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西野与萝丝一步脱离骚动现场的太郎助与竹内同学等人,现已离开饭店密集区,正徒步朝内陆移动。
现在一行人正于当地居民也常光顾的商店、餐饮店林立之区域行进。这一带在白天相当热闹,常有选购土产的观光客流连忘返。
不过现在太阳下山已久,路上自是不见人影。
「不……不愧是塔罗先生!」
走在太郎助身旁的竹内同学兴奋不已地说道。
竹内同学在校内的定位是沉稳成熟系帅哥,不仅为异性欢迎,还广受同性支持。即使是这样的他,与憧憬的塔罗先生一同走在路上,双眼还是会闪耀光芒,流露出他这个年龄应有的直率感情。
「不,多亏你们的协力才能有这份成果。大家干得好。」
答腔的成人帅哥则是留心到这点,刻意表现得若无其事。甚至特地挤出自认够帅的嗓音,将最酷的一瞬间呈现给当下。事实上,这位摇滚一哥的心脏正以现在进行式疯狂跳动,手脚也始终抖个没完。
为掩饰这样的自己,堪称是卯足了全力。
他精神面承受的伤害,已经到了衷心祈祷自己还能好手好脚回国的地步。短期内,塔罗先生下定决心不到海外拍片了。而且还颇为认真地计划要让工作先停摆一个月,暂时窝在家里来场长期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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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没有这回事啦!一切都是多亏有塔罗先生在啊……」
「话说,那个……接……接下来该怎么办好呢?」
松浦同学打断竹内同学的发言,以高分贝音量发问。
一行人视线自然朝她集中。
「那……那些可怕的人,搞不好还会追上来不是吗!」
若是平时的她,面对众人集中的视线,想必会当场退缩吧。为了假装成小动物,藉此吸引周围的庇护,她的身体百分之百会自动执行有效动作。要她去干扰竹内同学发言什么的,根本是天方夜谭。
但是,理解到自身险境的松浦同学可不一样。明白光是等待,其实等不到任何人来拯救自己的松浦同学,脱胎换骨的程度更是几近于变成不同生物。在那份行动力面前,校园地位又算哪根葱。
在现在的松浦同学心里,竹内同学>自身的安全。
或许是明白她这份不安吧,太郎助以沉稳的态度回答:
「我会联络工作同仁,让他们到附近来接应。这边原本也是预定日落之前要回去的,所以他们应该多少有在关切。只是不巧我的手机被那帮人抢了,所以得找找公共电话,或者请店家借用一下。」
「咦?真假?那不就是摄影的……」
「抱歉啊,难得一趟旅行,这会儿恐怕得害你们稍微无聊一阵子了。」
露出闪闪动人的雪白齿列,太郎助带著爽郎微笑答覆。
听到他这项提案,以竹内同学为首的一行人,都浮现了满面的笑容。校内金字塔上层居民的精神构造,就是听到能与艺人拍片搭上线,马上会无条件心花怒放。毕竟只要将相关经验带回校园分享,百分之百可以提升自己在校内的地位。
若再设法与艺人拍张合照,短期内就跟身怀水户黄门的印笼一样通行无阻了。
「不不……别这么说,哪有这回事啊!」
尤其竹内同学,当他听到太郎助提起工作同仁几个字,就马上High了起来。比起继承家业从医,这位帅哥其实更想出道当偶像。身为青春十七少年郎,他总梦想自己除了读者模特儿之外,还能更进一步涉足演艺圈。他现在满脑想的都是希望能藉此机会巩固一条人脉。
「总而言之,就先找找这个时间还在营业的店吧。」
「好的!」
大家的手机在遭掳之际已经被抢走,并破坏到无法使用的地步。一行人于是步上街头,寻找夜间仍有营业的店铺。由太郎助带头,天南地北随意聊天,完全就像在夜晚游街的模样。
走上一段距离后,一间餐饮店出现在眼前。从透出窗口的光线看来,该店铺现在仍在营业中。周边还停有数辆汽车,应该是用餐的客人开来的。
「万岁!是店家耶!找到店家了!」
理沙喜出望外地说。
「得救了~其实我超想上厕所的啦。」「铃木,你刚在饭店房间不也说什么以防万一先去了一趟吗?」「那时蹲得不够到位,厉害的留到现在才上膛喽。」「快点进去吧?嗳?快点!」
继她之后,其他同学们也都开心地接话。
众人开始朝店家移动,脚步自然地加快,队伍末端甚至已经小跑步起来。越过宽敞的停车场,拉开店门后,门上铃当便传出锵啷的乾涩响声。店内占地约三十坪上下。规模连同吧台座椅在内,大约可容纳三四十位座席。
「百忙之中很抱歉,可以打扰一下吗?」
才刚进门,太郎助便朝店内深处走去。
竹内同学旅行团则彷佛一排雏鸟,尾随在他身后。
「我会支付足够的费用,希望可以借用一下贵店的电话……」
太郎助祭出他的道地英式英语,向忙著将料理端进端出的店员搭话。或许是深夜带著小孩同行的亚洲人十分罕见吧,一行人马上就引起了店内其他先来客人的注目。
然后,其中一位客人对太郎助他们而言,是绝对不容忽视的对象。
「喂,看吶。他们不是那女的抓来的小鬼吗?」
那是数小时前,才刚在路上掳走大家的男子与他的同伙。他们正坐在以数张四人座桌椅并成的座位上,和乐融融地用餐。其中一人注意到太郎助等人,并开口告知其他党羽。
双方视线交错。
「不妙,你们几个快逃!」
