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野当场就把得自柜台的情报转达给了芙兰西丝卡、萝丝以及志水。表现出最显著反应的,是对这类事情毫无免疫力的班长。只见她一脸惨白,好似虽时都可能昏过去一般。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理沙他们被绑票什么的……」
惊慌不堪的她,出口的嗓音参杂了几分尖叫般的音色。
说的不是「竹内同学他们」,而是「理沙他们」,由此可判断她是个颇为热血的女性,比起爱情更将友情摆第一,容易在事后才后悔的性格。实际上,她也的确这么表里如一,自从小学中年级会在意异性的时期开始,就始终被这种问题追著跑,直到现在。而这次她仍要犯下同样的错。
「那个!理……理沙他们现在,状……状况怎样了?」
「班长,你冷静些。大伙没事的。」
「可是……」
「对方的目标是萝丝。犯人十之八九是那个哥德萝莉姑娘吧。」
一边试著安抚身旁激动的志水,西野一边说明状况。
萝丝的口中自然流露出了抱怨。
「真会给人找麻烦。难得的旅行这下全都泡汤了。」
「关于这点就姑且赞同你吧。」
顺带一提,一行人已经离开泳池,换回了平时的穿著。
大家正坐在起居室沙发上,围著矮桌召开作战会议。宽敞的长椅上分别有西野与志水,以及芙兰西丝卡与萝丝并排而坐,两组人马再隔著矮桌面对面讨论。
「不能靠你的人脉设法处理吗,芙兰西丝卡?」
「别开玩笑啦。要是能这么做,就不会专程召集你们过来了呀。」
「……这样啊。」
「这次的事,要是又害局里出更多人命,别提原本就不妙的上头了,就连我都有可能脑袋不保。」
「连你这种小角色都会被追究责任吗?」
「是说也不成什么问题吧?赶快去处理处理不就得了。」
「对方已经指定要独自前往,当然不可能支援得太明显吧?在这种场合,若想确保安全第一,常套手段还是以组织性战力自后方夹攻。这道理我以为你们那儿应该是知道得比我更详尽才是。」
「话虽如此,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再怎么争著要也没用啊?」
「这我很清楚。」
这下该如何是好呢──凡庸脸伤脑筋了起来。
若对方只是与袭击太郎助时同等程度的党羽或组织,西野自是不会踌躇。只需轻描淡写地踏步出门,花不上一小时工夫就能收拾乾净了。剩下的闲暇时光还可以拿来度假吧。
但这次的对手是个例外,也是个强敌。能够从先前短短一个多小时对峙中导出的事实,就是哥德萝莉少女绝对是个轻忽不得的对手。这点就只有直接与之交锋的西野才知道。
况且,现在的他又有别于平时的万全状态,要跨出这一步,自然是会犹豫有加。
「这可真不像你呢。胆子突然变小了吗?」
萝丝若无其事地问起。
「同班同学被抓去作人质,慎重行事也是当然的吧?」
「哎呀,原因只有这样?我姑且也算是你的同年级学友说。」
「随便找一处横死街头去。」
「……再怎样也都太过分了吧。志水同学也在看喔?」
「唔……」
遭到萝丝指责,西野这才将视线投向班长。
看来他似乎真的忘了她的存在。又或许对他而言,萝丝就是能将他的反抗心激发到这个地步。
「我不清楚西野同学跟萝丝同学到底交情如何,也并不想知道。但是,如果理沙他们没有平安回来……我觉得,这趟旅行一定会成为一场最糟的旅行。」
众人闻言,视线自然朝她集中。
就好像要回应这些视线一般,班长试著一吐心声。
「所以说!如……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什么都肯做。我想救回大家。拜托你们,现在不是在那边斗嘴吵架的时候了吧?西野同学,至少这点程度的察言观色请你配合啊!」
非常切实的心声。
彷佛下一秒,眼泪就会夺眶而出似的。
拜此之赐,凡庸脸的承诺反射性地脱口而出。这个在室男就是拿异性的泪水没辙。也可以说是人太好。在面对今天这起事件前,这个大傻瓜也曾不只一次在类似场面下上当吃亏。
「嗯,交给……」
只是,他这番心意也在萝丝的插话之下被硬生生打断。
「不要。」
即便这种关头,金发萝莉仍旧发挥了我行我素的本色。
凛然嗓音传入耳内,凡庸脸立刻道出自己的疑惑。
「……为何?」
「提供协力能带给我什么好处吗?」
十分无情的说词。
语调中置身事外的态度比平时来得更强烈。
「同年级学友的命能因此得救──还有什么比这更优渥的好处吗?」
「取而代之的,是不是要我去被那个女生关起来当作性奴隶?」
「并没有这么说吧。」
「还是说你自始至终都会重重呵护引领我脱困呀,白马王子?」
「…………」
自中午碰头至今,萝丝现在所展现的态度最为强硬。
脸上满是淫邪笑容,乐不可支地望著西野的她,究竟心怀什么鬼胎,对于不擅揣摩异性微妙心理的西野而言,实在是无从得知。只不过,纵使真意难以捉摸,至少表现出来的绝非不愉快。
「我会负责后援,前线就按对方的意思,麻烦你出马。芙兰西丝卡感觉派不上用场,就负责看家吧,希望你留在这儿照顾班长。」
「这点小事的话我无所谓喔。」
芙兰西丝卡一边喝著气泡矿泉水一边点头。由于在饭店冰箱找不到,这瓶还是特地拜托员工去调来的。或许是心情因此好转了吧,她并未刻意刁难,点头得十分乾脆。
而不愿安分承诺的,果然还是萝丝。
「我还要额外要求报酬。」
「嗯,无妨。我会准备好你提出的金额。」
「你以为我会向你要求金钱这种无聊的东西吗?」
「……那你想要什么?」
「这个嘛~」
举手抵向下巴的她,展现出苦思烦恼的模样。一头湿气未乾的金色长发绑成了马尾,自靠近头顶的束发处向下垂荡,一旁还可窥见发际线整然有序的美丽后颈。此非美女出浴,而是美女出泳池。
「不如来接收西野同学的童贞吧。」
「关系到同班同学的性命,只要我给得出的,要什么都尽管拿去,这点程度的志气我自认还是有的。在此前提下现在再问一次,你想要什么?」
「回得这么老实,挺没意思的呢。」
「现在分秒必争,别扯淡了快点说。」
萝丝其实是颇为正经地想要西野的童贞。别看她这样,对童贞的信仰还挺深厚的。理由是与生俱来的洁癖。话虽如此,既然明白自己完全没被当一回事,也只得无奈地变更要求。
