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那场冲击性十足的重逢,过了一晚后,早上我独自前往练跑。
虽然平常会跟焰和克莉丝一起练跑,但今天我想一个人想事情,所以她们两个就去跑其他路线了。
我一个人沿着河岸气喘吁吁地跑着。
脑海中不断重复佐佐木说过的话。
每往前迈进一步,就要有所弃舍。不这么做,我们就无法变强。
……这是完全正确的真理。我也抛弃了很多事物。比如打游戏和看漫画这些娱乐时间、和朋友相聚的时间,最后连睡眠时间也抛弃了。
除了让自己变强这个目的以外,我舍弃了一切。正因如此,才能造就出现在的我。
之所以能陆续击败以江神为首的各路强者,也是因为我秉持着这股信念。所以佐佐木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应该是完全正确的。
可是,我为何如此郁闷难消?
因为那个女孩子很可怜吗?因为我对佐佐木的妹妹产生了怜悯吗?
……大概是吧。我找不到除此之外的其他理由。
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要佐佐木放弃他现在秉持的信念。
一路走来,我也和他抱持着同样的心情,所以更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怎么会这样,我快要烦死了。」
我眉头紧蹙,眉间刻划出直条皱纹。就在此时——
「请、请问!你、你是立华先生吧?」
我听见一道耳熟的嗓音。我放慢跑步的速度,并往身后看去。
……是佐佐木那个年幼的妹妹。她似乎也正在跑步。穿着一身蓝色运动服,绑成双马尾的黑发不停摇曳。
「好、好巧喔。嘿嘿。」
看到她那张有所掩饰的笑容——
「喔,喔喔。对啊。」我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露出苦笑。
或许是看穿我的心情了,佐佐木的妹妹神情有些黯然地开口说:
「那个,昨天给你添麻烦了。真的很抱歉。」
看她一脸哀戚的模样,我产生了悲悯之情。
「……你不必介意。全都是那小子的错。」
「或许是这样没错,可是……请你别责怪哥哥。他现在只是变得有点奇怪而已……但他真的很善良。」
这句话让我感受到她对哥哥不容置疑的爱。
「你啊……呃,抱歉,可以问你叫什么名字吗?」
「啊,说得也是。我都忘记了,对不起。我叫凛音。」
「真是个好名字……啊,那我叫你凛音……小姐?」
「啊,不用加上称谓啦。毕竟我年纪比较小。」
「喔喔。那,凛音啊……你真的很喜欢哥哥呢。」
「是啊。」她很有精神地回答,但脸上的笑容却混杂了一丝晦暗。
……肯定是我造成的。因为我打败了佐佐木,他们之间的关系才会恶化吧。但我不会因为这样,就为胜过佐佐木一事向她道歉。
对抱着必死决心迎战的佐佐木来说,这是最大的屈辱。
不过,我想至少说点什么来安慰她。
……不行,我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而她似乎也察觉到我的心情了。
「如果你对赢过哥哥一事耿耿于怀……没关系啦,我从来就没有憎恨过任何人。」
「但都是因为我,你才……」
「是啊,我被哥哥抛弃了。可是没关系,我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因为我是个坚强的女孩子。」
说完,凛音马上露出了悲伤的笑容。
「……对不起。我说谎了,只是在故作坚强。」
凛音的眼角蓄满了泪水。
「我一直都跟哥哥相依为命。无论是妈妈离婚,还是妈妈……过世的时候,都一直在一起。所以……我好寂寞。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没有哥哥的家……还是让我好难过。」
「原来……如此……也是呢。」
看到凛音现在这般泫然欲泣的模样,我由衷想为她做点什么。所以……
「欸,凛音。我现在,借住在某个女孩子家里。你今天要不要过来一起吃晚餐?方便的话,你也可以住下来。」
