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昼心仪的男生是个性情稳重,总的说来比较认生的人。
为人说不上有多亲切,对不熟的人通常会摆出冷淡的态度,但要说冷漠也不尽然,他懂得体谅他人,性格也温和厚道。
熟悉以后,他就会以温和的表情相待,展现柔和的笑容。
深入来往以后就可以发现,他这个人虽然讲话不太好听,却很为人著想,可以说是个温柔体贴的绅士。
……真昼的难处就在于他太过绅士了。实际上拉近距离的话,又会被拉开相应的距离,在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追求之前他就会退开。
(要怎么做才能让周更意识到我呢?)
想要让对方喜欢上自己,最好的做法应该是先让他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但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吸引他的注意?
最单纯且直截了当的做法就是增加裸露程度吧。不过,真昼的常识和羞耻心当场就否决了这个做法。
对于在穿著上一向尽量避免裸露的真昼来说,随便露出肌肤是很不雅的事。真的穿那种服装的话,周大概也不愿意直视自己,搞不好还会让他感到失望。
既然这样,真昼也想过要不要更黏著他一点,但想也知道他会躲开。
只是稍微碰到手臂或肩膀倒还好,可是在一碰到身体的瞬间,他就会若无其事地拉开距离并尴尬地表示:「碰到了。」
真昼自己也认为故意采用那种方式是在耍小聪明,而且一样不雅观,所以依然害羞得否决了。
那么,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周注意到呢?
「乾脆去夜袭怎么样?」
「你有在听我说吗?在男性睡觉的时候闯进卧室夜袭很没常识,而且那算是非法侵入喔。」
当真昼将大致情况告诉千岁并寻求建议时,得到的居然是这种离谱的答案,真昼不由得眯起眼睛瞪了她一眼。
像这样在放学后还占用千岁的时间,真昼其实感到很不太好意思,不过那个建议未免太超过了,根本无法接受。
千岁没有被真昼冷冷的视线中所表达的拒绝吓到,她轻笑一声,用搅拌棒搅拌著点来的咖啡欧蕾。
「哎,我是在开玩笑啦。上次也跟你讲过了,对付那种类型就必须靠强硬手段追求,不然很难发展成真昼儿你期望的那种关系呢。」
「这、这个……」
「明明有个这么可爱又有魅力的女生殷勤照顾,而且对方还表现出善意的态度陪在身边,他却什么都没做哦?真的是男人吗?确定有带把吗?运作正常吗?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请你说话稍微收敛一点。真是的。」
真昼姑且确认过店里面没有自己学校的学生,附近的位子上也没有人,但刚才的发言还是相当危险。
就算降低了音量,千岁的发言内容被人听见了还是非常不妥,真昼忍不住捏了把冷汗,同时感到有点害羞。
千岁有时讲话就是这么露骨,无论就好的意义或坏的意义而言都是如此,也因为在场只有她们两个女生,过激的发言一句句脱口而出,所以真昼时不时就要控制脸部肌肉,以免表情扭曲。
没怎么想过的事情被摆到台面上来,让真昼的脸上开始发热,这大概就是千岁眼中的笑意加深的原因吧。
(……周的确从来没表现过那种态度。)
即使两人独处相邻而坐,也没发生过那种事。
真昼是认为他本人有在注意,实际上又是如何呢?──思维的边缘想到这里,真昼便发现自己上了千岁的当,于是连忙将多余的想法赶出脑海。
真昼清了清嗓子试著恢复冷静,但那短暂的想像仍掠过脑中,使她没能顺利保持平静。
「实际上,他的确不那么急色,反而很绅士对吧?是那种会体贴地保持距离的类型。一般来说就算有点邪念也不奇怪,所以我才会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是男人。」
「……千岁同学。」
「抱歉啦。总之,我想说的是那家伙很理性,不会被一时的情感冲动影响;你要是和平常一样跟他相处的话,自然不会拉近距离了。想要让他意识到你,你得自己推动进展才行。」
根据以往的经验,真昼也知道这话说得没错,却依然不知道该采取什么方式。她已经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各种尝试了。
「……你平常也都会没有自觉地亲近周呢,只是你自己没发现而已。周也真不容易,亏他能够忍到现在。」
「我有做什么吗?」
「意思是真昼儿你很可爱啦。」
由于千岁是在嘴里嘀咕著,真昼没听清楚而问了一句,但她似乎无意解释,只是笑著打马虎眼。
见状,真昼也明白她执意不愿意说,于是早早放弃追问,轻叹了口气。
(……结果到底该怎么做?)
