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伤脑筋唉。」
现在已经夜深人静,两个孩子正各自在卧室和客房里休息。
志保子在家里解决最后一点工作后便走进客厅,语带叹息地喃喃说道。修斗则在思索着是什么让妻子感到困扰。
「是在说工作的事吗?交货期限太乱来之类的?」
「啊,不是不是,我是说周之前的那件事。」
修斗一听到「周之前的那件事」,就马上明白了志保子正在烦恼什么。
「你是指东城家的小孩吗?」
「是啊,他好像又来找麻烦了。该说他是上高中之后就自暴自弃了吗?有认识的太太告诉我,他越来越不服管教了。」
周与真昼上次去外面散步时,不巧碰到了害周必须离乡背井的契机──也就是那个少年。这是周自己告诉修斗的。
那次重逢真的只是偶然中的偶然吧。修斗实在不认为周会主动去见东城。如果是东城听说周回老家,因此前去和他接触,倒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既然周已经跨越了这道坎,那我们也没什么好插嘴的。东城应该没有对他们做出什么很过分的行为,要是真的有,周和椎名同学的态度应该会更明显。」
如果不窥探他们俩的内心,修斗也不会知道事情的全貌,但至少他看不出周有受到伤害。也就是说,和东城接触对周来说就只是那么一点小事而已。
凭真昼的个性,如果周正为此苦恼,她一定会露出悲痛的表情,也会暗中向修斗报告,所以修斗认为这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来他的伤口完全痊愈了。)
修斗知道周在那时有多么消沉,因此他觉得很感慨。
在儿子遭到利用、背叛之后,班上同学还在东城等人的带领下孤立他,这让周在当时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修斗和志保子都很后悔自己没有察觉东城的内在,也没有留心他对周遭的态度。
他们对周投注了许多爱情,让他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也因为这样,他们不小心让周成为了一个坦率、纯真又不懂怀疑别人的小孩。
等到周受挫的时候,修斗才明白,相较于投注纯粹的爱情,适当的压力更能让人成长。
(不过以结果来说,这样的他也已经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了。)
当时的挫折成为周的养分,最终形塑出现在的他,因此这一切也不全是坏事──虽然修斗现在可以这么想,但这些全都是结果论。对那时的修斗与志保子来说,他们真的是担心得不得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身为父母还是会担心。」
虽然志保子平时爱开儿子玩笑,但她其实是最担心儿子的人。修斗摸了摸她的头,朝走廊瞥了一眼,又立刻对志保子投以笑容。
「既然他靠自己克服了过去的牵挂,那我也没什么意见了。」
「修斗你在这种地方就是很直接呢。」
「与其说直接,不如说我很相信他。」
「在我来看,如果可爱的独生子嚎啕大哭,我当妈妈的一定要想办法解决!这样。」
「要是周听到了,他肯定会反驳你『我才没哭!』。而且他大概不会拜托你吧。」
「不过要是他哭了,也有真昼妹妹安慰他,所以他大概已经不需要妈妈了,呜呜。」
「该哭的点不是这里吧?」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虽然志保子可爱地假哭了起来,但修斗知道她是真的很担心周,便继续摸她的头安抚她。
她似乎还没把东城的事情说完,即使修斗正在安抚她,也能感觉到她隐约散发出粗暴的气息。
「话说回来,东城家那边也很辛苦啊。我看他父母蛮艰难的。」
「是啊。虽然我们没有义务关心他们,但我们了解得还是有些太晚了。听说他们家儿子上国中之后,脾气就变得很粗暴。」
因为东城和周的那件事情,修斗自己做了一些调查,他发现东城升上国中之后就开始和那些猪朋狗友鬼混,价值观的天平也偏差得越来越严重。
修斗也暗中得知了他的家庭环境。
尽管志保子称东城的父母为好人,但在修斗眼里,这样的评价有点令他怀疑。
的确,东城的父母为人和善,人品高尚。修斗也知道他们是一对有礼貌、诚实又善良的夫妻。
只不过,修斗明白那是他们面对外人时才会呈现出来的表象。
只要见过东城的父亲就能明白,他们为了装出清廉正直的模样,把扭曲的部分全部集中到儿子身上去了。