发现苗头不对的帅哥,赶紧高声下令。
竹内同学等人自然哀号了起来。
「不会吧?」「等……等等,那个穿夏威夷衬衫的大叔,不就是抓走我们的人吗?」「铁定是啊,连确认都不必吧!」「别扯了,塔罗先生就说要我们逃了吧!」
竹内同学旅行团慌张地拔腿就跑。
殿后的太郎助也开始狂奔。
「迪亚哥大哥,那群小鬼……」
「偶尔玩玩亚洲的也不赖吧?男的就免了,宰一宰埋掉。女的记得活捉。你们被那丫头当狗在使唤,应该也很火吧?不趁这机会好好舒坦一下,今晚哪有办法入睡啊。」
迪亚哥的嘴角一歪,露出一抹淫笑。
猫捉老鼠就这么上演了。
逃离餐饮店的太郎助一行人,慌张失措地在马路上狂奔。
夏威夷衬衫男这边,则是驾驶汽车追赶在后。
双方离店的时间虽有段小差距,距离却没有拉上多远。后者想追上前者,恐怕不用花上几分钟吧。车头的远光灯已经照在一行人脚下了。
「混帐,这个月真的是有够衰……」
太郎助边跑边吐苦水。
跑在前方的竹内同学回头向他请示:
「塔……塔罗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钻小巷!越窄越好,最好窄到车子开不进的!」
「知道了!」
太郎助朝带头的竹内同学发号施令。
老实听命的同学们,卯足了劲跑得汗流浃背。
以入夜的圣托里尼岛为舞台,一行人的冒险剧似乎还要再上演一段时间。
◇ ◆ ◇
场景一转,这里是芙兰西丝卡待命中的饭店套房。
正于套房起居室现身的,是萝丝与哥德萝莉少女。遵从西野吩咐脱离骚动之地的金发萝莉,现已按委托内容回收银发萝莉,并回到约定碰头的饭店。
「哎呀,回来得真早……」
正在沙发上休息的芙兰西丝卡感受到人的气息,回头望向出入口。
随后映入眼帘的,是萝丝以手臂抱住的少女身影。
目睹此景的她,当场豪放地喷出含在嘴里的红茶。喷飞的茶液顺著她回头的方向,泼洒在起居室地板上,距离约达两三公尺,甚为可观。幸亏尚不至于波及站在出入口的萝丝。
只不过,喷茶的当事人就没那么好运,所穿的连身裙胸口整个湿透了。
「咳咳,咳咳咳!喂,你这是……咳咳……」
而且似乎呛了个正著,只见她猛地咳嗽,显得相当痛苦。
「真不卫生。」
答腔的萝丝皱起眉头,看似不甚愉快。
刚结束工作返回──也是一项令她心情更加不悦的要素。
「萝丝你这是……为……为什么连她都……」
之所以如此慌张不堪,八成是因为中午那道阴影在内心还挥之不去吧。她无意识地以右手指尖来回抠起自己的脸颊,上臂也不知几时浮现出大量的鸡皮疙瘩。
「可能的话把她活捉回来──不是你自己这样要求的吗?」
「我……我是这么说了没错……咳咳……但是,再怎么说这也……」
看来她似乎也没预料到,竟然这么容易就把人带了回来。毕竟就连西野都那么苦战了──她的思路就是这么地单纯。凡庸脸<金发萝莉,就是芙兰西丝卡在内心的评价。
「虽然每次都这么觉得,但你这女人真是有够失礼的呢。」
抱起行动不自由的少女,萝丝朝芙兰西丝卡坐著的沙发移动。然后,为始终不见反应的义足调整位置,将少女坐姿端正地摆在沙发上。义手则安置在大腿上头。忠实地遵守西野交待的内容。
芙兰西丝卡见状,自然而然地挪动屁股,移动到沙发的另一端,也许是想尽可能和少女多保持些距离,整个人几乎贴到了扶手上。简直像洋娃娃在玩洋娃娃──这是她差点脱口而出的感想。
「姊姊,有件事情想向你请教。」
安稳地坐上沙发后,少女立刻开了口。
只有脖子以上部位有所动作的她,转头望向萝丝。
「嗳,你就没有什么其他的称呼能用在我身上吗?」
「姊姊?」
「……我可不记得有一个你这样的妹妹就是了。」
萝丝走向芙兰西丝卡与少女对面的沙发就坐。回话时的表情倒还真显得挺为不悦。就好像望著掉在地上的脏东西似的。
不过,对方对此毫无反应,只是肆无忌惮地继续接话。
「姊姊你为什么要救我呢?请把李由告诉我。」
「你说什么傻话呀。我可没半点救你的意思喔。」
「咦?」
「我只不过是完成自己的工作罢了。不管对象是谁,我毫无疑问都会采取同样的行动。比起这个,倒是你为什么会突然倒下去呀?虽然按他的吩咐把你带回来了,但我对事情的发展可是相当难以接受呢。」
「……那是……」
萝丝以问句回答问句。
突然无言以对的少女。
看来少女似乎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刚遇见你的时候,我还一直佩服说以人造品而言,这些义肢动作挺精巧的。」
萝丝望著一动也不动的义手义足说道。
乍见之下就跟真正的四肢没两样。想必也为此花费了可观的金额。只不过,内部似乎并未装设驱动机构,无论等上多久,都不见义肢有任何动静,始终维持著萝丝摆成的姿势。
「……姊姊有打算要杀我吗?」
「我的工作内容只到确保你人身安全为止,之后会怎样我就管不著了。」
「这……这样的话,我之后会被怎么处置呢?」
「这点可以请你向那边那位欧巴桑确认吗?」
萝丝以视线瞥向与少女同坐一张沙发的芙兰西丝卡。
视线前方出现的胯下难闻欧巴桑,正以手帕拚命擦拭被红茶淋湿的连身裙。发现话题转到自己身上的她,慌忙摺起手帕塞进乳沟,整顿坐姿开口:
「之……之后会由我方负责将你送返家园。」
「……要把我,送回家吗?」
「从你自病房失踪起已经过了好些时日,应该也差不多开始想家了吧?」
