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终章

  在满天的星空之下,女子那头比夜色更加深沉的黑发,正随着微风的吹拂轻轻地摇摆起伏。

  「──如何?你对这具新的〈不死者〉肉体有何感想?」

  那名女子在神殿的祭坛前坐下,将自己的手伸向了刚从死亡中复活过来的少年。

  不过短短几个月前,他还是被人们尊称为「勇者」的人物──

  「没什么真实的感觉呢。」

  少年看着自己的手摇了摇头。

  「哎呀,一开始的确是会有这种感觉呢。」

  「我变成〈魔王〉了是吗──?」

  少年露出了一个与其年龄不甚相符的讽刺微笑。

  打倒了〈旧世界的魔王佐尔•瓦迪斯〉的少年,理所当然地成了人类世界的英雄,却被他所拯救的王国给狠狠背叛,夺走了包含生命在内的所有一切。

  ──就在穷途末路之际,少年和这名女子相遇了。

  他遇见了〈叛逆女神〉──萝洁莉亚•伊什塔莉丝。

  010

  「没错,你已是一名〈魔王〉──从这一刻开始,你将与这个世界为敌。」

  〈女神〉慈爱地轻抚着少年的头。

  「不过,你要记住一件事情──」

  无论何时,雷欧──我都会陪伴在你身边的。

  ◆

  「……唔、嗯……唔……」

  雷欧尼斯从惬意的假寐中醒了过来。

  「榭莉亚……小姐?」

  在狰开眼睛之后,他立刻发现一双澄澈的冰蓝色眼眸正在凝视着自己。

  「──啊,雷欧,你终于醒来了。」

  黎榭莉亚嫣然一笑,伸出纤纤玉指温柔地抚弄着雷欧尼斯的脸颊。

  他直到此时才察觉到从后脑勺传来的柔软触感,赫然反应过来自己枕在黎榭莉亚的大腿上。

  「不、不好意思……」

  雷欧尼斯连忙坐起身子环顾四周。

  自己所在之处是行驶中的军用车辆内部。

  现在多半已是清晨时分,车窗外可以看到太阳正从昏暗的荒野中冉冉升起。

  负责驾驶车辆的则是艾尔菲涅。

  「雷欧,你可以继续睡没关系。」

  「尽情享受榭莉亚大小姐的膝枕服务,才是聪明人该做的选择喔。」

  坐在对面的蕾吉娜露出了一个促狭的微笑。

  (……话说离开森林的时候,我明明还是清醒着的。)

  第十八小队正在返回〈第零七战术都市〉的归途上。

  扎根于森林中心处的〈巢〉的本体,在原因不明的地震下遭到彻底摧毁。

  其他零星散布的小规模群生体,则是由黎榭莉亚等人逐一进行清剿,从结果上来说算是圆满达成了本次的任务。

  (不过,没能生擒杰迈因确实是个惨痛的失败。)

  那名杀死杰迈因的蓝发少女。

  (……那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同于涅法肯斯•雷札德,她应该不是〈魔王军〉的原始干部。

  而更加令人在意的是──

  雷欧尼斯总觉得那名少女的白色装束,和咲耶平常穿的〈樱兰〉传统服饰颇为相似。

  至于说起咲耶,她正靠在蕾吉娜的肩膀上呼呼大睡。

  听说她独自一人杀入敌阵,有如鬼神一般地摧毁了无数的〈虚兽〉结晶体。

  「少年,你的睡脸真的很可爱喔。」

  就在这个时候,蕾吉娜向雷欧尼斯出示了装置上的照片。

  只见照片里面的雷欧尼斯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半开着嘴巴、将头枕在黎榭莉亚的大腿之上。

  「快、快给我把照片删掉!」

  「不行,这可是我个人的娱乐喔。」

  「蕾吉娜,待会儿记得也传一份给我。」

  「没问题,大小姐♪」

  ◆

  坐在驾驶座上的艾尔菲涅,透过后照镜看着雷欧尼斯等人的拌嘴吵闹,不由得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们在无人阵亡的情况下,顺利地从〈虚兽〉的〈巢〉生还了呢。)

  以莱欧特•葛尼斯为首,重伤的第五小队和第十二小队的成员,已经先乘上军用航空机运送回〈第零七战术都市〉。

  在接受完必要的治疗之后,莱欧特恐怕是无法逃过审判的命运。

  (虽然说是〈魔剑〉所导致的精神错乱状态,不过他所得到的处分肯定是不会太轻微吧。)

  第五小队的两名成员,尽管被人夺走了〈圣剑〉之力,但好歹保住了性命。

  为了守护同伴而渴求力量的莱欧特,即使在癫狂之下也还是守住了最后的底线。

  (莱欧特非常强大。他远比我要厉害太多了……)

  就连莱欧特这样的强者,也抵挡不住〈魔剑〉之力的诱惑。

  艾尔菲涅不动声色地抿起嘴唇,更加用力地握紧车子的方向盘。

  〈魔剑计划〉──〈圣剑〉的强制进化。

  有人打算重新启动这项一度遭到冻结的计划。

  自己的父亲很有可能是这项计划的相关人士。

  (费雷特家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而姐姐之所以特地把这些情报泄漏给自己──

  (她是希望我采取一些具体行动吧……)

  〈帝都〉正在酝酿着某种巨大的风暴。

  姐姐恐怕是打算把自己也拉进这滩浑水之中。

  (不,这不干姐姐的事。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一战──)

