人鬼•零崎双识的价值观──有着天壤之别。

  子荻无法瞭解双识所说的话,双识何尝不是如此。

  即使瞭解──仍无法相容。

  差异实在太大了。

  双方──都过于异常。

  相距只有一公尺。

  那不能算是距离的距离。

  换个角度来看,却是永远的间隔。

  对话能够成立,已经是个奇迹。

  而两人关系。更是奇迹中的奇迹。

  「那么……差不多该告辞了。」

  「嗯。」

  「啊哈!」

  「呵呵。」

  子荻拿着空托盘,背向双识。

  回学校吧!

  一个人的庆功宴,还是不够。

  自己又不是那种个性,更何况──应该要邀请,派去牵制零崎曲识的危险信号,和零崎轧识身边的西条玉藻才对。

  一起去唱歌,喧闹一番。

  还是打个保龄球呢?

  那也不错。

  前提是,她们必须还活着……

  视线离开后,甚至还有些期待他能从后方袭击,杀了自己。不过,从身后传来的──

  「子荻妹妹,你不合格喔!」

  如此的声音。

  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这种情感对子荻来说也是,第一次。

  ◆  ◆

  然后,就在萩原子荻离开后三十分钟。

  一位少年,像是走错地方似的,进入同一间速食店。还没点餐,就一直线的走向零崎双识正对面的位置,一脸不悦且像是和子荻方才坐过的椅子有什么深仇大恨般一屁股坐了下去。

  头发染得乱七八糟,脸上有刺青的少年。

  零崎人识。

  身上却穿着全不适合自己的西装,到处都是裂口──不只是衣服,人识的内在与外在都遍体鳞伤,踉跄且不确定的脚步,一看就知道全身上下伤得不轻。

  该说是狼狈吗?

  根本就是一滩烂泥。

  而双识竟然什么也没问,对许久未见的弟弟──

  「喔,这不是人识吗?真是巧啊!有什么事吗?」

  若无其事地说。

  似乎完全不意外自己的弟弟会是如此的状态。

  「啊啊?没什么事啊!我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事呢?只是走着走着看到一个戴眼镜的大叔,吃着与自己不相称的汉堡,就近观察了一下而已。」

  对于双识的问题,人识没好气地回答。

  一面想着,这个不正经的哥哥,总是把自己当成小鬼看待的双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直呼我的名讳的呢?

  「肚子饿!请客啦!」

  「你是来敲竹杠的吗?」

  「除此之外还会有别的理由吗?」

  「你头发怎么染成这样啊?什么怪颜色!」

  「要你管。自己染本来就染不好啊!」

  「哼,听阿赞说,你这家伙还拿着我给你的手机啊?」

  「啊?刚刚才坏了。那种事无所谓啦!下次给我坚固一点好吗?对了,那个比较好!嗯,好像叫威图(注1)

  吧!有了秘书功能,四处流浪才方便啊!」

  「是喔!那,就这么办吧!下次我会去跟氏神先生说。好啦,肚子饿就赶快到柜台点你喜欢吃的东西吧!」

  「啊哈哈!」

  人识笑了。

  在哥哥面前,开心地笑着。

  「我什么都不喜欢也谁都不想杀。不过──我等一下打算找以前的朋友,好好做个了结,所以想先填饱肚子。」

  「认真的做了结啊?」

  「只是玩耍啦!跟那家伙一直都在玩,更想一直玩下去。」

  「笨蛋!怎么可能一直玩下去呢?我曾经也像这样,阿赞、阿趣和阿人都是。但人识,你总有一天要长大啊?」

  「那是当然的。」

  「总之。」

  零崎双识伸出他长长的手臂,拍着人识染得乱七八糟的头。

  「不要太晚回家喔!门禁是五点!」

  他说。

  人识不耐地将手给甩开。

  (零崎双识──兄弟关系)

  (关系持续中)

  注1:Vertu Ltd,成立于英国的奢华手机制造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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