坦白讲,她认为周对自己并非完全没感觉。
他不但会对自己露出不向任何人展现的、温柔亲昵的表情,也总是以彬彬有礼的态度把自己当作女孩子呵护。
真昼很清楚,自己在他心中有特殊的地位,这是别人所没有的。
至少他对我这个人有好感──尽管这只是真昼有些乐观的观察推测,但周应该也把自己视为一个满喜欢的异性。
不然他就不会对自己敞开心胸,也不会宠著她或对她撒娇了。
「该怎么说,不管是你还是周也真是造孽呢。哎,我是觉得你可以继续努力去强势追求啦。」
「强势追求……举例来说,千岁同学你、那个、和赤泽同学在一起时都是怎么相处的呢?」
「咦?我们应该没办法当作参考喔。」
既然千岁这么积极地鼓励,真昼原本是想听听他们的相处方式做为参考,千岁却微笑著摆了摆手。
「我跟阿树都在卿卿我我的。」
「卿、卿卿我我……」
「只剩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不是去外面玩就是在房间里约会啦。不过,真昼儿你的话会局限在家里呢。嗯~在家里的话,就是黏在一起看DVD、看看漫画、打打电动,或是天南地北地聊天,再来就是家里没人的时候,你想想,就会那个嘛?」
「我、我知道了!你不必说得那么详细!」
「奇怪?我又还没说会做什么……真昼儿你想像了什么呢~?」
「……!」
「抱歉抱歉。哎,我们黏在一起就是亲亲或是做很多更进一步的事情啦,不过这些你也做不到对吧?要是你真做到了,我还要为你的勇气鼓掌叫好呢。」
「我、我不会做的,也做不到!」
如果真的试著接吻的话,他们两人之后都会无法直视对方的眼睛。说起来,接吻和更进一步的行为一般都是交往之后才做的,并不是吸引异性眼光的手段。
真昼对千岁投以「你在胡说些什么?」的带刺眼光,千岁则一副满不在乎地笑著当成耳边风。
「所以啦,我的经验对你没用。如果是你期待的那种健全的追求方式,那你平常已经在做了呀。」
「……咦?」
「男生嘛,你只要给他一个笑容就可以让他心跳加速了,而且你总是靠得很近,也常常有身体接触对吧?理所当然地牵牵手,坐在身边一起看书或者打电动,这些行为不就是在追求吗?」
「这、这个……」
「你们几乎每天一起吃饭,一起笑著交谈,像那样理所当然地陪伴彼此过日子,感觉已经没什么发动追求攻势的空间了……从旁来看,你们之间的距离感甚至让我怀疑是不是新婚夫妻欸。」
千岁脸上带著坏笑观察真昼的反应,而真昼的嘴唇颤抖著一张一合,却终究没说出话来。
她开口想说些什么反驳,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却是不成语句的软绵绵声音。
(……说什么、夫妇。)
她自认为只是和周普通地相处而已,并不带有那样的目的。
会忍不住去照顾他是真昼个性上的问题,坐在他身边也是因为能坐的地方只有沙发而已。至于在他家待到有点晚的时间这点,则是因为两人要一起写作业,或是聊天聊得太开心了的缘故。
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想要待在周的身边,但是从周的角度又是怎么看这个行动的结果?──当这个问题被摆到眼前,真昼不由自主地呻吟出声。
「你没有自觉?哎,知道你们两个一起生活的人大概都是这么想的,所以没关系啦,没关系。」
「那不能说没关系吧!?」
「真昼儿你声音太大了。」
真昼因为多余的补充情报而忍不住拔尖了嗓音,被眯起眼睛的千岁笑著提醒后,又为了自己一瞬间的失控而反省,瞪了千岁一眼。
千岁本人则是得意地笑著鼓励道:「你放心,旁人都看得出来你们的关系有那么亲密。」听了实在让人不知道能不能放心。
「好吧,虽然两位的感情好到连新婚夫妻和老夫老妻都要甘拜下风的程度,既然这样,乾脆来试试间接的接触方式好了。」
「……间接是指?」
「你想要在常识范围内追求,让周意识到你对吧?那就得改变进攻方式了。因为人类对于同样的刺激总会习惯嘛。你平常已经对他展现笑容,陪伴在他身边,也抓住了他的胃不是吗?所以我就想,这次可以用声音来发起攻势。」
「用声音发起攻势吗?」
「没错。晚上睡前打个电话怎么样?睡前的电话能够增进感情交流,平时睡前也不会听见对方的声音,那样做的话感觉就像去拜访他的私人空间一样,让人心跳加速呢。正因为人不在眼前,才能体会到那种心动的感觉。」
即使正在交往,也会感到心动不已,同时还有一种安心感。千岁像是回想起什么似的,目光微微上扬,腼腆地笑著陷入回忆中。那模样看在同性的真昼眼中也非常可爱。
(……的确,我们几乎不会打电话,也许会感到很新鲜。)
想要说话的时候,周通常都在身边,所以可以直接对话。有事需要通知的话则会以文字交流。电话这种理所当然却不常使用的联络方式,可能会带来新的刺激。
而且对真昼来说,在睡前能听听周的声音也算是一种福利。如果能够听著喜欢的人的声音心满意足地入睡,没有理由不去做。
「……这样的话,那个、我、我会努力看看。」
