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白雪姬乱逆 第二章 修练─Each Person Thought─

  在朦胧的意识中,她以第三者的视角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黑钢焰隐约理解到,这是一场梦。

  在她眼前上演的,是失去双亲的自己一路走来的人生。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再继续下去会超出──」

  「还不够!要是在这里停下来,我永远都……!」

  起初,她的心充斥著满满的悔恨。

  她要变得比夺走父母亲的白钢水命还要强,也想抱一箭之仇。

  焰凭藉这股专一的意念,每天进行地狱般的修炼。

  说起修练过程,可真是异常严峻,彷佛减去了她好几年的寿命。但换来的就是,放诸全世界而言,焰所获得的实力也可说是顶尖级别。

  反之,她也遭遇了瓶颈。

  「……真的太无聊了。」

  她变得越强,孤独感就越深。

  焰变成了任何人都难以亲近的存在。无论是以斗士而言,抑或是作为人的立场皆然。

  这份寂寞的情感确实不断在侵蚀她的内心……

  「总觉得已经无所谓了。」

  「如果要继续孤零零地活下去,倒不如去死。」

  「这样也可以见到妈妈吧。」

  孤独感变得越来越强烈,逐渐凌驾于憎恨之上。

  对仇敌的憎恶与复仇心当然没有消失,可是焰觉得好寂寞,寂寞到甚至要将这股晦暗的热情全数掩没。

  唯一的至亲爷爷弥以霸,为她付出了很多。故意装疯卖傻,像个小丑一样,试图缓解焰的孤独。

  但还是没用。不管怎么做,都无法抹去这份寂寥。

  为了排解这份郁闷,她一心投入锻炼,变得更强。结果孤独感变得更严重了。

  简直就像恶性循环。

  焰已经不想再过这种人生了。正当她认真地思考自杀一途时……

  和他相遇了──

  「嗯……唔……」

  感受到头部传来微微的钝痛感,黑钢焰苏醒过来。

  她用手指轻触眼角,发现眼角到脸颊有一道线状的湿气。

  我哭了吗?

  真是丢脸。彷佛我心中还有弱点似的。

  自己不争气的表现让她搔了搔头,接著叹了口大气。

  随后她坐起上半身,喃喃自语道:

  「明明最近都没有作这种梦。」

  为什么事到如今,她还会梦到这种思忆过往的梦境?

  是因为跟白钢水命重逢了吗?还是基于别的理由?

  完全搞不懂。再说……

  「我在干嘛啊,居然说出这种无聊的自问自答,胡言乱语也该有个限度。」

  真不像自己。只是作了个恼人的梦,就心生动摇,不断挣扎以求心灵平静。这是弱者才会做的事,根本不像她的作风。

  浮现这股想法的同时,焰为了转换心情,鼓起自己的双颊。

  啪──一阵清脆的声音响遍了整间房。

  盘踞在脑海中的抑郁思绪,顿时连根拔除了,

  「好,开始新的一天吧。」

  自言自语后,焰钻出被窝,离开房间。

  黑钢焰的早晨时光很早就开始了。

  早上五点左右起床,将轻薄睡衣换成运动服后,她开始慢跑。

  「哈……哈……哈……」

  她气喘吁吁地跑在即将破晓的街道上。

  ……实在不太寻常。她感受到一股失落感。

  焰不经意地看向自己身旁。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虚无。

  没错,什么也没有。构筑起城镇的幢幢建物,马路上奔驰的车辆,路上来往的行人。除了自己以外,这里还有各式各样的物体。严格说起来,自己身边存在著各种事物。可是、可是……

  这种感觉,就像自己以外的一切全都抽离了这个世界。

  她的心隐隐作痛。体会这份心情的同时,不知不觉中,脑海里浮现出一名少年的身影。

  「……柴暗。」

  过去他总是跑在自己身边。相识以来,始终如一。

  如今,他已经不在我身旁了。

  ……最后,集中精神进行晨练一事,也无疾而终。

  慢跑结束后,她和爷爷稍微做了点对打练习。结束后,焰离开道场,著手准备早饭。

  菜单是烤鱼和味噌汤,清一色日式风格。

  焰一边试味噌汤的味道,并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远远不及妈妈的味道。」

  柴暗之前称赞自己的烹饪手艺比专家更专业,但其实好不好吃根本不是重点。因为她是为了更贴近妈妈的味道,才努力学习料理。

  如果可以做出和妈妈相同的味道,每次吃饭时,或许就能感受到撒手人寰的她还在自己身边。孤独感可能也会舒缓一些。

  她心怀此念,不停钻研料理之道,却依然达不到妈妈的境界。

  说不定一辈子都无法达成。

  ……她自然而然地叹出一道忧伤的气息。

  「啊啊,真是的,搞什么啊,未免太不像我了吧。振作一点,黑钢焰。」

  做好早餐后,焰将菜肴端到客厅,和爷爷一起用餐。

  这虽然是日复一日的日常生活。

  不知为何,房里却弥漫著一股莫名的空旷感。

  这也难怪。毕竟到昨天为止,除了他们俩以外,这里还有另外两个人在。

  克莉丝•涅瓦安德,以及……立华柴暗。

  平常两人所在的区域空荡荡的,当然会觉得房间变大了。

  就只是这样。只不过是这样而已。

  可是,为什么会觉得这么空旷呢?