「咦?」
「呃,那个……虽然我觉得只是略有帮助,真的只能帮上一点点忙而已,但这样或许能排遣你的寂寞。家里有个成天吵吵嚷嚷的人,有个帅气又可靠的人,还有……一个痴呆的烦人老头子。就各方面来说,他们的个性非常独特。所以你一定能过得很开心。」
我打死也说不出「能填补内心空虚」这种话。可是,我觉得或许会比现在的生活要好得多。听到我的提议,凛音稍做思考后……
「那我今晚就去府上叨扰了。」
「好,我再跟他们报备一下……我们会准备美味的料理等你过来。」
我对她报以微笑,凛音也再次扬起了温柔的笑靥。
不过……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那张笑容里潜藏了某种黑暗的东西。
和凛音道别后,我吃过早餐前往学校。结束一天的学校生活后,又回到宅邸。
过了一会儿,来到晚餐时间时,传来了门铃声。
我走向玄关并打开门,站在门外的人——
「啊,呃,那个,打、打扰了。」
是神情紧张的凛音。这身粉红色的飘逸服装真的「非常适合她。可爱到让我忍不住怦然心动。你是不是在想这种事?」
有人从后头不太高兴地对我这么说,害我「呜哇!」地发出了一声惨叫。
「咦?咦?」对此,凛音有点摸不着头绪地慌张起来。
另一方面——
「你就是凛音吧!啊哈哈哈!跟你哥一点也不像嘛!别杵在那里了,快点进来!」
克莉丝还是一样我行我素。
于是我们将凛音带进屋内,并来到客厅。
茶几上早已摆满了菜肴。见状,凛音瞪大了双眼。
「呜哇!真、真是豪华的菜色!」
「有吗?我们平常都吃这些。」
「咦咦咦咦咦咦咦?你、你们是有钱人吗……?」
焰他们确实坐拥不少资产,但今天的晚餐并无任何特别之处。是一般家庭也很常见的菜色。
……佐佐木跟凛音一直都过着贫困的生活吧。
思及此,一股罪恶感莫名涌上心头。
「不要再废话了,快点开动吧!我的肚子都要饿扁了!……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怎么自顾自地吃起来了啊,Mr·弥以霸!而且那是我最爱吃的东西耶!」
「嚼嚼。焰,晚餐还没好吗~~?」
……真没想到我会在我行我素的这些人身上得到救赎。
总之,凛音加入之后,我们开始吃起晚餐。
「好、好好吃!这道鱼真的好好吃喔!焰小姐,你在高级日式餐厅当过学徒吗?」
「没有啊,都是自学的。我想做出妈妈的味道,每天练习的结果就是如此。」
「哇啊啊啊啊……!焰、焰小姐!可以教我怎么做菜吗?」
「是可以啦……你是为了哥哥才要学吗?」
「是的!我希望哥哥能吃到更美味的料理!」
「哦?真是个关心哥哥的好孩子。」
被焰称赞后,凛音羞赧地微微笑了起来。
不过……她一定是在故作欢颜吧。虽然只有隐约的感觉,但我看得出来。
这孩子虽然展现出各式各样的表情,但全都是出于勉强。
其实凛音的心中总是在流泪。我不由得这么想着。
……嗯,我决定了。我一定要让佐佐木和凛音和解,让他们找回过去的羁绊。
虽然现在还没想到任何具体方式,但我一定要完成这个目标。
毕竟凛音的悲剧是因我而起。我当然要负起责任才行。
更重要的是——
我想看看这孩子纯粹且毫无虚假的真正笑容。
吃完晚餐后,我们在客厅里闲聊了一会儿。
凛音完全是个如小动物般可爱的女孩子。就连琐碎的小事她也会认真聆听,并直率地予以应答。喜欢她这份纯真的人不只是我而已。
「你今天就住下来吧。」
「对啊!真是个好主意!你干脆永远住在这里好了!」
「呃,不好意思。我不能永远住在这里,可是……希望各位能让我借住今晚就好。」
于是,三个女孩子就往浴场走去了。
我和爷爷留在客厅里,各自打发时间。
「气死我了~~~~!不能趁对方刚起身的时候发动攻击,这不是大家默认的潜规则吗!」
爷爷沉浸在VR游戏的世界里。平常呆成那样,还真亏他有办法玩游戏啊。
至于我,则是一脸懵然地看着电视。萤幕上正在播放学园领域的相关新闻节目。在这个时间带,每一台都在播这种节目。
我呆滞地张着嘴看了画面好一会儿。