听真昼怯怯地开口,千岁高兴地哦了一声,眼睛随之闪闪发亮。
「那个,睡前、我会试著打电话给他,聊聊今天发生的事情、有趣的事情或者明天的事情之类的……交谈和分享,我觉得是件好事。」
「很有你的风格呢。」
真昼本人是非常认真地告诉她自己的决定,千岁的笑容却逐渐变得温暖欣慰起来。
「为什么露出那么欣慰的笑脸?」
「就觉得你很可爱嘛。」
「你在取笑我?」
「哪~有~」
「真是的!」
可以确定她那拖长语调的回应和心里想的不一样,因此真昼给了她一个责怪的眼神,但千岁还是带著守护孩子般的温暖笑容轻声说:「真可爱呢。」
那使得真昼心里产生一种难以形容的不自在感,很想拜托她别那样说话。
「真的很可爱啦。恋爱中的女孩子都很可爱,真昼儿你的专情和纯真就显得更加可爱了。」
「……说穿了,还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吗?」
「那是你的错觉,错觉。」
看她嘴上说是错觉,脸上的表情仍是笑嘻嘻地,真昼不禁微微噘起嘴,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之后,真昼与千岁道别,回到家先换了衣服,鼓起干劲走向周的家,决定今晚就试著打晚安电话给他。
如今她已经能心安理得地用备份钥匙开门了。她一走进玄关,听见开门声响的周就从厨房那边探出头来,打招呼说:「你回来了。」
真昼事先有告诉他会稍微晚点回来,也拜托他先煮饭。明明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可是看见他穿著围裙来迎接的模样,还是让真昼一下子愣在原地。
周平常也会在厨房帮忙,自己应该习惯了他穿围裙的模样才对,可是他带著温和的目光迎上前来,还是让她感觉很不好意思。
(……怎么会、像夫妻一样。)
或许是被刚才千岁说的话影响了。
自己连他的女朋友都不是,竟然还会有那种妄想──真昼内心羞愧不已,却慢慢地做出笑脸回应:
「我、我回来了。」
虽然她立刻用表情来掩饰,却没能让语调恢复正常。她掩饰不住动摇而变得沙哑的声音,引起周的疑惑。
「怎么了吗?」
「没、没事,那个,因为很少看到你穿著围裙来迎接,觉得很新鲜。」
「喔,这个啊。毕竟平常都是相反的。你平常也不会这么晚回来吧。」
原以为这个藉口有些牵强,周却轻易地相信了,还轻笑了一下。
「如你所见,我刚才在准备煮饭,然后正好在想要不要去接你比较好。回来的路上有点黑吧?」
说完,周瞥了客厅的时钟一眼,垂下眉梢,真昼则缓缓摇了摇头。
现在过了傍晚六点,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天黑了,但是夜幕还没完全降临。高中生在这个时间回家也很正常。
「路上的人还很多,而且相对地比较亮。要是太阳完全下山,路上看起来不安全的话,我就会搭计程车了。」
「那样也行,不过只要你找我,我就会去接你了,好吗?要记得依靠我啊。」
「那、那样太麻烦你了。」
「不行。我在的时候你大可以利用我这个劳力。虽然不太靠得住就是了。」
「……你很可靠哦。」
「真的吗?」
周似乎认为自己不太靠得住,有些为难地笑著,但是在真昼看来他已经足够可靠了。比自己认识的其他人都要可靠。
而且也看得出来他的身体逐渐变得结实,这大概就是锻炼的成果。
周之前还有些驼背,现在的姿势则有如自信增长的表现般端正多了。虽然会为了和真昼对上视线而稍微弯下腰,但他的眼神是那么温柔、充满了对她的关切,这让真昼感觉心头涌起一股暖意。
「那个,我一直都很依赖你唷。」
「我才是一直依赖你的人吧。这种时候你可以任性一点。」
周的脸上漾起浅笑,手伸到真昼头上温柔地抚摸。那只手看起来比以前更强壮了一些。
他明明不会随意触碰自己,这种时候却摸得很自然。这样的周让真昼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他本人在摸的时候可能没什么自觉,而真昼这个被摸的人则是感到开心又幸福,另一方面也很害羞,烦恼著是不是只有自己太过在意了。
(……这种时候就把我当小孩子。)
可是,她一点都不觉得讨厌。
何止不讨厌,真昼甚至希望他摸久一点,可惜她不好意思主动提出这种要求,只能享受周坦率的身体接触。
她将这份难以言表的感情压抑在胸口,有些埋怨地看向周,周眨了眨眼。
「我刚刚洗过手了。做饭前还会再洗一次。」
「……我不是在担心那种事情,真是的。」
想要正确地表达心意,恐怕是做不到了,真昼也并不想让他知道。
只不过,只有自己心跳加速也不公平,所以她把头抵在周的胸口上磨蹭。
尽管听见他惊慌动摇的声音,真昼却依然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稍微撒娇了一下。那动摇的声音随后变得柔和而宽容,像拿她没办法似的。
