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tsc1206
翻译:tsc1206
校对:tsc1206
润色:tsc1206
笔尖抚过纸张,发出「喀喀喀」这般有些坚硬的声响,同时用文字将洁白的纸张填满。
真昼纤细的手中握着细长的圆珠笔,在一本厚厚册子的其中一页上,用黑色的墨水排列出一个个文字。周尽量不去看她写的内容,只是望着身旁的她默默写字的模样。
每次他们用完晚餐、洗完碗盘后就会一起坐着放松,但他们其实没有那么常卿卿我我。不知该笑还是不该笑,不只班上同学,连树都误会了:别人似乎都以为周跟真昼会成天打情骂俏。
实际上,如果他们各自都有事情,他们就会去忙自己的,并不会那么常一起做事或增进感情。尽管他们身处同一个空间,他们却都会沉浸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中,消磨安稳的时光。
今天也不例外,真昼占据周身旁的位置,安静地一个人写东西。
虽说彼此是情侣,但偷看对方写的内容也很不礼貌,所以周不打算偷看,不过他大概知道真昼在写什么。她以前曾写过食谱和评价的汇总,只是她这次并不是使用那本笔记本。
周瞥了一眼,发现那是一本皮革封面的册子。
「你在写什么?」
虽然周觉得打扰真昼挺不好意思的,但因为她写字时实在太安静了,令周忍不住在意起来,于是出声问道。真昼立刻抬起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接着她看到周的视线在她手边徘徊,「噢噢,」她恍然大悟似地说道:
「我在写日记……应该可以这么说吧。我想趁还没忘记的时候,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
「原来如此。不知该说你认真,还是诚实呢。」
周还以为真昼在写什么,原来是日记。听她这么一说,周的确觉得手边这本册子的外观挺像日记的。
这本日记没有女高中生会喜欢的那种可爱或漂亮的外观,看起来反倒朴实又耐用,可说很有真昼的风格。
或许是因为她爱惜使用,日记本没有明显的使用痕迹,但看起来它还是用了蛮长一段时间。至少不是最近才开始使用的。
「你每天都会写吗?」
「不,倒没有那么频繁,只是碰到特别的事情时才会写。应该说我从小就有这样的习惯……」
「这样很好啊,只要把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之后回忆的时候就会发现:『啊,原来还有发生过这种事喔?』。」
「只是不管好事坏事都会回想起来。」
虽然不到日记的程度,但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记下来,周也会用手机的备忘录APP简单记录。事后回想起来,就会发现这些记录有帮到他──因为他曾经有过这样的经验。
「不过,我觉得这种方式很适合用来整理情绪和信息。只要记录在这上面,一看到就能马上想起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有写到和你相遇……应该说第一次交谈时的事情喔?」
「我投『这家伙是怎样?』一票。」
周和真昼在相识之后的第一次交谈,是在他把伞交给真昼的那一天。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他既冷淡,态度又差,给人的第一印象绝对好不到哪去──周自己都这么认为了,在真昼眼里,周给她的印象想必更糟。
说起来,尽管真昼本人没怎么提过,但那天她遭受母亲的冷嘲热讽,结果就是她一个人待在那座公园里。内心都受伤了,跟自己说话的人态度又那么冷淡,心情当然会更恶劣。
早知如此,当时的态度再友善点就好了──周越是回想就越后悔。不过当事人看到周的表情,却觉得有趣地笑了。
「呵呵,我不否认,但我当时的心情其实没那么糟。大部分是因为我被你吓到,再说我在学校见到你时,就隐约知道你很冷淡。而且我看得出来,你给我伞不是出于什么可疑的企图。」
「那就好了,是吧?」
「嗯。应该说正因为你那种态度,我才会得救……不认识的人突然对你这么温柔,你不觉得反而很可怕吗?我也很害怕被陌生人追根究柢。」
「嗯,这倒是啦。」
对当时的真昼而言,其他人都不能轻易相信才对。正因为她理解自己的价值和立场,她更要划出一定的界线,如此才能让自己不受任何人干涉。
「就结果来说,凭你那种态度,就算跟你扯上关系也不会有事,这也成了我们后来积累信赖的基础,所以也不算坏事。」
「那就好,不过我当时的态度和口吻太糟,我现在还是有点后悔。」
周不禁反省起自己也觉得冷淡的态度,真昼却只是感到有趣地笑着。
「因为那时你蛮不在乎的表情和冷漠的态度很明显嘛。」
「非常抱歉。」
「我没有在责备你就是了。」
真昼优雅地用手掩着嘴,发出仿佛低语般轻柔的笑声。周见状赏了真昼一个白眼,此举却只是让她笑得更厉害,无法忍受的周只得把脸转向一旁。
尽管真昼还在笑着,但她没有再继续捉弄周了。
当时感到难受的人是真昼,所以她这点程度的捉弄并不算什么,但无论如何,被捉弄都不会让人觉得有意思。
