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魅杀阳炎 昏冥流亡

  果然不出药师寺天膳所料,甲贺一行没有在池鲤鲋停留,而是直接朝着冈崎前进。不过,此时太阳已经完全

  落山了。

  池鲤鲋东部有一个叫做驹场的地方。从前,那附近有一条延伸的河流,形如蜘蛛的八条触手,河上相应有八

  座桥梁,因此被人称为“八桥”。八桥是一处风景名胜,以燕子花著称,传说著名诗人在原业平曾经游览这里

  咏出“身着唐衣暖,路遥被思妻”的名句。不过到了此时,河流已经消失,变成了茫茫的原野。

  之所以叫做驹场,是因为每年的四月二十五到五月五日,这里是全国有名的马市。马市期间,四五百匹骏马

  加上各地的伯乐和马商云集于此,马匹的嘶鸣,还有买卖的高声交谈以及漫天的沙尘,好不热闹。不过,待一

  行人抵达此处时,马市刚刚结束。道路两旁只剩下一望无际的草原,原野的尽头,一轮丝线般细长的新月才初

  生。

  甲贺四人正急匆匆的赶路,忽闻得头上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声,是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

  “啊,那是!”

  甲贺弦之介抬头一望,不由得叫出声来。

  天空中飞来一羽黑鹰。弦之介当然忘不了,这正是那只衔着甲贺伊贺决斗布状,从土岐岭飞来的老鹰。而且

  现在鹰爪下面所抓着的东西,也和那时一样,正是那份写着家康命令和双方名字的卷轴!

  “怎么了?”

  室贺豹马透过苎麻屑头巾向众人问道。双目失明的豹马,看不见半空中的情形。

  “是那只鹰,还带着卷轴——”

  话音未落,弦之介就追着向东方远去的老鹰,跑了出去。随后,阳炎也追了上去。原野传来卷轴掠过草丛,

  在风中招展的响声。

  “啊!等等——”

  豹马急忙阻止,可是为时已晚——另一个戴着苎麻屑头巾的武士则一言不发,在路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豹

  马则立在旁边,两人都寂然无声。

  草丛中,忽然浮现出一个朦胧的人影,悄然无声地靠近,从脸型来看,此人正是药师寺天膳。他的动作非常

  谨慎,对眼前两个戴着苎麻屑头巾的人充满了戒备。

  刚才,天膳利用老鹰和卷轴为诱饵,希望把豹马以外的三人都骗开。没想到,敌人只有两个人上了当。对天

  膳来说,剩下两个人,就有些不好对付了。好在天膳最害怕的甲贺弦之介已经被引到了远处,剩下的应该是室

  贺豹马和如月左卫门——听声音,站着的那个人就是豹马,一声不响的坐在石头上的则应该是左卫门了。

  这时,坐着的苎麻屑头巾突然抬起头说道:

  “来者是药师寺天膳吧?”

  听到对方叫出自己的名字,天膳不禁愕然。借着依稀的月光,他看清楚头巾下面的那张脸,不禁大叫起来:

  “甲贺弦之介!原来你也变瞎了!”

  一瞬间,天膳明白了其中的原委——方才被老鹰骗走的甲贺弦之介,竟是如月左卫门假扮的!虽然天膳知道

  左卫门可以扮成任何人的外貌,就连声音也学的惟妙惟肖,但他也不会想到左卫门居然会装扮成己方弦之介的

  样子。其目的,显然是为了掩盖弦之介已经失明的真相。这么说来,弦之介怎么会双目失明呢?明白了,一定

  是莹火和蓑念鬼偷袭成功,七夜盲的秘药已经发挥了效力。

  “哈哈哈哈”

  想到这里,天膳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他不光是为弦之介可怕的双眼已经失明而笑,更是在笑他自己,笑他

  自己的苦心,笑他自己的苦心惨淡。

  “怎么,两个都是瞎子啊?如此一来,这境桥的风景岂不显得多余了吗?呵,真是可惜啊,让我白白为你们

  担惊受怕了。”

  “霞刑部的尸体,我看见了。做的好,多谢了!”

  “那你就再看看这招吧!”

  如银针闪过,天膳挥起手中的利刃,朝眼前的苎麻屑头巾劈去。室贺豹马的眼睛好像根本没有失明,他迅速

  的后退二三步,避开了刀锋。不过头巾已经被竖着劈成两截,露出他那张学者般的脸。豹马依旧双目紧闭,没

  有拔刀,完全呈现出一副不做任何抵抗的姿态。这,反而让天膳更感到脊背发凉。

  “甲贺弦之介!”

  天膳下意识的提高了嗓音:

  “本来,我不想杀你,打算等到把你甲贺一党全部除掉,让你亲眼目睹我和胧大人的婚礼后,再取你的狗命

  不过,世事难料啊,没想到你居然已经双目失明,那就让我送你上西天吧!”

  “那太可惜了。”

  失明的弦之介依旧坐在石头上。听完天膳的话,他不禁莞尔。

  “我无法看到你的婚礼,那是因为——你将先我而死!”

  “什么?!”