真昼知道只有在以自己为对象时,他才会发出那种语气,嘴角自然地翘了起来。
不过,这张满足地眯起眼来的笑脸可不能被人看到,所以她在享受过周的手指安抚后,又摆出从容的表情抬起脸。
周把手放在真昼的头上看著她,脸上微微泛起红晕,清澈的黑色眼睛略微摇晃著,彷佛表现出他的动摇。
那副表情让真昼有些满意地笑了。周这次则是用手爬梳过头发,口中溢出叹息。
「……我回去做饭了。」
──逃走了。
真昼心里这样想,但要是指出这点的话,这次周真的要闹别扭了,所以她什么也没说,正想跟在周身后一起走进厨房,却被他轻轻抓住肩膀拦下来。
「你就在客厅休息吧。」
「……我也可以煮饭唷。」
「今天轮到我煮。你难得有机会放松,就放松到最后好了。我也没有要做什么麻烦的菜色。毕竟平时都是你做给我吃。」
「……你每次都会来帮忙,不是吗?」
「但主要还是你在做,我能帮的很少,付出的劳力也比不过你啊。哎,就交给我当作练习好了。」
周的嗓音平静柔和,带著某种不容拒绝的奇妙强制力。真昼犹豫著仍想反驳,然而周却只是缓缓摇头,不让她进厨房。
「我一个人就让你那么不放心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全都交给你做,我静不下来……」
「那就请你帮忙把饭菜端上桌吧。」
面对完全无意让出厨房的周,真昼只能说了句:「……你啊。」并拍拍他的手臂代替抱怨。周露出有些狡黠的笑容,又一次摸了摸真昼的头。
结果,把全部烹饪工作都交给周的真昼在客厅等待。果不其然,她因为太在意那边的情况,搞得自己心神不宁。
她知道周姑且能做些基本的料理,但会在意的事就是会在意。
她心不在焉地看著电视节目,同时时不时侧耳倾听,或是往那边瞄一眼关注著进展。幸好没出什么大问题,饭菜顺利地端到桌上来了。
等到一半时还有令人垂涎的辛辣香气飘过来,看来周做的是肉酱咖哩。
今天的晚餐是由周来决定菜色,真昼原本就猜想他大概会煮咖哩,但也是在盛饭时才知道是肉酱咖哩。
「我有好好尝过味道了。」
可能是因为真昼盯著不放的关系,周便向她保证说不用担心,这让真昼忍不住笑了出来。又听到他有些赌气地嘀咕:「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后,这次轮到真昼摸摸他的头,然后才就座。
今晚的菜色是简单的肉酱咖哩和沙拉,一眼看上去并没有失败的地方。
只要遵从食谱上面的步骤,周原本就能做出虽然外观看起来不怎么样、但还算好吃的料理,所以真昼并没有太担心。
她瞄了周一眼,周回以微妙地带著期待的眼神。
说起来也许是自夸,但或许是因为真昼总是会做很多好吃的东西,所以周才会在意真昼的评价吧。
有些心神不定的周特别可爱,真昼不由得翘起嘴角。
「……干嘛?」
「没什么。那我开动了。」
真昼带著微笑心想「真是个可爱的人」,双手合十向食物和下厨煮饭的周表示感谢,之后才拿起汤匙。
她能感受到周的视线,一边将他亲手做的肉酱咖哩送入口中,总觉得尝起来有种温柔的味道。
可能是因为两人都不太吃辣,所以做得辣度比较低吧。
尽管多少能吃出香料的风味,整体来说还是温和的家常味道,而这样的味道尝起来正是最美味的。
因为是周亲手做的,这就是最好的调味料了。
「……很好吃唷。」
「是喔,那就好。」
真昼坦率地说出感想后,周大概是放下心了吧,他眯起眼睛,露出放松而柔和的微笑。那模样看在眼里比平时更加稚气可爱,让真昼深深感受到自己真的对他极为迷恋。
看著周也高兴地吃起肉酱咖哩,真昼又吃了一口,然后回想起过去他做的饭菜,感慨地说:「你的烹饪技巧比以前进步了呢。」
周的烹饪技能并没有到无可救药的程度,而是典型地经验不足造成的手拙。
幸好他的味觉正常──不如说托他父母的福,他能敏锐地分辨纤细的味道。何况他还是一个理性看待事物的人,能够理解烹饪流程的意义。
因此,只要累积了足够的经验,自然就能达到平均水准了。
「毕竟看了我妈以前教我的食谱,平时也会帮忙你,假日时自己也会努力做菜。当然会进步了。」
「呵呵,真了不起。」
「不过这次都靠文明的利器啊。调味用的几乎都是市售咖哩块,蔬菜也是用最近买的工具切的。」
周用汤匙戳了戳肉酱咖哩中切得很细的蔬菜,有些歉疚地表示。
文明利器指的应该是前阵子买的便利工具,只要将蔬菜放入盒子里再轻拉几下绳子,就能用里面的刀刃简单地把蔬菜绞碎。
那个是为了节省时间和简化烹饪程序而买的,结果真昼用不到,而是对周更有帮助。
真昼一向秉持有就拿来用的态度,所以想省时间的时候也会用。不管是自己用还是别人用她都不觉得抵触,但周似乎有些耿耿于怀。
「因为有需求,这种工具才会被制造贩卖,所以物尽其用就好了。做出来能吃,味道又好的话,那就没问题了。」
「是这样没错,但我真的领会到擅长使用菜刀的你有多伟大。毕竟用不用和会不会用是两码事,如果会用的话当然最好。不只是烹饪方面,其他事情也是,总不能什么事情都依赖你,要是我以后还是不会做家事,你也会很伤脑筋吧?」
