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章:魔法师塔塔

  在骑士团的护卫下,学生们前往附近的废村,在该处等候。

  最后弘桥高中决定采取经过两天休息后派出少数人登上塔塔山的方针。历经惨重牺牲的他们身心都需要休息。本书中有关格鲁法格斯王国的描述,都是此时莎夏自骑士们口中得知的消息。

  前往塔塔的是青木洋、骑士加尔哈德、花井二个与莎夏•利夫等四名。

  理由在于有青木与骑士长在就算遭遇哥布林的袭击也能击退。莎夏身为翻译而必须同行,同时由于不能只让一名女学生独自上路,因此教师花井也加入。

  根据花井的日记,在山林移动的途中并未遭遇哥布林。也许是因为哥布林为了保护自身不受外敌攻击,习惯在偏僻的位置建造简易住处,或是在洞穴中生活。

  因为青木的魔法而身轻如燕的一行人轻而易举穿越了山林。

  超过了树木能生长的高度,也就是森林界线之后,高挺的树木急遽减少。虽然失去了遮蔽身影的障碍物而有可能遭遇哥布林,但因为没有树木与雾气,视野也相当良好。到云朵覆盖的山顶附近之前只要注意石块较多的地面,看似已经没有其他障碍。

  然而一行人遭遇了从未设想的问题。那就是高山症。因为急遽的高度升高,三名地球人因为感受到头痛与晕眩而决定在途中休息。对山地近乎一无所知的青木一开始甚至误以为是魔法攻击或错觉。

  花井拥有关于高山症的知识,提议必须暂时休息让身体习惯。可能是因为氧气不足使得思考能力降低,直到症状明显浮现后才察觉吧。

  从三人发生高山症症状的位置与移动时间,再加上其他证词与日记来推测,塔塔山的标高应该在三千到四千之间,近似于富士山。

  根据青木的描述,登山时是四个人都用跑的,但根据花井的日记,一行人登山时是青木背著莎夏,加尔哈德将花井抱在胸前。青木恐怕是不想让池田得知自己背过莎夏才说谎吧。

  遗憾的是,莎夏在抵达山顶之后,旅程的终点就在眼前,她无法再继续书写日记,因此日记就在前一天结束了。在登山的过程中虽然她害怕哥布林自四面八方包围,但对于在山顶上等候众人到来的事物没有任何戒心。

  途中隔著数次休息时间,一行人爬过裸露的岩块,随著高度上升周遭气温也跟著下降。因为青木以魔法强化了身体能力而不觉疲劳。不过气温越低越能感觉到汗水让衬衫黏在身上。

  由于青木与骑士能感觉到那股彷佛覆盖整座山的庞大魔力,他们越靠近山顶就越降低移动速度,提高对周遭的戒备。

  「如果不去特别注意就完全没感觉,但有时候会突然间感到不安。甚至有种错觉,我们脚底下踩的也许不是山,而是巨龙的舌头,正朝著喉咙里头一直走进去,很可怕。只要嘴巴一阖上,一切就结束了。是死是活都看那条巨龙的心情。类似这种恐怖的感觉。因为一直没有动静,我还能告诉自己大概不会有事,但是往山顶上爬,忍不住就会去想自己也许下一秒就会突然被吞进肚子里……」

  由于加尔哈德怀抱著与洋相同的恐惧感,让他有几分亲近感。

  「嗯~该怎么说才好啊。大家都无条件相信塔塔是个会帮助大家的善良魔法师。毕竟在异世界也没有其他能依靠的,大家也只能相信吧。结果旅程中,一直害怕著塔塔的人就只有我而已。所以当我看到加尔哈德先生那样慓悍的骑士也紧张得额头冒汗,就觉得终于有人明白这份恐怖了,于是就很有亲近感。」