面对如此询问,少女踌躇了起来。
过一会儿,她才夹杂自嘲地答道:
「都已经变成这副模样勒,你觉得双亲还会充满温情地迎接我回家吗?何况我已经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体验过这么强烈的刺激。成天被关在家里的生活,对现在的我莱说已经太过乏味。最重要的是,家里没有姊姊。」
「令尊令堂是在已经确认过你身体的现状后,仍执意委托我们搜查你的下落。至于你返回家园后,无论是再度外出,或是关在家里,一切都不在我方的干涉范围内。」
「欧巴桑对我好严格呢。」
「……我并没有要刻意对你严格的意思。」
相较于平时的欧巴桑,口吻是稍微死板了点。
向西野与萝丝说明的──少女的身世背景特殊这点,看来绝非谎话或玩笑。
「但,就像姊姊说的,我手脚都动不聊勒,所以也没办法。就算身体已经变成这样,我还是不想死。虽然得牢烦各位一番,但请把我送回家里吧。」
「感谢你的协力与配合。这就开始办理相关手续,还请稍待。」
单手拿出手机,芙兰西丝卡开始联系不知名单位。
一旁的少女,则再度向萝丝开口。
「姊姊虽主张只是工作,但我承蒙相救仍是不变的事实。容我在此郑重向你道谢。非常谢谢你,姊姊。多亏勒姊姊,我才能九死一生地脱险。我才能继续活到明天。」
想来是原本家教就很好吧。
纵使手脚动弹不得,她还是用脖子以上的部分深深向前低头致意。
对此,萝丝则是爱理不理地回应。
「工作不需要你来道谢啦。」
而且──她继续说道:
「救了你的人并不是我,而是西野同学。」
「这名字我先前也听过这个。西野同学指的是谁呢?」
「我未来的丈夫啊。」
「姊姊的,丈夫?」
所以你给我差不多点,别再找我搭讪了──这是萝丝拚命想表达却没说出口的弦外之音。她虽然认为自己连一丁点成为同性恋的可能性都没有,但似乎无法忍受西野用那种眼光看她。
「……姊姊喜欢的,是像那样的类型吗?」
在枪战之际,与萝丝共同行动的凡庸脸。
忆起那副身影的少女,神情纳闷地发问。
「虽然不是绝对不可能,但实在不觉得他配得上姊姊。」
「这评语听起来跟某人还真像呀?」
萝丝的眉心的皱纹更深了。
看来似乎踩到了她的地雷。
「惹你不悦的话我向你道歉,姊姊对不起。」
「……反正你的意见怎样都无所谓。」
「只是,就算那些都是工作,我还是非常开心。」
「那你就记得也要向西野同学道谢。」
「既然姊姊都这么说勒,我就也向他道谢一声。」
「嗯。」
是因为丧失异能吗,又或是因为待在萝丝身旁吗,少女非常听话、非常安分。先前展现过的火辣发言也都明显地收敛。拜此之赐,和她对话的萝丝也没有继续激动下去。
看起来是这样。
「只是,那一定很难实现。恐怕是不可能勒。」
「……这是什么意思?」
少女的无心之言,令萝丝的表情为之一震。
对她而言,这是一句无法充耳不闻的台词。
「被那么多的人包围,实在不觉得他能平安脱险。」
「他跟你一样都是特别的。那种程度的小混混根本不放在眼里。」
「是这样吗?」
「之前他也是正面杀进敌阵,毫发无伤地带回了敌方头头的脑袋呢。这么说起来,那时候他还把那颗脑袋的脖子断面冻结了。你放的好像是火焰,又火啊又冰的,你们这种能力的属性因人而异吗?」
「……那个亚洲人,跟我是一样的吗?」
「是啊,没错。然后不准叫亚洲人,他是西野同学。」
「这就奇怪勒。他那时是说得好像很清楚我能力的模样没错。」
「哪里奇怪了?」
「那个亚洲人对我,一次也不曾使用过能力。的确如姊姊所说,他的动作看起来像很熟悉这能力。可是如果是这样,一次也不发动能力就是自杀行为勒。至少换作是我,绝对不想面对这种状况。」
「不就代表你对他而言没有发动能力的价值吗?然后不准叫亚洲人,是西野同学。」
「我想不到有什么李由,都让气刃擦过颈动脉勒还不使用能力。」
少女乾脆地断言。
这令萝丝的意识也动摇了起来。
看来两人当时的对峙,危险程度其实远在她想像之上。
「……若果真如此,会是什么原因呢?」
「是不是跟我一样,忽然无法自由使用能粒呢?」
「…………」
「至少就我莱说,从头到尾就只看过那个亚洲人用枪作战。」
「枪……的确,那时候西野同学才没用什么枪……」
少女这番话,激起了萝丝心中的一股疑念──在骚动最激烈时所感受到的不协调感,或许绝非自己想太多。假设真是如此,那他现在的安危会是如何?自然而然地,她推测出了相当不好的状况。
「喂……喂!我说你,快给我说明得更详细些!」
眼角尖锐地上扬的双眸,狠狠地盯向了哥德萝莉少女。
◇ ◆ ◇
费拉饭店街邻近的海边,出现了几道趁著夜晚摸黑行动的人影。这数名人影围在沙滩的一处,紧盯著脚边的某件东西。在场全是男性,不见任何一位女性踪影。
一票男子紧盯著的,是被粗绳五花大绑之后埋在沙滩内,只露出一颗脑袋的西野。就算强如凡庸脸,要他只靠一把手枪想平息这场骚动仍是强人所难。当弹尽粮绝一事给对方看穿,下场就只剩被人蜂拥而上,并在数分钟后沦为阶下囚。
「喂,起床。」
西装墨镜男用脚尖踢了踢西野的脸颊。
在这个周围尽是岩块的区域,饭店街的灯火没几道照得过来,十分阴暗。即使在白天也不太会有人靠近。何况现在又是深夜,除了在场人士以外,再也找不到任何其他人影。
「唔……」
被围剿的凡庸脸口中发出呻吟。