「自己能做到的确是最好的,可是你也有帮忙买东西和做粗重工作之类的,既然我们一起生活,分工合作的效率还是比较好。虽然衣服还是得请你自己洗,但如果有什么不会的事,我们可以一起做,互相扶持著把日子过下去就好了。」
真昼的意思是说她不想要求周做到完美,周却不知怎地僵住了身体,将汤匙落到了咖哩上。
幸好是掉在盘子上,要是落到地上的话,打扫起来也挺麻烦的。
汤匙柄上沾到了一点咖哩,于是真昼抽了张桌上放著的湿纸巾递给周,但是他没有拿过去,而是看著这边。
真昼做出歪著头的动作,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而周的黑色眼眸则四处游移著,好像很为难的样子。
「……没有,那个,嗯,没什么。」
「感觉不像没什么的样子。」
「别管了。喏,先趁热吃吧。」
周好像有什么话想说,但真昼也知道已经不可能问出来了。
尽管她故意摆出不服气的表情,但周只是从她手里接过湿纸巾擦拭汤匙,不愿开口说话。
他默默地吃著肉酱咖哩,不看真昼这边。
吃著应该不怎么辣的肉酱咖哩,周的脸却微微泛红,有些难受地叹了口气。见状,真昼也跟著轻轻叹息,继续吃饭。
结果,吃完饭以后,还是跟平常一样。
跟平常一样一起洗碗,写完作业一起看电视欢笑,然后真昼就回自己家去睡觉了。
虽然还想在周家里多待一会儿,但她必须早点洗漱打理好,为第一次的晚安电话做准备。
当真昼打理完躺上床后,见了自己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
(……感觉自己也太拚了。)
又没打算要视讯通话,却花了比平常更长的时间洗澡,还浪费了很多时间保养头发和护肤;睡衣也是穿有蕾丝装饰的白色丝质(not透明)连身睡裙。这是和千岁一起去逛街的时候被她强烈推荐「周绝对喜欢这种」的款式,真昼自己也很中意。
她能理解女孩子在看不见的地方打扮是很重要的,但这与其说是打扮,感觉简直像穿上了战衣一样。
她不禁扪心自问,只是打个电话而已,这么拚是要干什么?
明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真昼却开著手机的通话画面无法移动。
决定要打电话是可以,但究竟要找什么理由打去呢?
两人都是没事不会相互联络的类型,所以她也想不出理由;而且他们打电话的机会更少,更别提什么晚安电话了。
(虽然决定好要打电话,但万一打扰到他怎么办?)
如果打扰他睡前的准备,或者是吵醒了已经睡著的他,那不是给人添麻烦吗?何况隔天还要上学,打了电话搞不好就害他睡过头或者睡眠不足。
愈是思考,指尖就愈是被犹豫所控制,甚至连通话的触控键都点不下去。
认为周谨慎又晚成的自己,其实也一样胆小。真昼有点想哭,拿著手机翻身倒在床上,烦恼著不知如何是好。
她将手机按在胸口上,喃喃自语地说:「不然还是算了吧。」正想关掉画面时──一阵轻快的旋律响起。
平时难得听见的乐音忽然播放出来,让真昼有一瞬间愣住了,但她很快就发现这是通话拨出的声音,于是慌忙从床上起身。好像是不小心打出去了。
真昼吓了一跳,在匆忙想要挂断之前,手机喇叭就传出了『真昼?』的声音,诧异地叫著她的名字。
声音似乎比几个小时前听到的低沉沙哑一些,他刚才可能已经睡了吧。
真昼心想搞砸了,在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状态下战战兢兢地看向萤幕,上面显示著熟悉的聊天软体图示,以及明显的『通话中』几个字。
『怎么了?你难得这种时候打过来。』
「咦,不、不是,那个……没、没什么。对、对不起,吵醒你了吗……?」
要是不小心吵醒他的话,就表示真昼为了自己的方便而打扰了周的睡眠。
即使周对自己很温柔,一直仗著对方的体贴而撒娇也太任性了。
就算被骂也没办法。真昼咬著嘴唇,然后听到手机对面传来低低的笑声。
『没有,只是准备好要睡,但是没睡著。没什么事你也可以打电话过来啦,只是因为太突然了,吓了我一跳。』
「也、也对。对不起,这么突然……」
没有约好就在睡前打电话,他一定觉得很烦人吧。
真昼为干劲十足的自己感到羞耻,声音也愈来愈小,而周则是用依然平静温和的嗓音低语:『不用那么抱歉。我很高兴能听到你的声音。』这话让真昼更用力地咬紧嘴唇。
(……这种地方太狡猾了。)
周还要多费心安抚自己的烦恼,这点不但让真昼感到抱歉,加上他本人有意无意地说出呵护的话语和声音,一字一句都彷佛充满了爱意,更让她的心脏以不同方式痛了起来。
怦怦的心跳声连自己都能听见,真昼感到既害羞又难为情,一句话也不说,这时她感觉周好像轻笑了一下。
『……你睡不著?』
周用柔和的语气这么问,不是出自于责备,而是单纯为了确认,真昼却一时答不上话来,依旧保持沉默。
自己打电话的理由太过任性,而且还是为了无法明说的那种目的,这教她怎么可能对他解释清楚?