  虽然洋个性怕生,但因为年龄差距近乎一倍,再加上双方之间沟通都经过莎夏,反而给洋容易对话的印象。或许我家那内向的弟弟经历这番旅程也有几分成长了吧。

  洋如此描述加尔哈德──「该说是很有男子气概吧?感觉就很受女性欢迎。不过当我问那种长满刺的植物不危险吗?他回答说,味道很香而且在气候温暖时会绽放小巧可爱的花朵,蝴蝶和小动物都会聚集在附近。明明实力坚强长相又帅气,却好像也有可爱的一面」,以及「虽然一起相处只有几个小时,但是遇见后很快就用加尔先生、洋小弟这样称呼。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不过,这样的印象恐怕是因为莎夏居中翻译的影响,关于骑士的性格无法确定洋的印象有多接近事实。按照莎夏的个性,就算骑士的回答时用字冷漠,她也会以惯用的柔和语气翻译吧。

  来到云雾笼罩的山顶附近,一行人慎重地前进,最终抵达了一座白色神殿前方。

  花井的日记中写道「建材究竟要怎么搬运?」,同时也描述「如果把帕德嫩神殿清理乾净,大概就会变成这样吧?」。

  虽然素描水准远不及芝田,但花井描绘的插图确实与现存于希腊的帕德嫩神殿神似。

  雄伟壮观的住处矗立在这不会有人靠近的山顶上,再加上自建筑中溢出的浓密魔力,让洋与加尔哈德十分犹豫是否该靠近。不过花井和莎夏似乎没有这种感受。

  两名女性目睹了这超乎常识的雄伟建筑,住在其中的伟大魔法师想必能送众人回日本的期待油然而生。

  「不好意思打扰了。」

  没有透过翻译,花井以日语向神殿里头吶喊之后的状况,她在日记如此叙述:「我甩了青木同学一巴掌,对不起。」

  花井因为听见莎夏的惊呼声而转头看向她的时候,感觉到有人从自己背后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胸部。因为转头一看没见到人影,犯人肯定就是一旁的洋。虽然搞不懂他是怎么伸出手的,但他毕竟会用魔法,总是有办法吧。

  无辜的洋吃上一巴掌后,这回声音从洋背后传出。

  「用不著担心,我是同性恋,所以不会对你的胯下动手。」

  但洋的胸部还是被揉了。

  「男人的胸部果然摸起来没意思。」

  青木转头一看,就在嘴唇几乎触及之处,异世界的魔法师塔塔面露微笑。

  一个月前现身于弘桥高中的教室内,将全校师生带来异世界的犯人。洋下意识地向后退开的同时,塔塔也向前一步靠向他。

  「因为我一直看著你们啊。想回日本对吧?那很简单。只要你们所有人都想舍弃你们的心愿就好了。只要这样就能回去了。好了好了,这话题就先摆一边,难得你们来到这偏僻的地方。女性就和我一起泡澡吧。在这世界和你们的国家一样有泡澡的文化喔。啊,你们两个就在外头随便拔草吧。」

  塔塔唇间吐出的白色气息,拂过洋的脸颊。短短一瞬间感受到温度,但立刻就消散。脸颊只剩下让人不舒服的湿气与冰冷。

  洋因为对方马上就告知回家的方法而不知所措,恐怖的美女在眼前开口说话让他浑身僵硬。比起对异性的紧张,恐惧才是主要的原因。

  就连随著塔塔的气息而流露的魔力,感觉起来甚至还凌驾于能暂停时间流动的洋之上。

  不过,目睹眨眼间三名女性就从神殿前方消失,洋还是慌了起来。一旁的加尔哈德似乎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两人面面相觑,摇头之后简短呼唤彼此名字,只用眼神确定要走进神殿内一探究竟。

  走进神殿内,就如同塔塔刚才所说,两人看见了女性们入浴中的情景。神殿内没有房间,只有宽敞空旷的空间,而中央处彷佛游泳池般,一丝不挂的塔塔紧搂著同样全裸的花井。

  「我不是叫你们去拔草吗?」

  两名男性听见塔塔说话声的同时,发现自己正站在山脚下。尽管洋预先使用了抵销攻击魔法的防御魔法,但似乎没有任何效果。

  小川旁的草原上绽放著五颜六色的花朵,蝴蝶飞舞花间的情景悠然平稳。自己身上发生的现象的剧烈落差,令洋甚至感到晕眩。

  初次登山时花上了五小时的行程,洋与加尔哈德第二次只用一小时就登顶。这时迎接他们的是已经穿上衣物的三名女性。塔塔浑身飘散著白烟,肌肤散发水润光泽。莎夏道歉说著「老师对不起」,花井则眼眶微微泛泪说道「没关系的,保护学生是老师的职责嘛」。