  焰默默吃著早餐的同时,眉头紧蹙,双眉间出现了皱纹。

  真是愚蠢。这样简直像个纤细敏感的柔弱少女。

  我不是这种人吧。我跟柔弱少女完全不一样。

  黑钢焰可是鬼神之子。

  这样一点也不像我。焰这么心想──

  「柴暗,帮我拿酱油──」

  这句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语,连她自己都不禁瞠目结舌。

  明知他不在现场,为什么还会喊出他的「名字呢?这样不就像坠入爱河的少女吗?心仪的男人不在身边,原来是这么难熬的一件事──不准有这种想法啊我的孙女~~~~~~~~!」

  爷爷用皱纹满布的脸凑近焰可爱的脸庞,并放声大吼。

  还在嘴巴里咀嚼的食物都喷出来了,有够脏。

  「不对吧!这不是从恋爱感情演变而来的心情吧!应该是像小狗走失的饲主吧!现在的焰就是这种心情!你只把那个臭小鬼当成宠物,完全没把他视为异性──咕恶!」

  「别把饭粒喷到我脸上,死老头。」

  往爷爷脸上猛灌一拳后,焰用放在桌边的面纸擦脸。

  擦脸的同时,焰心想:这不可能是恋爱的感觉。自己不可能经历这种普通女孩会做的事情。

  ……既然如此,这份感情又是什么?

  她心浮气躁地吃著早餐,感觉味道都变得愁云惨雾了。

  吃完早餐,焰换上制服前往学校。

  遇到柴暗之前,焰都没有到校上课,但在和他相处的过程中,不知不觉间,焰却渐渐认为「体验学校生活也不错」。

  ……就只是这样而已。看柴暗和克莉丝一起共度学校生活,确实让她有点不是滋味,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她选择到校上课,终归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噫!她、她今天又来上学了?」

  「她来干嘛啊……」

  「一直别来上学多好啊……」

  路上的学生们全都在窃窃私语。

  虽然被大家讨厌,但她并不在乎……她应该是不在乎的。

  为什么今天却觉得莫名烦躁呢?

  难道是因为柴暗不在身边吗?过去是因为有他在,自己才能维持心灵的平静吗?……太愚蠢了。他是我的徒弟,我对他确实抱有一定程度的关怀与爱情,但这从头到尾都只是作为人师的爱。

  就仅止于此。

  ……那现在的我,怎么会如此心神不宁?

  这、这不算是违约喔。我是学生,当然要来学校上课──为什么我会幻想自己在校门前偶然遇见柴暗时,要找这种藉口开脱?

  ……我想见他吗?我就这么想见立华柴暗?

  「……怎么回事啊,越想越心烦。」

  她选择在晨练时消耗这股压力。

  在体育馆训练时,她将在场的学生们全都打进医院去了。

  ……根本行不通。烦躁感完全没有消去半分。

  「……无聊透顶。」

  冷冷地低语一声后,焰离开体育馆。

  她直接早退,随意在闹区里闲逛。

  这时,她碰到看似黑冥唤的学生们,正在恐吓一名老人。

  一群不良少年面露邪笑,对恐惧的老人不断以言语霸凌。

  焰无意自诩正义的一方,再说,她也不会将自己归类在善良那一边。

  所以,接下来的一切行为并非义愤填膺所致。

  「你们好像玩得挺开心嘛?让我也参一脚吧。」

  只是因为她太郁闷烦躁了。

  不到五秒钟的时间,她就让那群不良少年沉入血海。

  焰低头俯视那群倒卧在地、动也不动的人,焦躁地叹了口气。

  「……我在干嘛啊。」

  焰发现自己变回了过去那副模样。

  为了排解强烈孤独感所带来的压力,焰每天都在伤害他人。她会冲到街上,找出下手攻击也无所谓的对手,把他们打得半死不活。

  有时她会随便找间武术道场,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打趴在地。

  自己又回到过去那个荒唐岁月了。

  原因是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因为她最心爱的弟子柴暗,已经不在了。

  「才不到一天的时间,我就变成这副德性。哈哈,未免也太难看了,他一定会笑我吧。」

  焰已经有所察觉。她不得不察觉到这一点。

  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对他产生了莫大的依赖。

  不知不觉间,他在自己心中已经占据了那么大的地位。

  所以那作为人的孤独感,已经完全被抹消一空。

  ……焰不明白,这份感情是不是爷爷所说的「恋爱」。

  但她只清楚知道一件事。

  「睡一觉就过了半个月……应该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吧。」

  好想念那个徒弟。

  好想见他。

  好想,赶快见到他。

  白钢水命登门造访后,过了一夜。

  我所居住的公寓房中有三个房间,其中一间变成由水命入住……和无法信任的对象同住一个屋檐下,实在让我百般不愿,但这也是为了让自己变强的无奈之举。

  早上我跟平常一样去慢跑。水命甚至都还没醒来。

  我气喘吁吁地奔跑,并将心中所想喃喃而出。

  「那家伙有办法教导别人吗?」

  那个白钢水命确实很强,俨然是怪物等级。

  但总觉得那份实力并非努力锻炼而来的结果。给人的印象反而像是从未努力过的人、与生俱来的绝对强者,以及出类拔萃的天才。

  我认为努力不懈、有天分的人,才擅长教导他人。

  锲而不舍累积实力的人,才能精通变强的方法及理论。焰完全就是这种类型。

  反之,水命应该是超乎常人的天才类型。

  此刻她没有在我身边一同练跑,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个女人在各方面都无法信任啊……」

  话虽如此,除了她之外,现阶段我已经找不到人依靠了。

  我对往后的日子感到不安,回到大厦住所。我打算冲个澡,于是走向长廊,结果──

  「哦,你回来啦。辛苦你了,还做这种无趣的锻炼。」

  虽然这话实在可恨至极,但我心中并未萌生任何情绪。因为……

  「你、你为什么光著身子啊!」

  没错,白钢水命现在一丝不挂。

  这家伙似乎跟焰一样,是穿衣显瘦的类型。装设在胸口的那对凶器尺寸,不知是和焰一样大,还是更加嚣张,在在彰显著存在感。

  「看就知道了吧,我去冲澡啦,当然要脱光光。」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她那美丽的白发和晶莹剔透的白皙肌肤,都挂著细微的水珠。

  ……呃!我在观察什么啊!