除了他这声呻吟,现场还听得见的大概就只剩浪潮声了。拜此之赐,就算只是低声喘息,听起来也清晰到像是大肆惨叫。
「胆子可真大啊?托你的福,咱们弟兄剩不到一半啦。」
西装男忿忿地说。
「看来贵组织还挺不堪一击的嘛?」
「…………」
纵使满脸肿得像猪头,凡庸脸还是不忘逞强。
自然而然地,西装墨镜男的脚再度向他的脸招呼了下去。
这次是额头遭到脚尖重击。
「咕……」
被坚硬的皮鞋擦破皮,额头开始渗出红色的液体。
身体动弹不得。
沙滩这种柔软的地面,只要动动手脚挣扎或许就有办法脱困──会有这种想法,都要怪凡庸脸就是个非现充,缺乏夏天时被朋友埋在海边沙滩内的经验。这样的沟通障碍者所下达的轻率判断,轻描淡写就遭到了背叛。
泡过海水的沙子,沉重程度远超出他的想像。
(插图011)
「再过个几分钟,这儿就是海底了。瞧瞧那边的洞窟,看得出岩壁的颜色不太一样吧?涨潮时的海面就是会高到那个位置。下次你被人发现时,就是一具脸蛋恶心到谁都不想靠近的泡水尸体啦。」
「…………」
「……答个腔来听听怎样?」
「还想多找些人聊天吗?明明你弟兄就多得很吧?」
「一个小毛头就做掉我们这么多弟兄,这笔帐就算扣掉亚梅利哥的事都还有得找。这下也回不了国了。等会儿还得讨论要卷铺盖上哪去呢。」
「跟上头细心说明的话,搞不好人家意外地好商量喔。」
「…………」
凡庸脸的言词再度驱动了西装墨镜男的脚。
皮鞋的鞋尖,特别尖锐的部分命中了左眼球。
「咕唔……」
有如从眼球一路刺穿到头部内侧的痛楚,令西野的身体为之动摇。
可是即使如此,他的冷嘲热讽依然不见止息。
「还……还在这种地方打混摸鱼好吗?再不快点落跑,追兵马上就要来喽。而且还是这世上最恶质的追兵。就凭你们这种程度的组织力,虽非不可能,但想来是很难击退吧。」
即使被踢伤的眼角已经陆续滴下红色液体,仍继续开口冷嘲热讽。
他的士气似乎还没有因此挫折。
只是,再怎么保持士气,他的最后一刻仍在确实地逼近。
浪潮已经涨到了距离凡庸脸背后仅剩数公分的位置。不时会有势头较猛的潮水触及后脑,令脖子后方一阵冰冷。若水面按此步调上升,恐怕就一如男子所言,要不了几分钟整颗脑袋就泡在水里了。
「……有种。你就自己一人跟海浪逞强去吧。」
西装墨镜男整了整踢人时弄乱的服装。看来泄愤只到方才那下就结束了。正如西野所言,追兵很教他们不安。他的脸上满是焦急神情。
西装墨镜男向身旁的同伙使了使眼色。其他党羽点了点头,便转身自西野周围离去。最后回头向后确认时,凡庸脸的嘴角已经开始被浪潮触及了。
「这回的事情咱们也是被害者。别恨我啊。」
留下短短一句话,西装墨镜男就走了。
不一会儿,岩石区后方数十公尺处传出了汽车发动引擎的响声,并随著汽车的离去,很快就回归宁静。最后剩下的,只有脖子以下都被埋入地面的西野一个人。
完全的穷途末路。
「竟然还特地埋成站立姿势,准备得挺周全啊。」
依掩埋处密实程度不同,或许还有逃脱的可能性。但对方是专搞这套的行家。论凡庸脸如何奋力扭动身体,掩埋的沙土都始终不为所动。只是平白在消耗自身的体力。
「咕……该死……」
即使如此,西野还是拚了命在努力挣扎。丝毫没有要放弃生命的意思。无论被逼到怎样的绝境,直到丧命的最后一瞬间,都要持续抵抗──凡庸脸身上的凡庸之处,满满表现出这样的气魄。
然而,潮水的涨退宛如机械般无情,完全不顾他的想法或努力。浪潮冷血地逼近,海水转眼之间覆盖了他的嘴角。他只能向后仰头,令鼻孔朝上,勉强地维持呼吸。
但就连这项努力也在两三分钟后为浪潮所吞没。
「嗯噗、咕唔……」
随著规律的浪潮节奏,凡庸脸反覆浅浅呼吸。
已经连驱动肉体所需的氧气都无法充足摄取。
「咳咳……啊嘎……」
终于,海水已经完全掩盖了他的口鼻。就算这样,西野还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扭动身体。由于四处都遭到粗绳捆绑,地面下的身体扭动得有如毛虫般丑陋。身体每扭一次,空气就噗咕噗咕地自口鼻泄出,化作泡沫浮上海面。
被西装墨镜男踢伤的伤口受到海水刺激,发出有如烧灼般的疼痛。只有这股痛楚是西野现在唯一的支柱。他清楚,在失去这股痛楚的时候,就是生命随之消逝的时候,因此他承受著痛楚奋斗。
「嗯,咕唔……」
失去呼吸的权利之后,过了一会儿──
凡庸脸连头顶都掩盖在海面下了。
同时感受到自己全身开始脱力。
「唔……」
咕啵一声,比先前更大的气泡浮上海面。
似乎因缺氧而丧失了意识。
被水泡湿而不再挺立的毛发,随著潮水的涨退,有如海草般在海面轻轻漂荡。被鞋尖重击的眼角所流出的红色液体,勾勒成几道为毛发所牵动的线条,于水中扩散。
其后,凡庸脸再也没有开过任何一次口。
完全就是一副死人的模样。
◇ ◆ ◇
场景一变,萝丝正以猛烈之势在调查西野的所在地。
「你在哪?西野同学,嗳~西野同学!你身在何方啊?」
她所造访的,是方才才刚自露台脱离的饭店,而且还是哥德萝莉少女原本待著的套房。但她无缘在此觅得她的心上人身影,因而显得不知所措。
虽然有留下枪战的痕迹,但光凭这个现场,根本无从推断他的下落。拜此之赐,她惊慌得有如世界末日到来。
「这……这位客人,请您别再……」
萝丝身旁的是在这间饭店任职的女性员工。