她竖起右手五根指头说道:
「那就跟你要求这个数字吧。」
「五千万吗?就答应你吧。」
「哎呀,你搞错喽。」
「五亿吗?没问题。这点程度的储蓄我还有。」
「不是喔。」
「……你要多少?」
「五十亿,希望你准备好现金喔。」
「…………」
萝丝收起直到方才为止的笑容,一派正经地答覆,丝毫不像是在说笑。她以认真无比的眼神,好似连眨眼都忘记一般,紧紧凝视著西野。
这下连西野也犹豫了起来。纵使是身为业界红人的他,也没有这么惊人的存款。就算汇集了交给马奇斯运用的全部资金,也要再做上好几年白工,才总算能有机会达到这个数字。根据景气行情起伏,还可能让时间拖得更长。
「这点要求也是当然的吧?我可是得赌上自己的命呢。要是有个万一,我或许就得永远当那女人的宠物了。区区五亿小钱就要我冒这般风险行事,我可不是那么廉价的女人喔。」
「差点就忘了,你也是同行啊。」
对于同在业界打滚的西野而言,她的收入自是心照不宣。
至少不是公司上下班的员工随随便便比得上的等级。
「理解了吗?」
「现金支付是不可能的。当然,也不可能一次结清。」
「这代表必须先让你把手上凑得到的一次结清,剩下的用身体来支付,这样子没问题吧?要是你说办不到,就容我以自己为优先喽。」
不带一丝笑容的萝丝淡淡地答道。
想来是从她这番举止理解到她在说真心话吧。
西野认命地点了头。
「就这么办吧。今后我任你差遣,所以现在你给我老实帮忙。」
「…………」
至今为止百攻不落的凡庸脸,只为了身后的那票同学就主动倒下的身影,对于想得到他的心的她而言,实在是引发内心不小的不平与不满。怀疑自己到底是被他讨厌到何种地步。
「怎么样?还不够吗?」
「不会。」
内心怀抱的非比寻常悔恨,令萝丝叽哩叽哩地咬牙切齿。不过,这也只在短短几瞬之间。她随即回复冷静,开始思考今后该采取怎样的行动。
因为在此瞬间,西野对她欠下了一个十分巨大的人情。
「要我怎么行动尽管开口吧。现在起我会无条件服从你的指示。」
「……嗯。」
有著美少女外貌的她,一脸正经地恭敬答覆。
努力表现出顺从举止的她,态度与方才有著天壤之别。完全到了要她舔鞋子也会以电光石火之势照办的程度。当然若要说起当事人的内心想法,实际上也真的是要舔就舔随时欢迎光临就是了。
面对她的如此转变,西野十分惊讶。同时也在脑海中自行理解,认为她应该是对工作也抱有一定程度的荣誉感,就跟自己一样。
她秀长的睫毛一动也不动,静静地望著西野。西野也从正面凝视她这副英姿焕发的表情。虽然只是少许,但萝丝在西野心中的股价上升了。看来就他的美学而言,萝丝现在这副举止,值得他给予高评价。
但由于目前为止的一切都不出萝丝所料,所以两者间还是存在极大差距。
「一如方才所言,我会专司后援。你就假装自己是独自赴会,正面和那女的交锋。等我救出竹内同学他们之后,再来回收你脱离现场。」
「哎呀,真意外。」
「意外什么?」
「你会选择走为上策,不是很罕见吗?」
「人质跟你的安全最优先。」
「呵呵,说得真好听呢。」
「随你爱怎么讲。」
目睹较平时更显慎重有加的西野,萝丝不禁垂涎三尺。
她并不清楚,其实背后还有其他理由。
「这可不是客套话,是我由衷的感激喔。谢谢你,西野同学。」
「……我没有被你感谢的必要。」
契约缔结之后,萝丝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面对如此反差,回答时之所以显得含糊其辞,就是因为西野是个在室男。原本以为对方会一如往常地轻浮以对,拋来的却是坦率的道谢。在室男平时会自顾自地出口的怨言,在这计出奇不意的侧击之下,突然一句也挤不出来。
而这一连串互动对她而言,都是为了提升自身评价的作战,因此还是萝丝技高一筹。只不过,她的确也喜欢将内心最直率的感情全盘托出,藉此享受对话的乐趣。所以现状或许还算是一种双赢的关系也说不定。
「那……那个,我也……!」
正当两人对话告一段落,身旁忽地出现一道嗓音。发言者无他,正是班长。一脸感慨万千的她,正以极其认真的眼神凝望著两人。
「我也想一起去!」
被抓去作人质的,是她最重要的朋友们,其中还有一名是自己心仪的男同学。而她是认为「亲手救回好朋友与心上人」一事意义重大的女性。
她可不是白白肩负班长头衔,也不是白白统领班级的。
只在现在这个瞬间,虽然觉得西野同学真心恶烂,但还是把吐嘈与怨言都藏在心底,摆出正经八百的表情。实际上,历经西野刚刚一连串的自以为酷发言,上臂早就起满鸡皮疙瘩,但她就是位能够察言观色的女性。
「不行。班长乖乖留在这里。」
「为……为什么啊?」
「会碍手碍脚。」
「啥?你装模作样个什么劲啦?我要是会碍手碍脚,西野同学自己不也差不多?是说你根本就回家社不是吗?比起你,在运动型社团锻练过的我应该强上几百倍吧!」
班长的抗议不无道理。
至少就校内能观察到的讯息而言,西野就是这种生物。
拜此之赐,要如何解说现况相当令人头大。
「我的意思是,处理这类麻烦事我经验丰富。」
「所以我就是在说那又怎样啊!」
凡庸脸当然不可能把真实身分透漏给学校方面的熟人。一旦真相大白,等待在前方的就只有脱轨的未来,这点就算非当事人也能理解。偏偏想摆脱现在的困境,差的就是那临门一脚。
「我明白班长想说什么。但是,希望这里能交给我处理。」
「没可能交给你吧!归根究柢,你为什么会想去帮竹内同学啊?虽然我不喜欢提这种事,但你们俩交情很差吧?个性根本合不来吧?真的搞不懂你在想啥耶!」
「那是班长你个人的独断见解罢了。我并不讨厌他。」
「为什么啊?都被那么露骨地霸凌了,太奇怪了吧!」
「竹内同学的个性确实爱恨分明,但他绝非坏人。」
「所……所以说,你又是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几天下来接连碰上麻烦事,令班长确实地累积著压力,看来终于是濒临极限了。现在反而是她对西野比较口无遮拦,但重视朋友安危的想法局限了她的视野,所以无法顾全周遭。