  我连忙别开视线。居然输给烦恼,忍不住直盯著那副魅惑的躯体,真是太丢脸了。

  师父,对不起。但我并没有花心,因为焰的身体才是最棒的。

  「哈哈哈。只是看到女人的裸体就心生动摇啊。你还真没用。」

  水命语带嘲讽地咯咯轻笑,依旧不打算遮掩自己的裸体……虽然她的外貌跟焰如出一辙,个性却完全相反。

  「赶、赶快找件衣服穿上吧。」

  「继续光著身子也无所谓哟。我可没虚弱到光是赤身裸体就会感冒。」

  「我、我会很困扰!你稍微矜持一点好不好!」

  「嘴上这么说,其实你很想看我的裸体吧?坦率一点,你这大色狼。」

  「谁、谁想看你的裸体啊!你快把衣服穿上!」

  「喁喁(好啦)。童贞戏弄效果有很开心(处男果然值得调侃,真好玩)。」

  水命轻声笑语地走在长廊上。说日文啦,这里是日本耶。

  确认她的身影消失后,我冲了个澡,换上平常的衣服。

  再来就要吃早餐了。平常焰都会帮我准备得很丰盛……

  「喂,童贞小子(处男)。你有想吃的东西吗?」

  「呃,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哦?那我就随便煮哟。」

  「……啥?你要煮?」

  「那是什么眼神?我还是能做出一两道菜好吗?」

  水命生气地鼓起脸颊,似乎觉得被我看扁了。

  随后,她在厨房里到处搜罗厨具。

  「……至少买个中华炒锅啊。这是常识吧,蠢货。平常就要囤积芝麻油跟辣油啊,这是常识吧,蠢货。为什么没有中式高汤粉啊?有点常识吧,蠢货。」

  水命满脸不悦地抱怨个不停。你没资格谈论常识啦,蠢货。

  接著,她开始煮饭……水命的烹饪技术实在高超。她用冰箱里剩余的食材,转眼间就做出了一桌中华料理。

  滋味也相当出色,比焰做的还要美味。

  「……你太强了吧。」

  「那还用说。要做中华料理,我的手艺可是无人能出其右哟。是真的,我的中华料理技术可不会输给任何人。」

  你怎么会当上斗士啊?去当厨神啦。水命的眼神认真到让我不得不产生这种想法。她的眼神就像奉献一辈子钻研中华料理技术的人。

  就这么吃完早餐,又过了一段时间后。

  「好,那就马上开始吧,你的强化训练。」

  光是这一句话,现场的气氛就霎时一变。

  方才那种笑闹的氛围消逝殆尽,周遭充斥著紧张感。

  我们在客厅里隔著桌子面对面。这时我向水命问道:

  「具体来说要怎么做?」

  「说明之前,有件事得先跟你说清楚呢……你听过『神参者』这个词吗?」

  「不……这么说来,之前你跟我交手时,也说过我是神参者还什么的。那个『神参者』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了我的疑问,水命带著微笑开始解释。

  ……内容让人有点难以置信。

  「和上位存在融合的人类……?现实中真有这种人吗?」

  「何必怀疑呢?你就是哟。」

  水命惊讶的神情中彷佛透露出「这蠢蛋在说什么啊」的感觉。对此,我深感困惑。

  「呃,如果这样想的话,这股不可思议的力量确实就说得通了……但我怎么会是神参者?我不记得有和上位存在融合过啊?在遇到焰之前,我的人生真的只能用平凡两字形容……」

  「我哪知道。我对解谜没兴趣。现在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你是神参者,身上有强大无比的原创性。」

  水命托著腮,美丽的脸庞勾起一抹笑意,盖过了我的话语。

  「但根据我的判断,你没办法将这股力量运用自如,老是被耍得团团转。所以才会被吞噬。」

  「被吞噬……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哟。神参者每次使用力量,人格或肉体的支配权就会被栖宿于体内的上位存在渐渐吞噬。最后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人格与肉体会完全变成上位存在所有。我猜你大概已经被吞噬一半以上了。」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就是那道从右前臂蔓延到右胸,宛如刺青的瘀伤。这就是我被吞噬的证据吗?

  「我、我该怎么办?要怎么做才不会被吞噬?」

  「很简单哟。只要跟潜伏在你体内的上位存在宣战,战胜他就行。这样你就能完全掌控上位存在。最后你将能以神参者的身分,取得远超乎此刻的强大力量。这就是其中一个强化计画哟。」

  水命竖起左手食指。

  「另外一个计画是……学会真打。」

  看到水命又竖起中指,我瞪大双眼。

  「学会、真打……?可是,焰预计会在这次的天览武踊传授给我啊……」

  「那又怎样?有什么理由让你不能在这半个月内学会吗?」

  「呃,是没有啦……但半个月内学得会吗?」

  「这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看我的造化啊。她说得确实有道理,但我真的能学会吗?

  我满心忐忑。这时,水命叹了口气,用食指戳戳我的鼻尖。

  「原本半个月后你才要传授给我的技能,我老早就学会了──试著想像一下,当你说出这句话后,焰会是什么表情。那家伙对惊喜最没辙了,一定会吓一大跳哟。她应该会比现在更认同你的实力吧。」

  我依言试著想像一遍……嗯,感觉还不赖。老实说,我很想看看被惊喜吓到的焰会露出什么表情。

  「有干劲了吧。所以接下来的这半个月有两个课题。第一,是赢过你体内的上位存在,以神参者的身分获得成长。第二,是学会真打。」

  我点点头并提问:

  「那……具体来说该怎么做?不管是哪一个课题,我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学会真打的方法很简单。只要去魔兽领域,重复进行死亡机率超高的修练,大概就能学会了吧。」

  「还真随便……那要怎么赢过上位存在?再说,我要怎么叫出体内的上位存在?」

  「不是叫出来,是你要到对方那里去哟。」

  「我到对方那里去?」

  什么意思?我还没问出口,水命就站了起来。

  「去那边的沙发躺好,我们再继续谈。」

  虽然不知她有何意图,但也只能乖乖听话了,于是我依言走向沙发并躺下。接著水命弯下身,用白皙的手贴上我的额头。

  我感受著冰凉又柔软的触感,同时问道:

  「然后呢,接下来要做什么?」

  「你应该知道『练气术』是什么吧?」

  「嗯,是黑钢一族代代相传的特殊技术吧。」

  「焰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们白钢是黑钢的亲戚,所以他们使用的练气术,我们也都能全数掌握哟。而其中有个技术,能将对方导入梦乡。如果全力使出这个技术,就能让对方的意识坠入极度深沉、趋近于死亡的领域哟。」

  「趋近于死亡的、领域……」

  「没错。让意识沉入那么深层的领域后,你就能和体内的上位存在碰面了。再来就打赢他还是怎样,让他归你所管。」

  「……真的能和上位存在碰面吗?为什么黑钢跟白钢会有这种技术?」

  「我哪知道,你问我,我也不晓得。可能是某个祖先跟神参者是好朋友,为了他才开发出这个技术吧。细节几乎没有承袭下来,所以我也不清楚。不过这对神参者的修练确实很有帮助。」

  「……我换个话题,你刚刚说要让意识坠入趋近于死亡的领域吧?这样会不会很危险?」

  「是啊。其实说是假死状态也不为过。如果看准时机叫醒倒是无须担心,要是放著不管,就会一直沉睡到死亡为止。也就是说──」

  「这场修行,得无条件信任你才行的意思?」

  水命咧嘴一笑,点点头。

  那双灰色眼眸中,蕴藏了一丝试探的意味。

  你在害怕吗?要我收手也行喔?

  她的眼神中在在透露著这股意图。

  ……正合我意。

  「知道了,来吧。」

  「你要相信我吗?说不定这只是我精心策画的暗杀计画哟?」

  「那就只是代表我是个蠢蛋,无法看透你的心思罢了。只有这点程度的话,再怎么样也无法满足焰的心愿。所以我相信你。风险或许很高……但不承担这个风险的话,我绝对不可能在短期内变得更强。」

  「……我就称赞一下你这份胆识吧,小偷小子(臭小偷)。」

  水命勾起一抹狐狸般的笑容。

  不知为何,白皙脸庞上的那抹妖艳笑意,莫名让我恐惧万分。

  是我判断失误了吗?

  就算真是如此……

  「你就尽量努力吧。」

  也已经无法回头了。

  放在我额头上的雪白手掌,散发出微微的红色光芒──

  只消一瞬,我的视线就转入黑暗。

  回过神来,我已经站在一座漆黑的空间之中。

  我环视周遭……只看见一片黑。上下左右,尽是浓密的黑色,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这里就是对方的地盘吗?」

  我轻声低喃。与此同时,眼前的空间产生了异变。

  忽然冒出一团红黑色的迷雾,随即化为人型。

  出现在眼前的人……是我。是过去在纯白空间中见过无数次的,黑发的我。

  但一看见那道身影,我马上就发现,这家伙跟过去见过的那个存在完全不同。

  整体氛围相差太悬殊了。

  现在在我眼前的黑发自我,给人的印象并非冷漠。

  那张脸因狂暴的笑容而扭曲──释放出强烈的战斗意识。

  「你就是潜藏在我体内的上位存在吗?」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算是~~这种小事无所谓啦。对你来说,只有『打败我』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吧。」

  说完,黑发的我摆出了应战架式。

  我也使出黑钢流四形之一•青龙迎战。

  右手放在下颚下方,左手自然垂落,紧盯著对手。

  黑发的我露出戾气加重的笑容说道:

  「哈哈,真令人高兴。毕竟根本没办法和自己一较高下嘛。你也好好享受和另一个自己对战的乐趣吧……!」

  他冲了过来。

  我用力呼了一口气,挥出拳头。对方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打出一记直拳。

  双方的拳头互相交错,接著──

  从彼此头颅传来的碰撞声,化作了宣告战争开始的擂台钟声。

  早上十点三十五分。平常这个时间,应该要在学校里上课才对,但参加本次个人战资格选拔赛的学生们几乎都递交了休学申请,因此在这半个月内,几乎没有学生到校上课。每个人都在进行个人锻炼,找到可以切磋砥砺的对手,一而再再而三地进行实战演练。

  江神春斗也是其中之一。

  江神一族的宅邸是日式风格的豪奢建筑。江神家自古以来就是武术世家,优秀的斗士代代辈出。

  因此世代积纂下来的财富及这座宅邸皆相当惊人。

  宽敞的庭院中有好几个风情十足的设施,比如锦鲤悠游其中的水池,以及管理古籍收藏的仓库等等。江神春斗和祖父江神全司平日作为练习场地的道场,也在其中。

  道场占地广阔,使用特殊建材打造而成,就算魔术师在其中大闹一场,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现在道场中有两名斗士,还有观看赛事的见证人。