修斗家里也有类似的状况:他和志保子把某种扭曲,又或者是纯粹的爱情灌注给周,尽管并非出于恶意,却还是让周产生了心理阴影。这些问题他们也很难交代清楚,但看到东城的家庭,修斗再次体会到教育小孩有多么困难。
「叛逆期很难熬啊。周不怎么叛逆,反倒让我担心起来了。」
「他以前是有一点点叛逆,但当时也没有工夫管那些。」
「时机真的很糟,偏偏在多愁善感的时期遇到那种事……」
「他太乖了,害我都开始担心。我原本还很期待他骂我『臭老爸!』的说。」
如果周进入了叛逆期,修斗也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但周原本就是个乖小孩,不但不怎么叛逆,反而还心地善良,这让修斗觉得有些扫兴。
「你期待的点不太对吧。」
「哎,因为我自己就是那样,所以要是被周痛骂,我就可以感慨自己以前也有那样的时期了。」
「……你爸爸有说过,你是到在高中毕业升大学的时候才安份下来的。」
「啊哈哈。不过我也没做什么危害别人的事喔?顶多也就跟朋友一起耍耍蠢而已。这点判断力我还是有的。」
这番话听起来有点像在讽刺刚才话题的中心人物,但修斗并不是故意的。
不过,志保子似乎也因此想起了这件事,修斗见妻子轻轻叹了口气,有点后悔自己搞砸了。
「看来东城同学的儿子果然没变。」
「应该吧。从周和椎名同学的表情来看,感觉东城也和以前一样。不过我觉得他反而会因为周变太多而吓到呢。」
「哎,毕竟周真的变了嘛。」
一说到周是否改变,修斗和志保子都点头同意。
当他们相信周的伤口会痊愈而送他离开时,周还极为内向、讨厌别人、态度粗鲁,一副不想让他人靠近的冷淡口吻,但看看现在回来的他,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
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柔和与沉着,发自内心的自信使他容光焕发。修斗很难相信约一年半前的周会流露出这种气息。
修斗的确担心了颇长一段时间,不过看到周的伤痕已经治愈,走路也抬头挺胸,修斗可以拍胸脯保证不需要再担心他了。
「看他往好的方向转变,我总算可以放心了。我本来还担心他离开父母会不会有问题,但看来我们放手是正确的。」
「是啊,要是一直待在父母的庇荫下,有些地方终究得不到成长,他不在我们身边还能自我超越,我看了也很高兴。」
「呵呵,就契机确实是真昼妹妹这点来看,周不愧是藤宫家的人。」
「毕竟爱情是可以让人改头换面的催化剂嘛。」
「要是没有个像样的契机,人就不会变呢。」
很少有人能不靠任何原动力,自发去做出改变。因为某些契机让自己开始改变的人还比较多。
在周的情况下,他的契机就是真昼。只是这样罢了。
「幸好他有早点克服难关……不过,我很担心东城家的小孩会不会死缠烂打。你想,周不是反被他怨恨吗?」
「毕竟有物理上的距离,我其实不怎么担心。再说,凭东城的思考能力,就算他走错路,大概也不会做出最坏的选择。他应该没有胆量跨越不该跨越的界线。不管是好是坏,正因为他是个胆小鬼,他才会有逞强的那一面。」
「你这话不但辛辣,还莫名有把握呢。」
「这是我经过一定程度的调查,确认过现况后才做出的判断。」
「……动作真快。」
面对志保子惊呆的眼神,修斗回以微笑。
当时修斗已经调查过东城,对于造成他现在的言行举止和态度的理由,也有一定的了解。
从当时到现在的家庭环境,从父母的工作到教育孩子的环境,修斗把能调查的东西都调查过了,再以此做出判断。
尽管东城的个性的确没有改变,维持着国中的精神状态进入高中,但终究只是停留在小屁孩的范围。
他在避免触犯法律的同时发泄平时的郁闷,因此并没有违反父母灌输给他的、名为「正直」的教导,没有跨越那条最终防线。至少就修斗看来是这样。
「有人想伤害我儿子,我不可能不去调查对方的言行和生活态度吧?只要有人脉能依靠,我都不会吝惜。他现在的老师和邻居之中有我认识的人,所以就请他们帮忙啰。」
「你动作会不会太快了?」
「如果动作快点,之后的选择也会更多吧?」
与其错失先机,不如先发制人。等到有事情发生才想要调查就太晚了。如果能防范未然,那当然是先采取行动更好。
「东城已经处于激烈叛逆期的最大极限,他的父母却还想再控制他,此举反而让他爆发出来。就只是这样而已。」
东城和父母反目成仇,虽然郁闷,却也无法彻底学坏。
他的现况就是这样。
「嗯,说起来……周就算毕业了,大概也没打算回来这里。毕竟他都预定在那边上大学了。我没有告诉别人他去念哪间高中,你应该也只说他去了其他县市而已吧?」
「嗯,以防万一嘛。」
「等他大学毕业,开始工作之后,就会更难找到他了。而且我也很怀疑东城有没有办法靠执着追到那种地步。」