年龄约二十五六岁。
有著一头茶色短发与茶色眼睛。
以及一副个性乖巧的脸蛋。
「你知道住这里的家伙上哪儿去了吗?」
「真是非常抱歉,我们也没有知道得那么详细……」
「那就把你有注意到的事情都告诉我,什么小细节都没关系!」
「就算您这么说,我也没特别……」
与萝丝一起望向房间惨状的女员工,唔嗯~地沉思起来。
面对外表只得十来岁的少女,依旧诚恳以对的理由,大概就是萝丝所展现的气魄,以及套房弹痕累累的模样吧。
不一会儿,女员工开了口。
「这么说来,有位客人来向我们借铲子。」
「……铲子?」
「是的。我记得他说想要大号一点的,所以把修整饭店庭园用的交给了他。是大概这种尺寸,随处可见的类型。」
女员工边说边以双手张开约一公尺的间隔。
「该不会……!」
听到这些说明,萝丝脑海中闪过西野可能的下落。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这附近有没有能徒步走下海边的地方?可能的话最好是就近开车到得了的,同时又不太有人烟,再加上还有沙滩的海边。」
「咦,什么?」
「这样的场所你心里有没有底?你应该是这儿的居民吧?」
「这个嘛……」
女员工再度唔嗯~地沉思起来。
「从这里稍微往西有一个岩窟,是本地小朋友常会聚集玩耍的地方。因为也没什么特别值得一看的景点,所以观光客都不太会靠近,但我记得小时候有在那边玩过。」
「西边是吗?谢谢你。」
「不会……啊,等等,这位客人?」
确认完发言内容,萝丝便朝客房内部冲去。或许是连在走廊移动的时间都嫌浪费,她直直地朝露台狂奔。然后丝毫不顾女员工的制止,一脚踏上扶手,俐落地跳了出去。
「什……」
过度惊讶的女员工整个人僵成一片。
萝丝顾不得她,在夜晚的饭店街不停跳跃。以相连建筑物的外壁为立足点,按女员工的说明,朝西方前进。有时选择屋顶、有时选择露台架设的栏杆,只要是能充当立足点的东西全都踩过一遍,像兔子一般跳啊跳的。
不久之后,在她飞舞到较高的高空时,一片白色沙滩映入眼帘。那是在一连串崖壁中,为岩块所包围隐藏的一处角落。若走在地上,想必是看不见吧。
「西野同学!我想见你啊!西野同学!」
当然,她立刻跳往该处。
将建筑物墙壁当作立足点,以几乎要踏穿混凝土的势头,向下奋力一跳。
下一瞬间,她便抵达了沙滩。
若在退潮时,这里或许会显得更宽敞些,但如今有一半都沉入了海面。从沙滩旁岩窟开口内的岩壁色泽,以及岩壁上一排排的藤壶可以看出,再过个一小时,这儿恐怕就全入水了。
「唔……」
然后,她在这里发现了要找的人。
不但脖子以下都被埋在土里,露出地面的脑袋也已经没入海中。紧闭的双眼毫无任何动作的迹象。就只是随著潮水的进退,放毛发如海草般漂荡个不停。
虽然并非不可能,但实在不觉得还有气息尚存。
「西野同学!」
可是她并未因此放弃。
丝毫不顾衣物遭濡湿,她慌忙冲向他的身边。并开始在埋有凡庸脸的位置全速挖掘沙土。蹲成有如小狗般双脚大开的姿势,以腰力及双手使劲将翻起的沙土向后甩去。
凡庸脸身边的沙土开始以惊人之势减少。
明明海面已经涨到膝盖,挖掘作业却仍稳健地进展。这是那股不像少女该有的超常臂力才办得到的壮举。是除了这位金发萝莉以外绝不可能达成的伟业。
总算,渐渐可以从挖掘处窥见凡庸脸的侧身。
她在以两手抱上身躯的同时,奋力扬声咆哮:
「西野同学────────────!」
彷佛要从田里拔出大菜头似的,金发萝莉猛力打捞起凡庸脸。站成O型腿使劲咆哮的身影,跟在校内被视为偶像的她简直就不是同一个人。那满布血丝的双眼,教人以为连眨眼都遭到了遗忘。
随著凡庸脸出土,唰啪的好彩头出水声也响彻了深夜的海面。
从沙滩内挖出来的西野,身上被粗绳重重捆绑,夺去四肢自由,简直跟毛毛虫没两样。
由于抱著这条毛虫的还是个外表年幼的少女,故形成一道非常奇妙的景象。
「脉……脉搏!」
试著按住颈子把脉后,萝丝脸色苍白了起来。
抱著凡庸脸的她,慌忙不已地奔至海水未及之处,并一口气跳跃沙滩,移动到接有砾石道的位置。这个被人们脚步踩实的区域,是一个类似连接海边及远方道路的延伸通道。
将西野的身体置于此处后,萝丝将手臂大力一挥。
捆绑凡庸脸的粗绳,在锐利的指甲一划之下应声而断。
「西野同学,西野同学,西野同学!」
她在为凡庸脸去除缠绕于身上的粗绳时,还顺便将他安顿为胸部朝上的仰躺姿势,并立刻展开心肺复苏术。
反覆施行胸骨压迫与人工呼吸的她,期间始终呼唤著对方的名字。这是因为现状令她不安到难以忍受之故。斗大的泪珠自眼眸滑落,金色的长发四处披散,即使如此仍精确无误地施行一连串的动作。
「求求你,西野同学!不要死,西野同学!西野同学!」
规律的浪潮声自远方海面传来。
就好似要盖过这一切声响似的,萝丝的高声祈求响遍了四周。
或许是这些呼唤声过于吵耳了吧。
在心肺复苏处置施行数次之后,西野的肉体出现了反应。
「唔……嘎……嘎咳……」
看来似乎是重新有了气息。
随著心脏再次开始动作,一度停止的呼吸也为之恢复。同时,灌入体内的海水,也随著当事人的咳嗽大口大口地排出。简直就好像一口重新引水的古井,痛苦不堪地猛咳不已。
目睹此景,喜极而泣的泪珠自萝丝的眼角滴落。
「西……西野同学!」
随后反射性地抱紧对方的身体。