『今年的领域内战争!就属关东地区最为激烈!因此本台将为各位介绍当今最受瞩目的选手!他的名字就是!九月院瞬崩同学!』
看到萤幕上出现佐佐木的身影,一股电流般的冲击充斥了我的胸口。播完他一个人将界星学园的对手击垮的影片后,摄影棚内的艺人们纷纷聊了起来。
『哇,实力高强到堪称怪物等级呢!』
『我记得他以前就读龙帝学园吧?』
『对对对!他还和那个立华选手交手过喔!』
『是夏季龙帝祭吗?当时他被秒杀了耶。』
『转学的原因,果然是为了要向立华选手复仇吧?』
这时,萤幕上开始播放我和佐佐木战斗的影片。
比赛开始的同时,我冲上前去,往他脸上灌了一拳。仅靠这一击就结束了比赛。
……我还以为,我跟佐佐木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
但我的想法大错特错。
被我成功超越,早已化作回忆甚至遗忘掉的这个男人。包含我在内,肯定不会让任何人刻骨铭心的这个男人。如今却成了万众瞩目的黑马,逐渐崭露头角。
而他眼里除了我之外看不到其他人。这种情况简直就像……
「……江神,我终于懂你的心情了。」
跟过去的我们实在太相似了。
在我自言自语后,萤幕上开始播放佐佐木的访谈画面。记者大概是看准他放学的时候吧,只见那小子明显表现出麻烦透顶的表情。
『我不想因为接受采访牺牲掉我的锻炼时间耶。』
『别这么说嘛!请谈谈你对领域内战争的抱负好吗!』
闻言,佐佐木的眼神变得更加凌厉。
『如果要用一句话说明我的抱负……就是驱逐恶鬼。我会把龙帝学园的白发鬼〈狂战士〉打得满地找牙,其他的我没兴趣。』
他释放出惊人的斗气,这对一介平凡人的记者来说似乎太过刺激了。佐佐木明明没有对他做什么,他却发出微弱的哀号并跌坐在地。
看他这副模样,佐佐木冷哼一声,随即快步离去。
……果然没错。我看着他,总觉得不太对劲。
他过去应该没有接受过任何采访。但他不仅没有雀跃的模样,还表现得十足自律,仿佛要将妨碍锻炼的人格杀毋论。
真是了不起。这才是武斗者该有的样子。这个男人简直就是模范。
可是……与我相同的信念所带来的这份自律,不知为何,却让我颇为不快。
……为了变强而舍弃某物。
……除了变强这个目标之外,其余全数舍弃。
这种做法是不是错误的?
「不。不可能。正因为有所弃舍,我才能变——」
话还没说完。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凛音的惨叫声就响彻了整间房。
我的脑中瞬间浮现出「袭击」两个字。
虽然会长说过,道无应该不会采取单纯的袭击手段……看样子,他似乎早一步猜到我们会做出这般设想,反将我们一军了。
如果是焰跟克莉丝遇袭,我完全不操心。爷爷的话更是无关紧要。只是……
现在这间房里,还有凛音这个普通人。
难道她受到波及了吗?
我焦躁不安地站起身,立刻赶往现场。声音是从浴场那里传来的。
我穿过更衣室,用力打开通往浴场的门。
「你们三个!没事吧!」
瞬间——惊为天人的画面映入了我的眼帘。
广阔的浴场中,只有她们三人的身影。
焰全身泡在浴池里。
而克莉丝正在抓揉凛音的胸部,两人或许正在玩闹吧。
……嗯,看来是我会错意了。根本就没有敌人入侵。
……感觉不太妙。在各方面都很不妙。
这里是浴场,所有人当然都是浑身赤裸。
克莉丝、焰和凛音的重要部位,几乎都被我看光光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凛音口中再次发出惨叫声。紧接着……
「「搞什么啊(啦)!你这大色狼————————!」」
在那之后,我被海扁了一顿。
凛音加入我们的生活——又过了几天后。
我和伙伴们迎来了领域内战争的第一战。
舞台就在街道上。对手白神学园,是去年在第一战就败退的弱校。
要打城镇战时,两间学校会各自从东西两方的出入口进场,前往街区地带。
主要的流程,就是在移动的同时等待开战。可是……
现在时间是晚上七点半。我们呆站在日暮时分的街道上。
比赛开始时间早就过了,却依旧没给出开战的指示。
「……好慢喔。白神学园那些家伙搞什么啊?」
