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零崎人识的人间关系之与戏言玩家的关系 第零章「无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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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确认那个秘密,作业程序似乎有些繁琐,不过除了你之外,还有另一位男子

  也有着相同目的不是吗?而他的个性凶残,一旦知道你掌握了秘密,就算只是一些眉

  目,必定会杀了你,然后将秘密占为己有对吧?」

  「不不,不是这么一回事!」胡须斑驳的男子近乎大喊地拉高音量说道。「据我所知,目前调

  查这秘密的只有我一人,但若有目标相同的男子出现也极为正常。他是谁,又或者是为了什么

  而调查,说实话我无法想像。只不过,既然能预测如此情况,就不得不有所戒备。此外,道理虽

  然是一样的,但目前为止,我并不打算表明自己的名字与身分。只要能顺利落幕──这才是我现阶

  段的期待──如果可以,不论是你或是其他人握有秘密的相关线索,我都打算视而不见。如何啊?探

  长先生。我认为自己已经相当坦白了……」

  山姆终于开了口。

  「喔,天啊!」他大声抱怨着,握紧拳头敲打着桌面。「恕我直言,一开始我以为你只是位相当奇特的人,

  而后又像是个故意前来取笑本事务所的麻烦人物。不过现在,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判断,也无从分辨……而

  唯一能确定的,你必须马上离开,否则,休怪我把你从事务所给轰出去!」

  (DRURY LANE’S LAST CASE by Ellery Queen)

  ◆  ◆

  佐佐沙咲对名侦探就是没有好感。

  当然,身为京都府警搜查第一课课长的她,不喜欢侦探其实相当合理,也可说是正当的兴趣嗜好,不过屏除这些──即使她不是位警察,也依然无法接受那荒唐至极的存在。

  光想就觉得愚蠢。

  甚至不愿意思考。

  那实在太过荒唐。

  所谓的名侦探本来就只会出现于虚构的故事之中。

  不──就因为如此。

  就因为那些虚构的,杜撰的,捏造的,实际上不可能存在的故事──才让沙咲如此否定名侦探这种职业。

  大多的时候。

  荒诞无稽即为他们存在的要因。

  (也就是说。)

  (我像是冷眼的看着娱乐作品般──)

  一想到这,就忍不住自己嫌恶了起来。

  对于自己幼稚的行径感到厌恶。

  明明都是大人了。

  而她也很清楚,自己的想法并没有受到限制──她也不是与那些期待名侦探登场的推理小说迷争辩,因此,不论喜欢与否,全凭沙咲自己决定。

  没有人能够多说什么──

  包括她自己也是。

  思想的自由。

  (思想。)

  (这一点是重要的。)

  思想这两个字即是问题所在。

  沙咲对名侦探的无好感,果然还是源自于她的立场──看起来就是如此,也不需要反驳什么──如果搜查一课的课长是个无可救药的推理迷,应该没有部下受得了吧?『等等,我之前有在推理小说上读到和这次案情极为类似的手法!』、『啊?』──不过,若让她自己说明,那更重要的原因,最大的理由,其实是因为他们或她们名侦探的行为模式。

  也就是──死脑筋的部分。

  佐佐沙咲无法理解他们采取行动的原理。

  某程度上,小时候的佐佐沙咲就是如此。

  她不能容许她所不了解的事物。

  更无法轻易放过。

  如果使用遥控器,就可以远距离操控电视──但连电视是如何播放影像的都不甚瞭解的她,在幼年时期有很长一段时间,完全看不了电视。收音机也是一样,若没有先将它解体就无法按下播放键,更别提电脑了──不知道有多少台电脑,都在她的手上变得支离破碎。

  无法容许黑盒子存在的女人。

  那就是佐佐沙咲。

  ──话虽这么说,其实你根本具备了侦探的特质吧──看到这,内心一定忍不住会这么想(不过,沙咲可是尽可能地想要隐瞒自己这部分的个性。),但她绝不是因为身为同类的嫌恶感而否定名侦探。

  就如同字面上的意义。

  完全超越了能够理解的范畴。

  (为什么──)

  (完全不懂──名侦探为什么能如此积极的解决杀人事件呢?)