  「虽然啜饮处女的蜜露只是我的嗜好,不过也许就是这样,才会让卡卡与涅涅那些晚辈说我在吸收年轻的活力吧?」

  洋无法回答塔塔面无表情的疑问,下一瞬间事态急遽转变。

  神殿内的空间变得更加宽广,出现了摆满餐点的大桌,原本在废村等候的弘桥高中师生出现于此。

  加尔哈德的身影消失无踪。甚至没留下道别的话语,自此与他再也没有机会相见。

  所有人都因为突兀的现况而混乱,只是惊慌失措。

  陈列在餐桌上的都是众人回到日本头一个想品尝的家常菜。洋不知不觉间也坐在餐桌旁,眼前与母亲亲手做的简直别无二致的汤豆腐飘荡著白烟。

  「我以为旅行结束了。用游戏打比方就像开始播结局动画的感觉。眼前摆著面线,还有整个橘子罐头。海姊应该也在我家吃过吧?那个,就那个超大罐的。一想到那好像我妈做的菜,差点就哭出来了。」小林尚人如此描述时语气轻松,但表情苦涩。平常来我家总是开玩笑般抱怨「我家中午又吃面线了,真想当青木家的孩子」,让他有些尴尬吧。

  川谷洋一则搔著鼻子下方,害臊地说:「因为我家开寿司店的嘛。早上每次都是吃前一天卖剩的鱼。每一天都吃海鲜盖饭,我常常跟我妈抱怨。在我家就连超商卖的那种咸鲑鱼都很罕见。我已经吃生鱼吃到都腻了。不过当我见到海鲜盖饭的时候,连要说开动都忘了,马上就往嘴巴里塞。」

  青木洋子也如此回忆:「出现在我桌上的是我妈平常做的炒茄子。一定是为了让我随时回家都有得吃,连我的份都一起做了吧。一想到这里就眼泪流个不停。」此外又说:「回来之后,我开始跟我妈学做菜。」

  菊地未来与缝口美美则展示以手机拍摄的照片说「超不得了的」、「嗯,就是说嘛」。

  「明明是平常在家吃的菜色,一看到的瞬间就觉得,啊!这个非拍不可。」

  「对啊,未来和我的手机电池早就用光了,但想都没想就这样咻~地抽出来拍照。」

  「真的很不得了吧。我几乎也在同一个时间拍到了。明明能用那个太阳能充电器的只有一小部分的人。」

  「就是说啊。你看,真的有拍到。」

  「你看,这张是我家老妈实际上做的菜。这张是在异世界出现的料理。很夸张对吧?完全一模一样。啊,这个是──」

  「先给我等等,我这张睡脸,啥时候拍的?」

  「美美怎么了,突然念起诗来?」

  「别、想、蒙、混、过、去。」

  依照众人的描述,每个人的桌上出现的都是熟悉的家庭料理。

  「各位别客气,这想必是一趟艰辛的旅程吧。这是我的一点歉意。没想到实现了所有人的心愿,结果会让各位来到我的世界历经这趟旅程。各位准备结束后,我会送各位回到原本的世界。不过现在就请好好享受眼前的料理吧。」

  爆炸般的欢呼声顿时响彻神殿。无论任何人听见能回到原本世界都欣喜若狂,有的感激涕零、有的拍手蹦跳,或是与旁人相拥。

  大概是塔塔以魔法创造的吧。彩色的纸带突然在半空中飞舞,不知何处传来轻快的音乐。半透明的鸟或妖精般的物体飘浮四周,散发著各种不同色彩的光芒。

  「若各位有什么要求都尽管说出来。不只是各位的世界的料理,若想品尝我们这个世界的料理,无论什么我都能为各位准备。无论是巨龙的卵,或是世界树上千年只结一次的果实,诸如此类唯有这世界才能品尝的食材。或者是想品尝将小麦炖煮加盐调味的纯朴乡土料理?」