  「疾!」

  气势十足地大喝一声,挥舞著自身的暗色直刀外装之人,正是江神春斗。

  「唔!」

  发出吆喝的同时,刺出苍穹色长枪外装,将袭来的剑刃挡下并弹开的男人,名为佐佐木青狮。

  两人互相对峙、激烈缠斗。江神全司和佐佐木凛音则在一旁观看两人的对决。

  「……真不愧是从那个流永手中继承了瞬崩之名的人。」

  全司不经意说出口的这句赞叹之词,春斗听得一清二楚。

  爷爷说得没错,眼前这名持长枪战斗的男人,是个超乎常人的斗士。

  就在一周前的领域内战争中,春斗和这个男人,佐佐木青狮正面交锋……但没想到自己竟毫无出手的余地,败在他的手下。

  打从和愚者玛莉亚对战以来,他从来没有尝过这种一败涂地的滋味。

  因此,春斗选择和这个男人切磋砥砺。

  佐佐木青狮也是这次全领战出场学校的学生之一,因此他也在寻找刚强傲骨的训练对手。两人利害关系一致,所以此刻正在激烈对战。

  「……这样已经暖身得差不多了吧?」

  「嗯。」

  春斗给出一道简短的回应后──下一秒,佐佐木青狮就祭出了绝招。

  他的魔晄防壁从银白色变成金黄色。接著一道红色光芒像龙一般缠上了长枪枪柄……最后,整支长枪被蓝红两色的火焰团团包围。

  魔晄极致。历史上能达到如此境界的甚至不到十人,俨然是神选之人独有的绝招。

  也是江神春斗渴望到达的终极领域。

  「侵略如火……」

  青狮蹲下马步,架式就像准备飞扑上前的野兽一般。

  说时迟那时快,他还没冲出去,坚固的道场木制地板就弹飞起来。

  春斗看到木板片腾空而起时,心窝处就传来一阵强烈的冲击。

  「唔啊!」

  他下意识地发出一阵微弱的哀号。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整个人被打飞出去……

  春斗还没来得及撞上墙面,青狮就已经绕到他身后了。

  「看我打废你的脊椎!」

  青狮往春斗的背部祭出一道猛烈的突刺。

  「《神速斩光》────────────────!」

  春斗在千钧一发之际释放出魔晄神气,并用超越音速的速度一跳而起。

  逼到眼前的枪尖扑了个空,春斗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然而──

  「现在的你,速度太慢了──!」

  闪过致命一击后,他还没时间喘口气。

  佐佐木青狮就开始发动猛攻。金黄色的枪尖从四面八方而来。

  对此,春斗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转眼间,他就浑身是血地倒卧在木板地上。

  「到此为止。先休战吧。」

  全司一声令下后,青狮就停止了动作。

  「哥哥,辛苦了!来,喝水吧!」

  「谢谢。」

  直到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癫狂笑意,逐渐变得平稳柔和。

  光看一眼佐佐木青狮的态度,就知道他跟妹妹佐佐木凛音的感情有多好了。

  另一方面,春斗正在道场内附设的急速治疗装置中,测定伤势的回复状况。这台舱型的装置是集现代科学之大成所制,会以喷雾方式将特殊药品喷洒在进入舱内的人身上,达到惊人的治愈效率。

  配合魔术师高人一等的生命力,方才春斗所受的伤,转眼间就痊愈了。

  「来,继续……!」

  走出舱体的同时,春斗就发动魔晄外装,取出漆黑的直刀。

  春斗切身体会到双方的力量差距。即使如此,他的战斗意志却丝毫不减。

  跟立华柴暗再次交锋时,他要制霸全场。为此,他死不足惜。

  春斗打从心底这么想,所以他的眼中完全看不见面对死亡的恐惧。

  他的心中只有一股执念。只想往前进,只想往上爬。

  然而,不只是春斗,佐佐木青狮也一样。

  他举起长枪,「哼」地冷笑一声。

  「我们都碰上了让人不爽的对手呢。」

  「完全正确。真受不了,居然遇见了让人恼火至极的男人。」

  彼此的脑海中,都浮现出一名少年的身影。

  彼此的心中,都对一名少年怀抱著情感。

  立华柴暗。因为他的存在,自己才能成长蜕变。

  那个人对自己恩重如山。不论是春斗还是青狮,都对他献上至高无上的感激及敬意。但与此同时……

  他们也想让那个打败自己的男人,尝尝败北的痛苦滋味。这股汹涌无比的热意,在心中熊熊燃烧。

  「先击溃那个家伙的人,是我。」

  「不,本人江神春斗,会让他尝到最苦最痛的悲惨滋味。」

  他们向彼此喊话后,纷纷露出了笑容。

  双方都怀抱著互不相让的情感,力量自然而然地涌至全身各处──

  「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人气势磅礡的吶喊,传遍了整座道场。

  就在江神春斗和佐佐木青狮正在互相对决、切磋砥砺时。

  克莉丝•涅瓦安德也在进行每日的修练。

  这座西式风格的巨大宅邸,是她在日本国内的主要生活据点。

  为了照顾克莉丝一人,许多仆人也居住于此。这栋宅邸的地底下,设置了十分广阔的空间。

  此处是克莉丝专用的训练场地,备有最先进的训练仪器,以及展开结界的装置,可以在与实战相同的环境中举行练习赛。

  在这座集结涅瓦安德家财力建造而成的最高级训练场地中,克莉丝和两名伙伴不停地展开激烈的修练。

  此时,她和其中一名伙伴正在结界内部对战。

  「毁灭吧──────────!」

  她高声一呼,悬浮在空中的无数火枪便发射出暴雨般的子弹。

  站在她眼前的……是与克莉丝长相如出一辙的女剑士。

  艾莉莎•涅瓦安德。

  「你以为这点程度的攻击能吓倒我吗?」

  艾莉莎手持深绿色的细剑,毅然决然地冲向枪林弹雨之中。

  她的代名词「风的绝对防壁」,因为克莉丝的异能而失去功效,所以艾莉莎的行为可说是自杀行为。可是……

  真不愧是英国顶尖的魔术师。

  她以流畅又完美无瑕的动作,在来袭的无数子弹中杀出重围。

  反覆回避与劈斩的身影,宛如剑舞的翩然身姿。

  紧接著,艾莉莎将克莉丝纳入攻击范围,迅猛地挥出深绿色的剑身──

  顿时响起一阵尖锐的声响。

  就像金属猛烈互击的声音。

  其实这是艾莉莎──和克莉丝手上的细剑发出的声音。

  「哼,变得很有一套嘛。废物克莉丝。」

  「别以为你能永远把我踩在脚下,傲慢艾莉莎。」

  双方激烈交锋、向彼此投出锐利的视线,但嘴角却都显露出笑意。

  尽管互相叫嚣,话里却毫无负面情感。

  两人之间存在著坚定的姊妹情谊,和以往大不相同。

  就在此时,回合结束的警铃声响了。

  两人纷纷移动到结界产生装置制造出的半透明墙面,将身体靠了上去。

  有一人对她们说道:

  「艾莉莎,你稍微冷静点。面对对手猛攻还一举冲向前,简直蠢到极点,你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吧?至于克莉丝……目前没有需要特别指导之处。你就按照这个步调,继续学习对方使出肉搏战时该如何应对吧。」