周轻轻叹了口气,接着摆出若无其事的表情,用指尖抚了抚真昼的后背当成报复,他顿时发现真昼的身体抖了一下。
不过真昼似乎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只是拍了一下周的大腿当作回敬。
真昼就这样让笔继续在日记本上滑动;她说不定会把刚才的事情写上去。
要是她写了那些怪怪的事情,之后她可能会捉弄周说「你看,之前还发生过这种事呢~」,周对此感到心情复杂,但他也没有阻止的权力,于是他闭上嘴巴,看着真昼愉快地在日记本上书写的模样。
她并不是每天都有写,也不是每次都把一整页写满,再加上老化蛮严重的皮革装订,从这些地方就能看出来,她应该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写了吧。
由消耗了大约三分之二的页数可以想见,她应该已经记录了好多年。这本日记一路陪着真昼的成长至今。
「你很在意吗?」
周不去看真昼写的内容,只是注视着她写字的样子。这时她似乎注意到了周的视线,于是歪着头问道。
「唔~说不在意是骗人的,不过那应该是你至今留下的回忆和感情吧。其中肯定会有美好的事物,也会有不堪回首的过往。如果你不想让我看,我也不会强求。」
周也觉得自己的独占欲有些强烈,但他不能光凭这种想法就去束缚对方。
以自己的感情为优先而伤害对方不是他的本意,况且他也不认为什么事情都知道会对他比较好。不该说的事情就不要说,坦白与否是由真昼决定,选择权并不在于周。
「你应该也有事情不想让我知道,再说我觉得偷看也不好……因为你是我女朋友,我就想要追根究柢──我可没有这么不识趣、粗神经。毕竟每个人都有一、两件想隐瞒的事情嘛。」
「你太懂事了,偶尔会让我觉得很困扰。」
「我说啊……」
真昼不知为何对周感到傻眼,这让周有些困惑,但他也知道真昼的傻眼并非出自轻蔑,而比较像是赞赏,所以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不是你本人,所以我不该什么都知道,不知道也没关系。毕竟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和空间。」
「呵呵,我知道啦……我只是在想,你难道不会好奇吗?」
「……我没有偷看的打算。只要你把想让我知道的事告诉我就好。」
只要真昼把她想分享的事情说出来就够了──周表现出这般尊重她意志的态度,真昼则是「唔~」地沉吟了一声,开始翻起日记本。
「你问我想告诉你什么,我有点难说耶。」
真昼用纤细的手指翻阅记载着自己人生的纸张,可以看到上面的文字比现在还要稚气、有些圆圆的,这些页数随后又被翻过去而看不见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有趣的内容。与其称之为日记,不如说是单纯的纪录或报告书还比较贴切。我大概是到中学的时候,才开始写起像是日记的东西。当时我的精神方面还不够成熟,所以每次发生讨厌的事情时,我都不会就这样算了,而是在日记上表达我的不满。」
「如果你这样叫做不成熟,那实际宣泄出来的人岂不就变成小婴儿了?」
「因为压抑不住激动的情绪,所以希望别人可以讨自己欢心──当你宣泄出来的时候,你也无从否认自己有这些孩子气的想法了吧?」
「你讲得还真直白,不过也对……我会注意的。」
「你怎么有点消沉?」
「没有,我只是觉得自己也有可能是这样。」
周不是那种容易生气的人,再者他本来就不会和别人扯上关系,甚至到了敬而远之的地步,因此他或许只是没发现,自己可能会对别人发脾气。
这种事情往往不会由自己发现,所以周认为只要再多留意一点,这些经验就能成为过去与未来的教训,但真昼看起来好像在沉思些什么。
「……你真爱撒娇呢,好乖好乖。」
「一点都不乖!」
「有一半是开玩笑。」
「一半喔……」
「不,我只是没看过那样的你,我想一定很可爱。」
「不管怎么想,迁怒就是一种精神虐待,完全不会觉得很可爱才对……」
说起来,周光是想象自己耍赖、向真昼发脾气的模样就觉得想吐。如果是小孩子还能说可爱,但周只有外表多少有些稚气,基本与成熟的大人相去不远。
谁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人因为诸事不顺,就朝着其他人大吼大叫。真昼单纯只想看看周发泄情绪的模样,并不会肯定他幼稚的举止。
「算了,先不说这个,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对别人乱发脾气。因为你有自责的倾向,不知不觉间就会开始自卑,还会自顾自地消沉下去。」
「唔。」
「毕竟你是那种碰到事情就会怪罪自己,因而一蹶不振的人嘛。即使错的完全是对方,你基本上还是会对自己的缺点耿耿于怀。」
「……很少碰到百分之百错在对方的情况吧。」
真昼说得对。真要说的话,周会认为原因出在自己身上,尽管不至于退缩,但还是会乖乖听对方的。
「就算没有百分之百,九成九也是对方不好喔?」
「话是这么说没错。」
「我也是这样的人,不过我觉得我会比你干脆。我会反省自己的行为,但也会客观判断自己是否有责任,不会做出超乎必要的道歉和反省。因为我不想让自责的念头压垮自己。」
