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业花帝冠·花束之剑 第六章

  六道囚狱是个利用天然山岳地形打造而成的长型监狱,这里和一般监狱不同,仅仅一座建筑物,就关押著所有罪犯。

  从正门到最深处,就像一条卷成漩涡状的蛇……那条连贯到底的道路两侧都是悬崖峭壁,里面的空间又分为「人道」、「修罗道」等特徵各异的单位。

  被关进最里面的「饿鬼道」,实际上就与被判无期徒刑无异……

  毕斯可和狮子现在正被载往该处。

  「可恶,那个混蛋。竟然用他的蛮力痛揍了我一顿……!」

  两人被关在用樱木做成的牢笼中,毕斯可喀啦一声,将被沙汰晴吐打歪的脖子调整回来。

  六道的代表物,大鹫骑兵抓著樱木牢笼在空中飞翔,将他们载往六道囚狱尽头的「饿鬼道」。

  毕斯可被没收的不只弓、短刀、菇毒等武器,连蕈菇守护者大衣也被扒了下来(唯有猫眼风镜,沙汰晴吐似乎认为那是他脸的一部分,而没有拿走)。他上半身裸露,那宛如鞭子般紧实的肌肉暴露在高空的寒风中,直打哆嗦。

  他的身上……

  从脖子到锁骨,如今布满惊人的樱吹雪刺青。

  「可恶,好冷!喂,能不能飞低一点?风太强了!」

  毕斯可从牢笼中对拉著大鹫缰绳的狱卒喊道。然而那名狱卒戴著耳机,大声播放音乐,不但没注意到毕斯可,还兀自哼著歌。

  「王、王兄,还是别惹狱卒……」

  「听见没?我叫你飞低一点!我要把这只鸟烤来吃喔,你这……!」

  「王兄!」

  同个牢笼中的狮子从刚刚起就紧张地在旁观望,此时连忙扑向毕斯可,用手掌摀住他的嘴。

  「唔唔!」

  「王兄,别小看樱吹雪刺青!」狮子骑在毕斯可身上,努力摀住他的嘴并说服他。「最近顽强抵抗的人都会被这诅咒强行洗脑。若对狱卒动手,诅咒就会生效。我明白你很生气,但请你忍耐一下……!」

  「唔嗯嗯嗯!」

  毕斯可不满地发出低吟,但正如狮子说的,他刚才说完那些话后,樱吹雪刺青真的开始慢慢变热,他姑且点了点头。

  「……混帐。不过是花的刺青,不可能拿我怎么样。那个臭典狱……」

  「嘘!小心点,王兄。不准说人家臭,王兄!也不准说笨蛋和蠢货!」

  「……那……呃……那个浑身颜色像刨冰的家伙……」

  骂人是毕斯可行为中最基本的部分,禁止他骂人似乎会使他产生相当大的压力。他咬牙切齿地发泄怒气,想要坐起身来……

  这时,他和呆坐在自己身上的狮子四目相对。

  「……喂,狮子,我已经听懂了。你要坐到什么时候?」

  不知从何时开始,狮子的注意力已从毕斯可的言行转移到他的肉体上。浏海下的眼眸欣羡地盯著毕斯可。

  「王兄,你的伤痕……好惊人……!」

  毕斯可柔韧肌肉上那些数不清的伤痕吸引了狮子的目光。

  若论出生入死的次数,全日本可能没人赢得过食人赤星。黑革的子弹、克尔辛哈的长枪、阿波罗的大弓……这些武器造成的深刻伤痕和那些生死决斗的回忆,一同留在毕斯可身上。

  「这就是……男人的战斗伤痕。到底要经历怎样的绝境,才能……」

  「……喂、喂,你干嘛?快点让开……唔哇,不要碰我!」

  狮子浏海下的双眼闪闪发光,忍不住触碰那些伤痕,用细长的手指爱怜地抚过。

  「这是獠牙的痕迹……?还有长枪的痕迹……背上也有,唔哇……好厉害……!」

  「就叫你住手了──!很、很痒啦!」

  毕斯可扭动身体,狮子轻巧地避开他的手,抚过好几道伤痕,吐出炙热的气息。毕斯可在牢笼里滚来滚去,好不容易才抓住少女的身体将她拉开,让她坐在自己面前。

  狮子红著脸喘气,寒椿再度盛开,在她耳后摇晃。

  「你这家伙!竟敢乱摸别人的伤痕,这也是你老爸教你的吗!」

  「啊,不是,我……!对不起,王兄。因、因为……你雄壮的身体,让我看了很向往……」

  毕斯可的喝斥让狮子回过神来,她回忆起先前的行为,羞愧到满脸通红。

  「呼、呼……现在这世道,伤痕有那么稀奇吗?你身上不也有鞭痕吗?」

  「我的伤和王兄的不同,是奴隶被凌虐的痕迹……我好羡慕你有那种很深的伤口。不过瘦弱的我受那种伤,应该会死吧……」

  「实际上我也死过一两次啊,身上还留有当时的伤。」

  「?」

  「……嗯嗯?趴下,狮子!要掉下去了!」

  大鹫突然松开钩著牢笼的爪子,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牢笼在狮子「哇啊啊!」的哀号声中朝地面落下,在断崖上「砰、砰!」碰撞了数次,顺势滚落谷底。

  「唔、好痛……!王兄,你没事吧?」

  「原来所谓的天然监狱是这么回事。」

  毕斯可从内侧踢了一下翻倒的牢笼,让它恢复原形后,环顾四周。

  这座「饿鬼道」的构造很像在岩山中挖出一个圆筒状的大洞,周围全被悬崖峭壁环绕。

  仔细观察峭壁,可以看见上面到处都是人工挖凿的洞穴,许多囚犯在那里进进出出。狱方似乎要求囚犯在这座岩山中进行类似采矿的工作。

  「六道囚狱就像你说的,是个利用天然地形打造的监狱。天道实际上就等于出狱,地狱道则是死刑,此外由人道、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等四座监狱组成。」