  双手环胸,以严厉的嗓音予以教诲的少年,名为雷克斯•迪凡萨。

  这位翩翩美青年跟艾莉莎一样都是远从英国而来,是克莉丝的训练伙伴。

  雷克斯的主要工作是指导两人。艾莉莎的主要工作是担任克莉丝的实战对手。

  「OK,我会尽力学习的,笨蛋大姊。」

  「……真不想要这种跩翻天的妹妹。」

  说完后,两人都露出一抹浅笑。

  直到前阵子为止,她都不曾想过,居然能像这样和姊姊聊天。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对她怀抱著负面情感。

  之所以能像这样和姊姊拌嘴,全都是托立华柴暗的福。

  克莉丝打从心底这么想。正因如此,她才想向柴暗报恩。

  报恩的方式只有一种。就是变得比现在更强,跟柴暗来一场让他心灵为之震荡的对决。仅止于此。

  互相对峙、展开斗争、将其击溃。虽然这些行为跟「报恩」两字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对克莉丝他们这些斗士而言,堪称是至高无上的报恩。

  可是──

  克莉丝这股热情的来源,并非只有「渴望报恩」这股执念而已。

  她对柴暗──

  「开始铃声早就响了,笨蛋妹妹。」

  她还在沉思,艾莉莎就冲过来了。

  艾莉莎用极快的步伐踏上前来,转眼间就将双方的距离缩短为零,艾莉莎的细剑也袭向克莉丝的头顶。

  「啧!」

  克莉丝连忙显现出细剑,挡下了对方的斩击。

  接著她将对方的剑推回,挥了两三次剑予以牵制。她迅速往后跳拉开距离,并在周遭召唤出火器,击发出子弹和飞弹。

  「就是这样,克莉丝!跟肉搏战专家的对战,你还不够熟练!而且要在半个月内达到预定的熟练度也很困难!所以你要把这种打破对方思维的战斗方式铭记在心!」

  雷克斯如此告诫道。

  没错。和艾莉莎进行练习赛的目的,主要就是针对肉搏战的训练。

  在个人战出场选拔赛中,值得注意的选手有五人。

  田中壹郎、小鸟游铃里、江神春斗、立华柴暗、黑钢焰。这五个人全都是肉搏战的顶尖好手。相反地,克莉丝主要以远距离战斗见长,不擅长肉搏战。

  和他们战斗时,可以想见绝对会演变成肉搏战。届时要是依然故我,肯定会被打得落花流水吧。

  为了防止这种状况发生,她才请艾莉莎接下练习赛伙伴的工作。

  「哈!」

  艾莉莎再次逼近过来,挥出细剑。

  克莉丝挡下剑身,挥出斩击加以牵制并后退,以防对方追击。

  克莉丝持续采取完全不被对手牵著鼻子走的战术,并往自己的细剑瞥了一眼。

  ……真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握起剑。她打从心底这么想。

  因为过往的心灵创伤,一直到不久前,克莉丝都没办法使用短兵器。

  也是多亏了柴暗,这问题才能解决。拜他为师的那些日子彻底改变了自己。伴随而来的──

  还有克莉丝对立华柴暗萌生的恋爱之情。

  「爆破吧────────!」

  持续发射猛烈弹雨的同时,克莉丝的心绪一直系在一名少年身上。

  她想对柴暗报恩。所以在这次的选拔赛中,克莉丝要跟他再次对决,将他逼入绝境……取得胜利。好想跟他一较高下,将自己的存在深深地凿入他的心坎。

  然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也想让柴暗的视线、感情和心灵,全都归自己所有。

  好想将他牢牢锁死在自己身边。

  想从黑钢焰身边将他夺走。

  因为,我喜欢他。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想变强。好想变得比现在强上好几倍。

  我要变强、变强、变得比任何人都要强。

  等我站上世界的顶点后。

  他一定会选择我。在他眼中,我会比焰更有魅力。

  所以──

  「我已经!不会再输给任何人了!」

  炙热的恋情彻底爆发后,克莉丝•涅瓦安德笔直地在自己的道路上奋勇前行。

  中午十二点三十五分。正值午休时间的龙帝学园。

  如今有一对男女,在学生会办公室中隔著桌子相对而坐。

  脸上的微笑让人难以判读内心的少女,小鸟游铃里。

  脸上那层浅浅笑意彷佛在藐视他人的少年,外山道无。

  后者率先开口说道:

  「今年的全领战感觉变得很有趣呢。」

  「不管怎么样,都会演变至此~~尤其是九州领域和中部领域。那附近好像有一些隐藏的王牌,真令人期待~~跟他们对战之后,立华同学会成长到什么地步呢~~」

  铃里托著腮,那张绝世美貌上的笑意变得更深了。

  「但还是要先专注于眼下的状况~~这次的选拔赛会有什么结果呢?虽然想刻意调整组别,让立华同学跟焰焰在决赛碰头~~……但要是他依然故我,丝毫没有改变,对上焰焰的人说不定会是江神同学或克莉丝喔~~」

  「哦哦~~那两个人变得这么强啦?」

  铃里点点头。

  根据调查结果,现阶段他们已经强得判若两人了。

  居然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成长至此,简直异常到极点。

  这都是多亏了立华柴暗的存在吧。

  「为了某个人,人类可以永无止尽地努力和成长。真的是很有趣的生物呢~~」

  铃里的脑海中浮现出好几名男女的身影。

  江神春斗、克莉丝•涅瓦安德、黑钢焰,以及……立华柴暗。

  起初她只把这些人视为单纯的棋子,现在却产生了某种程度的怜爱之情。

  这种心情,就像为孩子的成长感到喜悦的母亲一般。

  「铃铃,现在你脑中所想的成员里,是不是少了田中同学呢?」

  「那当然~~毕竟他跟那些孩子不一样嘛~~」

  「啊嘻嘻嘻嘻嘻!居然被排挤,那孩子好可怜喔!我觉得世界上没几个人,能跟『孤僻』这个词贴切到这种地步耶!」

  道无捧腹大笑起来,接著问道:

  「田中同学会参加这次的选拔赛吗?」

  「不会~~他对这种事没兴趣,所以不参加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也不能抢下个人战参赛权啊~~」

  「也对~~那这次我们就什么也不做,安静地从头看到尾吧~~」

  「……我是这么打算的。」

  铃里那双灵动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妖艳的光芒。

  「毕竟会长我终究也是个反覆无常的女人嘛~~当初我还想老老实实地守护这些年轻人成长呢~~都是这些孩子太可爱了,我才忍不住想耍点花招~~」

  「哦哦~~?也就是说?」

  听见道无充满好奇的提问,铃里露出一抹灿烂至极的笑容回答:

  「会长我要参加这次的选拔赛~~如果兴致来了,应该会大闹一场吧~~」

  「啊嘻嘻嘻!不错嘛!难不成有幸目睹你发挥全力吗?」

  「谁知道呢~~毕竟会长我是看心情做事的人嘛~~」

  两人相视而笑,相谈甚欢。

  于是,反覆无常的学生会长(学园最强)决定参战了。

  和白钢水命重逢、展开修行之后,已经过了十天。

  至于真打的学习,正在一点一点进行当中。

  可是另一个修行……也就是掌控体内的上位存在,情况却非常惨烈。

  直至今日,我每天都会和另一个自己在漆黑空间中展开死斗,然后……不停吃下败仗。

  虽然已经交手过五十次以上,但结局全都相同。就只是被他杀害,被迫苏醒而已。

  硬要说的话,这场修行其实对我压倒性有利。

  就算死再多次,也只要醒过来就行,随时都可以重新挑战。相反地,对方只要失败一次,就得被我支配。

  在这种极度不平等的前提之下,我才和另一个自己战斗……但另一个我实在强得太过离谱,我甚至无法体会,这个条件对我到底哪里有利。

  于是现在的我,在黑暗的空间中双膝跪地。

  「咕、呜……!」

  全身都好痛,每一处都在释放危险的信号。

  我变得衣衫褴褛,从头顶到脚趾间,浑身肉体都沾满了鲜血。

  内脏好几处都破裂了,不停呕出鲜血。折断的肋骨似乎伤到肺脏,光是呼吸就会感受到几近昏厥的剧痛。其中一边的耳膜破了,所以难以听辨声响。

  简直就是满目疮痍……

  对方的状态似乎也跟我差不多。

  「好弱啊~~你已经跪在地上几次了?太离谱了吧~~?」

  黑发的我用戏谑的口吻这么说,嘴角扬起了不怀好意的笑。

  他跟我一样遍体鳞伤,伤势可能比我还严重。

  他身上的道服,已经破损到上半身几乎完全坦露在外的程度,肉体每一处都沾染上鲜红色的血。从嘴角不停呕出的血液滴落在地,将地面染成了朱红色。

  「你这怪物……!」

  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动作怎么还能行云流水?

  这一点虽然也令人震惊,然而……

  最可怕的是,他身上所有伤势,居然都是故意挨下来的。

  我们拥有的力量完全相同。换句话说,我们都拥有控制血液的力量。

  只要出血量越多,就越能发挥出那种力量的真正价值。所以要利用这股力量,就必定得流血。

  可是这家伙完全没有如此算计。

  他并不是为了强化异能,才故意让自己受到攻击。

  至于他为何要不断承受我的攻击,让自己遍体鳞伤……

  「呜……!咳、咳咳!……哈哈,这种痛楚实在太棒了。战斗果然就得连同疼痛一起享受才行。」

  另一个我吐出大量鲜血,不停讪笑。

  他的反应给出了解答。他是因为「这样比较有趣」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才不断接下本该得以回避的攻击。

  「无法、理解。你是怎样啊……!」

  「喂喂,干嘛摆一张苦瓜脸啊?难得能来一场好玩的对决耶~~你给我笑开心一点──!」

  他放声大吼,同时挥出了右臂。

  「啧!」

  我努力鞭策剧痛窜遍全身的肉体,用力往旁边一跳。

  下一秒,另一个我却朝前方猛地将手臂狂挥过来。

  大量的血液迅速往我方才所在的位置喷溅而来。

  简直就像血液的散弹枪攻击。如果只是单纯的血雨,根本无须提防。但在他体表流窜的朱红色体液,是足以溶解世间万物的可怕剧毒。

  「喂喂喂~~!我还能再打呢~~~~!」

  他露出稚儿般天真无邪的笑容,愉悦地跃动著身躯。

  他接连不断地朝我挥出手臂。鲜血大范围地喷洒而来。

  我忍著剧痛,朝四面八方狂奔,想尽办法闪避来袭的攻击。

  与此同时……

  「伊塔库亚•温迪哥(乘风而行之人)。」

  这十天以来,我并非毫无长进。

  在和另一个自己战斗的过程中,我已经可以在几乎无咏唱的状况下发动异能了。

  缠覆在右手臂的暗色臂甲,遍布表面如血管般鲜红的线条,变成了苍穹色。

  紧接著,周遭时间为之冻结。

  「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高声吶喊并冲上前去。用喊叫声模糊痛觉,朝敌方奋力狂奔。

  他仍不为所动。难道这次也要故意吃下攻击吗?