  因为不理解。

  所以──感到恶心。

  因此──无法原谅。

  以推理小说看来,那是形式上的美,而那必要的因素也就是犯罪调查,本来即为侦探不可或缺的部分,甚至无从质疑──不过,这一切在沙咲面前,一点意义也没有,就如同要求她必须先理解电视的机能。

  (──想要解开谜题。)

  (──对知识的好奇心。)

  她无法理解那些动机。

  不不,这并不需使用到「形式上无法理解」此种严肃的说法──或者应该说,沙咲心中所怀抱的,是一种极为暧昧的感想。

  没有明确的答案。

  同样也不打算说些什么严肃或是尖锐的评论。

  更不会主张日本的侦探没有搜查权或是不希望外行人踏入案发现场等排他意识──因此,才会认为那只是虚构的。

  话又说回来。

  如果是虚构的──就该按照虚构的道理。

  对于说谎应该也很擅长才是。

  从沙咲的立场,虚构本来就是为了欺骗对方并使其混乱。

  如果不是如此──便无法理解。

  (没错。)

  (问题──就是动机。)

  (以及──目的。)

  理由。

  想要解开谜题。

  对知识的好奇心。

  本身就是相当具体的结构。

  就因为与沙咲有同样的个性──所以也不打算否定那个理由。

  (不过──名侦探……)

  (他们都不害怕吗?)

  问题即在此。

  就是这里。

  插手犯罪调查──也就是与犯罪者正面冲突。

  只要有犯罪就有犯罪者。

  杀人事件同样也有凶手。

  他们对此压倒性的事实──竟毫无自觉。

  若是出于社会正义的角度而行动,还算能够理解──却也不到接受的程度。不过,他们大多都不是为了这个理由。

  纯粹的──像是拼凑知识拼图般,因为喜好而调查犯罪事件。

  开什么玩笑啊?

  若只是为了解谜,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求知的好奇心,就乖乖去玩数独游戏吧!

  真的有必要为了解决犯罪事件挺身而出吗?

  更何况是──杀人事件。

  何须蹚这摊浑水。

  (这么做──)

  不是很危险吗?

  沙咲的心情就像是看到在路边玩捉迷藏的孩子。

  无论例子是否过于极端,但在毫无自觉的部分,路边玩耍的孩子与深入现场的侦探,其实并没有太大差异。

  在一旁看就觉得焦躁不安。

  还会替他们捏一把冷汗。

  所以──看不下去。

  不忍直视。

  而大部分的推理小说,并不会真的描写出与罪犯正面冲突的风险──缺乏对于那恐惧的叙述。

  当然,比起拼图或是谜题,现实中所发生的杀人事件绝对更能引发人类的好奇心──若非如此,新闻性质的谈话性节目就不会带来那样的效果及趣味性。

  想要探究那具有张力的领域,刺激的舞台──其实并不是不懂其心境。

  至少能够理解。

  不过,该怎么说呢?

  (如果是我──)

  (──若不是因为工作,完全不想与杀人扯上任何关系。)

  绝对称不上喜欢。

  佐佐沙咲歧视犯罪者。

  彻底的讨厌杀人犯。

  无论犯罪理由为何,都视同一律的厌恶。

  至少,她是以那样的心情面对现场──若不是如此,可能会因为害怕而双脚发抖,难以站立。

  虽然是按照自己的意志而当上了「人民保姆」。

  也确实认为,若不是以社会正义为动机,应该很难持续下去。

  不过,好奇心──不足。

  如果只为了满足好奇心──根本可以远离现场,而在安全的范围内眺望这一切就行了。

  若是想要享受与罪犯间的智力游戏,那方向可就错误了。

  智慧型罪犯几乎都不会与杀人事件有关──这么说来,倒希望名侦探去解决那些金融界的巨额诈欺事件。

  他们所期望的智慧型罪犯都在那里。

  (所谓的杀人犯,基本上都是在一时冲动又没有考虑到后果的情况下诞生的──平时就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普通人。

  所以才可怕。

  因为一些突如其来的原因而性格大变──那些人很可怕。

  突然变成怪物的他们很可怕。

  完全不想与他们对峙。

  (而很可怕的那些人──)