如果东城彻底误入歧途,修斗应该也会提高警觉,但东城只是停留在勉强不越界的范围。再说他应该也很清楚,就算执着于周也无济于事。
因为周的眼里已经没有他了。
「而且……」
「而且?」
「不会有下一次。」
万一东城之后又想加害于周,修斗理所当然会采取相应的措施。
修斗原谅了东城一次,他不会再原谅第二次。
不管东城有怎么样的背景、怎么样的理由,修斗都不会给自己酌情处理的空间。
对于被害者而言,加害者的理由根本无关紧要。既然伤害已经造成,那就只能排除加害者,以免让对方继续伤害到自己。
修斗会让东城亲身体会自己要做什么、想做什么,也会事先做好安排,不让他再次出现在周的面前。
「……你真的很生气。」
「如果他会变成周的阻碍,那还是排除掉比较妥当──这种说法应该比生气两个字贴切。」
如果有虫子想要贪婪地啃食树干,不让它长得漂漂亮亮的,人类会采取应对措施也是理所当然。至少在这棵大树成长茁壮、能靠自身的免疫力来应对之前,人类都该多费点工夫照顾它。
即使孩子很快就要在远方落地生根、开辟自己的一片天,父母还是会希望能把孩子保护在自己的庇荫下,这就是所谓的天下父母心。
「你这样真不是生气吗?」
「嗯──我没有生气,但也没有原谅他就是了。」
修斗不会一直对东城的所作所为而生气。这样只会浪费精力和思考的空间,而且只要东城不轻举妄动,修斗也不打算主动出击。
修斗不过就是记得东城对周做了什么,也不会让这件事情放水流。仅此而已。
「没想到你还蛮记恨的。」
「那当然了。人生或许会尝到几次挫折,但如果是因为那名为恶意的斧头而受挫,就还是得有个相应的手段。」
「那时我还蛮怕的。光是你动用人脉彻底调查这点,我就觉得你是真的生气了。」
「毕竟父母都会保护孩子嘛。还好有你帮我照顾周,让我得以在暗地中行动。」
「……你应该什么都没做吧?」
「没有喔。因为是第一次,所以我只是警告一下。」
「第二次呢?」
「我可不是佛祖,我没有理由让他得逞第三次。」
修斗不会允许东城再次犯下暴行。当然他会努力不让事情发生,但要是第二次真的来了,他打算在那瞬间把东城当成明确的敌人并排除之。
「如果只是小孩子之间的争执,我身为父亲也不会插手,但要是超过那个范畴,就是我该管的了。大人得在孩子被压垮之前出手才行。」
要是霸凌演变成妨害名誉、威胁、暴力之类的行为,就不是小孩子能够处理的事了。
大人有必要介入,也该依靠法律给予对方制裁。
修斗或许不需要再担心周受到伤害,但未雨稠缪总是再好不过。他推导出这样的结论后,把身体靠在沙发上。
志保子也一脸钦佩地回答「说得也是」,接着轻轻叹了口气。就在这个时候,走廊的空气流进了客厅里。
铰链摩擦的声音穿透了寂静的夜晚。
夫妻俩一起将视线转向声音来源,只见真昼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尴尬地看着这边。
「哎呀真昼妹妹,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见志保子的表情立刻开朗起来,还露出笑容,真昼有些客气地垂下眉梢,走进客厅。
平常这个时间她已经睡下了,因此多半是中途醒来或者睡不着吧。
「啊,不,这个……我想说喝个水。」
「哎呀,你要喝水?等我一下喔,你坐在那边等。」
「咦?我自己来就好,这样不好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你不用客气。」
一下子兴奋起来的志保子站起身子,压低脚步声快步走进厨房,身为丈夫的修斗看妻子翻脸比翻书还快,也只能苦笑以对。
不知该不该说是果不其然,真昼毕竟是在别人家,她也不好意思客气,只好战战兢兢地走过来,低下头说道:
「那个,抱歉打扰了。」
「不会不会,没关系的。你不用那么见外地跟我们道歉。」
「对啊对啊,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没错,但也只是住一阵子。」
「真是的,不要泼冷水好不好?现在倒水的只要我一个人就够了。」
「与其家里一口气多好几个家人,不如先从周开始加入,对她还比较好。」修斗一这么插嘴,厨房就传来志保子气噗噗的话音,还有水流从瓶口涌出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志保子端着上面有三个杯子的托盘走了回来,笑容满面地把其中一只杯子递给真昼。
「来,请用。」
「谢谢。」
「修斗也请用。你口渴了吧?」
「是啊。」
夫妻俩今晚聊得比平常还多。修斗看向时钟,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半小时。他们每次聊得很热衷时就会这样,而这次话最多的人是修斗,对此他则是露出苦笑。