说得更详尽点,难得的旅行却先碰上交通事故,再被逼著周游公家机关,尔后还被萝丝硬是拉去市内观光。在与心仪的帅哥无缘相聚的状况下,第一天就要结束了。这件事实亦令她怒火中烧。
面对这道难题,挺身而出的是萝丝。
自沙发上起身的金发萝莉,绕过了置于正前方的矮桌,走到志水面前。忽然接近的身影,令西野和班长不禁紧张了起来。她自方才起就面无表情,有如能面一般,教人难以判读感情。
「嗳,志水同学。」
「干……干嘛啦?」
下一瞬间,萝丝的拳头便精准击向志水的下颚。
清脆的响声传遍了整间起居室。
「嘎啊……」
随著一记不太有女人味的哀号,班长瘫向了沙发。只见她一头倒在靠背上,双手双脚无力地垂下。就好像在酒店醉得不省人事的中年欧吉桑。然后便不再有所动静。
以下颚为目标的准确打击,暂时夺走了她的意识。
已经完全翻了白眼。
「……喂,应该多的是其他更好的方法吧。」
西野面有难色地说。
对此,答腔的萝丝显得不为所动。
「交给你慢慢说服的话,天都要黑啦。」
「天本来就黑了,不成问题。」
西野轻轻一瞥,望向窗外的夜景。
天的确是黑了,夜空上还可窥见满天的星星在闪烁。
「我一言你就一定要回一句的扭曲性格,真的很迷人喔。每每被你这样随口回敬,我就忍不住一阵湿润呢。该不会是幼少期的家庭环境出了什么问题吧?」
「我的儿时经历和你两腿间淹水的灾情都无关紧要,动身了。」
不负期待地出口回敬后,西野起身离去。
好似要追随他的背影般,萝丝也快步走出房门。
「别把事情闹得太大喔。」
芙兰西丝卡自两人身后提出申请。
「我会妥善处理。」
「然后啊,还有件事想拜托你们俩。」
「……什么事?」
「可以设法活捉那个姑娘吗?」
「这是怎么回事?」
「有难言之隐呀,而且她身世背景可复杂的呢。」
就在准备动身的关头,芙兰西丝卡透露的神秘情报让西野停下了脚步。萝丝也随之止步,到一旁待机。感觉得出救人心切的凡庸脸相当焦急,一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问题的模样。
「讲清楚点。」
因此,质问的口吻自然也强硬了起来。
芙兰西丝卡则是低声接话。
「可能的话是不想讲得太明啦。所以说,能请大家约法三章,我现在讲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吗?要是传了出去,你跟我都会吃不小的亏喔。」
「……嗯。」
感觉美女细语的内容越来越严肃,凡庸脸也一派正经地点头。
确认凡庸脸的反应后,芙兰西丝卡继续说道:
「她是某个资产家的独生女喔。而且还不是普通的资产家,是世界上前几有钱的。起初刚看到她的长相时还有点怀疑,但毕竟后来都有机会靠那么近确认了,肯定不会错。」
「你为何会知道这种事?」
「之前刚好出过些问题,让我有机会接触他们。看过那充满特徵的身体,已经完全没有否认的根据了。不会错。我自己虽然没有直接交谈过,但在一旁参与会面的经验倒是有的。」
「……说下去。」
「算是随处可见的故事吧?有钱人家的女儿遭掳,成了精彩电影的领衔主演。成功救到她的时候,她似乎正躺在手术台上,为了演出最后的作品而即将被下刀喔。」
「…………」
耳闻意料之外的情报,凡庸脸的表情僵硬了起来。
「是几时的事了呀?传闻她从住院的病房失去了踪影。业界虽然直到现在还有不小的风波,怀疑她是不是又被绑票了,但事实总是更教人吃惊。你看,虽然不晓得是怎样的峰回路转,但她现在不是好好地就业了吗?」
「这情报可靠吗?」
「原本好像是个不经世事的乖乖牌大小姐,女大还真是十八变。一想起她那舌头在身上徘徊的触感……讨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啦!」
「……原来如此。」
「所以说,希望你可以尽可能安稳处理喽。」
「可以当作是另项委托吗?」
「嗯,OK喔。」
「明白了。」
「只是,如果真的无计可施了,就绝对别留下任何痕迹喔。一个不好,你说不定会失去在业界的立足之地呢。我对池鱼之殃也是敬谢不铭,所以这方面请你千万注意。」
「了解。会妥善处理。」
「嗯,靠你喽。」
确认芙兰西丝卡点头之后,西野再度起步。
萝丝则无言地跟上。
随著啪哒啪哒的急促脚步声,两人离开了饭店。
◇ ◆ ◇
另一方面,这里是哥德萝莉少女所率领的一帮凶神恶煞所在地。
他们身处的是一间客房,隔壁就是关有竹内同学等人的起居室。这里的十来名男子正分成两队人马,为了今后的方针争执不下。
要说他们分队的标准是什么,就是今后是否要服从哥德萝莉少女。
「所以说,我的意思是现在该乖乖跟随她。」
直到方才都还在与少女交谈的西装墨镜男开口说道。
他是打算听命于少女的那方人马的头头。看来似乎是吃过了相当恐怖的苦头,可推测他做出的是以保住自己人性命为优先的保守选择。即使是看不见少女身影的现在,他发言的态度中仍可窥见不小的恐惧。
而与之相争的,就是打算自少女手下离去的人马。
「少在那放屁!老大就在眼前给人做掉了耶?那种王八蛋还有什么好跟。咱们都受够了。真那么想继续追著那丫头的屁股跑,你们自己去追啦!」
这方人马的代表是身著夏威夷衬衫,活像个小混混的男子。
虽然拿老大云云的出来当藉口,但其实他们看起来也对少女怀抱著不低的恐惧。只不过是因为追求平稳的渴望比服从方来得更高一些些,所以比起每每都要待在少女身边听命行事,他们选择逃亡罢了。
然后,西装男与夏威夷衬衫男似乎就是现场地位最高的两人。其他一干人等都只是默默无言地望著他们互骂。这是因为大家害怕声音一旦过大,搞不好会被隔壁房间的少女听见。
「要是因为你们逃了,害我们被她拿来出气怎么办!」
「谁管那么多啊,不爽你们也落跑不就得了。」
「就因为不觉得那么简单就逃得掉,才会像这样试著说服你们啊。」
「说服?我看你们明明就只是给那丫头吓哭而已啦!」
想来应该是已经议论不下数次了吧,双方的说词感觉不出有任何交集。比起议论,更像是在彼此斥责。从态度就感觉得出,彼此要和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又或许是为了逃避内心对少女的恐惧,才会如此互相反目咆哮。