  虽然就晚餐时间还有点早,但人人都为眼前料理而著迷。

  唯独洋一次也没碰桌上的餐点。面对让大家回想起父母的料理,洋只觉得那是连家人都可能成为人质的无言胁迫。脑海中甚至浮现了家人也被带到这个异世界,被囚禁在地底下制作这些料理的讨厌妄想。

  既然能施展这等程度的魔法,为何塔塔不来帮忙大家?凭塔塔的能力,她应该老早就察觉弘桥高中师生连同校舍来到了异世界。事实上不久前塔塔也亲口说过「我一直看著你们」。

  洋实在不认为,事件的元凶会如此无条件地亲切对待众人。

  虽然学生们大多认为自己遇见了慈悲的女神,但在洋眼中魔法师塔塔就有如要求性命作为代价的恶魔。

  「这样啊。毕竟你是魔法师嘛。和其他人不一样,看来你大致上能理解我究竟做了什么,又能办到什么。这真是罕见啊。这次意料外的情况真多。」

  塔塔毫无预兆地坐在洋身旁。原本坐在洋身旁的是小林,但不知何时桌子拉长座椅也增加了。塔塔就这么突然出现在身旁,但坐在餐桌对面的青木洋子与她身旁的池田毫不惊讶,只是继续闲聊。

  「这是当然的啊。只有成为魔法师的你会感觉到不对。你仔细看,我待在这地方所有人一点也不在意,只顾著享受料理。你也吃啊。难得我叫出了最让你们开心的料理。还是你也想跟他们一样用手机拍照留念?我帮你充好电了喔。」

  「你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任意处置我们,我很明白这一点。所以我想问,你真的会送我们回到日本吗?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请问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尽管放心。我会送你们回去原本的世界。如果你要问我究竟在做什么,我想想,对了,这是娱乐啊。我想看你们受折磨的模样。」

  「啥?」

  「嗯?无法理解吗?你们的世界也有娱乐这种概念吧?」

  「大助和宫下都死了……娱乐?明明死了这么多人啊?」

  「我原本打算杀掉更多人啊。不过啊,我自己也会受到你们的愿望影响。吉田顺一的心愿『想受女生欢迎』摆了我一道啊。看来我似乎也算是女生。没办法做出使心里在意的异性悲伤难过的行为。莎夏•利夫的愿望也带给我预料之外的影响。看来我似乎变得不太能杀你们了。」

  这时青木洋的游戏与漫画观念开始运作。该不会塔塔就是出现在娱乐作品中那种傲慢的神吧?骄傲自恃,以至于败给人类英雄的神。

  「不快点吃就要凉了喔。」

  塔塔语气毫无抑扬地说著,自洋面前拾起瓷汤匙,挖了一匙汤豆腐。只挑起嘴角微笑说道「这很美味呢」。

  「你们家习惯在夏天热的时候吃汤豆腐啊。天气热所以更想吃烫的心理啊。」

  洋完全无法理解身旁的魔法师。刚才洋才认定她的价值观与日本人无法互通,她马上就表现得彷佛深知日本人的嗜好般。紧接著她不知从何处取出了在日本超商贩卖的柚子醋,淋在豆腐上。

  「骑士他们和我们有共通的价值观,所以愿意帮助我们。」

  「这样啊。和异世界的人能心意互通不是很好吗?这么说来……原来如此。是我不正常吧?」

  塔塔二话不说就承认,面无表情地呵呵笑著。塔塔吹凉了汤豆腐后,说著「张嘴啊~」将汤匙递到洋嘴边。

  塔塔虽然理解日本人的文化与风俗,但洋却一点也无法理解塔塔,这让洋恐惧不已。彼此之间的理解与共感都是单行道。

  「怎么,该不会你讨厌柚子醋?……嗯,好吃。明明这么好吃却不尝尝,真是浪费啊……我啊,最喜欢人类受苦时的表情,就像现在的你这样。你瞧瞧,大家都很开心啊。就只有你一脸忧郁的表情喔。」