  狮子细心地帮毕斯可拍掉身上的灰尘,向他说明。

  「罪刑越重的人,关得越里面。而在这狭长监狱的最深处……」

  「就是这座饿鬼道,新来的。」

  远处有道阴沉的声音,接了狮子的话。

  毕斯可瞪向说话者,只见一群身穿黑袍的狱卒鱼贯地朝刚落下的这个牢笼走来。

  「哦?你们看,这不是之前那个京都府警察吗?」

  带头的狱卒看了看牢笼,做出夸张的惊讶表情,他身后传来好几个猥琐的笑声。狱卒探头望向牢笼内的毕斯可,带著奸笑俯视他的脸。

  「一阵子没见了,食人赤星。很高兴见到你。」

  「我对你没印象。」

  「那是当然的,因为我当时戴著面具……而且还被你砍裂了。你看,被你这么一砍,我帅气的脸成了这副模样。」

  狱卒用手指抚过自己脸上那道斜向的惨烈伤痕,发出「嘻嘻嘻」的笑声。周围的狱卒们似乎也都是营救狮子那场激战中被毕斯可打倒的人,每个人都对毕斯可露出既憎恨又愉悦的笑容。

  「只受这点伤不是很好吗?还好我只用刀背砍你。」

  「没错,我很庆幸自己还活著,赤星。这样我从今天起,就能每天好好答谢你了。」

  「班长,我要打开喽。」

  「小心点,他就像只野生的老虎。」

  得到脸上有伤的狱卒……班长的许可后,那名狱卒粗鲁地打开牢笼的锁,好几个人一同将毕斯可和狮子拉了出来,将他们带到外头的岩石地。

  「欢迎来到饿鬼道,赤星。我最喜欢欺负你们这种人,让你们哭著屈服。好好加油,让我可以玩久一点。」

  (……王八蛋……)

  毕斯可平常不太搭理小混混的挑衅,此时却觉得浑身不爽快,忍不住睁大闪亮的翡翠眼眸,瞪著班长的脸。

  「……唔,你、你想怎样!竟敢对六道狱卒露出那种表情!」

  那股强大的气魄使班长感到害怕,同一时间,毕斯可身上的樱吹雪刺青也「窣!」地缩了起来,散发出灼人的热度。

  (王兄!)

  (啧,我只不过瞪了他一眼!)

  毕斯可咬牙听从狮子严厉的提醒。樱吹雪诅咒的威力比想像中还强,只要稍微违逆狱卒,它甚至会限制住毕斯可肌肉的动作。

  「你瞪了我是吧?喂,你是不是瞪了我,赤星!」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这伤痕跟你真配。」

  「你在耍我吗,混帐!」

  暴怒的班长举起腰间的警棍朝毕斯可打了好几下。其中一下打到他额头裂开,鲜血四溅。

  「王兄!住手,滥用暴力太卑鄙了吧!」

  「哼,小鬼就安静在旁边看……哎哟,班长!这个红菱是女的呢!」

  狮子想介入阻止,肥胖的狱卒抓起她的头发,露出下流笑容。

  「赚到了,这家伙由我接收。喂,快向主人打招呼。」

  「呜哇,放开我!不准碰我!」

  狮子疯狂地挥手,抓伤肥胖狱卒的脸颊,使他皮肤裂开喷出血来。笑嘻嘻的狱卒表情一变,抽出腰间的警棍。

  「你这不安分的红菱!」

  狮子紧闭双眼,准备忍受警棍带来的痛楚,下一秒……

  砰!毕斯可蹬地跳起,踢向肥胖狱卒的后颈,将他踢得老远,撞上岩山的峭壁。

  毕斯可站在那些目瞪口呆的狱卒中间,说了句:

  「不小心下手太重了,他脖子上有蚊子啦。」

  尽管因剧痛而满身冷汗,他说完话仍露出桀骜不驯的笑容。

  (王、王兄……!)

  狮子看见樱吹雪刺青在保护她的毕斯可身上逐渐扩散。强烈袭来的疼痛和麻痹感使毕斯可呻吟了声,弯曲膝盖,「咳」的一声朝地面吐出鲜血。

  「……把、把他抓起来,痛打他一顿!」

  毕斯可并未反抗那些围殴他的狱卒。在一旁发出哀号呼唤他的狮子,也被人从背后用力勒住脖子,没多久就失去意识。

  『全体整──队──!』

  阳光洒落在早晨七点的饿鬼道。

  岩石地的高台上设置著白柱牙齿造型的扩音器,广场上大声响起沙汰晴吐的声音。

  『六道体操第一套──!将双手轮流往前伸直,正拳运动,开始──!』

  囚犯们在广场上整齐排列,老实地遵照沙汰晴吐的广播声,一同重复体操动作。这似乎是饿鬼道每天早晨的例行公事。

  在囚犯之中,可以听见一阵「咻、咻!」的声响。

  毕斯可划破空气,不断出拳,狮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王、王兄……你状况还好吗?」

  「问什么蠢问题。已经没事了……如今我的心就像一道清流。」

  毕斯可有些答非所问,乖乖做著六道体操第四套,前空翻的动作。

  「我本来就是个谦虚的人……只要内心常保平静,樱吹雪也奈何不了我。真的生气时,念首俳句就能消气。」

  「咦咦!王兄会念俳句吗?」

  「没错,这是我师父常念的俳句……山林幽且静,牛声渗入岩。」

  「是蝉声吧?」

  「或许是,但别泼我冷水。」

  「王兄,呃,我是问你身体状况……」

  狮子望著专心做体操的毕斯可,将「你昨天明明被揍得很惨」这句话吞了回去。

  (那些伤都痊愈了……!王兄的身体怎么这么厉害?)