修斗将杯子凑到嘴边,他感觉喉咙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热热的,让水喝起来格外冰凉。
(我还是太年轻了啊),修斗因为可爱的儿子而有些失控,他一边反省一边令自己冷静下来。不知为何,真昼望着他的目光好像有些羡慕。
志保子似乎也因为话说太多而口渴,她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喝干,再把杯子放到桌上。她看着真昼慢慢喝完水,接着对她微笑道:
「顺便说一下,刚才那件事你可别告诉周喔?」
「啊……」
虽然真昼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但她很犹豫该不该说出口,而志保子干干脆脆地把这件事提出来,让真昼顿时面有难色。
志保子似乎也明白,这种话听起来像是在责备真昼,于是立刻慌张地摆摆手,表明不是这样。
「我、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喔!?我们讲话讲那么久,还大声到走廊上都听得到,不好的是我们才对!」
真昼脸上露出自己有偷听到的罪恶感,因此志保子慌慌张张的模样也非比寻常。
「呜呜,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用放在心上,好吗?」
「志保子只是单纯觉得被周知道很难为情,才想请你不要说出去。」
「有、有什么办法嘛。」
如果不解释清楚,她们可能会一直误会下去,于是修斗出言解围。志保子的脸颊微微泛红,有些困扰地皱起眉头。
「要是你太担心周,他应该会说『别再当我是小孩』或是『不用再担心我了』吧。就算实际见到他也看得出他没事,身为他的父母还是会担心。明明他已经是个优秀的男生了,可在我们心目中,他仍然是个可爱的小朋友。」
修斗很清楚志保子的感情,刚才那股让自己激动起来的情绪也和它类似,所以修斗只是微笑着听志保子说下去,但此时真昼却突然皱起了脸,让志保子和修斗都慌了手脚。
真昼垂下眉梢,她看起来比刚才误以为被责备时还要悲伤,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焦糖色的眼眸湿润得彷佛眼泪随时都会掉下来,洪水似乎就要溃堤。
即使如此,她仍然紧抿着唇,不流下一滴泪水。尽管她看起来完全就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该不会是我们说了什么害你不高兴了吧?」
「不、不是的。我只是觉得好羡慕。」
他们马上就明白真昼为什么羡慕。
关于真昼的状况,他们有一定的了解,也知道她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他们和真昼的父母可说是处于完全相反的立场。真昼的父母对她不闻不问,几乎放弃了父母的职责。
修斗和志保子如此重视周,看在不被父母当成亲骨肉看待的真昼眼里,想必会觉得很难受吧。
为什么自己得不到这样的关爱?──她彷佛发出了这样不成声的惨叫。那过于悲痛的模样让修斗垂下眉梢。
(……让女儿露出这种表情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当父母。)
父母也是人。
对于孩子,父母也会有喜欢与否,或者合不合得来的差别,每个家庭的环境更是有所不同。不可能要所有的家长都无条件地疼爱孩子,以孩子为优先。
他们并不打算责备无法疼爱小孩的父母。
这不是外人可以轻易说嘴的。
他们只是在心里这样想而已。
但就算无法疼爱孩子,既然都让子女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了,就必须负起责任。
明明已经决定成为父母,却还是抛下身为父母的职责,让孩子哭泣──世界上不该存在这种人。
虽然修斗并不认识真昼的父母,但那种厌恶感还是很强烈。他压抑着从平静脸庞深处涌现出的烦躁,看着真昼像是迷路的孩子在忍受悲伤一般,带着比平时更稚嫩的表情沉默不语。
「……你不需要羡慕呀?对我们来说,你已经是我们的女儿了。」
志保子向真昼说出心里的想法。修斗发现妻子的想法和自己一致,因而松了口气,同时对真昼露出微笑。
「咦?」真昼似乎没料到志保子会这么说,一时语塞。
「哎呀,我是不是太心急了?我这样讲会不会让你觉得我不懂装懂?」
「咦?不、不是,没有……的……事……?」
「哎呀哎呀。」