  (直到最后,都依旧非常可怕。)

  (这不是一个能满足好奇心的契机。)

  (而必须解开的谜题──在杀人事件之中并不存在。)

  在日本,杀人事件的破案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七。

  这样的数据根本不需多做解释。

  (也就是说──大部分的案件,都是单纯因为仇恨而犯案。)

  无需解谜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没有疑问,就不会有可能性。

  (若是问起动机──当然,不需费力瞬间就能找到答案。)

  因此──名侦探对于沙咲来说,就像是为了金银财宝而行驶于危险海域中的海盗。

  追求那不存在的谜题。

  而出现于危险的杀人现场。

  那些──目无法纪之徒。

  (怨念。)

  (说穿了,就是一种情感。)

  绝非理论,而是情感。

  那是在拥有情感的人身上才会发生的。

  同样,相当危险。

  (那也是一种形式上的美,话虽如此──但推理小说上出现的,那些神圣的罪犯,基本上是不存在的。)

  他们在面临死亡的时候,多半相当不堪且丑陋,只会做无谓的挣扎──即使想要理性的追问也总是得到非理性的回应,无视事实,自始至终都在为自己辩护。

  否认自己的罪行。

  坚持自己是清白。

  在法庭上重复同样的证词。

  (所以──才那么可怕。)

  (不知所措又无法承担后果──所以才那么可怕。)

  连这种恐惧都没能描写,算什么犯罪小说啊!

  如果想要表现那些藏污纳垢的部分,那些打乱社会正义的黑暗面──就不应该写什么无关紧要的密室或是不在场证明。对于社会的影响,才是该描写的重点不是吗?

  名侦探那莫名其妙的哲学,实在令人无法恭维。

  本来就──应该交给警方来处理。

  这也是国民辛苦缴税给我们的理由。

  (──这么一说,自己好像成为那些推理小说中,排他意识浓厚的警官一样。)

  即使如此,沙咲她──

  若没有象征国家的权利的红太阳作为后盾,可能就无法拥有踏进犯罪现场的勇气──一步也跨不出去。在守备范围内从事智能劳动,尽可能不踏入现场的这种想法,她也不觉得是因为懦弱。即使说这句话的人不是自己也不会提出反驳。

  没有意图──没有气力。

  想要生活在安全之中,如此的欲望是佐佐沙咲最重视的部分,也是她目前的自我评价。

  而成为「人民保姆」的志向,是因为她觉得那是全日本最安全的职业──不过,被分配到搜查一课同时以破例的速度升迁,确实为一大失算。

  或许是因为优秀。

  对于佐佐沙咲来说,她的安全性却因此下降了。

  ◆  ◆

  那么,对于安全最为要求的她,所居住的地方,是一栋住户全为警察的公务员宿舍。说得详细一点,这栋宿舍,并不是像她这样还需要靠往返犯罪现场累积经历的层级所能居住的地方,而如今这样的结果,全因最近盛行的成果主义,实力主义使然。

  真是令人感激的时代。

  沙咲心想。

  两房两厅,备有空调和系统厨具,还有光纤网路,二十四小时开放的垃圾场──其实沙咲对于那些设备并不感兴趣,一点也不在乎。对于工作拼命的她来说,家,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

  一切都是为了保全问题。

  风险管理的最佳环境。

  值得信任的安全。

  彻底的安全。

  就因为是警察所以容易遭到犯罪者的报复──而目前的环境几乎可以排除如此的可能性。即使无法抹去仇恨,至少也能够避免受到攻击。

  (今天就早点休息吧──明天又是漫长的一天。)

  今天也是一样,没什么特别,也没有能令人感到新奇或是满足好奇心求知欲的事。一切的枯燥乏味和疲惫都是来自那些几天内就能解决的杀人事件。

  明天也是一样。

  昨天、今天、明天都没有太大差别。

  至少──把今天与明天之间的现在,当成自己的时间渡过吧!

  按照自己的方式──回家好好睡上一觉。

  于是。

  她漫不经心地思考着,打开宿舍的房门──在玄关看到整齐排放好的鞋并不意外,即使发现了那双不属于自己的高跟鞋时,她也不愿意多加猜测。

  很干脆地放弃。

  有时放弃也是很重要的。

  (不过──该怎么说呢?)

