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我今天有个地方要去,可以分开回家吗?」
七月的某天放学后,周正要和平常一样与真昼一起回家,却听到真昼这么告诉他。
平时都是真昼想一起回家,所以周没想到她会提出那样的要求,不由得凝视她的脸庞。
就算真昼要去别的地方,基本上也会和周一起行动。既然她委婉地表示拒绝,应该是有什么不想被周知道的事情吧。
只不过,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那不是亏心事,所以周并不担心。
夏天天黑得晚,只要不去太久应该就不需要担心。虽说周心里其实还是想和真昼一起回家。
「嗯,我知道了。那待会见。」
周知道真昼总归会在家和自己一起度过,于是尊重了她的想法。
周接受了这件事,似乎让真昼稍微放下心来,但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略微睁大眼睛,露出带有些警惕的目光。
「……请不要和其他女生一起回家。」
「你以为我会吗?」
「不会,但是可能会有女生主动邀你……那个,虽然不是说不行,但我不喜欢那样。前阵子也有女生找你搭话……」
周没有不小心发出声音真是奇迹。
(……她该不会在吃醋吧?)
只要看到周平日对真昼的态度,根本就不会有人邀他,可是真昼似乎还是会感到担心。
顺带一提,之前有女生找周搭话,是在帮两人的感情加油,没什么好担心的。
真昼显得有些不自在,一脸依赖不安地抬头看著周。尽管那样子可爱得让周很想摸摸她的头,不过周围还有人,因此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上次就是因为这么做,结果让目睹真昼笑容的人都全身僵硬了。这次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放心,我只会看著你,也不会答应别人的邀请。顶多是被千岁带著到处跑。」
「……那就好。」
千岁似乎在许可的范围内。再说有树在,千岁绝对不会把周视为那种对象,而周也不可能在意千岁。所以真昼才会感到放心吧。
真昼听周这么说,有些安心地放松了肩膀的力量,随后用有些害羞的表情抬头看向周。
「还有,那个,万一让你误解的话就不好了,所以我先告诉你我要去哪里。」
「不需要保密吗?」
「嗯、对。」
说是不需要保密,真昼却欲言又止。不过,她似乎是打算继续说下去,所以周便老实地等她开口。
「那、那个……我是要去买东西。」
「是吗?这没什么好害羞的吧。」
「我和千岁同学……那、那个,要去买泳装。」
「……泳装?」
进入七月后,商场的确正式开始卖泳装了。
周他们经常去逛的商场就设有一个专门卖泳装的区域。班上的女生们也说要去买,周还记得很清楚。
只是,周没有想过真昼居然会自己去买泳装。
毕竟她不会游泳。
她本人曾亲口说是因为不想游泳,才选了没有游泳必修课的学校。不管怎样,她应该不会游泳吧。
而那样的真昼现在要去买泳装了。
「……我们不是要一起去泳池吗……?」
真昼忸怩著缩起身体,害羞地小声说道。周听了顿时僵住身体,手盖在自己的脸上。
(……别用那种表情说啊。)
不出所料,还留在教室里的同学正看著这边。
从傻眼的表情到欣慰的笑容等……各种表情朝著周,让他尴尬羞耻得冷静不下来。原本就被真昼害羞的表情撩得心脏狂跳,又置身于这种气氛中被盯著看,他整个人都坐立不安了起来。
「……是喔。那……你就去吧。」
「好、好的……你喜欢怎样的款式呢?」
「不露太多的那种。」
周不得不立刻回答。
以真昼的身材,她不管穿怎样的泳装都会很好看,但最好还是那种没有多余裸露的款式。
毕竟周已经和真昼交往几个星期了,却几乎没有看过真昼露出来的肌肤。