「难道你就不怕那女的吗?我可不想再看到活人在面前被像萝卜一样一圈圈削皮了。爱怎么骂都随你高兴。但拜托你别再做出任何会刺激那女人的举动。我们只想安稳过日子。」
「哈,听你在说笑。一个小丫头吓到大家动弹不得,你们把这事张扬给其他角头试试看?保证以后生意都没得做啦。我可不想弄得这么惨,在这种没屁用的地方落魄到谷底谁受得了啊!」
在针锋相对的两者身后,就有如要以「没错~没错~」的气势助阵似的,双方支持者们眼神不断地交错。毕竟事关自己的将来,现场无论哪个人都满脸杀气腾腾。
「干什么生意都得有命当本钱。不然你想跟老大一样下场吗?」
「咱们就是在说要趁那之前卷铺盖啊,这样不就没问题了。」
「那女人的执念根本异于常人,万一给她追上了可不是闹著玩的。」
「喂喂喂,有必要怕成这样吗?病得不轻啊。」
就好像要挖苦对方一般,夏威夷衬衫男故意语带戏谑。
西装男则丝毫不理会他的挑衅,继续冷静答辩。
「随你高兴怎么说。我们只是把活命摆在第一位而已。只要撑过这一关,之后怎样都有办法。那女的也不是组织的人,只是老大不知从哪儿雇来的而已。暂时对她言听计从忍一忍就过去了。」
「就跟你说这样让人很火啊!」
「迪亚哥,你不听我的话了吗?」
「你听著,丹尼尔。我不管你是老二还啥的,组织都已经被搞成这副德行了,谁还管什么大哥小弟的。咱们接下来要照自己的意思干了。你们就尽管舔那浑身尿骚味的丫头脚趾讨她欢心去吧!」
大概觉得争再久也是浪费时间吧。
要是再拖下去,没准少女会注意到骚动跑来抱怨。话题一旦走漏可就不好收拾了。虽说是不同的客房,相对位置上也不过就隔了十多公尺的直线距离而已。
「那种喷子都不管用的怪物谁跟得了啊。我们不玩啦!」
「喂……喂!等等!」
「等你个头啦!」
简短放话后,身著夏威夷衬衫的迪亚哥动身出走。
身著西装的墨镜男丹尼尔试图出声唤住他。
但前者不管后者,带上赞同自己的伙伴,离开了房间。多起交叠的吵杂脚步声,在短短几分钟内就纷纷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留在房内的,只剩数名支持西装男的成员。
房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丹……丹尼尔大哥,怎么办?」
站在西装墨镜男身旁,比他年轻几分的青年问道。
「没辙了。也没什么怎么办,乖乖据实以报就是了。」
即使室内空调设定在十分凉爽的温度,被唤作丹尼尔的男子回答时额头仍不断浮现汗珠。望著此景的青年,脸上也挂有大量的冷汗。
「我去去就来。你们乖乖待在这儿。」
「不……不好意思。」
「要是我没回来,你们就自己看著办。我走了。」
然后,西装墨镜男也离开了房间。
房内剩下的男子,之后再无任何交谈。
◇ ◆ ◇
竹内同学等人遭掳的饭店,与西野等人预定住宿的饭店只隔了徒步数分钟的距离。毕竟岛的幅员原本就不是太辽阔,饭店自然也只汇集在某些特定区域,所以出现这种巧合也不是太稀奇吧。
「就这儿吗?」
站在建筑物正前方通道上,望著外观的西野说道。
「记得是八○一号房是吗?」
「嗯。」
就如同大多住宿设施,这间饭店也是采让房间沿著崖边地形呈段状分布的设计。拜此所赐,根本就无法从形式上的数字来推测八百多号的房间应该在几楼。
岂止如此,这种与邻接设施的连接程度都岌岌可危的建筑结构,也跟其他饭店一样,教人光看几眼难以分辨出目标店铺的营业范围是从哪个区域到哪个部分。
「该不会想走一步算一步吧?」
「把你的手机保持在通话状态。我边注意声音边从露台绕过去。」
「了解。」
「虽然纯属推测,但那女的八成不会攻击你。纵使真要动手,也会犹豫不决才对。我就利用这段空档救出竹内同学他们。」
「我的行动计画呢?」
「不好意思,请临机应变。」
「你还真是很爱自己一枝独秀呢。有什么理由吗?」
他那种不观前顾后的蛮干个性其实也挺投萝丝所好。
「很抱歉,这次受诸多因素影响,无法向你坦白。」
「诸多因素?」
「这方面容我老实向你赔罪。到这节骨眼了还卖关子,我亦深感抱歉。只是,这次行动中,比起竹内同学他们,我自认是同样重视你的安危。所以虽然现在无法让你了解状况,还是请你相信并配合我的任性。」
「那就是说,你上次没让我见识到的本领,这次有机会亲眼拜见喽。」
「这可不好说……」
西野以一如平常的轻松口吻回覆。只是,斗大的汗珠却不停自他脖子沿著筋路往下滴。换作白天,较平时更加剧烈的排汗所溽湿的一大片衬衫,应该会引起萝丝的注意吧。
但当下低垂的夜幕,令她无法发现这件事实。
「好了,动身吧。」
「嗯,拜托你喽。」
萝丝在饭店正面告别了西野。她走路的身影,与在校园中展现的如出一辙。抬头挺胸的她以优雅的步伐穿过入口,并在柜台的带领下,朝目标房间迈进。
直到她的身影离开饭店内的可视区域为止,西野都躲在通道的暗处紧盯不放。终于,当她的气息完全自一楼消失后,西野才低声自言自语起来。
「只不过,这回还真是祸不单行啊……」
自怀中取出手枪的他,开始确认保险装置。
这是他请马奇斯调度的枪。
「虽然很怀疑单凭这玩意儿能干到什么地步,但现在也只能抱著信心开干了。」
望著手中工具,嘴巴尽情卖关子的他,万一给志水瞧见,肯定要害人家浑身猛起鸡皮疙瘩破口大骂。免不了要荣获西野同学真的恶到爆之类的称号。
只不过,现状对当事人来说倒是挺攸关性命的。
这位凡庸脸,自几天前开始,就完全无法施展他的不可思议异能。
据当事人所称,这是会以一定周期造访的,「那个来」的日子。
◇ ◆ ◇
镜头一转,场景来到太郎助与竹内同学等人所在地。
场所依旧是饭店套房内的起居室。设于房间中央的沙发上,也依然可以看见这场掳人案的主使者──哥德萝莉少女的身影。玩弄著手机的她,看起来正无聊得凶。
或许是交谈到某种程度后没了话题,又或者是紧张感随时间经过而上升,曾几何时,大伙儿对话的次数变少了。几分钟前,隔壁房间还传出男子怒吼的声音,自那之后,所有人便开始低头紧盯地板,再也不曾开口。