不过,这么晚打电话过去,不给他一个理由也不诚实,所以真昼也很烦恼到底该如何解释。
『我也睡不著,要不要再聊一下?』
正当真昼仍僵硬著,因为太害羞而无法直接坦白时,一道平静安稳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像是要安抚她的紧张。
那道极为温柔的声音没有要求解释。它是如此平静,从中能感受到温暖的心意。
「……好。」
真昼知道自己非常狡猾,但她依然无言以对,只能接受周的好意。
周一定以为她是因为睡不著,心里不安才会打来的吧。
之前梦见了以前的事,在睡梦中发出痛苦呻吟的样子被他看到了──可能也有这个原因。
真昼平静地同意后,周放心地松了口气,然后轻笑著说:
『太好了……我们好像很少像这样隔著电话聊,感觉满新鲜的。』
「是啊。因为平时几乎都在一起,有事直接说就好了。」
『感觉就是因为很近吧。一直待在身边,所以都是当面说的……这样感觉怪难为情的。』
「……嗯。」
明明就住在隔壁,平时也都陪伴在彼此身旁,然而光是通过电话交谈,顿时就显得这段时间特别了起来。
喇叭里传来混入了微微笑意的呼吸声,让真昼产生一种身上发痒的错觉,彷佛那道呼吸缓缓沿著自己的皮肤吹拂过一般。
感觉很舒适,又有一点急不可耐。
真昼在床上躺下,稍微扭动身子调整舒服的姿势,同时竖起耳朵倾听。这时,电话另一头的周开口说:『对了。』像是找到了话题。
『刚忘了问你,今天你是跟千岁去玩了?』
「对。不过也只是去咖啡厅说说话而已。」
『不错啊。可以好好放松。玩得开心吗?』
「嗯。和千岁在一起会被她影响,我也会变得有精神。」
『这样啊,你开心就好。你们两个玩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也没做什么特别的。去咖啡厅喝喝茶,去逛街买买衣服首饰,或者看电影之类的……还满普通的。」
『哦,我还以为千岁会带你到处跑。』
「被千岁同学听到的话,她会说你很没礼貌哦?」
因为千岁是那种很活跃的形象,所以周才觉得她的行动范围很广吧。
千岁的确喜欢户外活动,会出外远行到很多地方,但她也不会硬带著真昼一起去,而且她去玩的地方也多是一般高中女生会去的范畴。
在认识千岁之前,真昼很少出去玩,所以能有人愿意像这样带她出去玩,是非常值得感谢的事。
『那家伙偶尔还会有一些我不会去的地方的资讯和门路,我有点怕你会被带到陌生的地方。』
「她有时候的确会带我去不认识的地方,不过那些地方都很安全,而且也很有趣喔。上次她就带我去可以徒手攀岩的地方。攀岩我真的没玩过,但是还满开心的。」
『攀岩啊。以前我在老家被我妈带去玩过,结果怎么爬都爬不上去。我是觉得我应该没到运动白痴的程度吧。』
「呵呵,现在说不定就会爬了唷。你都那么努力锻炼了。」
『要是有稍微变强壮一点就好了。下次你带我去那个攀岩馆看看。』
「……好。」
真昼顺势就点头答应,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仔细想想,刚才周是在邀请自己一起出门吧。他的态度很自然,没有特别逞强的样子。
(……会不会、变成约会呢?)