  佐佐沙咲一个人住。

  因此,门口摆放着不属于自己的鞋子,这种状况,可以说是相当奇怪──不过,已经不是第一次。

  与其说是惊讶,还不如说是点头接受。

  两道锁毫无意义。

  自动锁也没用。

  再厉害的锁在那双高跟鞋的主人面前,都不具有任何意义。

  公务员宿舍的保全──在那个人面前,完全没有安全效益。

  (并不是因为那个人很危险──就是因为安全。)

  (那个人──是世界第一安全的。)

  事实上,会用「安全」这两个字来叙述被称为人类最强的她,除了自己以外应该没有别人了。

  不过,沙咲就是这样么想的。

  她是安全的──必须得这么想。

  放下肩膀,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就算不能马上休息──因为年纪也不小了,希望不要耗到早上才好。

  一边叹气,沙咲一边祈祷着。

  因为──还有明天。

  (不过──仔细想想,还有明天这种想法,其实相当幸福。)

  (与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生活飘忽不定的她相比──或许是幸福的。)

  想起厨房架上应该还有剩下一些日本酒,她脱掉鞋子,将门从里头锁上(虽然一点用也没有),然后走向餐厅。

  那不祥的预感。

  ──果然没错。

  女子一身红衣,就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润小姐,你可是非法入侵喔!」

  沙咲并没有隐瞒震惊的心情,反而态度坚定地提出了声明,对着那位潜入别人家中的女人──哀川润的背影开了口。

  「请问你是滑瓢(注1)吗?」

  「嗯?」

  像这样。

  她转过头来。

  「喔!沙咲──你回来啦!」

  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哀川润若无其事地回答──她一定有听到钥匙转动及开门的声音,却好像现在才发现沙咲的归来。

  (不,以润小姐的身手,在我进入宿舍前,应该就已经知道我到家了──)

  似乎没有这么一回事。

  她自己本身毫无安全可言。

  或者应该说,哀川润根本没把警察•佐佐沙咲当作需要戒备的对手──到这个距离才发现她的存在,其实有一定的危险性。

  低危险性。

  不过,目前的状况并不是轻视,纯粹只是因为信赖也说不定。

  「说什么你回来了啊!」

  当然。

  无论是受到轻视还是信赖,也不能像这样突然闯进人家的房间里吧?

  「这种时候,应该说『打扰了!』才对吧?」

  「我又没有打扰你,只是看了一下电视。不过,还真有趣耶,这部卡通。」

  「…………」

  沙咲拿起遥控器,将电视的电源关上。小时候的她不懂,但现在的沙咲已经瞭解了遥控器的构造,所以能够像这样自由地使用。

  「干什么啊!真是过分。」

  「请不要犯罪好吗?」

  「呿,还真霸道,难怪你会当警察。」

  听起来虽像在抱怨,但说得全都是事实,而哀川润当然没有露出一丝反省的神情,从沙发站起身,走向厨房,打开了冰箱。

  未经允许。

  与其说是擅作主张,还不如说是相当自在。

  「喔,冰箱什么也没有嘛,门边都是啤酒。什么啊,冰箱只是啤酒柜吗?」

  「我通常都是外食……最近几乎没有自己开伙。」

  「是喔,你以前不都会自己做吗?我记得还有高丽菜卷,怎么啦,出人头地了吗?」

  「嗯嗯,托你的福我现在是课长了。」

  「是喔~真了不起。」

  回应十分随便。

  看来对朋友的职称没什么兴趣。

  「啊──润小姐,厨房的架上应该还有日本酒。」

  「喔,这样啊!」

  说完,哀川润却没有走向厨房,反而坐回了沙发上。

  这次没有躺下,倒是好好的坐着。

  想了一想,沙咲在一旁坐下。

  然后──

  「…………」

  看着身边旁若无人的朋友。

  (打扰了──即使没这么说。)

  (至少该说一声,好久不见吧?)