  毕斯可未接受仔细包扎,才过一晚就活蹦乱跳。和狮子想的一样,他真的有著非凡的生命力。

  「体操结束!众人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

  狱卒在高台上大声说完,囚犯便鱼贯离去,爬上梯子,进入岩壁上开凿出的洞穴。

  在这座饿鬼道里,囚犯的工作如名称所示,就是找到能填饱肚子的食材。

  岩石中长著一种俗称「饿鬼薯」的薯类,囚犯必须用十字镐挖掘饿鬼薯,如果没挖到自己的份就没饭吃。这里毕竟是六道囚狱最深处,囚犯的工作可谓相当严苛。

  在岩洞油灯的照亮下,化为饿鬼的囚犯们拖著疲惫的身躯挥动十字镐……

  在此状况下……

  哐、哐、哐!有个新人精神饱满地以惊人的力道不断挥动十字镐,同个洞穴里的囚犯全都看傻了眼。

  毕斯可戴著猫眼风镜,面不改色地以强大的力气,毫不停歇地挥著十字镐,宛如重型机械般持续开凿隧道。

  「狮子!又积了一些砂石,拿去外面倒掉。」

  「好、好的,王兄!」

  狮子勤奋地协助毕斯可,抓到机会小心翼翼地问他:

  「王兄,我们已经挖很多了,差不多该休息了吧?」

  「还不够,该找的东西还没找到。」

  「已经挖了这么多饿鬼薯……!」

  「等等……有了!」

  狮子疑惑地望去,只见毕斯可的十字镐挖到了某个……犹如黑炭般漆黑的蕈菇,显现在油灯的亮光下。

  「长得好大。这么大,应该一个就够了。」

  「王兄,这是什么菇?」

  「这是……等等,有人来了。」

  有群外貌凶恶的囚犯走了过来,毕斯可赶紧将蕈菇收进裤子后方的口袋,面向他们。

  「嗨,我们听说有个活泼的新人进来,就来看看。没想到是个大名人。」

  带头的男人大步走向毕斯可,吹了声口哨。他有著壮硕的体格,头发剃得精光,侧头部有毕斯可熟悉的蕈菇刺青。

  「扰乱天下的蕈菇之神也落入这种鬼地方啦,赤星?」

  「彼此彼此。」毕斯可掀起风镜,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看你们的刺青,应该是熊本的蕈菇守护者吧……你们好像在这儿待了很久,这儿真的有那么舒服吗?」

  「才不是。我们和你一样,被这老气的刺青限制住,哪里都去不了。」

  光头指了指毕斯可肩上的刺青,将自己背上一大片樱吹雪刺青露给他看。跟在光头后方的蕈菇守护者们似乎也都被刺了樱吹雪。

  (……受害的不只福冈,他真的到处乱抓蕈菇守护者进来。)

  「就算我们团结起来,也打不过那个臭……咳,典狱长大人。不过山不转路转,这就是熊本人的精神。我们这群蕈菇守护者决定占领饿鬼道,在这里当山大王。」

  「这样的乾脆态度很好啊。你们自己去玩吧,我不打算和我搭档以外的人组队。」

  那群囚犯挡在想离去的毕斯可面前。

  「等等,这可不行,赤星。你在四国或许被当成神一样对待,但九州人可是现实主义者。要是让你一个小鬼在这儿乱搞,我们面子挂不住。听好,按照饿鬼道的规矩……」

  「你们想要饿鬼薯?好啊,要多少尽管拿。」

  「呃咦?」

  光头习惯性地想要说些威吓的话,却被毕斯可巧妙闪避,因而发出怪异的惊呼。狮子双手抱著一堆饿鬼薯,扔在他旁边。

  「好、好强!新人一天竟能挖到这么多……!」

  光头的一名同伴不禁出声赞叹,光头打了他一下,努力装出冷静的表情。

  「哼、哼哼,不愧是传说中的赤星。好吧,既然你挖了这么多……」

  他故作镇定转头望向同伴,这时狮子又抱来一堆饿鬼薯扔在他旁边。一次又一次,将饿鬼薯扔在张口结舌的众人面前……

  「不、不对不对!等一下,你到底挖了多少?我们不需要这么多,吃不完会烂掉的!」

  「大家一起吃就行啦,这洞穴底下还有。」

  毕斯可不耐地打了个呵欠,将十字镐随手一扔,向狮子招手。

  「要分给蕈菇守护者以外的人吃喔!走喽,狮子。」

  「好的,王兄!」

  狮子一脸得意地转头看了看光头的表情,跟在毕斯可身后,回到他们自己的牢房。

  「……食人赤星并非浪得虚名。年纪轻轻,却这么了不起!」

  强壮的熊本蕈菇守护者们全都面面相觑,接著只能呆愣地看著毕斯可他们走出洞穴。

  「来吧──饿鬼们!又到了欢乐又寒酸的放饭时间──!」

  开辟岩石建成的餐厅中,响起两三声放饭的铜锣声。

  这座餐厅由囚犯轮班做饭,供大家短暂用餐,缓解饥饿。不过,饿鬼薯是冲破岩壁长出的野生植物,不管用煮的或烤的,口感都硬邦邦,很难让人吃得开心,因此餐桌上总是回荡著悲伤的叹息。

  然而,今天的餐厅却有些不同……

  「嘻嘻嘻,我们狱卒也来吃饭吧。」

  「班长,今天又是乾瘪的鱼配上海狮油汤,一如往常地寒酸。」

  「别这么说。我们差点就成了囚犯,是戈碧丝大人网开一面,我们才能继续当狱卒,不能要求太多。而且……」

  班长从监视用的高台俯视餐厅,喝了口带有腥味的海狮汤。

  「囚犯们在底下安静吃著沙子般的饿鬼薯,那股绝望对我们而言不就是最美味的风景吗?他们今天也吃著没味道的……」

  说到这里,俯视餐厅的班长忽然语塞。

  「班长?您怎么……了……」

  下属顺著班长的视线往下看,惊讶地睁大眼睛。

  今天的饿鬼道餐厅和平时截然不同,囚犯们兴高采烈排队领餐,整座餐厅朝气蓬勃。

  「怎么这么软!这真的是饿鬼薯吗?」

  「他们说没有配额限制,想吃多少都可以。」

  「我要再来一碗!让我过啦!」

  位于人群中心的是个搅著大锅,扯著嗓门的少女。

  「喂!大家不要推挤,要多少有多少!如果不遵守绅士淑女的礼节,我就不帮你续饭喔!」

  「狮子,这真好吃!吃多少都不会腻。」

  「太好了!尽管来续饭。来,王兄,这是你的份!」

  「我没排队耶,这样行吗?」

  「当然,这是你挖的饿鬼薯啊!」

  狮子自愿负责今天的伙食,一个人做了这道饿鬼薯炖菜。饿鬼道的囚犯们平常总是得忍受味如嚼蜡的食物,这道菜好吃到让他们眼睛一亮。而且毕斯可又挖了大量的饿鬼薯,可以让所有人吃到饱,简直无可挑剔。