拜此之赐,起居室的气氛可说是糟到谷底。
或许是这股无尽的沉默突破了她的忍耐界限吧。
「萝丝同学她……她……她真的会来吗?」
松浦同学若无其事地说道。
与其说是在向谁提问,更像是朝在场全员发出的求救。不管谁都好,救救我吧──这种彷佛彻底不顾他人,只在乎自己死活的发言,非常有她的风格。拜此所赐,这场旅行才没几天,竹内同学一行人已经理解了她的本性。
「就算萝丝真的过来好了,也只是换她头大而已。」
也许正因如此吧,理沙回应的内容稍显严苛。然而,松浦同学濒临生死关头时的强度不容小觑。校园地位什么的完全阻挡不了现在的她,就连面对理沙都有胆直言不逊地回嘴。
「可是,她要是不来,我们就……」
不过,她这番发言随即遭到一旁传来的声音打断。
随著啪咚一声轻响,起居室的房门打开了。
自走廊现身的,是一伙人刚被抓来时,在起居室和哥德萝莉少女交谈的西装墨镜男。只见他环伺房内一番后,确认少女正坐在沙发上,并朝她走去。
「不好意思,方便打扰一下吗?」
「……有什么事吗?」
「有件事希望能趁现在先让你知道。」
「想让我知道的事?」
「迪亚哥那家伙,背叛大姊逃跑了。」
「迪亚哥?那谁呀?」
「穿……穿夏威夷衬衫,待在我旁边的那个……」
「喔喔,那个不三不四的吗?」
「可能无关紧要,但想说姑且还是向大姊报备一下。」
相较于设法保持庄重语气的西装墨镜男,哥德萝莉少女回应的态度相当随便。视线也只有最初瞄过去一下而已,之后就一直边盯著手机边回话。
拜此之赐,望著两人对谈的太郎助等人可谓心急如焚。西装墨镜男怀里有枪这点,大伙儿也心知肚明。每个人都担心他是否会被少女激到受不了,转而拿自己出气,因而显得坐立难安。
「无所谓呀。高兴怎么样就随他去吧。」
「……真的无所谓吗?」
「比起这个,还没有姊姊的消息吗?到底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也不晓得太郎助等人有多么担心,少女依旧肆无忌惮地抱怨。
西装墨镜男也不由得为此额头浮现青筋。
只是,这样的对话也在转眼间告终。就好似要打断两人对谈似的,咚咚咚的门环敲门声传遍了房间。西装墨镜男都没在管敲门了,当然不会有小弟懂得要在开门前先去动出入口的那玩意儿。
紧接著,一道年轻女子的嗓音自外头响起。
「哎呀,特地把人找到这儿来,却没半个人在吗?」
是萝丝。
哥德萝莉少女自是马上有了反应。
「姊姊!」
以惊人之势自沙发起身的她,就这样顺势朝出入口奔去。
与回应西装墨镜男时的态度有著天壤之别。
确认这件事后,怒急攻心的西装墨镜男紧紧握起拳头。该死的小娃儿,总有一天绝对要宰了你──这是他率直的内心话。望著她满心欢喜奔出房间的身影,他甚至差点把手伸进怀里掏出家伙。
眼见事态一连串发展,太郎助发现了存在于「现在」这一瞬间的胜机。
「说不定是个好机会。」
「…太郎助先生?」
「稍微安静一下。」
他把音量压低,控制在只有竹内同学等人听得见的程度。
同时缓缓地开始动作。
他从西装墨镜男后方,悄悄地踩著无声脚步移动到其身后,起步时还先从房间角落抱起了插有花卉的大花瓶,并以两手高举蓄势待发。他脑子里打什么鬼主意,就连旁人看了都一目瞭然。
他将手上的沉重武器朝男子后脑挥下。
「嗯?」
在命中的前一瞬间,西装墨镜男猛然向后回身。
但为时已晚。
花瓶重重地命中他转身后的额头。
吵闹的破碎音喀锵一声响彻房间。
太郎助当场大吼:
「趁现在!我们从露台往外头跑!」
头部遭到重击的男子,倒在起居室地板一动也不动。全身上下都被花瓶的水给淋湿。花瓶的碎片随著他身体倒下,隔著西装刺穿皮肤,令红色的液体渗入地板。看起来十分疼痛。
「咦?为……为什么要往外面?」
「走廊那头十之八九有人包围!」
「可是外面是悬崖耶!」
「这里是圣托里尼岛上饭店最密集的地方,建筑物都是彼此紧靠排列的。虽然多少有些高低差,但只要沿著墙壁自露台往别间的露台移动,应该就能从邻栋建筑物回到地面了。」
面对竹内同学的提问,太郎助回答得头头是道,显得思虑周详。
「虽是隔著窗户,但我已经确认可行了。况且咱们多得是牢靠的绳索啊。」
手上举著的,是原本用来捆绑众人的粗绳。强度是否可靠,大家早已用身体测试到不想再试。一点小事想来是扯不断的。
「真的假的。超猛,太帅了……」
一副打从心底迷上对方的模样,竹内同学以热情的眼神凝望著太郎助说道。
其他三位也不例外。
双眼全都闪闪发光。
邂逅时毕露的丑态似乎已经完全自脑内抹消了。一切都要归功于太郎助引以为傲的帅哥脸及畅销艺人等头衔加持。换作某个凡庸脸来演这一出,只怕根本没人想理他吧。
「如果这点程度就要装帅,可过不了真正的难关喽?」
继续接话的太郎助,顺势以单手拨了拨自豪的长发。
重点就在于趁机「哼」地露出一道微笑。
「这……这么一提,新闻好像有说劫机的事也是塔罗先生……」
「那些待会儿再说。现在先以脱离这儿为优先吧?」
受到少年少女投以仰慕的眼光,耍帅一哥倒也不觉得排斥,乾脆还抓准机会装个酷。只不过,他插在口袋中的另一只手,现在也使劲在拧大腿肉,为了不让双脚发抖卯足了劲。
「我先打头阵。你们几个好好跟上啊。」
「是!」「了解!是说,有点紧张起来哩~」「喂……喂,太大声了啦。要是又引来可怕的大叔就惨了好吗!」「那个,快……快点,我们快走吧,快……」
竹内同学旅行团的回应可圈可点。
「很好,要上喽!」
在耍帅一哥的带领下,一行人自起居室朝屋外的露台移动。
之后,大伙儿越过泳池旁的崖壁,时而向下跳,时而向上爬,确实地远离出发点。由于刻意避开了他人的视线,加上也正值夜间,故无人发现潜伏于黑暗中移动的这票男男女女。
◇ ◆ ◇
就在太郎助与竹内同学旅行团刚逃出房间之后──
不知是幸或不幸,西野抵达了这间起居室。
「……房里静得诡异啊。」
太郎助等人逃向了南方,西野则自相反方向现身。拜此之赐,双方并未顺利碰面。阴错阳差地擦身而过了。凡庸脸越过保持在开场状态的窗口,放轻脚步自露台侵入了室内。
随后映入眼帘的,是倒地不起的西装墨镜男。
「…………」
所以,出了什么事来著?