她在学校会把扣子扣到脖子,也穿著裤袜。那严密滴水不漏的打扮反而让人担心她会不会热。
至于在家的时候,她基本上不会穿看得见胸口的衣服,裙子也是以长裙居多。穿短裤时也会在里面多穿一件裤袜。
也就是说,周几乎没见过真昼身体的肌肤,应该说从来没有过。再说也没机会看。
在这种状态下,若真昼挑了件性感泳装换上的话,他恐怕会当场蹲在地上站不起来吧。
看到周如此断言,真昼先是瞪圆了双眼,然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话很有你的风格。」
「我会死。不夸张的款式就好。」
「呵呵,该怎么办呢?」
「真昼!」
「我会和千岁同学商量,挑选会让你高兴的那种。」
看著微微腼腆一笑的真昼,周抿紧嘴唇。
(还是传讯息给千岁,叫她不要推荐奇怪的泳装吧。)
这不仅攸关他的死活,就算是为了别让真昼被周吓得退避三舍,也必须阻止千岁。
周决定传讯息给现在不在教室里的千岁。见真昼像是在想著要怎么恶作剧,周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脸颊。
到头来,真昼还是没告诉周,自己买了怎么样的泳装,只是促狭地岔开话题说:「敬请期待我穿上的那天。」
周姑且叮嘱过千岁,但他自己也很怀疑千岁会听话。周反而觉得她会兴冲冲地怂恿:「周会喜欢这个的。」然后推荐裸露度高的泳装给真昼。
「算我求你,别买太花俏的啊!」
他的自言自语在浴室里回响,只有他一个人听见。
由于真昼主动承担,因此周把饭后的收拾工作交给她,现在正在洗澡冲掉身上的汗水,却满脑子想著泳装的事情。
周也是高中男生,自然会妄想女朋友会穿怎么样的泳装。
毫不保留地展示出苗条的身体,那样的姿态想必十分迷人。她的身体曲线原本就凹凸有致,要是穿上比基尼,周铁定无法正眼直视。
仅仅只是想像,心脏就变得喧嚣起来,身体也像火在烧一样。虽说这也是泡在浴缸里的关系,他却感受到了另一种不同的热意。
(……她大概穿什么都很适合,只是我不好意思看,而且我能站在她旁边吗?)
周有权看真昼,也有权站在她身边,只是会被她的存在衬得相形失色。
周瞥了一眼自己的身体,距离理想还有很大的距离。尽管原本就没长赘肉,腹肌的凹凸线条也逐渐变得肉眼可见,仍然没达到理想的体型。在其他人眼中,可能还是「瘦长」的印象更加强烈吧。
不论怎么想,他都不符合「可靠」或是「有男子气概」的形象。
虽然希望自己长得再结实健壮一点,但因为父母都是身形瘦长的人,这大概就是遗传吧,没有办法改变。不过幸好自己长得高,这一点周倒是非常感谢父母。
「……跟门胁商量一下,增加肌肉锻炼的量吧。」
周已经打好底子,也开始觉得最近肌肉锻炼的负重不足了。只要在能够承受的范围内稍微增加锻炼强度,等到穿泳衣亮相前就可以练出比现在更好的体型了。大概。
既然决定要成为配得上真昼的人,就不能疏忽懈怠。就算是为了增加自信,他也得再加把劲才行。
周叹了口气,把半张脸泡进水里。
在妄想真昼穿泳装的样子,想像自己站在她旁边并为此烦恼的过程中,他泡澡泡过头了。
平时只会泡十分钟左右,这次却泡了半个多小时,由此就能看出他有多么苦恼。
洗澡花了三倍以上的时间,时间已过了十点半。周在洗澡时确认了浴室里的防水时钟,所以不会有错。真昼通常会在十点回到自己家,她现在应该已经回去了。
得出「她当然已经回去了」的结论,周擦乾身上的水滴后迅速穿上衣服。因为泡了太久,身体还很热,所以周没穿上衣,打算去吹空调凉快一下。
他穿上运动裤,头上披著毛巾,离开了更衣室走回客厅。这模样要是被父母看见,八成会被念「邋遢」或是「小心肚子痛」吧。
周心想著有没有什么好看的节目,看著电视的方向走到客厅。这时,他发现熟悉的亚麻色头发正披散在沙发靠背上。
(她还没回去吗?)