  八年没见了。

  或许更久。

  虽然因为她过于理所当然的举动而乱了阵脚──但冷静想想,八年。

  确实不只一句好久不见就能带过。

  说实话,沙咲甚至以为她已经死在什么荒郊野岭了。这绝不是玩笑话,那位叫做哀川润的女人,她的生活方式就是如此。

  不知明天在哪里,今日也是一样。

  就连一秒后的生命都有危险。

  本应该比谁都安全的她,却选择最危险的生存方式。

  从沙咲看来简直莫名其妙。

  因为是十分重要的朋友,所以并不是不能理解──但就是觉得莫名其妙。

  「喔。不过,你回来得还真晚。工作认真是很好啦,想要出人头地也是你的选择,但也让我等太久了吧?」

  「等待的是我。」

  「什么?你在等我吗?」

  「……如果你能够事先联络,我一定会特别空出时间。」

  「哎,我本来就对于这种事很不在行啊!」

  哀川润似乎不愿意多做思考,一副很怕麻烦的样子,盯着天花板看。

  她虽然是一位具有服务精神的人,但这次却不像是刻意要给下班回家的沙咲一个惊喜而潜伏于房内。

  (真是的──)

  (──彷佛昨天才见过面一样。)

  对于现在与未来都充满变数的哀川润来说,唯一确定的──就是过去。

  而昨天所发生的事,她也应该记不得了。

  沙咲认为自己和这个人的时间,是以不同的方式流动的。

  实际上,在哀川润身上看不到任何岁月的记号。

  与八年前几乎一模一样──发型虽有些改变,但就如此而已。

  (我在这八年中,确实老化了不少。)

  为此,她感觉到了压倒性的不公平。

  「……如果,没吃东西的话,要不要叫外卖?」

  带着一身疲惫回家,若还要她出门购物,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有些吃力。不过,看到哀川润在翻冰箱(一直等待着沙咲归来),沙咲猜想她可能肚子饿了。

  为什么要在意一个非法入侵者呢?某程度上也觉得她就是滑瓢──不过,算了吧!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确实八年不见了。

  唯一改变的,只有外观。

  哀川润──从佐佐沙咲的角度看来──其个性就像是个天真的小孩。

  不需多说,她也知道。

  「人类最强承包人」,哀川润的伟大之处以及放任犯罪者的恐惧感,沙咲都深切的瞭解──基本上,沙咲能站在目前的位置,仔细想想,同样是拜哀川润所赐。

  那时候的她,会把自己建立的功劳,以「很麻烦」这个理由全都让给了沙咲──这么说来,自己的优秀和安全性的降低,全都是因为哀川润这个存在。

  不得不心存敬畏。

  但,另一方面──

  先不论生活方式与性质。

  脱离活动现场的时候,也就是「OFF」状态的哀川润,根本就是一个孩子,充满着社会人士身上不可能出现的稚气。

  嘴上总是挂着「很麻烦」的部分也是。

  如果沙咲没在一旁照顾她,好像随时都会死去一般──没错。

  虽然是世界第一安全,但仍隐藏着如此的风险。

  「ON」与「OFF」的落差过大。

  总是看着漫画在床上滚来滚去──她怎么回想,都不曾看过哀川润严格的规定过自己。

  总说着「修行不够啊」这句话,却从未见到她修行的模样。

  或许活动现场才是她自我锻炼的地方。

  没有练习的必要,直接上场的类型。

  彷佛上场就是她的练习。

  经由实战经验而成长的人。

  应该是如此──所以,在沙咲面前露出如此堕落松懈的姿态,即代表她认定沙咲对自己不构成威胁,也可以说是一种友情的表现吧?

  相当意外的。

  哀川润──并没有固定的战场。

  不过。

  「嗯。肚子是有点饿,但也不是无法忍耐的程度。真饿到受不了,我就把那台电视给吞了。」

  「可以不要这样吗?」

  「那个……」

  我到底是来做什么呢──哀川润抓着头,像是在思考。

  不是为了开启话题,她似乎真的想不起来自己到来这里的目的。

  一点也不惊讶。

  八年前的她即是如此。

  不,不只八年──十八年前。

  自从和她相遇开始。

  哀川润基本上全凭自己当下的心情而活──就因为所怀抱的信念太过坚定,反而不在乎其他事物的道理。

  (…………)

  (……唉。)

  被耍得团团转的那一方比较难接受就是了。

  「啊,可恶!我想不起来。」

  一边说着,哀川润再度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还在想是怎么了,她便把双手举高伸展,往走廊走去。

  然后直直走进浴室。

  看样子是想冲个澡,想让头脑清楚一点──不过。

  也太随便了吧!