「咳咳……唔……嘎哈……」
回复意识之后,西野咳上了好一阵子。还得再花上几分钟,他才能把喝进的海水吐光,并将呼吸调匀到游刃有余的程度。就算强如凡庸脸,刚苏生的当下实在也没有余力装酷。
总算,待呼吸逐渐稳定后,他的双眼瞄到了萝丝。
「这……这里是……」
「认得出我的长相吗?」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这看起来像几根指头?」
「……两根。」
「身体有哪些地方不听使唤吗?」
西野按萝丝所言,确认起身体的状况。
看来丧失意识之前的事都还记得很清楚。正因如此,某些疑问才浮现在脑海中盘旋不已。话虽如此,现在毕竟是非常状况,所以还是先照她所说的做,老实地回覆。
「……不,没特别感觉不对劲。」
「看来脑部本身没有大碍呢。」
「难道是你救了我?」
「你的恶运也未免太强了些呢。真的是,该算你命大吧?」
「…………」
萝丝故意答得含糊其辞。看来对她而言,在此卖他人情也并非她的本意。猛地回神,发现自己正抱著凡庸脸的她,缓缓地将他松手放回地面上。
「咕……」
结果西野马上打算以自己的双脚起身。
虽然摇摇欲坠,仍试图直起身体。
「你心脏才刚停止过跳动喔。我想还是别太勉强比较好吧。」
「现在有在动。没问题。」
「…………」
现在的位置关系,是蹲在地上的她,自下而上仰望已经起身的凡庸脸。
这个角度下,萝丝突然发现──
「……西野同学,你那眼睛是怎么了?」
整张脸已经满是引人注目的瘀青,但流著红色液体的左眼仍更加醒目。眼球原本该在的位置,现在塞满了砂土石子之类的物体。
就算是客套话,也实在无法认为该处还能正常运作。
「……天晓得。」
「你要逞强当然也无妨,但总之我们先回饭店吧?」
萝丝叽哩叽哩地咬牙切齿,但还是装出若无其事的态度。看到凡庸脸这副凄惨的模样,令她内心涌现一股强烈的感情──愤怒,对于离别之际西野交战对象的剧烈愤怒。
紧握的拳头里,甚至出现几滴红色的水珠滴落。
「来,扶你一把吧?」
萝丝起身说道。
「……我没打算再继续欠你更多人情。」
「这可让我听到件好消息了。」
「唔……喂……喂!」
丝毫不理睬西野的冷淡发言,她一把抱起了他的身体。这是俗称的公主抱。凡庸脸当然大大乱了阵脚,还顺便挣扎了几下。不过,对丧失异能的他而言,萝丝是一个应付不了的对手。
「不安分一点小心受伤喔?」
「放开我。」
「要是陪你用那身子慢慢走,等走回饭店天都亮喽。」
「唔……」
虽然几经波折,总算是顺利回收了凡庸脸。
◇ ◆ ◇
当西野正借萝丝之力脱险的同时,别处也有一名男子,正面临堪称人生分歧点的大危机。
那人正是摇滚传教士──绪形屋太郎助。
「啧,又被抢先一步……走这边!」
众人在夏威夷衬衫男率领的一帮人马追赶下已经逃上了好一阵子,回过神来才发现又回到费拉的饭店街。一会儿钻这一会儿跑那,气喘吁吁地四处奔波,但却徒劳无功,双方的距离持续不断地拉近。
现在夏威夷衬衫男一派已经下车,上演你追我跑的戏码。
这儿街道的规划原本就如同迷宫般复杂交错,再加上又是头一次造访,整惨了逃亡中的一行人。况且竹内同学旅行团的成员中,还有著毫无续航力可言的松浦同学,令大伙儿的后腿更是被紧紧地扯住。
「呼、呼、呼……」
松浦同学现在也一副快死掉般的表情。
相较于其他三位运动型社团现役社员,她毕竟贵为文化系社团的公主。近来更是在欲拿取社办书柜内的刊物时,都不忘由其他男社员代劳,漂亮地展现出名副其实的公主格调。
理所当然地,运动神经就跟不存在没两样。
「塔……塔罗先生……松浦同学她……」
跑在一旁的竹内同学满是歉意地开口。
「这次又怎么了?」
「我已经……跑……跑不……动了……」
松浦同学朝太郎助投出求救般的眼神。
至于铃木同学与理沙,则是以责难的眼神瞪向松浦同学。要说为何,是因为现在的跑速,已经是先前应她的「我不行了」宣言而两度调降过的。
这位体育课请假常客,跟运动本身就不太有缘的文化系少女,汗腺正不停分泌著黏滑恶臭的汗液,濡湿了她整件上衣。
而竹内同学毕竟两周前就开始上人家,态度也不方便表现得太强硬。相较之下,跟她称不上有什么像样交流的铃木同学和理沙,要为了事态的发展指责她,倒没什么好顾忌的。尤其又面临生死关头,口无遮拦的指数自然是高了一些。
「吶,松浦同学?可以再加油点吗?」
「就是说啊!谁教你平时都不运动才会这样!」
在教室铁定不会公然出口的严厉发言。
顺带一提,理沙本身是田径社社员。
「可是,人……人家,就是跟大家不一样嘛……这……这种的我已经,不行了……」
不管再怎么骂,办不到就是办不到──松浦同学终于连脚步都停了下来。
公主的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
其他成员不得已,只得跟著止步回头。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目睹疲惫交加的竹内同学旅行团爆发之口角,太郎助的内心负担也接近极限了。之所以还能不屈不挠,全是因为「这票小男生小女生是西野的朋友」这种一厢情愿的思考在为他激发勇气。
如果是那家伙会怎么做?
如果是那家伙会怎么解决这个困境?