克莉丝面色愠然地咕哝道。其他人的表情也跟她相差无几。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对手学校的成员似乎还没走进舞台,所以赛事始终无法展开。
总而言之,我们在街区的入口处闲聊打发时间。
「不过,虽然我国〈英国〉也办过几次城镇战,但这种气氛果然很特别。」
「对啊。但以魔兽领域为舞台的时候也可以这么说就是了。战斗时少了观众的视线和喧嚣声,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说着说着,我望着日暮昏黄的天际,接着又环视了四周。
有许多无人机在空中和街道上盘旋飞行,上头搭载的摄影机,正在实况转播我们的模样。
「我认为所谓的战斗,本来就该在无人知晓观看的情况下默默进行才是……唉。看到我在公开舞台上耍猴戏,祖先们会是什么心情啊。」
「你怎么又说这种话~~受到万众瞩目时明明就很开心嘛~~前阵子录电视节目的时候,你不是开心得要命吗~~」
「……那是因为柴暗说要参加,我才不得不以师父的名义陪他玩玩而已,所以一点也不开心。受不了,我最讨厌综艺节目了。」
或许是回想起录影时的种种画面,焰嘟起嘴这么说。
江神对她这番话嗤之以鼻。
「当时的你实在是太滑稽了。黑钢一族居然穿着泳装到处乱跑,沦为周遭的笑柄。爷爷也笑弯了腰呢。」
「要说滑稽的话,当时的江神同学也不惶多让吧?顶着一张扑克脸甩弄剑球的样子,实在太超现实了,反而让人笑不出来哩。」
闲聊到最后——有一台无人机来到我们面前。
模拟鸟类造型的那台无人机传出了声音。
『让各位久等了。由于白神学园的参赛者已经入场,比赛正式开始。』
就在我们听完报告,准备往前踏出一步之前——
『还有另一项通知。对手学校的参赛选手名单进行了紧急调动……』
「比赛当天才调动?这样算违规吧?」
『是这样没错……但营运单位表示此属特例……』
啊啊,这一定是……
「道无那家伙马上就出招了。是这样吧,会长?」
「好像是呢~~那么,他会用什么手段让我们伤透脑筋呢~~?」
会长愉悦地咕哝道。一旁的无人机又传出了声音。
『总之,现在向各位介绍调动后的参赛者姓名与长相。』
无人机映出了立体投影。
……全都是没见过也没听过的人。
不过,会长似乎对这些人的身份有点头绪。
她将手抵着下颚,眯起双眼看着对手的情报低语道:
「依我看……这六个人应该是某个单位的暗部吧~~」
「暗部?」
「嗯。每间魔术学园里都设置了暗部。他们平常会以学生的身份生活~~」
「不是成年人,而是学生吗?」
「对呀。成年人行动时,要是一时疏忽被逮捕,解释起来会很麻烦嘛~~毕竟成年人的目的太明显了。反之——」
「如果是学生,就可以找各式各样的借口。比如暗部因为杀害特定学生遭到逮捕时,就可以用『一时冲动才痛下杀手』这种很像十几岁青少年会用的借口脱身,无法将其断定为暗部的行动。」
对焰的说法点了点头后,会长继续说道:
「有些人外装中所蕴藏的异能,会特别专精于杀人这一方面~~所以没办法让这些人参加天览武踊。毕竟要是酿出人命,批判就会蜂拥而至嘛~~因此这些人就会加入暗部活动。也就是说——暗部专搞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其中当然也包含了暗杀行动喔~~」
居然让这些人参加公开赛,还真像道无会做的事。
语毕,小鸟游会长又继续说道:
「看起来好像不只是白神学园的暗部而已呢~~黑冥唤、亚尔薇特……这样简直就像暗部的群星会嘛。道无肯定是从龙帝学园以外的各校中精心选出了六名暗部。」
最后,会长一脸严肃地归纳出结论。
「大家都绷紧神经应战吧。否则……真的会赔上性命喔。」
闻言,却没有任何人表现出胆怯的模样。
「看来值得一战呢。」
「哈!管他是暗部还是什么,都不是我们的敌人!」
听到江神和克莉丝说的话,大家点点头表示同意后,便往前迈出了步伐。
我们威风凛凛地走在被橘红色夕阳照射的大马路上,同时环视周遭,随时提高警戒……但过了五分钟、十分钟,却完全没碰到敌人。
对手在做什么?难道想打持久战吗?