  沙咲虽然判断那八年不见的她没有什么改变,但不得不说说她才行。

  哀川润好像更加放荡不羁了。

  这──

  (这代表,安全性也相对提升了吗?)

  真令人羡慕。

  或许还有一丝忌妒。

  不过多久,果然听见了水声(真是有够夸张!)。单独被留在餐厅的沙咲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拿出手机。

  接好充电器,打电话给附近的中式餐厅点餐。那间店本来是不做外卖的,但因为沙咲是熟客,所以才特别通融。

  在哀川润冲完澡前,餐点就送到了──看来她还顺便泡了澡啊!

  湿着头,她穿上沙咲的睡衣回到餐厅,对着满桌的中式料理:

  「喔!」

  似乎吓了一跳。

  「怎么一回事?这是魔法餐桌吗?」

  「差不多就是那样。」

  沙咲回答。

  「请用──吃饱了比较容易唤起记忆吧?」

  「不要把我讲得像什么食欲魔人好吗?你这个魔法使者。我要开动啰。」

  稍微吐槽了几句,哀川润马上对满桌的佳肴动起筷子。

  瘫在沙发上,洗澡,吃饭。

  该说是自甘堕落呢?还是荒唐呢?

  比起自由──完全就是无拘无束。

  这部分也挺令人羡慕的。

  而这份羡慕之情,并不是久违八年后相遇的奉承,或许是她们两人友情的原点也说不定,沙咲心想。

  (最初相会时的憧憬已经不在──即使如此。)

  (我还是喜欢这个人。)

  她再度体悟到这件事。

  「我想起来了!」

  拉面、沙拉、天津饭就连炒饭都一扫而空──哀川润突然大叫了一声。

  米粒喷得到处都是。

  待会清扫起来可麻烦了。

  「……想起来了吗?」

  「对!对啦!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说话的音量极大。她似乎吃完了,将汤匙放在桌上。

  食物真的使她的记忆复苏──沙咲本来也不是为此要她吃饭的,但既然有效果,那就这样吧!

  只不过,那句话令人有些在意。

  来向我道歉?

  「来向我道歉?」

  「嗯,没错,有两件事必须要向你道歉才行。」

  「两件事?」

  应该还有吧?

  心里虽这么想,不过,如此的回应以目前的情况来说也没有意义。

  而且──有两件就已经够了。

  更何况,哀川润要道歉的行为也十分稀奇,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她绝对不可能这么做。

  话说回来。

  认识了这么久,哀川润有向她说过一句对不起吗?记忆中好像──不,确实──连一次也没有。

  而那宝贵的第一次与第二次,都会在今日到来吗?

  「总觉得没什么好事……不祥的预感更是强烈,怎么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润小姐主动和我道歉呢?」

  沙咲战战兢兢地问。

  态度看来平静,事实上却相当害怕。

  「喔,你应该有印象吧?是什么时候啊,大概一个礼拜前吧?在京都,不是发生了十几个普通人被过路杀人魔杀害的大事件,你不记得吗?」

  「…………」

  当然记得。

  虽然记得──但那是八年前的案件。

  一个礼拜前的说法,实在省略掉太多记忆了吧──不过,以印象的深刻程度来说,就像是刚发生的事般,果然是个『大事件』。

  沙咲并没有直接负责那个『大事件』──但为了阻止杀人魔犯案,她主动要求要加入调查小组。

  (虽是自己要求,不过并不是因为想要积极的表现出自己的正义感──)

  与正义感无关──也不是为了社会正义。

  具体且直接的原因。

  佐佐沙咲委托了眼前这位承包人•哀川润解决那件『大事件』。

  而结果当然顺利落幕了──

  「不得不与你道歉的,就是这件事。」

  她神色泰然地说。

  「事实上,我那时候在事件报告的部分说了谎。」

  「……不。」

  沙咲摇摇头。

  「些微地……我其实有发现。」

  本来就知道哀川润不可能照自己所说的方式行动──没有人能够驾驭她。只要顺利获得解决,沙咲对于其他的部分也没有什么意见。

  那是她们的默契──

  她是这么想的。

  (……看样子,哀川润倒有些难以释怀。)