真昼平常不会这时候还留在这里,这次却难得留下来了。
她微低著头,看著手边的方向移动手臂。可能是把要在家里念的书换成在这里完成吧。看到她一如既往地努力,周佩服地走到她身边。
「难得看你留到这个时候。」
周拿起桌上的遥控器转台,出声向专心的真昼搭话,而她似乎也在此时注意到周,却才刚抬起头就僵住了。
「啊!咦、咦……」
「怎么了?」
「为、为什么,不穿上衣呢……!」
夏天洗完澡后,周常常会光著上半身,他不觉得有哪里奇怪,可是真昼却明显慌张起来,还用手掌捂住脸。
从指缝间能看到泛红的皮肤。
「那还用问,因为很热啊。」
「我、我还在这里,请你别穿成那样。」
「喔,我以为你回去了……已经十点半了喔。」
「我是想跟你说一声再回去。」
周理解了她还留在这里的理由,坐到她身旁。
真昼的肩膀马上抖了一下,周忍不住笑出来。
「……有那么害羞吗?」
「当然害羞啊!」
「可是,既然你买了泳装,表示你也知道会看见我穿泳装的样子吧?这样穿也不行吗?」
「呜……」
真昼是想跟周一起去游泳,所以才说要买泳装的。
那么,她应该会想到周会穿泳装。毕竟要游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也就是说,她会看到周打赤膊,这就是前提。明知如此,她看到周的上身却狼狈成这样,搞得周都担心起她还能不能去泳池了。
既然真昼看到周会害羞,她能不能忍受周围的男性穿泳裤是个问题。
他们还不是情侣时,真昼看到周半裸时也很难为情,这就表示她对男性露出皮肤一事感到抗拒吧。这令周不太放心让她去泳池或海边这些地方。
「……买了泳衣是很好,但你也有可能去不了泳池喔。」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
「那就趁现在习惯一下?」
周现在的裸露程度比泳装还少,可以趁机让真昼习惯,可是她却连连摇头。
「不、不行。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行。」
「为什么?」
「……周、你,感觉、特别性感。」
「性感?」
「刚洗完澡的样子,我实在没办法。」
真昼之所以从刚刚开始就不愿与自己对视,原来不只是看到身体的原因。
就算真昼说周很性感,周也自认为没什么魅力,然而真昼似乎不这么觉得。
刚洗完澡的真昼的确也性感得不得了。看来喜欢的人洗好澡的样子,会给人更强烈的印象吧。
站在平常被真昼刺激得不轻的立场,看到她像这样手足无措的样子,周心里倒觉得有点痛快,稍微被勾起了施虐心。不过,要是玩笑开得太过火,恐怕会让她害羞到整个人烧起来。
「要是你那么讨厌的话,我就去穿上衣服。」
「我、我不是讨厌……请、请等一下,我会努力的。」
「不,如果你不努力就忍受不了,我还是去穿——」
「接、接下来要是不习惯就伤脑筋了!因为、我要跟你一起去、泳池。」
听见她这惹人怜爱的决心之词,以及朝这边瞥了一眼后马上红著脸、视线游移著飘到别处去的模样,周没有催她,而是静静看著她努力的样子。
周之所以没有太过调侃她的反应,是因为换作自己站在真昼的立场,他的视线绝对会游移闪躲到绝对看不见真昼的地方,而且不只视线,说不定连身体都会立刻夺门而出。
「……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并且得到了相应的成果,支持你的我也很高兴。」
「嗯。」
「可、可是……那个……要怪你最近太帅气了!自从有了自信就变更帅气了。这样不行,太狡猾了!」
「狡猾——」
「只有我一直心跳个不停。」
「……这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见。」
周知道自己让真昼心跳不已,却没想到真昼会以为他没有心跳加速。他的心脏和真昼一样,比平时跳得更加剧烈。
除此之外,与真昼相伴的周心中还怀著她想必不会有的纠葛。在他看来,狡猾的是真昼才对。
周心想要让真昼多少体会一下自己的感受,于是把手伸向她背后,直接将那纤细的身躯拥入怀里。
没有正眼看他的真昼一时措手不及,被他轻松抱住,脸颊还贴上了裸露的皮肤。
娇小的身体露骨地产生动摇。
「周、周周周——」
「……你可以骂我性骚扰,也可以马上逃开,但我希望你多少理解我的感受。」
平常的周根本不会像这样光著上身抱住她。说起来,周也不会故意打赤膊出现在她面前,今天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现在心跳也很快……我好歹是男人,对于这个状况、当然会比你有更多联想。」