  「原来你会做菜啊。怎么做才能把沙子般的饿鬼薯变得这么好吃?」

  「父王教过我,不会下厨就不能成为真男人。」

  狮子听完毕斯可的称赞,害羞地笑了,耳后的寒椿瞬间绽放。

  「这种薯类虽然叫饿鬼薯,但只是长在岩地缺乏营养而已,只要注入少许花力就会变得好吃很多。将饿鬼薯放进冷水里煮,再加些已去除毒性的烂葱,就能煮出好喝的高汤。最后再将岩梫木的种子磨碎加入,代替辣椒,就完成了。」

  「哇,用花的力量去除蔬菜毒性?真有本事。」

  「还称不上力量啦,比不上我父王。我的花力还太弱,只能用来做菜……真是愧对王位继承人的身分。」

  「才不呢,大家都在等你。」

  狼吞虎咽吃著炖菜的毕斯可动了动下巴,要她看看那些眼睛发亮想要再来一碗的人,吃饱的囚犯中还有人朝狮子合掌敬拜。

  「国王的工作不就是让人民幸福吗?你做得很好……喂,你的手停下来喽。」

  「……是的,王兄!」

  在毕斯可的鼓励下,狮子耳后开出鲜红的寒椿,全心全意地帮饥饿的囚犯们打菜。

  另一方面,毕斯可饱餐一顿后伸了个懒腰,正想回到牢房……却见到一群强壮的囚犯在餐厅角落向他招手。

  仔细一看,他们正是白天来找碴的熊本蕈菇守护者。

  毕斯可回应对方的呼唤,大步走了过去,坐在光头老大的对面。

  「赤星,谢谢你让我的伙伴们吃饱……这张桌子位于监视室的死角,我们可以在这里谈些深入的话题。」

  「喂,我说了很多次,我不打算成为你们的同伴──」

  「我不是要说这个。赤星,像你这种人,应该不会想在这儿安稳度日吧?你很想立刻越狱,清除身上的刺青,对吧?」

  「…………」

  「老实说我们也一样,想在刺青侵入脑髓,害我们变成典狱长的傀儡前,除掉这些刺青。我们可以成为你的助力,你要不要考虑──」

  「不行,人多只会碍事而已。我心里已经有计画了。」

  毕斯可摇了摇头,站起身继续说道:

  「别担心,我一定会清除所有蕈菇守护者身上的刺青,包含你们在内。我本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来的……我要走了,不然狱卒会起疑。」

  「等等!等等,赤星。知道了,我不会多管闲事……你至少看过这个再走。」

  光头说完,从怀里拿出一块岩石状的蕈菇,以握力捏碎蕈菇后,将粉末撒在桌上。

  铁色的蕈菇粉末逐渐改变位置,形成一张手绘的平面图。

  「哦,是磁力菇?这是什么图?」

  「我们调查了这座岩洞,在桌子上埋了铁砂,画了这张地图。」光头小心翼翼扫视四周,指给毕斯可看。「你看,这儿是餐厅,这是牢房,这是狱卒办公室。离办公室稍远处有个存放骨炭的仓库。」

  那张铁砂地图画得相当详细,毕斯可看了一会儿后佩服地点头,将内容记进脑袋里。

  「怎么样,有帮上忙吗?」

  「嗯,我本来想自己调查的,谢啦。这些地下牢房是?」

  「禁闭室。被带往禁闭室的路上都会被蒙眼,所以详细格局我们也──」

  「老大,狱卒来了!」

  听见同伴犀利的警告声,光头随即将磁力菇粉末抹除,毕斯可则揍了自己的脸一拳,刻意揍出鼻血。

  「你们几个──!在讲什么──!」

  脸上有伤的班长「啪!」地拍桌子大吼。刚才显示著饿鬼道地图的桌面,现在什么都不剩。

  「没事啦,班长。我只是看这个叫赤星的家伙太无礼,教了他一些饿鬼道的规矩而已……不过这小鬼就算被揍,还是不肯听话。」

  光头说完后,班长望向毕斯可。尽管他流著鼻血,仍若无其事地用手撑著脸颊。班长双手抱胸懊恼地低吟了一会儿,对下属们吼道:「喂!这些人全都得接受教育指导。把他们带走!」

  「等一下!我们这么做是在帮你们耶!」

  「你该称赞我们才对,怎么会处罚我们?」

  「好了,少啰嗦。今天发生太多让人不爽的事了。把他们全都痛打一顿,让他们不敢乱来!」

  熊本的蕈菇守护者们被粗暴地带走,走在最后头的光头向毕斯可使了个眼色,毕斯可微微点头回应,接著他自己也被班长硬拉了起来。

  「站起来,赤星。刚进监狱就闹事。你等著,我一定会好好折磨你,让你那张神气的脸痛到扭曲变形!」

  「不准再做可疑的举动,赤星。听懂了吗!」

  「努力工作还要被揍,也挺奇怪的。」

  「少啰嗦,快进去!」

  哐啷!牢房的门被粗鲁地锁上,吵醒了昏昏欲睡的狮子。

  「……王兄,你回来……啊,你受伤了!」

  「嗯嗯~~?」

  毕斯可过了熄灯时间还没回到岩洞中的牢房,令狮子心里七上八下,如今出现在她面前的毕斯可,全身都是被残暴殴打的痕迹。

  「啊,太过分了……!那些卑鄙的家伙,一定将王兄当作眼中钉!我帮你包扎,请躺下。」

  「你太夸张了,这根本称不上伤。」

  「哪里夸张……!」

  「我告诉你,我三不五时就被伴侣用吓人的铁棍痛殴,被那种细细的警棍殴打根本不算什么。比樱吹雪刺青的痛好多了。」

  毕斯可正如他所说,虽然伤得很重却毫不在意。他随便用手臂擦了擦流下的鼻血,从裤子口袋拿出白天挖到的黑蕈菇。

  「我只担心他们会发现这个。还好他们只顾著揍我,没注意到。」

  「……王兄,莫非那个蕈菇……」狮子压低声音,靠近毕斯可悄悄说道:

  「是我们越狱的关键王牌……?」

  「你也很想出去吧?」

  「当然!」

  狮子激动地说完,毕斯可用食指按住她的嘴。她连忙降低音量说道:

  「我的越狱惹火了沙汰晴吐,这样下去所有红菱都会被处死。必须请父王率领人民一同发动叛乱!」

  「这很奇怪。他若是个贤明的君王,不用你说应该早就开始行动了。事到如今都没有任何风吹草动,该不会是认为自己敌不过那个阎罗王……决定倒头睡闷觉了吧?」

  「不可能……他不可能会这样!」

  狮子头一次这么大声说话,令毕斯可目瞪口呆。

  「嘘!笨蛋,太大声了!」

  「父王是个伟大的国王,不可能对人民的不幸置之不顾!一定是沙汰晴吐怕他造反,将他囚禁起来。我们得去救他。说不定他正遭受严刑拷打……!」

  「好啦好啦,你冷静点!只有冷静的人才能贯彻自己的信念。」

  毕斯可用手指弹了一下狮子的额头,她「啊!」地叫了声,仰著身摸了摸变红的额头,深呼吸的同时频频点头。

  「对、对不起,但我还是很担心父王,想设法离开这里……」

  「我们当然要逃。不过,我们还缺了个伙伴。我若对狱卒动手,诅咒就会加剧,但又不能让你一个人负责打架。」

  「伙伴?可是王兄,蕈菇守护者全都被刺上了樱花刺青,饿鬼道的红菱也都瘦弱不堪。照今天这样看来,没有能帮我们的人……」

  「不,还有一个人……嗯?它能算一个人吗?随便啦。」

  毕斯可边说边从另一侧口袋拿出一根细长的棒子,将刚才的黑色蕈菇含了一些进嘴里,接著「噗呜」一声,将化为黑雾的蕈菇粉末吹向棒子。

  「咳、咳!王兄,你在做什么?」

  「这是类炭菇,是一种被埋在岩石之间,没能完全发芽的蕈菇。只要给它苗床,它就能发育成不同的蕈菇。」

  「苗床?」

  「我把它吹在对讲机的天线上。我刚才假装发狂,从狱卒身上偷了天线。」

  毕斯可随口说了些关于蕈菇的知识,狮子努力理解他说的话,这时天线上「啵、啵!」冒出一颗泛著黄光的小蕈菇。

  「哇,好可爱!」

  「这是收音菇,是一种能够接收无线电的蕈菇。它会毫无限制地接收各种讯号,所以平常派不上用场。不过监狱里能接收到的无线电,只有狱卒之间的通讯而已。」

  「……好、好厉害,王兄!竟然能窃听狱卒的无线电!」

  「嘘!他们开始说话了……狮子,靠过来点。」

  收音菇的黄光闪烁起来,那长得像低音扬声器的蕈伞微微颤动,传出微小的声音。狮子靠向毕斯可,两人的耳朵分别抵在天线的两侧。

  『地下牢房回报,特别禁闭室全都没有异状。』

  『好,辛苦了。你可以下班了。』

  『可是班长,上级什么时候才要处理八号房的大家伙?它之前才在我面前扯碎铁炼,害我吓出一身冷汗。』

  『它是机器人,典狱长的诅咒对它无效。后天会有工程师进来帮它洗脑。嘻嘻,别那么害怕嘛,它很快就会成为我们的同事呢。』

  『和那家伙当同事~?太令人毛骨悚然了吧。』

  『真的很难共事的话,再把它砸烂就好。挂喽,我想睡了。』

  这段通讯戛然而止,收音菇随即开始接收其他狱卒无关紧要的闲聊。毕斯可点了点头,判定天线没用后,一把将其捏碎。

  「他们刚刚说禁闭室八号房对吧?」

  「原来王兄的伙伴在那里!可是,要前往地底的禁闭室,必须避开好几个负责监视的狱卒。现在做准备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我们不需要那种小手段,可以大大方方进去。」

  「大大方方进去?」

  「只要做些能被关进去的行为就行了。」

  毕斯可说完,调皮地望著狮子,露出闪亮的犬齿。

  「最快的方法就是打架……喂,别露出那种表情嘛。我们现在在同一条船上,狮子。我怎么可能毫不留情地揍你呢?」

  (还不是揍了!)

  狮子坐在禁闭室的地板上,四面全是冰冷的铁墙。她生著闷气,轻抚自己瘀青的脸颊。

  两人说好在早上做六道体操时互相叫骂,殴打对方,最后好像真的如愿被关进禁闭室。会说「好像」,是因为狮子被毕斯可揍了一拳就昏了过去,不记得被关进禁闭室前的事。

  「王兄,我是王子,不必对我客气!」这是狮子自己要求的,她也没办法向对方抱怨些什么,可是她没想到那一拳的力量竟会大到让她整个人浮起来,这也让她明白毕斯可完全不会控制力道。

  (……可是,他真的毫不留情地揍了我……)

  不满归不满,这件事却也加深了狮子对毕斯可的向往。

  过去狮子无论再怎么努力,表现出胜过男性的武术、舞艺,还是无法改变身边的人对自己的印象,人们依然觉得她是「需要被保护的公主」,因此……

  有人不客气地揍了她的脸,她反倒产生一种扭曲的心理,觉得有点开心。

  (说不定王兄真的将我当作男人……)

  啵咕!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打断了狮子的思绪。禁闭室内黑烟弥漫,铁墙被打出一个圆形的洞,毕斯可从洞的另一头探头进来。

  「……力道好像太小了?这个洞好小。」

  「王兄!」

  「算了,也不是不能过……嘿咻,狮子,把我拉过去。」

  毕斯可从洞的另一头伸手,狮子连忙拉住他的手,他灵巧地把自己的关节弄脱臼,接著那结实的躯体就滑进狮子的牢房内。毕斯可喀啦喀啦调整关节,对狮子露出得意的笑容。

  「爆破菇顺利绽放了。我没对狱卒动手,所以樱花诅咒也没生效。一切都按照计画进行!除了你昏倒这点以外。」

  「我的确要你别客气,但总该有个限度!被你那么一揍,连老虎和河马都会昏倒。」

  「不是啊,我也想控制力道,可是你揍我那拳威力很强,我的身体下意识就……」

  「咦,威力很强……我的拳头威力很强吗?」

  「这里还留著瘀青呢,那一拳满管用的嘛。所以我们扯平了。」

  毕斯可指著左脸上被狮子击中的瘀青,愉快地笑了起来,随后将耳朵贴在这间牢房的墙壁上,再敲了敲墙壁确认厚度。

  (扯平了……)