才这么心想——
就有某个东西朝此处飞射而来。
以惊人速度飞来的是一道直线状的水柱,而且这道攻击是冲着焰而来……
虽然被直接命中,但实力高强的焰不可能因此负伤。
「高压水柱啊。根本就是水刀嘛。虽然我可以毫发无伤……但你们还是小心为妙。」
焰神情冷静地这么说。我点点头,并朝攻击飞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有个男子站在远方的昏暗巷弄转角处。他对我们露出一抹挑衅的笑容后,便消失在转角的另一头。
「足以让焰告诫我们多加提防的对手啊……不错嘛。」
套用克莉丝的话来说,就是「应该会是个完美的跳板」吧。
我咧嘴一笑,冲了出去。
「柴暗,等一下!」
抱歉,田中。这次我还是没办法乖乖听你的话。
这么做或许能让我变得更强,我岂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我奋力狂奔,冲进巷弄中穿梭而过,往敌人消失的方向前进。
找到了。他跑在我的前面,是我可以轻松追上的速度。
在宛如迷宫般的巷弄中上演的鬼抓人游戏,在我们穿出巷弄,进入大马路后,马上就要迎向终点。
敌人在路口停下脚步。他一转向我,嘴角就因笑意而扭曲。
「我猜得没错,你果然上当了呢,大白痴。」
话语方落——
一座黑色栅栏就以我和敌人为中心,大范围地笼罩而下。
栅栏的范围极广,让我怀疑是不是有一整座街区这么大。
……原来如此。是要分散我方的战力啊。
「柴暗!你没事吧!」
后方传来了田中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发现伙伴们在黑色栅栏外看着我。
「嗯~~如果只是普通的栅栏,会长我应该可以加以破坏吧~~」
会长想伸手触摸栅栏,却在手指碰上的前一刻,「劈里」地迸射出一道蓝白色的光芒。
「看样子是用别的异能强化了栅栏呢~~搞不好连焰焰来破坏都会有点吃力哟~~」
「既然如此,除了打倒发动者别无他法了。」
「对方应该也料想到我们会采取这种行动吧。因此或许还额外配置了可以隐匿身形的异能者。」
接着,田中在栅栏外侧露出了五味杂陈的表情。
「在我们想办法破坏这座栅栏之前,你可不要轻举妄动喔……!」
田中用泫然欲泣的表情这么说完,就一跃而上,踩着大楼外墙往上爬,试图将周遭的状况尽收眼底。
确认其他人也各自散开后,我重新看向敌方选手。
他的手边浮现出红色几何学图样,并将右手探入其中,取出外装。
那是一把宛如玩具的水蓝色枪枝。我盯着那把枪的枪口,同时也取出了外装。
当我的右手臂被暗黑色装甲覆盖后——
「来,你接下来要怎么出招?」
「这个嘛。总而言之……先把你那张从容不迫的脸打得稀巴烂吧。」
放话的同时,我感受到一股冷冽的寒气。
随后,周遭立刻起了浓雾……这应该不是眼前敌人的力量所致。
如果想成是制造雾气的装置,那除了水气之外,还必须操作寒气才行。
也就是说,还有其他敌人潜伏在别处,由两人共同制造出这场浓雾。
浓雾让能见程度大幅降低。除了雾以外,我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
「不愧是专干下流勾当的专家。手段真是肮脏啊。」
但这不成问题。我接受过在这种情况下也能继续战斗的无数训练。
我将双手自然垂下,故意以毫无防备的姿态往前进。
来,尽管攻击我吧。如此一来就能找出突破点。
……怎么回事?有够慢。对方完全没有攻过来。
……啊啊,这样啊,原来如此。这些人比我想象得还要专业。
他们完全猜到了我的目的。所以不会采取喷射高压水柱或以冰刀刺击这种「显而易见」的攻击手段。
而是要——彻底以「肮脏」的手段来对付我。
「好……冷……!」我浑身不住震颤。
现在或许只有我周遭的温度降至零下几十度了吧。
这也是操作寒气的应用手法吗?敌人想借此——
「想把我逼到失温症吗……!」
人的体温只要降到一定的数值以下,各种病症就会随之而来。指尖和鼻子等末梢器官的冻伤、身体机能弱化,还会产生幻觉。最后将会进入昏睡状态——导致死亡。
「根本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正常人面临这种状况,应该会吓得浑身发抖吧。
但对我来说,却愉悦得无可自拔。
毕竟我没有和使用这种异能的人交手过。
如果能克服这道难关,实力或许能更上一层楼。
思及此,心中的恐惧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好啊,该怎么处理这种状况呢?手段虽然普通,但威力很强啊。」
大概没剩多少时间了。穿着制服处于这种酷寒之中非常痛苦,我看应该只能再撑十分钟吧。我发现思考能力一分一秒都在减弱,脑袋原本就不太清楚了,现在似乎越来越恶化。
……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首先……对了,我只要先想办法找出敌人就好。
敌人恐怕不会放任我冻死。应该是在某处就近监视,等到我完全无法动弹时,再一起发动攻击吧。
如果站在敌人的立场,我一定会这么做。因为——
我还有「珀刹怖冻」这张王牌。
可以冻结周遭的时间,营造出类似暂停时间的假象。只要使用这个能力,就能轻松突破现状。
但这是最后的手段。和雷克斯交手过后,我才注意到……
这个能力所挟带的风险,似乎比焰所告诫的还要可怕。
所以我会极力避免。我希望不要动用到这个能力,将这些家伙打败。
……虽然这个计划相当具体……
如果我的身体状况继续恶化,敌人一定会展开攻势。我犹豫是否该使出王牌的那个时间点,恐怕就是他们锁定的目标。
对他们来说,我这张王牌应该相当恐怖。
所以……确实具有充当诱饵的价值。
我站起身子。
「碧露斯·优古〈七门之一〉。」
我「装出」在咏唱的样子。
没错,从头到尾都只是假象罢了。但敌人能不能正确地做出判断呢?