  环顾四周,气氛确实热烈得彷佛生日宴会或圣诞派对般。

  「这下你想怎么做?你要告诉所有人,我想看你们受苦的模样才带你们来到这世界?要对这么幸福的他们告知真相?」

  「我不会说……我怎么说得出口。」

  「这不就对了?你是个魔法师,像这样与我接触后应该清楚理解了吧?山里的哥布林只要我开心,一道魔法就能彻底消灭。但我就只是看著你们而已。怎么样,有办法对大家说出口?」

  当然说不出口。

  「因为我是能让你们回到日本的唯一手段。大家这么感谢我。殊不知我是就你们价值观而言的反社会人格。青木洋,开心点啊。知道我的特性的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真相为此痛苦的有你一个就够了。你只要沉默一下,大家马上就能回去。你只要受苦短短几个小时,大家就都能幸福……很不错喔,这表情。」

  她明明没伸手触碰,洋的手机却径自从口袋中冒出,浮升至眼前。洋脑袋一片空白,塔塔将脸颊凑到一旁说「笑一下啊。陪我拍一张啊」。洋以为「只要拍了她就会远离」于是便任凭她摆布。

  就在闪光灯闪烁的瞬间,她的嘴唇贴了上来。在洋连忙想逃离的瞬间,感觉到魔力的变动,理解到塔塔解除了妨碍认知的魔法。餐桌对面的池田睁圆了眼睛低声惊呼。

  洋不知该如何是好。就算要对池田辩解,究竟该如何开口才是?虽然一起飞翔天空时气氛感觉还不错,但自己和池田并非正在交往。

  但是池田垂下眼挪开视线的反应,也许是因为她目睹了不愿见到的情景吧?那是否也证明了池田对洋怀抱著好感?

  手足失措,急著想辩解与为了她的嫉妒而欣喜,再加上虽然难堪但因为与异性的初吻而不由得兴奋这种青涩的心情,全部混杂在一起让洋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池田真由啊,用不著担心。这只不过类似魔法师之间打个招呼。只是为了让你们回到原本的世界,需要与异世界的魔法师调整彼此波长罢了。就算是我也没办法把这么多人送到另一个世界啊。况且我是同性恋,不需要操不必要的心。」

  「是、是这样啊……」

  在洋的眼中,池田虽然面露微笑但情绪似乎显得消沉。这时塔塔用魔法让话语声只传递给洋:

  「但还是不想看见接吻的现场……她心中是这么想的。很不错啊,洋。这女人也许对你有意思喔。怎么样?初吻在初恋的女人面前被夺走的感觉就让我窥探一下啊。嗯?什么嘛。你这不是暗爽在心里吗?胯下反应胜过了理性啊,男人还真是可悲的生物。初吻是柠檬味?……啊,这是柚子醋的味道喔。」

  纯情惨遭玩弄却又无法抵抗的凄惨感受,让洋的眼角微微泛起泪光。

  不愿让池田看见这表情而垂下头,塔塔便在他耳畔细语:「大可放心。这么棒的表情,我怎么会让其他人也看见呢?」

  「你如果拿出全力也许能对我报复喔。嗯,我预知了与你战斗的未来,你似乎有本事能折断我一条手臂呢。不过,只要让我不愉快,就没办法回到日本。你想想,你可是为了伙伴们承受精神上的痛苦喔。这样不是很好吗?心里其实害怕得想逃离……应该没这回事吧?」

  「那个,塔塔小姐,这样不会太过分了吗?……这是为了试验我的忍耐度……还是某种玩笑……?」

  「都不是。只是单纯的兴趣。啊啊,你的眼泪真甜美。」

  塔塔用双手捧起洋的脸颊,以嘴唇拭去泪珠。

  对洋而言,塔塔已经不再是美丽的异性,而是恐怖的化身,已经不再为此紧张或怦然心跳。他立刻垂下脸,紧闭起眼皮。

  「不过你大可开心。你这般痛苦的感情会成为我的魔力。你应该明白才对,能实现数百人梦想的魔法究竟有多么超乎常理。那么你觉得我是如何得到施展那魔法所需的魔力?……那就是绝望啊。心愿遭到践踏、梦想破灭,这些绝望会成为我的魔力。要将这么多人送回原本的世界,就连我的魔力也不够。所以得让你再多露出痛苦的表情啊。」