正因为真昼的处世态度如此干脆果断,她才会有这样的言行举止。这让周感到非常羡慕。
「不过,以前的我处理情绪的方式不太高明,也一点都不可爱。那时我待人接物的手段比现在笨拙得多,我都觉得当时的我好不成熟。」
「一点都不可爱,是吧?」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怀疑我?」
「可爱的聚合体有什么好怀疑的?」
真昼自己似乎没有自觉,但她的言行举止可爱到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在周看来,他只会觉得「你现在是在说什么?」。
天使的言行出自于她本人的意图,因此她觉得别人评价她漂亮或端庄也是理所当然,然而她与全无心理准备的周独处时,都会下意识地表现出平凡的一面。
尽管她偶尔会做出某人怂恿、煽动她去做的行为,但除此之外她都会展现出不加修饰的模样。
在其他人眼中无疑是刻意为之的可爱举止或遣词用字,对她本人而言都是下意识的动作,这点着实让周感到害怕。
「是谁说我不可爱的?」
「错在当时的我有眼无珠。」
那时候真的很抱歉,自己说得太过火了──周如此反省自己。听真昼这么点破,周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就像你说的,我觉得当时的我一点都不可爱。」
「如果现在的我看到当时的你,应该会觉得很可爱。」
「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就算不是这样,我也觉得很可爱。就像刺猬一样。」
真昼戴上天使的面具,不信任任何人,委婉地拉开自己和其他人的距离。从如今已经知道实情的周看来,她的姿态就像一只长了无数尖刺的刺猬。
天使模式是她为了保护自己而采取的处世之道,所以周不打算说三道四,但看到现在的真昼疏于防备又娇羞的模样,周甚至怀疑这两种面貌的她是不是同一个人。
周并没有取笑她的意思,反而觉得真昼可爱得令他欣慰,于是放松了嘴角。然而,真昼反而往脸颊上施力并鼓出空气,看起来就像吹起了一颗气球。
这种有点稚嫩的动作实在太可爱了,周不禁补上一句「现在应该是松鼠吧」,接着就有一道小巧的手刀飞到他的侧腹上。
她不停表达不满的模样还是好惹人怜爱。
而且周知道她只有面对自己时才会这样,因此更觉得她可爱了。
「……哎,结果你变成比刚认识时更坦率、更爱撒娇、怕寂寞的小猫了呢。」
「……是因为『没办法』装下去了吧?」
「是『没有』装了。」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不需要」再装模作样了。
真昼不需要在周面前涂脂抹粉。正因为她相信周接受了真正的自己,才会展现她柔和的那一面。
这份信赖和倾注而来的爱意,最让周感到高兴。
「……在你面前不装也没关系。」
「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在装了。」
「还真是不好意思呢。」
「抱歉。」
「……为了表示歉意,你可以摸摸我的头喔?」
真昼满怀期待地探出脑袋,让周差点笑出了声,他用手掌触摸她柔软的头发。
保养得宜的亚麻色绸缎非常柔顺,手指只是稍微在发丝中间滑动一下,就可以毫无阻碍地通过,周围还随之飘散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清爽香气。
周仔细用手指梳理真昼从肩膀滑落的头发,让真昼不满的表情逐渐染上幸福的色彩。
「大小姐,这样可以吗?」
「很好。」
如真昼所说,她毫不掩饰满足的表情,周会因此产生她长出尾巴、不停摇晃的幻觉应该也不足为奇。
「该说你是猫还是狗呢?」
「你说了什么吗?」
「我什么都没说。」
要是说得太过火,可能又会惹她不高兴,于是周把话吞了回去,并摸了摸乖乖撒娇的真昼脑袋。
真昼姑且当作没听到,她的喉咙发出呼噜噜的声音,接受周的摸头,同时轻轻靠到周的身上。
她强调自己的手上还拿着日记本。
「你不继续写吗?」
「……等你摸完之后,我就要在上面写你把我当成动物来对待。」
「你之后再看会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问题行为吧?」
「呵呵,如果我不记得了,到时我再问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真昼或许已经决定好要写什么了,她翻开日记本,手指轻轻描着方才写到一半的地方。
「我想要创造各式各样的回忆。就像这本从以前写到现在的日记一样,我希望那些过往都能成为自己的养分。」
真昼又继续翻起纸页回忆过去,她怀念地眯起眼睛,凝视着由略显劣化、微微褪色的墨水所构成的文字。
「……这样我就能知道,在我和你在一起之前,我从来没有像现在如此充实过。」
她并没有感到后悔或不满,也没有显露难受的情绪,只是像回想起来似地,以怀念的眼神与柔和的声音这么说道。接着她翻到很久以前就写完的某一页,静静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