  狮子不自觉摸起自己的瘀青,出神地望著做事的毕斯可,寒椿翩然绽放。

  「……喂?喂,狮子!我们还在越狱中,别愣在那边。」

  「啊,对、对不起,王兄!」

  「只有这面墙特别厚,墙后应该就是八号房了。我再把爆破菇的火力提高一点。」

  「王兄的蕈菇之技好惊人,而且你明明什么武器都没有!」

  「想把蕈菇守护者关在某处,真是太天真了。我一定要让那个阎罗王明白这点。」

  毕斯可说完,将口袋里的类炭菇剥碎放入口中,咀嚼起来。接著再将变得像黑色口香糖的类炭菇黏在禁闭室墙上,捡起刚才爆炸时喷飞的大小螺丝钉,塞进类炭菇中。

  「王兄,我来帮你!」

  「你坐著,外行人别碰蕈菇……离远一点趴下来,保护脸和耳朵。」

  「好、好的!」

  「……好,要来喽。」

  毕斯可望著墙上制作好的黑色黏稠物,点了点头,轻巧地跳了起来,迅速踢向墙壁。

  那阵冲击使黑色蕈菇口香糖震动起来,出现发芽的徵兆,接著以塞在内的金属片为苗床,「噗、噗」膨胀出好几颗宛如岩浆般发出红光的蕈菇。

  「……嗯?糟糕,用太多了。」

  「咦咦?」

  「继续趴著,狮子!」

  毕斯可连忙跳了过来,护住狮子的身体,下个瞬间……

  啵咕──!

  惊人的爆炸声传来,伴随著大量黑烟。狮子继续趴了一会儿以免吸进黑烟,等到烟雾散去才吸了口气,咳了几声。

  「王、王兄……咳,你没事吧?王兄!」

  「狮子,快过来,跟我想的一样!」

  听见毕斯可精神奕奕的声音,狮子松了口气。她看向铁墙上开出的大洞,吞了吞口水。在几乎无法取得道具的饿鬼道,毕斯可仅凭身体和孢子就能完成这些事,蕈菇守护者的技艺实在不同凡响。

  「它好像在睡午觉。连发生爆炸都没醒,还真悠哉。」

  「……啊、啊啊,这个人!」

  狮子穿过大洞进入八号房,映入眼帘的是个比她大上两圈,身穿红色盔甲的巨汉。

  不,仔细一看,那不是盔甲,而是它的身体……有著钢铁身体的机器人被一圈又一圈的铁炼捆住,限制住行动。

  「机器人?王兄的伙伴就是它吗?」

  「它有名字,叫赤星壹号。把它当作机器人,它会生气喔,你小心点……不过,干嘛这样大费周章捆著它?」

  绑在壹号身上的铁炼多到让毕斯可受不了。这或许是狱方用来拘束这怪力木人的必要手段,但要解开这么多铁炼,需要耗费相当多的时间和精力。

  「我在外头焚烧了睡菇的孢子,狱卒应该已经昏睡过去。不过到了放饭的时候又会有人来轮班……必须在那之前把铁炼解开。」

  「好的,马上开始吧,王兄!」

  「什么叫『马上开始』?又不是变魔术,总需要一些工具吧?」

  狮子边听毕斯可说话,边望向赤星壹号身上的铁炼,盯著那无数的钥匙孔眯起眼睛,下定决心似的深吐一口气。

  「不需要工具。王兄,交给我吧。」

  「你这股自信是从哪来的?我们可没时间磨蹭!」

  「给我十秒就好,你看好了……我要证明,我并非只会碍手碍脚!」

  狮子不等毕斯可回应,吸了口气,将双掌「砰!」地拍向禁闭室冰冷的地板。在毕斯可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狮子的两侧手腕伸出无数的藤蔓,缠上铁炼的锁头。

  「……狮子,你还有这招!」

  「……结构比我想的还简单。这种锁,我也能开……!」

  狮子咬著牙一用力,头发便飘了起来,露出平时藏在浏海下的红色双眸,发出强烈而奇异的光芒。

  她耳后的寒椿开得更漂亮,下个瞬间……

  「发花!」

  啪擦、啪擦、啪擦!