  “这一点,我看的很清楚。不单是我,还有豹马。”

  天膳手中本来想要挥向弦之介的长刀,不知为何突然朝着室贺豹马挥了过去。

  从裂成两片的头巾之间室贺豹马对住天山睁开了失明的双眼——从那双眼中,暴发出赤烈如火的金色光芒。

  “啊!豹马,你”

  天膳持刀的手腕突然奇异的扭曲了,长刀反而朝着自己的身体劈来。扭曲的,不仅是手腕,天膳整个脸部肌

  肉都因恐怖惊愕而聚到一处。刹那间,利刃已由肩头直劈了下去,同时喷出一道长长的血沫斜线。天膳摇摇晃

  晃的横退了五六步,身子一歪,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豹马的眼睛再次闭上。

  弦之介稳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草丛如波浪般分开,阳炎和甲贺弦之介——准确的说,是扮成弦之介的如

  月左卫门——从远处赶回二人身边,神色中带着紧张。

  “哎呀,二位平安无事就好!”

  阳炎长出了一口气,左卫门也明显轻松了不少。

  “刚才,老鹰故意带着我们绕圈,在草原上跑了很长的路。我和阳炎发觉不对,这才急匆匆地往回赶,不过

  谢天谢地,没发生什么异常——”

  如月左卫门刚说完,突然瞥见流淌在路上的血迹,不由得大惊失色。豹马这才微笑着对二人说道:

  “药师寺天膳来过了。”

  “什么?然后呢?”

  “我把他杀了。尸体应该就躺在那边的草丛里。”

  如月左卫门当下循着血迹向草丛深处奔去,阳炎也正要跟着追过去,忽听闻弦之介说:

  “阳炎,老鹰捉住了吗?”

  “那只鹰是受某个人的操纵,那个人好像就躲在草丛中——”

  “我问你老鹰捉住了吗?”

  阳炎清楚地看见弦之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快。她直觉地感到,弦之介心里所关心的,还是胧的情况。到了

  这个时候,弦之介大人的心里依旧惦记着胧,她也看出了弦之介心中的不安:为什么老鹰不在胧的身边?胧发

  生了什么事?

  “让它跑了。”

  尽管弦之介很快恢复了常态,阳炎那牡丹般艳美的脸上仍然闪过一丝杀气:

  “左卫门大人向老鹰投出匕首,迫使老鹰仍下了卷轴。等我们找到卷轴时,老鹰早已不知去向。不过,很明

  显的是,伊贺一族,眼下正藏在原野的某处。”

  弦之介当然看不到阳炎脸上的变化,他咳嗽了一下,对阳炎说:

  “什么,拿到名册了?快给我看。”

  瞬间,他意识到了什么,又改口道:

  “快!念给我听。”

  阳炎展开卷轴,借着朦胧的月光读了起来。

  “刑部大人的名字被划掉了。”

  “恩。”

  “伊贺族——哦,除了蓑念鬼和莹火的名字,雨夜阵五郎也抹上了血痕——”

  “是么,雨夜阵五郎也死了?看来,这是刑部那家伙干的。”

  “甲贺方面还剩四人,伊贺方面也是——四人。”

  “不然,已成三个人。”

  如月左卫门纠正了阳炎的说法。他在已经停止呼吸的天膳脖子上,又横着插进了一把匕首。

  “弦之介大人,我们和锷隐谷的决斗,似乎已经胜利在望了。”

  “还不能这样乐观。”

  弦之介的脸上,掠过一丝凄凉的神色。

  “不过,这个叫药师寺天膳的人,乃是伊贺一族中,最令人恐惧的家伙。虽然也是忍者,不过此人的心术,

  却意外的残忍恶毒——此人既已毙命,则伊贺剩下的三人当中,有两个都是女人。虽然筑摩小四郎和她们同行

  不过在阿幻宅邸的时候,他已遭到弦之介大人的重创,直到现在仍未能睁开双眼——”

  说到这里,如月左卫门似乎想到了什么,把天膳恶血淋淋的尸体夹在腋下,起身站住。

  “阳炎、弦之介大人,还有豹马,你们三人先一起到冈崎去。”

  “左卫门大人呢?”

  “我借这个死人有点事。”

  左卫门微微一笑。

  “剩下的敌人,也就是我适才说的三人。即使他们想有什么动作,又能如何?胧的破幻之瞳虽然厉害,但豹

  马的眼睛也不弱,况且,豹马天生失明,看不到胧大人的眼睛!这样想来,如果以胧大人为对手的话,豹马比

  弦之介大人更有优势!只是,那朱绢的血雾,大家还得小心应付才是。”

  听了这番话,阳炎也露出了笑容,心中甚至涌生了胜券在握的激动。她拉住忧心忡忡的甲贺弦之介的衣袖:

  “我们走吧,弦之介大人!”

  目送着三人在月下远去的身影,如月左卫门转过身,背起天膳的尸体,向着草丛深处走去。

  过去流经八桥的水脉,至今仍隐藏在驹场原野的附近。刚才,左卫门就发觉这附近有浅濑所发出的潺潺的水

  声。他现在正是去寻找水源。

  找到一条小溪后,他把肩上的死尸置下,从岸边拾起一些泥土,和着溪水一丝不苟的捏了起来。很快,这里

  又将上演如月左卫门那神秘的易容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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