  对塔塔这句话萌生不好的预感,洋战战兢兢抬起脸,发现餐桌的长度与座位的位置已恢复原状,小林坐在自己身旁。

  察觉洋脸色不对劲,小林问「是不是吃太多了?」,完全没听见刚才塔塔的声音。

  音乐止息,塔塔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丝毫不受周遭的喧闹声干扰。

  定睛一看,塔塔正站在神殿里侧高出一阶的位置。洋这时才第一次知道塔塔全身穿著长袍般的白衣。在这之前塔塔一直都在随时能握住他心脏的极近距离。

  明白一切的抵抗都是浪费力气,洋解除了目前使用中的所有魔法墙。喉咙乾渴至极,想从桌上拿水来喝但手实在颤抖得太过剧烈。洋的精神没有彻底屈服,是因为塔塔没有察觉他为了还以颜色所设下的「陷阱」。洋可能取得了让傲慢之神跌落神坛所需的契机。

  「我能让各位回到原本的世界,但是忘了告诉各位方法。」

  置身神殿的所有学生大概都听见了塔塔的声音吧。原本正愉快地闲聊或品尝料理有如祭典般的喧闹声中,突然间冒出了狐疑的反应。

  「破坏梦想。」

  一瞬间寂静支配了神殿。

  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与交谈,静候塔塔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们已经实现的梦想。破坏你们写在国中毕业纪念册上的将来的梦想或心愿。你们会失去已经得到的能力,破坏的愿望也不会再次实现。」

  所有人的胸前口袋突然间出现了形形色色的花朵。

  「下定决心舍弃梦想。如此一来花朵就会枯萎。每一朵花都凋零的同时,你们就能回到日本。没什么好担心的。你们所有人都满心想回到日本。应该没有人无法舍弃梦想才对。没有时间限制。仔细烦恼之后,放弃你们的梦想吧。」

  说完塔塔便消失无踪。之后除了一小部分的学生外,绝大部分的幸存者都没有再见到塔塔。

  对某些人而言这是十分简单的条件。

  隔了一个月再度品尝到家庭料理的学生们,大多当场就放弃了梦想。毕竟只不过是写在国中毕业纪念册上的梦想吧。有些心愿也是半开玩笑而写的吧。

  然而对某些人而言,即使塔塔保证能回到日本,他们也无法轻易舍弃梦想。

  ※

  在塔塔消失之后,神殿内显然分成了两派,一如刚才那般情绪兴奋品尝料理的学生,以及表情悲痛情绪消沉的学生们。

  像苏我兰那种「止住生理痛」随手写下或是开玩笑的梦想或心愿,当事人很快就做出决断,霎那间花朵便失去色彩。

  心愿已经实现的学生们的花朵也较早枯萎。

  江田琢磨在山林间见到了爱犬的身影,对迟早即将面对的离别也早已做好觉悟,最后也得到了紧抱住爱犬的机会,已经了无遗憾。

  像这样很快就放弃梦想的人占多数。他们之后也将在高中生活中找到新的梦想吧。

  另一方面,也有学生下了痛苦的决定。

  立志成为自卫队员的松谷珊瑚经过苦恼后放弃了梦想。他心中的纠葛该如何形容才好。曾经遭遇震灾的松谷记忆中烙印著搬运牺牲者遗骸的自卫队队员的身影。他在电视上得知,自卫队队员们当下也不知道自己家人是否平安,就为了国民投入救灾活动。

  目睹那崇高的身影,让他立志走上同一条道路。

  在一个月前,松谷将死于怪物尖牙利爪之下的学生们的遗体送进了道场。尽管再也无法对话,但至少希望他们能乾乾净净地与家人重逢。就像当初的自己因为自卫队的努力,最终能与家人们道别。

  他的温柔传达给异世界的骑士,最后拯救了他们自己。

  因为无法取得松谷的访谈,因此这只是想像,但恐怕对他而言,当时位在异世界的所有学生正是他应当拯救的对象。他是为了他人而放弃自己的梦想。

  坐在他身旁的户田大地如此回忆当时的松谷。摆放在松谷眼前餐桌上的料理,是他在遭遇震灾之前当时仍在世间的母亲平常为家人做的料理。当塔塔说出回归日本的条件时,松谷掉著眼泪哽咽地挤出这样的一句话──「大家一定都很想见到家人吧」。