  狮子喊出声的同时,藤蔓一同弹起,将无数铁炼锁头一口气弹飞。

  「喔喔!」

  「唔!成、成功了……!」

  毕斯可发出真心的赞叹声,旁边的狮子气喘吁吁,瘫坐在地。

  「狮子!你好厉害!你有这种技术,从一开始就该……」

  毕斯可兴奋地喊著狮子的名字,却发现欣喜微笑的狮子脸色苍白,手腕也流出鲜血,毕斯可脸色一沉。

  「刚才那招害你受伤了吗?要乱来前至少先说一声吧。」

  「你是不是对我刮目相看了呢,王兄?」

  「什么刮目相看,我从一开始就……不,做得好,你立了大功,狮子。」

  「我的力量派上用场了吧!」

  「你的反应太夸张了。让我看看你的伤,我帮你止血。」

  毕斯可从裤脚撕下一块布,绑在狮子的伤口上,在他身后……

  传来「啵嗡!」声响,一道翡翠色强光打在两人身上。

  「呜哇!」

  那道翡翠色的光来回照了照惊讶的狮子和毕斯可后,仔细端详刚从束缚中解放的自己。

  『叭呜!』

  它用浑厚的声音低吼了声,巨大身躯啪滋啪滋窜起火花。紧接著,翡翠色光芒彷佛血管里流动的血液,接连流向红色躯体的各个接合处。

  先是右臂,而后左臂也通电找回了力量。它握紧拳头,以怪力扯下自己被大钉子固定在墙上的手。

  「哇、哇啊啊!」

  那股强大的气势令狮子吓到哀号,毕斯可护住她,仰望面前的巨人。它用怪力扭断几条狮子遗漏的铁炼,威风地屹立在八号房中,像要展示自己的英姿般摆出显眼的姿势。

  『叭喔喔──!』

  「你醒啦,壹号!你刚才可是被五花大绑呢,看来你睡相很差喔。」

  叛逆的自立型木人,赤星壹号发出咆哮,毕斯可也扯开嗓门回应它。壹号不悦地瞪著毕斯可,后脑杓冒出的无数电线如头发般晃动。

  「我想你应该也快受够监狱生活,所以来找你玩了。」

  「王兄,没必要讨好一个机器人吧?」

  「嘘!听好,千万别以为它是普通机器人。它最讨厌被人『命令』,要是惹它不开心,它会杀了我们。」

  「我、我从来没听过这么荒唐的机器人!」

  「没事啦,只要捧捧它就好了,轻松得很……呜、呜哇!」

  『呜──!叭呜!』

  壹号不知何时来到窃窃私语的两人面前,举起那粗木般的双臂,对著两人「砰隆!」砸下。毕斯可在危急之际抱著狮子跳开后,禁闭室的地板在他眼前碎裂,不成原形。

  「喂!你这呆子,我们是来救你的恩人,你那什么态度!」

  「王、王兄!你刚刚不是说不能激怒他吗!」

  「少啰嗦,我也一样讨厌被人激怒!」

  壹号追著毕斯可,挥出一记左勾拳,毕斯可用旋风般的回旋踢将它的攻击弹开,接著蹬地揍向壹号的脸,壹号以右勾拳迎击,双方都以强劲力道喷飞,狠狠撞上两侧的墙壁。

  「王、王兄!」

  「咳、咳,不懂礼貌的家伙……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王兄,冷静点!」狮子安抚著擦拭鼻血想要站起身的毕斯可,转向后方面对壹号。「壹号,听我说!我不知道王兄和你之间有什么过节……但我们现在必须一起逃出监狱!」

  『…………』

  「有了王兄的蕈菇之技和你的机械之力,我们一定能成功越狱。拜托你,和我们合作吧!先逃离这里,之后再吵架也不迟啊!」

  听见狮子真诚的请求……

  壹号望著两人,停下动作。它的头部发出「哔哔哔哔」像是在演算些什么的声音,然而他们无法看出它在想什么。

  「没用的,狮子!它是个无法沟通的家伙。让我再揍它两三拳……啊、啊啊!」

  毕斯可恶狠狠地说完,转向壹号……惊讶地睁大眼睛。

  壹号的机械身体嘎吱蠢动,它的手臂形成了一支大口径的巴祖卡火箭筒。

  「呜哇啊啊,那是什么!」

  「快趴下,狮子!」

  毕斯可连忙蹲低保护狮子,一枚热弹「轰!」地擦过他头顶,击中禁闭室的门,将厚铁板宛如冰淇淋般熔化贯穿,开出圆形的大洞。

  「……呜喔喔……这家伙!」

  『呜──』

  哐啷、哐啷!壹号走向那扇门,将双手伸进自己用炮弹打出的洞中,凭著强大怪力试图将门扒开。它背部的推进器喷出烟雾,将马力开到最大。最后它终于扯破那扇如纸箱般的铁制大门,胡乱丢在地上。

  「好、好厉害……!壹号的力气太惊人了,王兄!」

  『叭呜。』

  赤星壹号瞄了眼惊讶到嘴巴不断开阖的狮子,动了动下巴催促他们,接著大步走出牢房。

  「哼,总算听话了。叛逆期也该有个限度吧,受不了。」

  『叭呜──』

  「它要我们动作快。走吧,狮子。」

  「王兄听得懂壹号说的话吗?」

  「怎么可能,我只能大概猜到意思……我们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狮子有时听不太懂毕斯可的话,但也没时间一一追问。她茫然看著毕斯可追著壹号冲了出去,一会儿后才回过神来,连忙追在两人身后。