「纳尔·修坦〈解放混沌〉。」
他们应该对我了若指掌。肯定也知道我在发动王牌时,必须进行咏唱程序。
可是,他们无从判断我说出口的咏唱咒语是真还是假。因此——
当我开始咏唱时,他们无论如何都得展开攻势。
如我所料,他们有所行动了。
有个东西在枪声响起的同时,从左侧袭击而来。
我用第六感察觉到攻击后,便将身子后仰加以闪避。
带着黯淡土色光芒的子弹。这不是水异能者的杰作,也不是寒气异能者的攻击。
证据就是土色子弹砸向地面的瞬间——
弹壳爆裂后,黏稠的液体便从内部流淌而出。液体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
柏油路面就冒出烟雾开始融解了。
这是强酸?还是毒物?不管那是什么,只要被子弹打中就完蛋了。
无论如何——
「掌握敌人的所在位置了……!」
我拔腿狂奔。往地面一蹬,朝子弹飞来的方向冲去。
奔跑途中,这回换冰刀从旁飞来。
我躲了开来。但高压水柱却接连而至。
闪避。闪避闪避闪避闪避闪避。
我在攻击逼至眼前的前一秒,躲过了浓雾另一头飞来的无数攻击。
紧接着——我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
「呼……呼……呼……」
已经完全……
「你开始出现低温症状了呢。正中下怀。」
对方出声的同时,冰刀也飞射而来。
虽然成功闪避,却极为惊险。
身体……好重。
「想要虚张声势,借此突破现状?你好像会错意了呢。」
冰刀、直线水柱和子弹,陆续朝我飞来。
我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
我一一闪躲,并为了找出敌人的踪迹全力奔驰。敌人仿佛在嘲笑我一般,继续开口说道:
「无知就是你的败因。人类流出的汗水蒸发之后,体温就会逐渐下降。」
攻击和话语持续来袭——
「我们之所以发动攻势,就是要让你采取回避行动,不停排汗。如此一来,就能把你逼入低温症状……总之,我想说的是——」
最后——
「你输了,立华柴暗。」
我还是遭受了攻击。
我无法对飞来的子弹做出反应。虽然看得见,身体却动弹不得。
「咕呜!」我低声一吼,发动了「盾枭/丸魔」。
银白色的魔晄防壁膨胀成球体状。紧接着——
子弹直击防壁的同时,弹壳爆裂,液体也流淌而下。
弥漫着惊悚色泽的液体可能经过异能的加持,居然贯穿防壁滴到我的脸上。
我的脸瞬间窜过一阵剧痛。这倒是无所谓,毕竟疼痛之于我就像朋友般的存在。所以我并没有发出哀号或为之痛苦……
可是忽然来袭的晕眩感,却让我仓皇无措。
这种液体似乎有毒。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晕眩和呕吐感就逐渐加剧。
不过……
「那又……怎样……!」
假想这种状况发生时的训练,我也进行了无数次。
视野昏花,身体状况渐趋恶化。即使如此,为了逮住敌人,我仍持续行动。
好不容易闪过子弹后,我用「音隼」和「盾枭」对付其他攻势,同时往攻击来袭的方向前进。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受到那个外山道无认可的家伙。你简直就是怪物。」
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传来的方向、传来的方向。
前进、前进、持续前进后。我——
「但是很遗憾,既然这是城镇战和团体战,你就毫无胜算了。」
坠入了更加绝望的深渊。
踩上地面的瞬间,忽然响起了「喀哩」一声。
虽然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但大事不妙。当冷汗滑过脸颊的同时——
我的脚边顿时产生了爆炸。
「唔!」我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哀号。
地雷?刚刚那是地雷吗?我的脚废了,不断出血,无法动弹。
为什么有地雷?是其他魔术师的异能吗?有人具备设置地雷的能力吗?