太郎助拚命思考。
就连这段期间内,追兵都在逼近。
已经可以在不远处听见夏威夷衬衫男一派的声音了。
「喂,那些小鬼死哪去了?」「往那边跑喽!」「操,绝不会放过他们。」「我……我有点累了说,我看算了吧?」「放著这几天的怨气不发泄就回去?哪可能啊!」「怎能让几个小毛头看扁我们!」「非把他们活生生开肠破肚不可!」「喂,找到了!在那边!」
男子们的交谈声传进耳里,令焦急感更上一层楼。
「该死,到底该怎么……」
就没什么能用的吗──太郎助环伺起周围。
随后他目光停留在停放于路边的小绵羊机车上。
「……好耶,龙头没锁!」
放下一旁喋喋不休的竹内同学旅行团不管,帅哥朝小绵羊冲去。当然,钥匙并未插在车上。可是就如同他方才确认过的,停在路边时,龙头是直直地朝向前方。
太郎助当机立断,开始用后鞋跟朝前挡板猛踢。这是先前也在马奇斯酒吧表演过的,一脚踢飞椅子的自豪必杀技。塑胶挡板扭曲的声响嘎兹嘎兹地传遍周遭。
竹内同学等人的注意力自然也因此被吸引过去。
眼见太郎助忽然开始用脚招呼摩托车,一行人无不为之震惊。心声全都表现在态度上。「看吧,我们拖拖拉拉的,终于连塔罗先生都抓狂了。」「都怪松浦同学一直发牢骚!」「就……就算这么说,我也……」大概就以这样的感觉相继打颤。
太郎助持续猛踢,直到前挡板完全被他踹飞为止。
随后便慌忙蹲到小绵羊的正前方。
才刚这么想,他就伸手抓起少了前挡板遮蔽而裸露在外的配线乔个没完。「不是这条~也不是这条……」就这么在月光的照耀下一一确认配线。然后,经过不到数十秒,他自内侧抓出了两条塑胶管配线。
并在面带怯色,一头雾水的竹内同学一行人面前,扯破外层包覆的塑胶管,令两条线互相接触。
接著,引擎就在配线接触的同时轰隆作响,排气管亦紧接著开始排出废气。感觉不甚可靠的虚弱震动,也在几秒钟后转便成了与平时无异的稳定震动。看来引擎是成功发动了。
「太强了!塔罗先生超强啦!」
竹内同学甚为感动地大喊。
「你们几个,快点骑这个逃走!」
「真的有办法做到这种事喔?超强,霹雳强,帅爆了啦!」
竹内同学感动到满口强强强停不下来。
「以前也荒唐过啦,没想到这把年纪了那些经验忽然派上用场。」
太郎助装得游刃有余回应。
摇滚为偷车之始。
不过,他内心只觉得别管那么多了。看到夏威夷衬衫男一派已经逼近到听得见对话的距离,差点要把「别扯了赶快上车啊!」直接喊出来。他现在也拚命在设法不让膝盖真的发抖起来。
「可……可是,我们有五个人耶……」
竹内同学身旁的铃木同学不安地说。
纵使看到摩托车已经发动引擎,他仍是一副六神无主的表情。
跟在校内看到的他有天壤之别。
「我年轻的时候,机车四贴什么的根本就稀松平常啦。」
其实三人已经是极限,当年因此无奈放弃四贴的太郎助说道。
他就是当年意气风发地说要来个四贴,结果漂亮地从车上被甩下来的男人。
「就是说啊,铃木!在这边犹豫老半天也不是办法吧?」
由于太郎助就在身边,竹内同学的气势比平常还强上三成。再加上正被黑道追杀,精神大概因此异常亢奋吧。可不是白白生作医生的儿子并接受良好教育的。他的个性就是正式上场以及遭遇逆境时更能发挥本领。
至于铃木同学,相较于平时失了几分威风。双亲都是普通的上班族。父亲在当红上市公司的子公司担任课长代理,母亲婚后成为家庭主妇,他就是出生在这种家庭的凡夫俗子。
越是面临这种险境,越会凸显出每个人在本质上的差距。
「虽……虽然是这么说没错,但这样一来塔罗先生该怎么办?」
「这……」
遭指出有对象没被纳入考量,让竹内同学一时无言以对。
结果被提起的当事人,却是潇洒地露出微笑说道:
「我还轻松得很。会在这一带把那群家伙三两下甩开再走人啦。」
这个时尚美男当然一丁点都不轻松。就连眼前这台小绵羊,可能的话他几乎都想要自己骑走。但他最近奉为圭臬的信条,让他无法把这件事坦白告诉眼前的少年少女。
完全进入「现在不逞威风,要留到什么时候才逞」的状态。
「真……真的可以吗,塔罗先生?」
竹内同学再三进行确认。
「好啦,快点动身。没时间了。」
「……我明白了。」
就在太郎助推波助澜之下,竹内同学旅行团急忙冲上小绵羊。目前的紧急配置方式,是松浦同学收纳于龙头下方,竹内同学掌舵,后方的理沙坐在双人共乘式座垫上,铃木同学再紧贴她背后。
勉勉强强才总算挤上一台车。就是这种感觉。
若非松浦同学与理沙身材娇小,绝对办不到这种特技。
「那……那我们先走了,塔罗先生!」
「嗯,可别闹出车祸喔。」
「好的!」
「等你们找对路,就到洛克斯饭店的八○二号室去。我认识的人就住那边。只要搬出我的名字解释清楚,应该就会好好照料你们才对。」
「知……知道了!」
竹内同学点头,催起油门。
轮胎开始转动,车体随之前进。
前进的同时,他回头朝太郎助大喊:
「塔罗先生,你真的是最棒最摇滚了!」
喊完这句话,竹内同学别过了头,太郎助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回应,机车四贴就已经消失在转角。咚叩咚叩的温和引擎声,也一下子就随著机车远去,再也传不进耳里。
确认机车已经离开,太郎助才小声地自言自语:
「瞧我这副德行,离摇滚还有好长一段路吶。」
被人称赞最棒最摇滚,令这位帅哥比自己想像中还开心。
只不过,现在甚至没有闲功夫让他沉浸在赞美的余韵中。
夏威夷衬衫男一派挥出的拳头已经逼近了他的鼻梁。
「你这混蛋!竟然让女人跑了!」
「该死……」
千钧一发之际闪过这拳的他,奇迹似的以一记卵蛋踢击退了对手。
对方还来不及惨叫,就因为剧烈的闷痛而昏死倒地。但眼前的敌人可不只一位。接二连三的追兵正朝太郎助蜂拥而至,手上握有铁管或刀子的亦不在少数。
「哈哈,太猛了吧,这实在……」
浮现一股夹杂自嘲的笑容,太郎助再度于费拉街道上起步奔跑。
◇ ◆ ◇
场景再度一转,回到芙兰西丝卡正休息中的饭店套房。