  当时心目中描绘的未来情景越是明确,这些人的苦恼时间也越长。他们与朋友或老师讨论,回忆过去与家人度过的日子,最终纷纷下定决心。

  但还是有极少数的例外。

  尽管怀抱著自幼以来的梦想,却几乎未经苦恼就选择使胸前花朵凋零。

  例外之一,筱崎虎彦。

  自从四岁驾驶卡丁车就迷上赛车的他,在塔塔消失的同时捏碎了胸前的花朵。

  芝田凉子自素描簿翻出描绘这瞬间的插图时,解说的语气也带著几分兴奋。

  「就这个喔,筱崎他那时候就坐在我左前方。『梦想不可能用魔法来实现。反过来说,魔法也不可能让梦想无法实现。我的努力可没那么廉价。我绝对会成为F1赛车手』,说这种帅气的话~我听了觉得『啊~真有道理』。虽然我没有放弃梦想,但突然间我的花也枯了。」

  筱崎的眼神洋溢著斗志彷佛紧盯著远方的黑白方格旗。那绝非人放弃梦想的表情,而是赌上一切要挑战梦想的男子汉的脸庞。

  然而并非所有学生都坚强如他。

  至少在异世界的神殿塔塔宣告心愿将来也无法实现的同时,还是有数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弃梦想。

  想成为医生的神谷耀子。她因为罕见疾病失去父亲,想拯救因同样疾病而受苦的病患的那份意志十分坚定。遭遇哥布林袭击时,面对全身发肿或浑身染血的伤患也能正眼直视的坚强意志,根源就在于她的父亲。

  她从未忘记在病床上痛苦挣扎的父亲的身影。对她而言痛楚并非应该逃避,而是应当面对的事物。

  在塔塔从全校师生眼前消失后,她眼中却映著塔塔不知何时坐在身旁的身影。

  「你的梦想真了不起。在所有人之中绽放著最为纯粹的光芒。但是我希望你清楚明白,你一旦毁了你的梦想,来到这世界后已经实现的奇迹也会失去效果。」

  塔塔将身体紧靠著神谷,胸脯压在她身上的同时伸手抚摸她的脸颊。

  「比方说,就坐在那边,你之前救的小林尚人和池田真由。他们的伤口将会裂开,鲜血溢出。别担心,他们这种程度的伤势回到日本立刻接受治疗也能得救。但是,这里还有好几个原本应该无法得救的人。一旦你舍弃梦想,我瞧瞧……我看应该会有二十个人变回濒死的状态吧。凭你们那世界的医学,想必无法挽救。」

  塔塔的手如蛇一般爬进她的裙底和衣物底下,但神谷无法抵抗。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让她的思考中填满了恐怖与混乱,甚至没有萌生羞怯的空间。

  「全身骨骼粉碎脸孔肿胀,变回那简直分辨不出容貌的模样。你有著面对凄惨事实的坚强。但是他们的家人也相同吗?就这样了,如果你觉得无所谓尽管放弃你的梦想。不过这件事可别告诉别人喔。一旦说出口大家肯定会温柔对待你吧。不过其实大家心里都想回到日本。你也不希望因为自己而折磨所有人吧?顺便告诉你,虽然我刚才说没有设下期限,但那是骗人的。时间限制只到明天太阳升起之前喔。」