感到疑惑的西野,歪头思索起来。
就在这时,从起居室出入口的方向传出了反应。
「哎呀?这副长相似乎哪里看过呢……」
是哥德萝莉少女。身旁还有被她带过来的萝丝身影。
三人在起居室碰著了。
后者在发现西野后,便深感佩服地开口。她的视线不停在立于房间中央的他、浑身湿透倒地不起的西装墨镜男,以及碎片满地的花瓶之间游走。
「看来你推动事情的手腕挺高明的嘛。」
「不,纯属误会。这儿打从我进房就这副德行了。」
「嗯哼~?那他们该不会靠自己脱险啦?」
「有这个可能。毕竟竹内同学应该有跟大伙儿共同行动。」
虽然历经不少风风雨雨,西野对竹内同学依旧有著不赖的评价。
相对地,现在内心开始充满火药味的,则是哥德萝莉少女。在起居室见到西野后,或许是原本兴奋不已的情绪尽失,连表情都僵硬了起来。
「我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应该是请姊姊一个人过莱的才对。」
「这也是工作,要请你交还那个女人了。」
「…………」
西野与少女间眼神交错。
两者间隔约五六公尺。对于会使用不可思议异能的她而言,这点距离就跟不存在没两样;由于西野也会使用类似异能,所以对于自己已踏入对方攻击范围内一事心知肚明。
也因此场面较平时更为紧张。
「我拒绝。姊姊接下莱可是要跟我翻云覆雨一番的。」
「那女人对同性没性趣,你就高抬贵手吧。」
「我有。所以完全没问题。」
「……这样啊。」
随著简短应声,西野的手臂也有所动作。
他的手臂以不若凡庸脸应有的身手,猛然拔出插在腰间的手枪,朝哥德萝莉少女开火。随著扳机扣下,现场响起磅磅两声乾涩巨响。准心扎实地瞄在目标的躯体位置。
然而,就在距离数十公分处,子弹硬生生停了下来。
「只凭这点程度的武装就敢莱挑战我,你这亚洲人也真够蠢的呢。」
「果然吗……」
「这些就还给你了。」
「唔……」
浮在半空中的铅块,沿著前一瞬间才刚击出的轨道,朝西野飞了过来。他当场向侧面飞扑,才惊险地躲过。这是当初早有预料,才闪得过的一记反击。
若非如此,他早就跟西装墨镜男一样倒地不起了吧。
「你倒是出乎意料地敏捷呢……」
「你的背景我已经听芙兰西丝卡说过了。只要你肯把那女人还来,我保证不会亏待你。就我听闻所知,你老家似乎十分担心。我是不晓得你在家里出过什么问题,不过就试著回家与双亲促膝长谈试试如何?」
事情至此,凡庸脸试著采取谈判方针。
方法毕竟也不是只有打倒对方一途。
况且也已经答应了芙兰西丝卡的奇妙要求。
「别开玩笑勒。我已经明白何谓自由,不可能再忍受一天到晚都被监禁在医院的生活。能让我获得自由的利亮,也已经像这样到手勒。现在的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的存在。」
「原来如此。」
「人生苦短,并且,又乏味无比。」
「这点我十分赞同。」
「所以我决定,要全心全意享受人生。绝不让任何人阻扰我。」
「……是吗?」
哥德萝莉少女所阐述的,是能在凡庸脸内心猛烈引起共鸣的语句。理由无他,正是因为他也怀抱著类似的感慨,使尽全力活在当下。要不是因为已和萝丝立下约定,他或许就这么掉头走人了也说不定。
「但工作就是工作。我也不能就这么老实点头。」
「这样吗?」
「嗯。」
「……既然如此,就请你在这儿纳命莱。」
少女将手臂高举过头。
但是,却迟迟不见她将其劈下。
「唔……」
下一瞬间,随著膝盖弯曲,她的身体突然大肆摆荡。有如断了线的悬丝傀儡,在自身重量拉扯下,手、脚、躯体等处全都朝地板坠落。这份不该出现于血肉之躯的异常景象,就连一旁目睹者都要为此心生不安。
哥德萝莉少女的表情也随之变化。
变成满脸惊愕的神色。
「奇怪……为什么,又……」
理解到自己肉体崩落的她,双眼不由得睁得老大。
不一会儿,就因为下颚撞到地板,又被逼得闭上双眼。
可爱的双唇并为此轻轻传出一声哀号。
「虽然多少因人而异,但你似乎也不例外的样子啊。」
望著她的窘态,西野道出造访她身上的不幸。
发言时的眼神还莫名夹杂了些遥望远景的感觉。
原本就很细的双眼因此眯得更细,不搭调到令人拍案叫绝。
「唔……这,怎么……我……我的身体!身体到底!」
少女完全失去了冷静。
趴倒在起居室地板上的她,发疯似的摆动双手双脚。但充其量也只有义手义足胡乱随之甩动。现在的她就连想四肢跪地爬行,感觉上都很困难。
模样狼狈到先前悠然行动的姿态,都彷佛假象一般。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为什么!」
「冷静点,问题没那么严重。至少没有危及生命才对。」
「你……你知道些什么吗?难不成是你对我……」
「要真是如此就好了。」
以劝导少女的口吻答腔后,西野向前迈出一步。
幸好顺利确保目标了──是打著这种念头吧。
「咿……」