「我说,你那脸也弄得太惨了吧。」
在室内灯光照射下,清楚浮现的西野脸部伤势,严重程度远超乎本人的想像。芙兰西丝卡劈头道出的这句台词,也与平时语带讽刺的发言大相径庭,感觉得出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稍微捅了点小漏子。」
「是……是吗?我来叫医生喔。」
「不好意思,能这样做我会很感谢。」
凡庸脸罕见地直率回应,这种态度更提升了她内心的震惊。
「我想可能得花上不少时间就是了……」
「无妨。最低限度,只要能替我消毒即可。」
「…………」
自沙发起身的同时,芙兰西丝卡从怀里掏出了手机。只要许愿就有求必应的魔法终端机器。她将此举至嘴边,并朝露台的方向走去。
将这样的她留置于视野角落,萝丝再度回头面向西野。
「……这个,该不会是破裂了?」
「给医生诊疗之前,谁也说不准吧。」
两人并排坐在同张沙发上。
顺带一提,那位行动不便的女孩依旧被硬生生地摆在对面的沙发上。
「看得见东西吗?」
「你说呢。」
「看不见了是吧。」
「……这个嘛。」
平时绝不轻易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正因西野是这样的人,所以现在这个瞬间,萝丝的母性被他强烈地激发,几乎快按耐不住想紧紧拥抱眼前这个男人的冲动。好想抱他、好想抱他,肉体正为此心痒难耐,蠢动不已。
要是芙兰西丝卡跟哥德萝莉少女不在现场,或许她就已经随便找几句藉口,将冲动付诸行动了。
「没办法靠你的能力设法处理吗?」
「治疗伤口之类的举动是办不到的。」
「……这样啊。」
考虑到两人平时的关系,现在这些交谈的话语,可以说是祥和到异常的地步。一切都是因为西野心知肚明,现在毕露的丑态肇因于自己的失态,并为此深感羞愧,才会安分地回应。
凡庸脸这种与平时带有巨大反差的言行举止,似乎令萝丝垂涎不已,导致她内心对眼前男子的好感加速沸腾。只见金发萝莉正一瞥一瞥地,反覆偷瞄他的表情,双腿之间并因此逐渐湿润。
「姊姊,你愿意也关心我一下吗?」
拜此之赐,哥德萝莉少女的内心变得不甚祥和。
身体虽动弹不得,嘴巴倒是自行动了起来。
不过,她想实现心愿,就现阶段而言是希望渺茫。
「不要。」
「好冷淡喔。可是,那种语气也好酷好迷人。」
「随你怎么说。」
受到的只有无奈的冷遇。
望著两人这样对话,西野忽地开口:
「这么一提,班长她怎么了?怎么不见人影。」
一如他所言,起居室中找不著志水的身影。
「天晓得?这么说来好像没看到她呢。」
「芙兰西丝卡,你心里可有底?」
凡庸脸问起刚挂断电话的胯下难闻欧巴桑。
「你说她?谁知道,我也不晓得啊。」
看来她们俩对于这位名为志水的少女没啥兴趣。即使班长跑不见人,也不见她们为此出现任何动摇。正因她们俩秉持著「自由成立在凡事都由自己承担后果之上」这样的信条,所以面对关心范围外的事物时,摆出的态度是极致的冷淡。
「我到其他房间看看。」
「让我来就行了。」
制止打算自沙发上起身的西野,萝丝代替他站了起来。
她走出起居室,开始巡视其他房间。全部巡视一遍大约要花上两三分钟吧。不久,与走出房门时无异,她孤身一人返回,并再度坐回西野身边说道:
「寝室、浴室,还有厕所都没看到她。」
关于浴室,西野为了洗去一身的海水,回来时才刚使用过。拜此之赐,现在整间都还充满著热气。在这股热气环绕中发情的她,把留在排水沟的黑发大快朵颐了一番,这件事是凡庸脸一辈子也不会得知的秘密。
「换言之,就是她并不在这间套房内吗?」
「的确是这么回事呢。」
「…………」
闻言,西野的表情严峻了起来。
视线自然地投向芙兰西丝卡。
「芙兰西丝卡,她没有留下什么讯息吗?」
「天晓得?我不清楚啊。」
「当真?」
「啊,不过,她好像嚷嚷著报警还什么的,自个儿吵闹得很呢。」
「报警吗……」
「这么小一座岛,她是以为警察有多大的能耐呀?明明眼前就已经有更厉害的对象在保护她了,真的是个听不进别人说话的姑娘呢。」
「……听来虽教人感到悲哀,但我算是了解当时的状况了。」
听到芙兰西丝卡这番漫不经心的发言,西野自然勾勒出了两者间大概有过怎样的对话。考虑到班长那几近洁癖的个性,以及高得无谓的行动力,就算是他,也不难想像班长和眼前这女人恐怕个性不合到了极点。
「我出门一趟。」
西野自沙发上起身。
表情充满担忧的萝丝,自他身后问道:
「等……等等,你在说什么呀?医生要怎么办?」
「我马上回来。」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自己会跑回来的啦!」
「自己一个人回不来的就是我们的班长。」
「哎,这点我倒是不否定。」
白天才刚跑了一趟警局接她的事,在场全员都记忆犹新。
话虽如此,萝丝也不能就这样乖乖放他出门。现在的她,正是一架以现在进行式对西野爱意无法挡的爱情机器。她正无止尽地渴望,渴望至少今晚能一起度过。
「西野同学,至少等接受过治疗再出发如何?」
「治疗可以等回来再接受。」
「你可是沉在海底,心脏都停止跳动了喔?要是太乱来,一个不好死翘翘怎么办?」
「到时再说。」
「还……还什么到时,你这是……」
说时迟那时快,凡庸脸已经自起居室步向玄关。
萝丝当然不可能置之不理,只得朝他身后追去。
「啊,姊姊!」
也想跟去的哥德萝莉少女出声唤道。但她连站都站不起来。纵使拚命扭动身体,也只是让义手稍微晃个几下而已。到头来还自己失去平衡,横倒在沙发上。
「医生我已经叫了喔,你们早点回来啊。」
至于芙兰西丝卡,则一副完全事不关己的模样。
当顺利保护哥德萝莉少女的同时,她这趟工作就等同于已经圆满结束了。
「明白。」
简短回覆后,西野与萝丝离开了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