我在脑海中不断思考,最后……
「好了好了,大家辛苦啦~~!其实你们这些没上场的人最辛苦了吧!因为做了各种准备工作嘛!」
「因为做了各种准备工作嘛!」
「因 为 做 了 各 种 准 备 工 作 嘛!」
我想起先前外山道无说出口的那句话。
……这样啊。原来如此。这场战斗从那一刻就揭开序幕了。
黑冥唤那些人之所以让佐佐木独自应战,就是为了在街道上设置陷阱。
而且种类还不只一种。
枪声顿时响彻四周。在我旁边有间模拟家庭餐厅建造而成的建筑物,枪声就是从玻璃窗后头传来的。
这不是其中一名敌人发动的攻击,只是普通的子弹。晶莹透亮的玻璃窗后头,设置了一把看似步枪的武器。
武器对魔术师不管用。因为可以用魔晄防壁加以防御。可是……
以前焰好像说过,有种用魔兽领域中可得的素材所制的子弹,可以用来对付魔术师。这种子弹连魔神的防壁都能穿透,对其造成致命伤。
刚刚击穿玻璃窗打向我的,应该就是焰告诉我的那种特殊子弹吧。
……嗯。学到了宝贵的一课。真是一场精彩的胜负。
所谓的战斗,早在预料之前就已经开始。
我打算往后也记取这个教训继续迎战。
好久没碰上这种有所收获的战斗了。光是这样就已经足够。
再来就好好保护头部,免得赔掉自己的性命吧。
伙伴们,对不起。看来我已经输——
「柴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忽然传来一阵呐喊。而且是耳熟能详的嗓音。
下一秒,我感受到一股冲击,全身腾空而起。
是田中。
我被那小子撞飞了。意识到这一点后——
「咕啊!」
那家伙的身体被子弹给贯穿了。
「田中!」
我不由自主地大喊出声。心跳的频率不断攀升。
「……奇怪,这家伙怎么会穿过栅栏……啊啊,糟糕。我们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立华柴暗身上了吧。居然没发现栅栏已经消失,真是失态。」
敌人似乎在嘀咕着什么,但我根本不在乎。
现在重要的是田中。田中的状况还好吗?
我拖着脚来到他的身边。
「我、我没事。有避开要害。」
田中那张中性的脸庞痛苦地扭曲起来。就在我心想总算可以放心时——
「没想到这么快分队就被解决了。可是,就算如此……明明再努力一下就可以完成任务了——」
「别来碍事,粪虫。」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
我的脑中好像有某种东西「啪」一声断裂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声粗吼像极了野兽。
我毫不犹豫地发动「珀刹怖冻」,冻结了时间。
之后的战况一面倒。我把可恨的三名敌人打倒,再解除时间冻结。
与此同时,伙伴们也赶过来了。
「哎呀呀,还好吗~~田中同学?」
「哈哈,跟会长的胡搞瞎搞比起来完全……好痛!」
看到田中痛苦地蜷起身子,我感受到一股椎心之痛。
「焰,可以帮他治疗吗?」
焰点点头,并走向田中,将手放上他的伤口。
她的手掌绽放出一道微弱的绿色光芒后——
「这个力量,未免也太惊人哩。」
伤势完全康复后,田中瞪大双眼如此咕哝。
我松了一口气,并走到他身边,向他伸出手。
「站得起来吗?」
「嗯。」他短短地回了这么一句,抓住我的手站起身子。
随后,田中牢牢地盯着我,开口向我问道:
「你记不记得我们前阵子在公园说过的话?」
「咦……?」忽然被他这么一问,我感到不解。
在公园说过的话?……不行,我没办法立刻回想起来。
「……你真的变哩。」
田中神情哀戚地这么嘀咕道。
听到他那充满悲痛的嗓音,我的胸口窜过一股刺痛。
「田、田中……那个……我……」
我语无伦次地拣选着词汇,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但我心中有股焦躁感,觉得该说点什么才行。看到这样的我,田中一脸严肃地缓缓道来。
「欸,柴暗。答应我,你绝不会再次忽视自己的性命。要是你不愿意……我就不会再多说什么哩。随便你吧。」
这句话狠狠地刺进了我的心坎。
为了焰,我要变得更强。一想到这个目标,就不该答应这个承诺。
可是……要是拒绝田中的请求,他就会离开我身边吧。
我不要。我不能这么做。
我……不想斩断和挚友之间的羁绊。所以……
「我答应你。绝对不会……再忽视……自己的性命……」
听到我用颤抖嗓音编织而成的话语,田中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并点了点头。
……我刚刚做出了大幅退步的选择吧?