「志保子,你就别太捉弄她了。不过我也的确把椎名同学当成女儿来看待。」
由于志保子接连说出爆炸性发言,真昼也没有再露出悲伤的表情,而是满头混乱。修斗再给予最后一击后,她终于僵住了。
「说起来,周明明那么晚熟,几乎不相信别人,他却如此信任、迷恋你。所以我们也很相信你,也非常明白你是个乖孩子。」
「……我才不是什么乖孩子。我只是假装成那样而已。」
「看来真昼妹妹所认为的好孩子,和我们的定义不一样。」
听到「好孩子」这个词,真昼的身体抖了一下,志保子则是对她投以充满开朗与好感的笑容。
「对我们来说,所谓的好孩子就是喜欢周喜欢得不得了的人。」
「咦?啊呜……」
「喂,志保子,你这种说法太极端了。」
「明明还有更好的比喻。」尽管修斗如此劝诫志保子,她却回覆「我觉得这样很好懂呀」,完全没有撤回的意思。
如果话只说到这,可能又会产生误会,因此修斗带着温和的笑容,对因害羞而满脸通红的真昼继续说道:
「……椎名同学,你喜欢我家儿子对吧?我知道你一心一意为他着想,也感觉得出你想要和他一起得到幸福;不是只有你,也不是只有他,而是你们俩一起。」
身为父亲,修斗一眼就能看出真昼发自内心迷恋着周,反之亦然。
他能感受到周和真昼喜欢、尊重彼此,想要一起活下去的气概。听说两人现在在那边几乎是一起生活,修斗也放下了心来。
他们肯定没有问题的吧。
「看你们即使遇到难过的事情也想一起克服,我就觉得把周交给你也……这样说是有点奇怪啦。总之我觉得你们这样很棒,也想要守护你们。」
「交给周我反倒不太放心,所以你尽管掌握主导权无妨。」
「唉,周也是有成长的好吗?」
「我知道啦。」
一到这种时候,志保子总是会偏袒真昼,对此修斗戳戳她的脸颊表示劝戒,同时对满脸惊讶的真昼投以温柔的目光。
「我们已经接受你了,也把你当成家人来看待,如果你遇到了困难,我们都想帮上你的忙。」
志保子和修斗无论如何都无法成为真昼真正的父母。
但就算这样,身为与她有关的大人,他们还是可以伸出援手,可以把落入黑暗深渊中的她救出来。
「如果你又因为家里的事情受苦,就来我们家吧。你可以把我们家当成避难所没关系。我们家也好,我们家的亲戚也好,都有办法可以收养你,让你脱离你的原生家庭。」
「极端来说,等到成年就可以直接登记,不需要监护人同意了。」
「好希望你赶快成年呀~」急不可耐的志保子这么说着,修斗则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阻止她继续妄想。
不过修斗也深刻体认到这并非妄想,而是极有可能会发生的现实。
周和真昼之间的信赖与连结就是如此强烈。他们的觉悟远比过去修斗和志保子开始交往时还要坚定得多。
藤宫家的人都很专情,毫无例外。
除非真昼讨厌周了,否则他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
真昼迟早也会改姓为藤宫吧。对她来说,这也是和痛苦的回忆诀别的方式。
「毕竟你还是个小孩子,如果你觉得难受,就尽管依赖我们这些能给你依靠的大人吧。要是碰到问题,就找大人商量。只要你不嫌弃,我们都会尽可能帮你。」
志保子直视着真昼,握住她颤抖的手这么说道。真昼垂下头,微微颔首。
一滴泪珠落在由志保子包覆住的手上──修斗决定当作没看见。
过了一会儿,真昼抬起头来,尽管她眼角依然微微泛红,表情却开朗得多了。
真昼看到志保子默默握着自己的手,便对她笑了笑,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彷佛迷路小孩的神情了。
「刚才那些话我不会告诉周,但也请你们不要把我快哭出来的事情说出去。」
「嗯,我们约好啰。要是毁约……这样吧,抱抱之刑?」
「呵呵,那样就不算惩罚了喔。」
「修斗,你听到了吗?真希望现在的周好好学学,他真的越来越不可爱了。」
明明是志保子自己提议要用这种方式当作惩罚,现在她却兀自抱住真昼,单方面执行抱抱之刑。真昼则是开心地接受了。
(这样的确不算惩罚。)修斗在心中想道,看着任凭妻子摆布的真昼,也开心地扬起嘴角。
「你真的好可爱喔,难得有这个机会,今天要一起睡吗?要不要聊聊恋爱的话题?」
「那样我就没地方睡觉了耶。」
「你就和周一起睡啰?」
「明早我可能会被他的尖叫吵醒,所以还是算了。随便进别人卧室不太好,而且他都这个年纪了,应该也不希望和爸爸一起睡吧。」
不管怎样修斗都只能想见周不跟自己说话的情景,因此他苦笑着缓缓摇头。
真昼似乎觉得这样的对话很有趣,她只是含蓄地笑着;修斗和志保子也嘴角放松,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