目标浮现出了恐惧的神情。
(插图009)
简短哀号后,趴倒在地的她,试图以现有的姿势后退。但对于可行动部位缩短的手脚而言实在力不从心。结果就只是因身体不自然动作,导致义手义足彼此撞击,发出嘎恰声响。
「安分点。我没有伤害你的打算。」
「不……不要过来,拜托你!不要碰我!」
「…………」
少女神色拚命地求饶。
表情排斥到眉间都挤出了皱纹。望见这副脸孔,西野正欲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看著恐惧中的少女百般不情愿地摇头,凡庸脸感觉自己彷佛成了一个强奸犯。
因而将视线转往萝丝身上。
「不好意思,这家伙交给你搬运了。由身为男人的我处理感觉挺不是味道。」
「讲实话,我满想拒绝的说。」
「这也是工作。」
「……我明白喽。」
萝丝心不甘情不愿地朝少女伸手。
只不过,她下手的方式只有粗鲁可言。只见她一把抓起少女的头发,像起重机怪手一样把对方直接提起来。因为力道甚猛,好几根毛发噗叽噗叽地应声自头皮脱落,萝丝对此却表现得丝毫不在意。
「喂,就不能再稍微温和点吗?」
「可是这女生,是蕾丝边没错吧?」
「这是委托人的希望。」
「…………」
表情变得更加不情愿的萝丝,改以手臂勾起了对方的躯体。若是先前的少女,或许会为了这项事实而神采飞扬。但现在的她就只是浑身上下抖个不停,有如泡过冰水似的。
事情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搞什么,给我听到个好消息啦!」
突然一道嗓音传出。
一行人朝声音来源看去,该处出现的,是保持趴倒在地姿势,以单手持枪的西装墨镜男。枪口正瞄准在萝丝抱著的少女身上。
「怎么,原来你还懂装死?」
「不好意思,那娃儿可不能交给你们。」
「理由呢?」
「咱们老大被她给做了,最少也得拿她交差才行。」
「原来如此。」
「喔~别乱动喔。那边那个小鬼,你也一样。」
男子缓缓起身。
过程中,枪口始终瞄著少女。
顺带一提,「那边那个小鬼」是对西野说的。
「也不过是在对付小孩,你倒挺大作文章的嘛。」
「那娃儿害我吃过苦头。不会因为是小孩就手下留情了。」
「可真拚命。」
「少啰嗦,随你高兴怎么说!」
亚洲凡庸脸与南欧帅哥彼此正面对峙。
两者间距离约数公尺。
原本应该或多或少会形成帅气场面的景象,却因为前者的关系泡汤了。自造访圣托里尼岛起,就因为中意而一直穿著的皮革外套,格外地强调了凡庸脸的逊。这同时也是导致班长烦躁不已的原因之一。
「去死,这群王八蛋!」
按在扳机上的指头大力扣下。
乾涩炸裂音磅地应声响起。
「唔?」
西野中枪倒下的未来,或许也是有可能存在的。
但在下一瞬间,膝盖触地的却是西装墨镜男。曾几何时,西野手上已经握著手枪,枪口飘著硝烟。是一记快到惊人的射击。射出的子弹打穿了西装墨镜男的手掌。
男子甩出的手枪划著拋物线轨道,自破碎的玻璃窗飞向了屋外。
「臭……臭小子……」
西装墨镜男以恶鬼般的面貌狠狠盯向凡庸脸。
西野则以神色自若的表情,丝毫不以为意地答腔。
「不好意思,这也是工作。」
「该死!那娃儿也好,你也好!全都莫名其妙!搞不懂啊!」
「反正都要死了。搞懂了也没用吧。」
随后,西野将准心瞄向男子的头部,扣下扳机。
但,下一发子弹却并未射出。
「丹尼尔大哥!」
取而代之遭击发的,是打断了西野的发言,从出入口方向射来的子弹。似乎是西装墨镜男的同伙赶到了。想来是听见了枪声吧。从脚步声判断,对方并非区区一两人,而是来势汹汹。
「啧……」
此情此景,令凡庸脸也悠哉不得。
现在的他就只是个平凡无奇的男高中生,被枪射了就会死,被刀子插了,果然还是会死。防止这些状况发生的手段目前暂时丧失,也不知几时才会回复,精准日期时间就连当事人都无从判断。
「西野同学?」
发现西野同学焦急程度并不寻常,萝丝出声关切。
「你带上那姑娘赶快脱离。」
「嗯,这我很清楚。但你……」
「快去。」
面对这副不由分说的态度,秉持西野至上主义的萝丝于是决定听命行事。从先前观察过的工作绩效来看,她对凡庸脸的实力是抱著绝对的安心。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纵使如此,聪明伶俐的她,还是在一连串应对中感到了不协调之处。
那就是至今为止,一度也不曾看到的,凡庸脸使枪的模样。即使是过去曾数度共赴现场的她,这也是首次目睹的景象。正因此,疑惑般的情感才会自然浮现,才会使她踌躇。
可是,既已受命脱离,现在的她就只能照办。
就在这个时候,西装墨镜男的同伙已经杀到起居室了。人数将近十人,每个手上都配有枪或刀刃等武装。
即使是这样,若西野状态一如往常,想必根本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
但现在的他又如何呢?