周很清楚造成这个状况的原因在于自己,所以他不会怪罪真昼,但光是在夜晚和恋人单独相处,就让他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所以,不可能只有真昼一个人心跳加速。
怀里的真昼脸颊贴在周的胸口,好像听见了他的心跳声。她一下子变得满脸通红,同时惊讶得频频眨眼。
看她像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周松手放开她的身体,可真昼却依然靠在自己身上,没有要移动的意思。
「……抱歉,吓到你了吧。」
「我、我不是被吓到……那、那个……只是在想,这样看起来,你真的、很像男人。」
「不然你以前把我当成什么啊?」
周以为真昼语带挖苦,差点就要皱起眉头时,真昼慌张的眼神和颤抖的身体,又让他缓和了僵硬的表情。
「不、不是说以前没把你当男人看喔。只是,那个……像这样直接贴在一起的时候……就感觉你、很有男人味。」
尽管有些难以启齿,真昼还是坦率地回答了。她用犹豫却稳定的动作碰触周的身躯,彷佛在轻轻抚摸著易碎品一般。这让周在感到害羞以前,反而是搔痒的感觉更强烈些。
「……因为你很瘦……」
「抱歉啊。很不可靠吧。」
「哪有。那个,比、比我想的更硬、更结实,所以我吓了一跳……」
真昼用指尖划过周身体的中心。
周没有什么突出隆起的肌肉,但他的锻炼也没有白费,身材还算紧致结实。指尖划过他若隐若现的腹肌,确认著触感。
虽说是为了让真昼习惯裸露的皮肤,可是一种混杂著非常痒、躁动,以及羞耻的感觉一股脑儿涌上来,让周陷入了拚命忍耐不出声的状态。
「我从来没碰过男性的身体,感觉很新鲜,也很惊讶……」
「……是你的话可以随便摸,不过要是摸太久,会发生一些让你困扰的事情喔。」
真昼抬起头看著周,眨了眨眼。她的眼中含羞,却清澈纯洁无比。这让周感觉好像只有自己心里有鬼,胸口隐隐作痛。
只不过,这种指尖在皮肤上轻拂过的触摸方式,几乎要让他产生非常不妙的反应,周还是想让她停下来。他可不想吓到真昼。
「你摸这么久,我可能也要摸回去了喔。」
周半开玩笑地轻碰真昼的腰,结果她马上发出「呀!」的惊呼声,身体还抖了一下。她原本就十分怕痒,只是轻轻碰一下都会让她发抖,所以周明明只用了很小的力气,她却回以过于敏感的反应。
周原本想轻触一下就收手,要是真昼讨厌的话,就马上放开她并道歉,但她的反应不像是厌恶,反而害羞得眯起眼睛,将额头抵在周的胸前。
「我、我喜欢被你摸,所以没关系……但是别搔我痒哦?」
真昼整个人依靠在自己身上,抬眼看了过来。她恐怕对自己的武器一无所知吧。
不论是话语、表情、眼神、姿势,或是甜美的气息,无一不在猛烈削弱周的理性。只要再推一把就能轻易使理性的堤防崩溃了。
周先咬住嘴唇,靠疼痛勉强压下了冲动,然后才凑近看向真昼的脸。她眼中没有怀疑,也没有警戒,只映著自己的身影。
「……真的可以摸?」
「为、为什么不可以摸呢?我之前也说过想被你触碰了吧。既然我摸了你,那么你也有权利摸回来。情、情侣不是都这样吗……?」
「不、不是,虽说是我的错,但是现在这个状态不太妙耶……你懂吗?」
周认为她没有注意到这个再往前踏出一步就无法回头的情况,所以向她询问做确认。真昼听了先眨了眨焦糖色眼眸,然后脸上刷地像是冒出蒸气一样变得通红。
她的嘴唇翕动著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说出话来。只是缩起身体低下头。
她看起来不像是要逃走,可是连那对从发丝间露出来的耳朵,也像是被羞耻所染红了。
「呜,那、那个……还、还是以后、再说好了……」
低哑颤抖的嗓音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向周请求延期,所以周也撇开了视线,点点头说:
「……我也要拜托你……我、我怕一不小心就出手……或者输给冲动。」
高中男生的理性可谓脆弱无比。假如真昼现在展现出毫无防备的模样,很可能就被自己直接抱回卧室了。
周已经决定要珍惜她,也想好好体会两人之间所累积的时光与经历,所以不希望随著本能跳过好几个阶段进行到最后一步。更别说结果失去更多、并为此难受的会是真昼了。
周自己也是压抑按捺著才说出这些话。真昼听了之后身体哆嗦了一下,抬眼观察他的脸色。周强忍著掩藏不住的羞涩,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算我拜托你多注意一点,我想好好珍惜你。」
听见周的低语,真昼则是用有些空洞无力的声音害羞地回道:「我、我会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