如果只是想去那个攀岩馆,问千岁在哪里就可以了。既然周是拜托她带路的话,就可以理解为他是想跟自己一起去吧。
千岁大概会提出「去的地方太没有情调」的质疑,可是对于周的邀请,真昼的嘴边自然地勾起一道弧线。
「能和你出门,我很高兴。」
真昼坦率地说出自己的心情,笑得满足地眯起眼来,不管怎么努力都撑不住表情。
她衷心为周不在面前感到庆幸,可不能被他看见自己这么轻易就放松下来的表情。
可以和喜欢的人两个人出门,真昼高兴得在床上滚来滚去。
光是这样,她就很庆幸自己打了这通电话。会感到这么快乐且放松,自己也许还满单纯的。
开始通话后仍残留的些微紧张情绪已经消失了,或许是感到安心的缘故,睡意反而一下子涌了上来。
因为觉得很幸福,才唤起了睡意,好让自己能沉浸在这种感觉中更久一点。
真昼发现自己的眼皮已经有些睁不开,无声地笑了起来。这时,手机另一头传来一句低语:『……那个啊。』
『有件事情我挺在意的,可以问一下吗?』
「……在意的事?」
真昼不知他突然想问什么,抵抗著缓缓到来的倦意回应道,便听见他有些犹豫的声音接著说:
『那个,你今天、说那些话时是带著什么意思?就是、互相扶持著把日子过下去的部分。』
那个比平时更支吾其词的声音这么问,于是真昼想了想,缓缓轻启唇瓣。
「……我总是、和你在一起,对吧?像这样、一直……在一起的话,互相帮忙做对方不会做的事情,过生活、应该更有效率……」
不必多说,让有能力的人去做他能做的事情,当然会更有效率。
要是真昼试著去做体力活,就要花很多时间,也可能还是有凭女性的身体能力做不到的事情。
而若是让周做饭,可能就会浪费材料,也要花更多时间。
既然有两个人,能够各自分担擅长的领域节省人力,这样做当然就更合适了。
由于意识迷迷糊糊的,真昼回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周也用略微含糊的声音喃喃道:『……哎,是这样没错,但我想问的不是那个。』
那是想问什么呢……?真昼咽了口唾沫代替询问,却没有从周那边得到回应。
『算了……要是追问正确的含义,我大概会死吧。』
「……为什么……?」
『没什么。你不用在意,也请不要问了。』
被他用自己擅长的敬语回绝,就明确表示他不会再回答更多了。
事已至此,即使再怎么追问,周也几乎不会再开口,所以最好还是不要纠缠不休。大多数时候他都会打马虎眼,然后反过来安抚真昼。
『先不用管我的事了……真昼,你想睡了吧?』
周大概是从声音里察觉到真昼快要败给睡意了。
『那差不多该挂……』
「……不要。再、多聊一下……」
真昼也知道这种行为很孩子气,但她还想再听听周的声音。
毕竟几乎没有这样的机会。
竟然有这种机会,可以如此专注在周的声音上,在他的声音里入睡。
真昼试著靠逐渐融化的理性阻止任性的想法,可是周一句温柔的『好吧。』便将一切犹豫都抹消了。
对方的允许让真昼放下心来。她将手放在充满了温暖的胸口上,并将注意力转移到放床单上的手机上。
「……你的声音、让人安心,听起来、很舒服。」
『我好像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
「是、吗……?声音很柔和,感觉轻飘飘的。」
清澈迷人的嗓音不会过于低沉,听起来是如此平稳,柔和得甚至有些甜美动听。
那样的声音混著呼吸在耳边对自己温柔低语,就感觉力气好像从体内慢慢被吸走似的。
这种感觉不会令人不快,反而很舒服。
除了自己以外无人能听闻、只对自己诉说的声音很温暖,将真昼缓缓引入充满幸福的睡梦海洋中。
随著声音渗入体内,使她产生了身体轻飘飘地浮起来的感觉。
(……还想、多听一点。)
想要听那个声音多呼唤自己的名字。
『……有那么好听?』
「你、的、声音……我非常、喜欢。想要你、多叫、名字……」
最喜欢他叫自己的名字了。
这个在与周相遇之前,从未有人叫过的名字。
双亲明明一点都不爱孩子,唯有名字却是从他们名字里的朝与夜之间取的,真昼并不喜欢。
但是,自从遇到周并喜欢上他之后,她也开始喜欢自己的名字了。
她特别喜欢周单纯叫她真昼这个名字,而不是把她当作天使或者是椎名家的人。
像这样听著耳边的低语,真昼便感到满足。
心情也变得温暖、幸福起来。
当真昼带著轻飘飘浮动不定的思维要求周呼唤她的名字,随即听见电话另一头传来类似屏住气息、又像是没能顺利吞咽的声响,令她感到疑惑不解。
『真昼你啊……』
周叫了她的名字,声音听上去欲言又止,而真昼仍不明所以地闭上眼睛。
她知道,这么做就能专注倾听他的声音了。
真昼带著沉浸在幸福感中的平稳心情,将意识集中在听觉上,随后听见如同叹气的低微呼吸声。
『……算了,别在意。』
他话说到一半,又停下来不再开口,喇叭里只剩下细微的呼吸声。
就连那规律的声响都让真昼感到欣喜。她的喉头发出低响,放任自己飘荡在惬意的沉默中,甚至放弃捕捉轻轻摇摆的思绪。
迷迷糊糊地,她彷佛事不关己地理解到,自己的思考比刚才变得更加浮动不定。
『真昼。』
在短暂的、对真昼来说却又感觉漫长的沉默过后,又传来周谨慎且轻微到几乎被气息盖过的声音,好像在确认什么一样。
真昼心想必须回答才行。她试著张口说话,但可说是安宁的倦怠感却不允许声音形成词语从口中发出来。
周听见她光是从喉头发出微弱沙哑的声音就已经竭尽全力,轻笑著叹了口气。
『……晚安,真昼。』
比刚才更温柔甜蜜的声音缓缓搔动耳朵,真昼再也抵挡不住汹涌的睡意,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傍晚,真昼和往常一样放学回来,洗漱打理好之后来到周的家里时,便发现自己面对的是有点不高兴的周。
他就在客厅前的走廊上板著脸堵她。
「我说,睡觉前还是少打电话比较好吧。」
他在学校时就是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但真昼也不可能当众过去搭话,所以才想等两人独处时再问清楚……没想到他居然会抱怨,让真昼听了不禁垂下眉梢。
(难道我昨天对他说错了什么……?还是他在气明明是我打的电话,自己却先睡著了……?)