  那我就让你后悔莫及。

  来到拳头可触及的范围后,我立刻挥出右拳。

  当拳头伸及对方的颜面时──我伸出食指。

  一本贯手。我锁定的是对方右眼球。

  我要直接挖出他的眼睛,破坏他的大脑。

  虽然准备要进行如此骇人的行为,但……我的嘴角却不自觉地往上扬。

  就在贯手即将袭向目标之前。

  「哈哈,什么嘛,你只要有心也能做到啊。」

  另一个我纹风不动,鲜血淋漓的脸庞浮现出狂妄的笑容。

  我顿时有种寒意窜过背脊的感受。

  得收回来,得把挥出去的右手收回来才行。

  可是没办法,已经太迟了。我无法将挥出去的手拉回来。

  最后,我使出的一本贯手彻底扑空。

  另一个我闪过攻击后,便控制左前臂流淌的血液,使其凝固成刀刃状──接毫不费力地一挥而下。

  他的血刀精准地切断了我挥出去的右手。

  「咕啊!」

  朱红色的液体喷洒而出。但光是这样还撑得住。

  「克苏鲁(蠢动于深渊之人)!」

  我切换至操控血液的异能。遍布于外装表面的线条,从苍蓝色变成深绿色。

  转眼间,我的异能立刻发动。血液如触手般自被斩断的右手横切面跃动而起,伸向落至地面的右手。

  血液连上断手后,直接迅速拉回──并接合。

  将对方斩击所造成的结果无效化后,我往后一跳拉开距离。

  瞪著他的同时,我预测他的动向,思索他待会儿会出什么招。

  就在此刻──

  「总觉得~~你很容易半途而废耶。」

  另一个我一脸惊愕地摊开双臂。

  同时间,他用彷佛在对不成材的弟弟说教似的表情和口气,说道:

  「你心中的癫狂之气,明明会对杀伤对手这件事乐在其中,为什么不肯好好享受斗争呢?为什么要一边思考一边战斗呢?想做的话随便玩玩就行了。难道你对胜负很执著吗?真是这样的话,未免也太无聊了。」

  他一脸无趣地叹了口气。

  从他这句话中,我感受不到任何共鸣。

  只不过是一堆无谓的文字排列组合罢了。

  可是……

  「你果然还是不行。根本没有资格成为让焰满足的存在。所以──还是让我代替你去满足她吧。」

  他咧嘴一笑说出的这句话,却让我的心掀起滔天巨浪。

  「你说什么?」

  「啊,对了~~我还没告诉你~~要是在这次对决被我杀害,你就会消失喔。」

  「……啥?」

  「意思就是,你的肉体会完全归我所有。」

  忽然摆在眼前的现实,让我哑口无言。

  首先浮现在我脑海的疑惑是──这会不会是为了动摇我的心神才编出来的谎言?但这家伙没这么聪明。

  那……他说的是事实吗?

  如果我继续败北,就会被这家伙消灭吗?

  「应该有好几个提示会让你发现这一点才对。比如说,你最近不是可以在无咏唱的状态下使用力量吗?那是因为你的人格渐渐被我吞噬了。因为你逐步与我同化,才能做到这种事,并不是你有所成长。」

  另一个我指著我继续说:

  「跟你打过几次之后,我终于懂了。你根本无法满足焰。所以我会代替你,去实践答应过她的诺言。你……消失之后虽然有点可惜,但是别担心,我会连同你的份,好好取悦焰的。」

  话语方落,他就控制在双臂流淌的血液,化为两道长鞭。

  「好啦~~差不多该落幕了吧。」

  他愉快地挥下了鞭子。

  伴随著破风声袭来的鞭速极快,现在的我根本无法抗衡。

  腰侧和右大腿的肉被剜去,强烈的剧痛,把我的脑海刷成一片空白。

  可是──

  每遭受一次攻击,方才在我心中萌生的烈红色情感就越加膨发。

  满足焰的心愿?

  取悦焰?

  他要代替我?

  「那家伙是个好女人。我也对黑钢焰倾心了呢。」

  开什么玩笑。

  「所以……你太碍事了。我要夺走你的一切,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变成立华柴暗。」

  开什么玩笑。

  「我会连同你的份,让焰幸福──」

  「别开玩笑了,你这该死的小偷啊────────────!」

  脑中传来了断裂的声响。

  接下来的一连串行动,都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所做的。

  我根本不加思索,身体就擅自动起来了。

  冲。往前冲。

  我朝著那个可恨的家伙直冲而去。

  就算鞭子飞来,我也不在乎。

  右肩的肉被剜去一块,左侧头部也被挖了一角。右眼、鼻子、下腹部、外露的肠子、左大腿和坦露在外的肋骨,都被挖掉了。

  无所谓。我完全不在乎。

  只要能打死眼前这个家伙,这样就够了。

  「叽噫──────────────!」

  这阵叫声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像人类。发出这道宛如骇人怪物发出的吼叫声后,我把另一个自己抓起来扔了出去,接著跨坐在他身上。

  「能满足焰的人!是我!」

  我挥下拳头。

  朝著面露邪笑的另一个我脸上,不停、不停、不停地挥拳。

  「能取悦焰的人!是我!」

  浑然忘我地,喊了一次又一次。

  「能实践诺言的人!是我!」

  从他沾满鲜血的头颅中,逐渐传来陶器龟裂般的声响。

  叽嘎、劈哩、叽哩、啪叽。

  「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啊──────!啊──────────────────────────────────────────────────────────────────────────────────────────!」

  我彻底化身成一头野兽。

  变成了满心只想破坏对方头颅的某种生物。

  然后──

  另一个我的头颅碎裂、脑中物体全数流尽的瞬间。

  他全身变成了一团黑雾。

  「哈哈!只要有心就做得到嘛。就是这个,千万别忘了这份气魄。癫狂就是你的本质,才不是智慧这种东西。如果是被癫狂的你所支配,我倒觉得无妨。」

  烟雾中传来了愉悦的嗓音。

  随便怎样都好,我只想扁他一顿。

  我难耐心中的冲动,直接冲向烟雾并挥出拳。

  但我的拳头只是徒然地穿过了烟雾,没有任何触感。

  「啊────────────────!」

  我疯了似地放声吶喊,不停出拳。

  不对,不是疯了似的。现在的我大概真的疯了吧。

  这就是,我的本性吧。

  「不错嘛,伙伴。否则把那个女人让给你就毫无价值可言了,你就好好加油吧。我暂时先把那个女人让给你,就只是暂时而已。」

  殴打殴打殴打殴打殴打。

  「战斗这档事啊,不必想太多,好好乐在其中就能获胜,别忘了这一点。否则下一次……我就不会甘愿于这种结果喽?」

  话语终结的那一瞬间──

  我的意识就断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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