  魔法师塔塔逼迫神谷面对所有生存者之中最艰难的抉择。

  如果舍弃二十人的性命,剩余的生还者就能回到日本。

  但如果要拯救那二十人,就只能放弃回到日本。

  塔塔的身影消失时,神谷的脸色惨白,彷佛马上就要昏厥般。

  池田关心问道「神谷同学,没事吗?」,但她几乎没有反应。池田摇晃她的肩膀,神谷这才回过神来。

  「啊……池田同学……那个,手臂……还好吗?」

  「嗯。因为神谷同学帮我治好了啊,一点都不痛。谢谢你喔。」

  「呃,嗯。」

  青木洋子这时也加入对话,展露笑容说道:「神谷同学,我也要谢谢你。因为是脸受伤,能完全治好我真的很高兴。」但她丝毫没想过那笑容会成为束缚神谷心灵的枷锁。

  池田注意到神谷的神色不对劲,以及胸前的花朵仍然美丽绽放。比起任何人的花朵都更加美丽,彩虹般的七彩花瓣散发著有如刚摘下的鲜嫩光泽。

  「没办法轻易放弃吧。像是我也还没整理好心情……」

  「嗯。说、说得也是……需要一点时间整理心情吧。」

  神谷与池田怀抱的梦想的方向与重量,以及即将面对的决断的痛楚都截然不同。

  池田因为有学生和她一样无法立刻放弃梦想而稍微安心。但个性内省的神谷却认为「痛苦的不是只有自己,不可以找人诉苦」,因此更加逼迫自己独自承受重荷。

  同时,怀抱著与众人互相理解的心愿的莎夏•利夫也同样无法立即舍弃梦想。

  正因为有她的梦想,弘桥高中的学生们在异世界才得以结识沙萨札克与加尔哈德等认同者,最终抵达此处。

  假使学生中没有青木或神谷在,虽然牺牲者的数量会因此增加,但最终还是能抵达塔塔山顶吧。

  然而,如果莎夏不在恐怕就无法抵达此处。不可能自沙萨札克手中得到地图与袪魔香木,也无法在旅程途中路过城镇时购买物资,甚至有可能与骑士团全面冲突。

  自英国来到日本留学的内向少女,抱住了同学中最要好的芝田,泪流不止。

  莎夏和芝田早在日本时已建立友谊。就算舍弃了梦想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才对。莎夏希望自己能相信。

  然而在相拥的两人身旁神色不解的苏我兰则不同,莎夏与她成为朋友是在来到异世界之后。

  与过去在日本时对话仅止于打招呼的同学们也变得更加亲近了。同学们想学和异世界人打招呼的话语,莎夏也乐于教导。A班的同伴们在异世界体验了语言不通所带来的辛劳,因而了解了刚来到日本的莎夏的感受。

  体验过相似的辛劳,让众人为了与莎夏增进友谊而与她交谈。

  因为在粮食上有受到优先的莎夏被高年级生责备时,同学们也会袒护她。

  原本不知如何相处的男同学们现在也能聊上几句了。比方说不久前,请青木背著她在山林间奔驰。因为见到美丽野花,她便提出任性的要求请青木暂时止步。雾气弥漫的山林有种神秘的美感。半山腰处的风光实在太过美好,之前遭到哥布林袭击的惨剧彷佛错觉般,令她突然间落泪。加尔哈德将披风披在她肩上,青木为她施展取暖的魔法,花井老师紧紧搂著她。

  莎夏在异世界理解了人与人彼此理解带来的温暖。她不愿舍弃梦想,但也不想让满心期待回到日本的所有人伤心难过。

  莎夏没有任何办法,只是掉著眼泪。理解那泪水的由来,芝田抚著她的头。苏我则从莎夏背后抱住她。

  三人紧拥著彼此落泪。

  滑落的泪珠坠向花瓣,有如早晨的露珠般闪烁。如果条件是要绽放美丽的花朵,她们想必已经回到日本了吧。然而魔法师塔塔开出的条件是要让娇艳的花朵枯萎。

  旅程开始后第二十九天入夜时,胸前仍绽放著梦想之花的学生,在一年A班中还有六名。

  没有任何觉悟就在异世界取得最强力量的青木洋。

  还有事情得办的小林尚人。

  约好在回到日本后要与洋一起赏月的池田真由。

  被迫背负牺牲二十条人命的觉悟的神谷耀子。

  可能失去友人落入孤独而不安地颤抖的莎夏•利夫。

  以及──

  遮掩著心脏前那朵份外污黑的花朵,不想让人见到的佐久间康子。

  我的心愿让霸凌的犯人消失了。

  但是我没做错任何事,为什么非得舍弃心愿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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