虽然昨晚打了电话,可是话讲到一半的时候睡意袭来,记忆也因此变得模糊。
由于她当时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不太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也许是说了些会惹人反感的话吧。
她想相信自己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可是一看到周不悦的眼神,也让她愈来愈没有自信了。
「我、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也不是那样。我只是觉得,要是你半睡半醒的样子让人看见或听见的话,在各种意义上都很糟糕。」
周用僵硬的口吻非常严肃地予以提醒,真昼听了还以为自己一定是说了很过分的话,因此心中愈发歉疚。
「是我说了不堪入耳的话吧。」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你太松懈了,被别人听到会很不妙。」
「……松懈?」
「总之,不行。这样不好。」
「……对你说也不行吗?你不喜欢的话……」
「也不是不喜欢,但就是不行,尤其是对我说最不行。对心脏不好,真的,在各方面都很煎熬。」
「煎熬?」
「别问了。」
真昼对坚决不肯说明理由的周投以不满的眼神,可是周依然没有让步,还是坚持「反正就是不行」。毫无进展的对话终于让真昼忍不住轻轻握拳打在他手臂上,藉以表达不满。
感觉周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瞒著她,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真昼怀著不安的心情,还是很怀疑自己顺口说了奇怪的话。当她进一步向周要求解释时,周为难地垂下眉梢,然后明显地叹了口气。
一想到这声叹气是缘于无奈,真昼的身体不禁颤抖起来。见状,周轻轻地伸出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如同抚摸般轻轻拨开真昼颊边的头发,使她的耳朵接触到空气。
接著,周微微弯下腰,以缓慢的动作将脸凑上前,对著不再有阻隔的耳朵开口:
「真昼。听好了,我说不行……听到没?」
那声像是在安抚,却不容反抗,温柔却性感低沉的嗓音接触到耳朵后,真昼感受到一股奇怪的麻痹感有如抚摸般窜过背脊,令她汗毛直竖,她不禁从口中发出「哇呀!?」的惊呼声。
流窜过身体的与其说是寒气,更像是莫名其妙的酥麻快感。
一听见那几乎将身体的力气抽乾的声音,真昼就像是由体内核心开始融化般一下子瘫软。当她差点往后跌坐在地上时,便被立刻伸出手的周揽在怀里,结果就这样扑向他的胸口。
她的嘴一张一合地动著,却没能发出声音。
(那声音、怎么……)
自己和周都发出了不能让其他人听到的声音。
「不能让其他人听见」的意思是指真昼的声音太丢脸,而周的是──
「……你还好吧?」
周用担心的声音问道,抱起全身瘫软无力的真昼,搬起她的身体,使不出力气的真昼就这么被搬到了沙发上。
看见周的动作比以前更加轻巧,让真昼在内心的某个角落佩服地感叹:「真的是变了很多呢。」脑海中也在擅自回味著刚才的声音,使得那佩服的情绪全变成了胸中的怦然心动和刺痛。
「你耳朵超敏感的。」
当真昼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猛烈跳动著时,周看著她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昼则慌张地抓住了坐在身旁的他的衣襬。
「不、不是的!这是因为你的声音太……!」
「声音?」
「……非常、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真昼以不悦的目光抬眼看著身边的周,表达「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发出那种性感的声音了?」的质疑,周则瞪圆眼睛愣了一下,然后夸张地叹了口气。
「……虽然种类不同,但我昨天也感受到了那样的心情,所以是彼此彼此吧。」
「咦?」
「总之,不行。知道了吗?」
在真昼问清楚之前,肩膀就被轻轻抓住,这次周只是用温柔的语气,像在哄孩子一样,直视著自己的双眼再三叮嘱,因此真昼也只能老实地点头答应。
如果她说不愿意的话,恐怕他还会趁机在耳边悄声呢喃直到自己点头为止。
真昼也不想再被自己难以理解的感觉所支配,所以现在最好还是老实放弃吧。
之后当她再用不满的眼神看向周时,他就会一本正经地把手放到真昼的耳朵旁边当作牵制,让真昼明白不再提起这个话题才能明哲保身,因此最后也闭上嘴巴。
(……总觉得,好像只有我自己很在意。)
明明想让周也更在意自己,所以才会像这样接近他或是打电话,结果却只有她更强烈地意识到周。
追求作战进行到一半时,就已经变成真昼单方面地对周心跳加速的情况,她还暴露了自己失去冷静的模样,所以可以说计画失败了吧。
就是进展得不顺利呢──尽管心里这么想,但不能否认的是,她因为能够知道平时无从眼见耳闻的周的另一面而感到满足,还能够在睡前听著周的声音而幸福入睡。比起双方太过在意彼此导致关系变得尴尬,这样或许更好。
「……感觉有一点遗憾。」
真昼这么喃喃自语之后便闭上了嘴,以忍受压抑那份仍轻微残留的羞耻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