  而且都过了八年。

  真是摸不透她。

  沙咲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也擅于猜测行为背后的意义,不过她绝对是一个例外。

  AY(注2)。

  「对不起啦。」

  欺骗朋友且背负罪恶感近十年,道歉时却一点也不慎重。

  「你会原谅我吗?」

  「原不原谅──」

  都不重要。

  本来就是不是什么问题。

  否定名侦探的存在,竟然还委托哀川润这样的承包人来解决犯罪事件,对她来说才算是违反规则。

  既不是案件的负责人。

  不过她的确是因为不想负责所以托付他人。

  所以才会走到这步田地。

  那时候,无论哀川润做了什么──事后的报告即使有误,沙咲都没有意见。

  更何况──都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

  「如今提起又有什么用──事实上,那个案件并没有抓到犯人,最后无疾而终,可以说是不清不楚地结束──」

  破案率百分之九十七。

  那剩下的百分之三。

  「──在乎的人,似乎还没放下。」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算沙咲有所掌握──过路杀人魔行凶的背后,其实有无法搬上台面的内情,不愿知晓的内幕。

  虽然还有印象。

  却一点也不愿想起。

  不想知道,不愿触碰。

  「嗯,我知道──你不想知道也不愿触碰,但我可要让你明白这一切的。」

  哀川润说。

  再度拿起桌上的汤匙。

  「差不多也到那个时期了。」

  「……看样子我没有选择权。」

  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不对。

  就因为是八年前──

  因此,即使不愿意也没有选择。

  完全无法避免。

  (……唔。)

  (算了──就这样吧!)

  虽然不想知道也不愿触碰──

  真说不想知道也是骗人的。

  所谓的求知欲及好奇心──确实存在于沙咲的心底。

  而哀川润使用了「时期」一词──至少排除了沙咲必需保持警戒的风险。

  距离案件的追溯期还早。

  那时期──却马上就要到来。

  「今天,你是为此而来的吧?」

  已经做好了熬夜的准备,沙咲如此说道,哀川润却不停重复──

  「啊?不是,我是为了和你道歉。」

  这句话。

  「不得不道歉。」

  「……你确实说了有两件事对吧?润小姐。第一件事已经说完了,那另一个你想要道歉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嗯。」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真的很抱歉,拖到现在才和你说。」

  ◆  ◆

  时间回到八年前。

  袭击古都的杀人魔,事件的内幕──若要谈起那毫无道理、残虐至极的暴行,就先从零崎一贼的鬼子•零崎人识耗时一个月的战斗开始叙述吧!

  京都连续拦路杀人事件。

  零崎人识最大的战斗。

  最大的敌人。

  想要隐瞒些什么,那时的零崎人识,面临着相当可怕的敌人──拼上了性命,抱着必死的决心战斗。

  既不是暴力世界的住民。

  也不是财力世界的人。

  更不属于权利的世界。

  他们是,最微不足道的弱小,不特别,没有成长同样没有变化。即使成长了变化了,也会马上恢复原样,不懂得反省和后悔,而且很简单的就会与他人结党,接着又轻易地背叛彼此。发生了重要的事也会装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一下便忘却,随意推翻自己的意见,没有原则,害怕就逃跑,疯狂却不负责任,不守信用,忽视规则,再怎样高傲的自尊也能丢弃,毫不努力却奢望成果,贪得无厌,看似善良具同理心,却做得出弑亲这种行为,感情同样伴随着厌倦,钻牛角尖却没有思考能力,无行动力还能拿出结果,情绪化但头脑却不错,向往群体,终究还是一个人。

  带着丝毫没有一点尊敬的轻蔑──人们称他们为「普通人」。

  注1:日本古代的妖怪,民间传说中的外来神。常在傍晚登门造访,反客为主,难以驱离。

  注2:罗马拼音的简称。原文为「头(ATAMA)弱い(YOWAI)」,头脑不好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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