正当我心绪纠结之时,焰拍拍我的肩膀说: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会这么努力。我真的很开心。只是……」
顿了一会儿,焰才用充满威严的嗓音,说出这句宛如课题的话语。
「你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为什么能变得这么强?劝你还是好好深思其中的缘由吧。」
在逐渐腐朽的公寓,房租两万五千日圆的个室之中。
狭小、毫无生气、只放了最低程度的设备。
九月院瞬崩就住在这种地方。
如今,在这间一个人生活也显得狭窄的室内,除了瞬崩以外还有两个男人。
一个是他的老师父流永。另一个是——
「即将破灭的友情,在崩坏的前一刻重修旧好了。哇啊~~好感人~~太感人了~~连我都快要热泪盈眶了呢~~」
瞬崩就读的那间学校的学生会长——魔神外山道无。
他看着电视萤幕,将手帕放在眼角,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流,脸上还挂着仿佛在嘲讽他人的浅笑。
「你事情办完了吧?还不快滚吗?」
他原本只想和师父一起观看比赛。
但这个外山道无却硬是要凑上门来……
因为这家伙时不时就会插嘴讲些烦人的话,害他完全无法专心看比赛。
「哎呀呀?你在生什么气?缺乏钙质吗?」
真 想 杀 了 他。
或许是看穿他的心情了吧,只见道无笑嘻嘻地说:
「啊嘻嘻。对待恩人不该用这种态度吧~~」
被人说中痛处后,瞬崩发出「唔」的一声。
没错。当时自己和流永的相遇并非偶然。
道无不知从何得知瞬崩——不对,得知佐佐木青狮这个人,对战败后的他产生了关切之情……最后,便牵成了他和流永的相遇。
就某种意义上而言,也是多亏了这个人,才能成就出现在的自己。
这么一想,就没办法对他太嚣张了。
「……啧。」瞬崩咂嘴,继续看向电视萤幕。
到方才为止,立华柴暗跟田中壹郎之间还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如今那种气氛却已消散一空。两人的神情反而变得十分平稳。
为什么会发生这一连串的状况?他不知道,也不在乎。只是……
总觉得立华柴暗重拾了曾经舍弃的事物。
总觉得和自己相同的那个男人,似乎产生了些微的改变。
「……居然重新找回友情这种无谓的感情。受不了,他搞什么啊?」
要是他尽做些无聊事,实力变弱的话,那可就伤脑筋了。因为他想打败的,自始至终都是完全型态的立华柴暗。
瞬崩瞪着在伙伴包围下露出微笑的立华柴暗,发出了叹息。
一旁的外山道无仰头望向天花板,左右摇晃那副纤瘦的身子。
「哎呀,那群孩子比想象中还要没用呢~~该不会连『解放』的第一阶段都到达不了吧?这样还是把他们一举击溃比较好~~应该说……」
外山道无的嘴角藏了一抹邪恶的笑。
「嗯!让努力白费也是一种乐趣所在嘛!很好~~这样的话!就要把『那孩子』叫出来了呢~~!计划提前喽~~!」
他不知所云地这么说着,并按了按手机。
「喂喂~~?我是你的可爱☆小天使,外山道无同学哟!……啊,对不起,等等,先不要挂电话。是工作,工作的委托。对,这工作对你来说肯定非常有趣。我不会让你吃亏的,好吗?一下下就好,只要一下下就好了。」
讲完电话后,他将视线转向瞬崩,抛出了疑问。
「欸,佐佐。」
他的眼、他的唇,都蕴含了无与伦比的恶意。
「现在的你,应该不在乎曾经舍弃的事物会有何下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