  艾尔菲涅透过后照镜瞥了后座一眼,发现黎榭莉亚和蕾吉娜这对主仆,正在争执着雷欧尼斯该枕在谁的大腿上。

  (我不能把大家都卷进这件事,这是我自己要打的仗,我绝对不能把其他人也卷进来。但是──)

  但是,假如是他的话,或许可以──

  艾尔菲涅用满是期待的眼神,静静地注视着那名年仅十岁的少年。

  ◆

  当雷欧尼斯回到自己宿舍房间的时候──

  只见一头巨大的黑狼,正逍遥自在地躺卧在他的床铺上。

  「……哎呀,吾友,没想到你回来得这么早啊。」

  布莱卡斯慢吞吞地爬起身子,就这么顺势跳到了地板上。

  「布莱卡斯,你要睡我的床当然是无所谓,但拜托你记得把毛发清理干净,毕竟黎榭莉亚有可能会察觉到不对劲。」

  「好的,我会照办的。」

  布莱卡斯扬起毛茸茸的尾巴,迅速地将整张床铺扫了一遍。

  「你有在〈死都〉找到什么像样的东西吗?」

  「没有,没发现什么值得一提的玩意儿。」

  雷欧尼斯说着说着,从脚下的影子里捞出了一根巨大的骨头。

  「巨人的大腿骨啊。」

  「给你的伴手礼。我记得你喜欢这个吧?」

  「不胜感谢。」

  布莱卡斯一跃而起,灵巧地衔住了雷欧尼斯随手抛过来的骨头。

  「不过,这一次也不完全算是徒劳无功就是了……」

  雷欧尼斯在床上坐下,开始讲述起了在〈死都〉所发生的事情。

  「噢?杰迈因啊,那个令人唾弃的糟老头。没想到那家伙也在这个时代里复活过来了呀。」

  听完来龙去脉的布莱卡斯,语带不屑地说了这么一句。

  「虽然那个人是否真为〈亚兹拉•伊尔〉还有待商榷,但目前已经可以确定的是,在这些〈魔王军〉干部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个真正的幕后黑手。除此之外,杰迈因还提到了一件令我有些在意的事情。他说他们只是完全按照〈女神〉的预言行事──」

  「他是说〈女神〉的预言?」

  「是啊。可是在我所知的范围内,这样的预言根本就不存在。」

  雷欧尼斯摇着头喃喃说道:

  「如果根据那个预言所说的,我现在应该还被封印在〈死都〉里。」

  「嗯,也就是说,玛格纳斯大人的复活,对他们来说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啰?」

  「……的确是这样子呢。」

  又或者可以这么想──

  由于黎榭莉亚提早唤醒了雷欧尼斯,因此导致那个预言出现了些许偏差。

  (我如果再晚几天苏醒过来的话──)

  亚拉奇尔•德古拉迪欧斯引发的〈大狂骚〉,恐怕早已摧毁了整座〈第零七战术都市〉;〈圣女〉媞雅蕾斯•里萨列库提亚,也会在克里斯塔利亚的〈废都〉化为〈女神〉的容器;〈龙王〉维拉更是会完全沦为虚无的牺牲品。

  「总而言之──」

  雷欧尼斯扬起了一抹桀骜不驯的冷笑。

  「我会彻底辗碎那些胆敢与我为敌的愚蠢之徒。」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

  「雷欧,我可以进去一下吗……?」

  「咦?好、好啊……慢着!等一下!」

  听到黎榭莉亚的叫门声,雷欧尼斯连忙出声回应。

  布莱卡斯则是衔着那根骨头,一个翻身就跳进了影子之中。

  「──欸,可以了。」

  房门应声开启,黎榭莉亚走进了雷欧尼斯的房间。

  或许是刚洗完澡的关系,只见她的头发还带着微微的湿润。

  「我已经向学院方面提交报告了。报告里把〈巢〉的消灭原因,归因于大规模地震的发生。」

  黎榭莉亚轻轻地坐到床铺上说道:

  「不过,雷欧,其实是你把〈巢〉给消灭掉的吧?」

  「……」

  雷欧尼斯瞬间倒抽了口凉气,但他还是很快就开口回答──

  「……嗯,确实是我干的没错。」

  毕竟黎榭莉亚已经亲眼见识过魔剑〈丹斯雷夫〉的威力。

  雷欧尼斯自知不可能蒙混过去,于是干脆坦率地承认了下来。

  「这样啊……」

  黎榭莉亚咕哝了一声,随即像是下定决心似地点了点头。

  她用那双澄澈的冰蓝色眼眸,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雷欧尼斯──

  「就是啊,那个沉在湖里的石像的碑文,我已经破译出了其中一小部分的内容。」

  「……欸?」

  雷欧尼斯不由得发出错愕的声音。

  「你破译出来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在我父亲书房找到的那本书里,夹着一张记录对译工作的便条纸,刚好和石像的碑文是同一段文字。于是,我终于知道那段文字是什么意思了──」

  黎榭莉亚有些紧张地屏住呼吸──

  「伟大的死者王国之王──雷欧尼斯•戴斯•玛格纳斯。」

  就这样──

  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缓缓念出了写在纸上的文字。

  「……!?」

  黎榭莉亚倏地把脸凑上前来,贴在雷欧尼斯的耳朵旁边说道:

  「雷欧,你──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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