  「都已经春天了,饿鬼道还是寒风刺骨。」

  「这些岩石会让温度变低。这么冷,拿的薪水还跟其他监狱一样,真受不了。」

  「嘻嘻,真希望我们的长袍能换成厚的毛皮大衣……喔,我胡了。」

  「呜呃,你又赢啦,班长!」

  「炎三色、断么、宝牌3。」

  「是倍满!呜哇,输光了……囚犯们给我的贿赂全输光了。」

  「哈哈,这周又是你负责打杂啦。」

  岩壁凿成的房间中充满了热闹的气氛。

  狱卒们跷班在打天雀牌。饿鬼道的囚犯全都颓废无力,没人会反抗,因此狱卒的工作很少,他们每天都会像这样打发时间。

  「不过,真是白紧张了一场。听说大坏蛋食人赤星要来,我们还特地加派警卫驻守饿鬼道门。那家伙虽然臭屁,但看起来并没有逃狱的打算。」

  「因为有典狱长的樱花诅咒……那也是个不可思议的鬼东西。总之有了那个刺青,赤星就没法子乱动了。赤星也是人,他赢不过那个阎罗王的……喂,你的休息时间结束了吧?」

  「咦,真的耶,已经到交班时间了。禁闭室那两个人怎么还没上来?」

  「嘻嘻嘻,因为今天赤星也在啊,他们应该揍他揍得很开心吧。认真工作是好事……那我们就再打一局吧,这局输的人下周要负责巡逻……」

  房间角落传来「扑簌簌」的怪声,坏了狱卒们的兴致。他们转头一看,只见原本烧得正旺的骨炭炉,火势大幅减弱。

  「啊,暖炉里的骨炭快烧完了。」

  「难怪这么冷。喂,打杂的,你的工作来了。去拿点炭过来。」

  「啧,为什么我输了钱,还要打杂……」

  刚才惨输的狱卒喃喃抱怨,起身去外面的骨炭仓库拿暖炉的燃料……

  「哇啊──!」

  他立刻发出惊呼,折了回来。

  「干嘛,有这么冷吗?真夸张。」

  「不、不是,没、没有,没有了。」

  「我们都知道你没钱了啊。别开玩笑,快点去,傻子!」

  「是骨炭没了!仓库里的骨炭一块都不剩了!」

  狱卒们面面相觑,一同前往隧道最深处的仓库……

  接著,他们也发出同样的惊呼。

  「呜哇!真的不见了,骨炭全都不见了。」

  「怎么可能?我们上周才徵收了囚犯的配给品啊。」

  「等等……快、快看这个!」

  班长闻到一阵焦味,探头望进仓库,发现岩石地面多了个圆形大洞,一路通往地下深处。

  仓库里堆积如山的骨炭,似乎全被人经由那个洞运往地下室。

  「怎么有个大洞?」

  「好深,好像连通到地下室。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个洞?」

  「地下室……?……你、你说地下室?」

  班长愣了一会儿后脸色大变,转头对著下属们大声怒吼。

  「这下面是禁闭室!赤星那家伙肯定做了些什么。快召集所有人去地下室看看!把夜班的也叫起来。愣著干嘛?动作快,动作快!」

  「壹号,又有得吃喽!来,啊~!」

  『叭呜。』

  听见狮子明亮的呼唤声,正在执行挖掘作业的赤星壹号哐啷一声打开背上的门,露出燃料槽。狮子双手捧著骨炭,哗啦哗啦丢进烧得火红的燃料槽里。

  「它还真耗燃料。那么多的骨炭,被它用到连一半都不剩。」

  「可是它的马力很强啊!狱卒想必认为要逃出饿鬼道,非得穿越饿鬼道门不可。然而我们只要凿出一条通往畜生道的路,就能躲过警备网!」

  「是吗?原来如此。」

  「……什么叫『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一切,订定了计画……」

  毕斯可见狮子一脸问号,便从头发间取出细细的纸卷。狮子接过后将纸卷摊开,发现上头密密麻麻写著逃脱计画概要。

  「这是!」

  「搭档在分开前给了我这个。虽然过程中发生了不少意外,但大致都按照计画进行。」

  「美禄给了你这个……!可是为什么全都是平假名?」

  「他是笨蛋,不会写汉字。」

  「太好了,所以不是你看不懂了喽?」

  「我看你是明知故问吧,混帐。」

  狮子和毕斯可坐在钢铁木人,赤星壹号的双肩上吵吵闹闹,壹号则将双臂变成巨大的钻头,以惊人速度凿穿岩壁前进。

  毕斯可透过熊本蕈菇守护者的地图掌握骨炭仓库的位置,再用壹号的火炮从地下室打洞通往仓库,偷出所有骨炭当作壹号的燃料。壹号灌满燃料后精力十足,马力远远超越一般的战车和重型机械。

  「……没想到有这么厉害的机器人,世上真的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事了……原来父王之所以要我拜同族以外的人为师,是希望我增加身为王者的见识。」

  「狮子,你真的要当下任国王吗?我劝你还是别当掌权者。我见过前忌滨县知事和大宗教的教祖,他们最后都不得好死。」

  「我不管自己的性命和名誉会如何,只要红菱人民幸福就行了……我一直很向往父王奉献一切,为人民效力的态度。」

  「是喔?你真特别。我只要有同伴和螃蟹陪我就足够了……嗯?真奇怪。壹号,等一下!先停一下!」

  『叭呜呜──!』

  「不要动不动就生气!好像有奇怪的声音。」

  壹号不满地停下钻头,毕斯可从它身上跳下,将耳朵贴在隧道地面,双手抱胸陷入沉思。

  「王兄,是什么声音?」

  「应该是水,底下有流水的声音。」

  「流水……底下有河吗?在这么深的地底……」

  「怪了,水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停顿一下……壹号,再挖下去可能会挖到地下水脉,我们退回来一点。」

  「赤──星──!」

  「哇咧。」

  毕斯可等人注意到地层不稳时,一声充满怨恨的怒吼沿著他们凿出的这条隧道,从后方远处传来。

  「王兄!那是班长的声音,他们来了!」

  「他们发现得比我想的还早,可能是暖炉没燃料了吧?」

  毕斯可立刻戴起猫眼风镜往那头看去,只见脸上有伤疤的班长正率领一群狱卒往这里走来。每个狱卒都戴著夜视镜,全副武装。

  「班长!那个大家伙果然也和他们在一起!」

  「用沙罗曼蛇火箭炮射他们!这条路这么窄,他们再怎么挣扎也逃不出去。」

  「可以吗?我开炮喽!」

  「射吧射吧,对逃犯不用客气。把他们全都炸成焦炭!」

  砰、砰!多枚火箭弹喷出白烟,射向毕斯可等人。壹号立刻用翡翠色探照灯捕捉到炮弹,站到两人面前伸出手臂,展开鱼鳍状的盾牌。

  轰、轰、轰!炮弹接连在盾牌上炸开,发出巨响。爆炸的光芒照亮了壹号摇晃的身体。

  「还好吗,壹号!这片地层这么不稳……他们根本没带脑子!」

  「王兄!脚下……地面要崩落了!」

  每当炮弹炸在壹号的盾牌上,脆弱的岩床就出现蜘蛛网状的裂痕,裂痕的面积越来越大。

  「喂!快停止炮击!底下有水源,这片地层很脆弱。要是继续射击,连你们也会掉下去,到时候就完了!」

  「嘻嘻嘻!你也会说这么烂的求饶藉口啊,赤星!放心吧,我会把你们的尸体全部丢进臭水沟的──!」

  「大家伙膝盖跪地了!再加把劲,快射快射!」

  砰!壹号挡住追击而来的沙罗曼蛇火箭炮,下一秒……

  轰隆隆隆!大地震动的声音传来,地面开始摇晃,龟裂的地面接连崩落,逐渐将整群狱卒吞噬。

  「地、地面竟然!呜、呜哇、呜哇,崩落了──!」

  「哇──!救命啊,班长──!」

  「他、他说的是真的……住手,放开我!放……哇啊啊!」

  眼见狱卒纷纷摔落,裂痕也逐渐逼近自己,狮子抱住毕斯可的手臂,用力闭上眼睛。

  「没救了……!啊,父王!您一定要平安无事……!」

  「你放弃得太早了。不过是地层裂开,这样就死,怎么当日本人?」

  毕斯可对准备赴死的狮子笑了一下,抱住她细瘦的身子保护她。

  「开始落下后,尽量屏住呼吸。壹号,保护我的背!」

  「……好的,王兄!」

  『叭呜。』

  狮子紧抱住毕斯可,壹号又用庞大的身躯保护毕斯可,三个人缩成一团,就这样被崩落的地面吞噬。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