「刚那是枪声吧?」「丹尼尔,出了啥乱子啊!」「喂喂喂,这是在搞什么?」「是说,那……那……那女的是……是怎么样了?」「你这家伙别挡路,快进去!」
带有明显南部口音的义大利语接连出口。
一帮男丁自走廊三五成群地闯进起居室。
「同伙吗……」
「臭小子,你好胆射老子的手?敢跟我乱来,都开了个洞啊!老子宰了你,绝对不饶你。痛,好痛,痛死啦。这应该治得好吧,喂?」
「别为了这点小事就脸红脖子粗的。怪你自己太迟钝。」
「你说啥,混蛋!」
明明别开口就好,偏偏凡庸脸的嘴巴就是会自己放话个不停。
已经是条件反射的领域了。
连本人都在开口后,才觉得好像说过头了的地步。
拜此之赐,一票人马全都怒火中烧。
「搞不清楚你们什么来头,反正把你们全宰光就对了。喂,小子们!什么都别顾忌,把看到的人全做掉!反正要卷铺盖了!不用管后果会怎样!」
一脸凶神恶煞的西装墨镜男扬声大吼。
对此,同伙们却答以犹豫之声。
「可……可是,丹尼尔大哥,那女的……」「对啊,咱们可不想落得老大那种下场啊!」「是说,那边的小鬼是啥啊?她的同伴吗?」「我受够了啦,饶了我吧。我想回家啦!」
看来这群人在配合少女活动的过程中,经历过相当恐怖的事。
然而听见西装墨镜男的下一句话之后,他们的态度就当场为之一变。
「没什么好怕的。虽然不晓得为啥,但那娃儿现在好像连想动都有困难。要动手就趁现在。替被层层剥皮的老大报仇,就这样干掉她!不如说,现在再不动手,之后要被干掉的就是我们啦!」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萝丝与她抱著的少女。
被抱著的一方,在任由现状摆布的状态下,语带困惑地提问。
「……姊姊,你这是在帮我吗?」
「是啊,没错。但这只是工作,绝非我个人的意志。这方面可以请你确实理解清楚吗?」
「不,就算是这样我也好开心。竟然能让姊姊这么帮我……」
银发萝莉以恋爱中少女的眼神凝望著金发萝莉,脸颊还微微泛红。似乎是因为在绝境中得到救助,令她怀抱的爱意较先前更火热了。
相反的,被凝望的一方抱著对方身体的手臂则狂起鸡皮疙瘩。她靠著本身具备的怪力,把手肘大力伸直,让对方尽可能与自己保持距离。
「我可没这种性趣。可以请你别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吗?」
「靠这么近看,就觉得比之前更美粒了。好想,跟姊姊接吻。」
「……把你扔出去喔?」
「那道冰冷的眼神,还有强硬的口吻都好迷人。我可以爱上姊姊吗?」
「可以才怪呢。」
完全是单方面的对话。
就在这时,起居室内开始响起了枪声。
似乎是西装墨镜男与其党羽展开了攻势。
枪战就此开打。
西野将沙发正面的矮桌翻过来,令其以两根桌脚就地,充当盾牌;西装墨镜男一派则是大摇大摆站在房间出入口,仗著人数优势肆无忌惮地乱枪打鸟。
就数量观点,双方的战力看起来是后者较占优势。
而他方才设置桌子的角度,让桌子不只保护自己,还顺便保护著身后的萝丝与哥德萝莉少女。接著他还陆续将现场多不胜数的家具一一踢翻,组成防护栅应急。在枪林弹雨中,几乎是要靠奇迹才有办法搭出这样的舞台。
「……西野同学?」
拜此之赐,萝丝不得不感到疑惑。
以前的他,面对规模远超出现在这票人的对手时,是直捣黄龙,连一滴对方的血都没沾上,就取回了大将的首级。纵使现在防守的比重较重,但苦战至此真的正常吗?
「你快脱离现场。」
射穿第二号猎物眉心的凡庸脸吼道。
子弹剩下五发,弹匣剩余数零。现在还有七八个目标活蹦乱跳地在开火。考虑到现状,实在是绝望般的战力差距。即使如此,在这种现场中,西野还是不为所动,稀松平常地对萝丝下指令。
「我说你,难不成状态不好?」
「这么说来这两天都没阖过眼呢,是差不多有点困了。」
随口打哈哈的同时又开一枪,成功爆头。
在防护栅前方排排站的其中一名男子,连哀号都来不及便应声倒下。眼见此景,西装墨镜男一帮人马或许总算是了解呆站原地不太妙,因而开始朝墙壁或家具后方等处移动藏身。
「我……我指的不是这种事情──」
「路我会帮你们开。等我指示一出,你们就从露台往外逃。然后虽然很抱歉,要请你做好吃一两发子弹的觉悟了。你有哪边中弹会比较不妙的先跟我说一声。对方很体贴地拿了贝瑞塔M9开干。」
这些对话给志水听了,肯定又免不了要被判定为西野同学真的恶烂到爆,再吃上一连串的质疑。贝瑞塔什么的绝对只是装懂对吧?连我都听过啊。打电动时都会听到啦──等等等等。
「是不管脑袋还胸部都不成问题啦,可……可是,重点不在这里……」
「听了真教人安心。那好,我数一、二、三就动身。」
「喂……等等!」
西野不由分说地自说自话。
萝丝完全乱了方寸。
以前丢给我确认的那颗脖子结冻的脑袋又是啥啊──云云。
「一、二──」
「知……知道了啦!」
就算这样,面对已经开始发号施令的西野,她也没法继续纠缠下去。只要被西野投以强硬口气,她就是会反射性地顺从。毕竟这位金发萝莉压根儿没想过西野有可能会输。
「三!」
「我在饭店等你回来!」
「好。」
西野从矮桌后方朝开放场所奔去。
一干党羽自然朝现身的西野发起攻击。在枪林弹雨交错中,他以手上抓取的家具掩护身体。大多射击的功力都不够到家,令子弹朝后方无功而去,要不就是射中墙壁或窗户。剩下那些走在命中轨道上的子弹,也被手上的家具勉勉强强地挡了下来。
就趁这段期间,萝丝朝著露台拔腿就跑。
结果有一发流弹命中了她的臀部。
「唔……」
她的表情因预料之外的冲击而扭曲。就像是在说「嗳,结果是这里?」
弹头并未贯通,留在了体内,没有伤到她抱著的哥德萝莉少女。丰满的臀肉将子弹造成的冲击吸收殆尽,这是金发萝莉那明明一身萝莉身材,却意外有料的屁股肉带来的胜利。
只不过她原先的希望,还是尽可能让肩膀之类的地方负伤,好能帅气地跟他讨人情。
「姊姊?」
「给……给我闭嘴!」
中弹的痛楚虽令她皱眉,却仍未因此停下脚步。她依旧双手抱著少女,不发一声哀号,以超越人类的脚力一脚跳至露台。在西野的面前,绝不能表现得不像样。
简直就像拚命在以行动表示──我可没中弹喔!
然后,以她这身脱离常轨的身体能力,接下来的逃亡自是一帆风顺。以双手抱著银发萝莉的她,沿著邻接饭店的露台,宛若吊了钢索一般,轻快地跳啊跳著跳离了现场。
「该死,女人跑了!」
起居室中,西装墨镜男悻悻地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