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社团活动 四〉

  翌日,西野趁著午休,在教室向竹内同学开口搭话。

  「竹内同学,有件事希望与你谈谈,方便吗?」

  「……啥?」

  坐在位子上的他,正与围绕在身边的同学谈天。谈天对象无一例外都是帅哥美女,换言之就是二年A班最上层居民的小圈圈。现在这个小圈圈却遭到凡庸脸从正中央唐突地切入。

  竹内同学当然马上皱起了眉头。

  西野则无视于这道反应继续开口。

  「有事想和你私下谈,赏个脸上楼顶去吧?」

  已经是昨天一起翘课进行秘密会谈的交情了,像这样在休息时间搭个话应该无伤大雅吧。在脑中如此判断的凡庸脸,自顾自地让亲密度单方面+1。

  至于被搭话的帅哥只感觉吃了一记闷棍。

  「干嘛我非得陪西野玩这种悄悄话游戏不可啊?」

  「是之前在楼顶谈过的那件事。」

  「…………」

  看来西野盘算著要把竹内同学也邀进街舞同好会。

  也就是所谓的兼社。

  凡庸脸已经事先确认过津沼高中确实有兼社制度的存在。

  当然,西野再怎么不善察言观色,也不觉得一五一十说明现况就能获得竹内同学首肯。毕竟对方是正在足球社大放异彩的王牌前锋。正因此,昨天才有必要先把萝丝邀进来。

  「若现在抽不出身,等放学后再谈也无妨……」

  「知道啦。」

  反应相当不赖。

  竹内同学轻轻点头,从椅子上起身。教室随即安静了下来。在场同学纷纷将视线朝两人投去。微妙地会错意,以为会出现火爆场面的人也绝不在少数。

  那可是连续被全班孤立好几周的西野。换作其他人接受这等待遇,恐怕不是拒绝到校,就是在教室抓狂闹事。现在如此引人注目,就是因为大家猜想,引爆的时刻是不是终于来了。

  「帮大忙了,多谢。」

  「……快走啦。」

  「嗯。」

  竹内同学带头走出教室。

  朝他身后追去的西野,也跟著朝走廊移动。

  在两人离去后,现场同学们立刻七嘴八舌起来。左一句瞎猜,右一句揣测,喧哗声此起彼落。在身为既得利益者的金字塔上层与中层居民之间,这种起哄的动向最为显著。

  只要有这位凡庸脸在,近来总是不缺话题。

  ◇ ◆ ◇

  双方不发一语地走上一段路之后,抵达了楼顶。

  两人一如既往,在楼顶角落相对而立。

  「……所以?特地把人叫上来要谈什么?」

  竹内同学心情差得露骨。两手插在裤子口袋内的他,扬起下巴以挑衅般的眼神望向西野。这种丝毫不掩饰自身情绪的举止,与前一刻在教室和朋友谈天的模样有著天壤之别。

  「嗯,关于这点,其实我有事相求。」

  「啥鬼?为啥我非得接受西野的要求不可?」

  「希望你加入某个同好会。当然,以和足球社兼社的形式即可。」

  「啊?越讲越莫名其妙了。」

  竹内同学脸上的不悦指数提高了。

  但就在听到西野下一句发言的瞬间,他立刻表情大变。

  「顺带一提,那个女……萝丝也预定要加入。」

  「……你这话是说真的吗?」

  「嗯,是真的,竹内同学。」

  「…………」

  好歹对方从前也曾经面对面向自己放话说喜欢萝丝,就算是社交能力低过谷底的凡庸脸,也不难想像端出萝丝能否勾起眼前这位帅哥的兴趣。正因他预测结果可行,才会趁昨晚事先与她达成协议。

  他们俩进展究竟如何,西野虽不得而知,但他判断──既然竹内同学和萝丝有肉体关系,又以现在进行式对她抱持著好感,一旦知道她要与其他男人一起从事课外活动,理应不会无动于衷。

  然后,他的判断正确。

  竹内同学上钩的程度远超乎西野想像。

  「你没在唬烂我吧?」

  「要是信不过我,尽管向她本人确认便是。」

  「唔……」

  凡庸脸那一字一句都强烈挑逗人焦躁神经的发言,令竹内同学眉头皱到几乎要抽筋。不管像这样谈上多少次,都不觉得自己有办法习惯。再加上还有毕业旅行时那件事,更教他焦躁感疯狂升级。

  「若你实在不便,我只好转求他人……」

  只要以萝丝为饵,一定会有其他同学上钩吧。

  毕竟听说单是为了萝丝的联络方式,就曾引发金钱纠纷之类的。

  「……知道了,你那什么同好会的,我就加入吧。」

  「当真?」

  「然后呢?那个同好会是啥来著,快点讲清楚。」

  想到不得不点头接受西野的提案,竹内同学内心充斥著满满的屈辱感。这位帅哥作梦也没想过,自己的去向竟然得受到班上最底层的凡庸脸左右。他的自尊心其实远比周遭预期高上许多。

  但是,他的这份焦躁,就在听到凡庸脸下句回答时烟消云散了。

  「是街舞同好会。」

  「……真假啊?」

  「嗯,真的。」

  才刚点头承诺,竹内同学这会儿又马上著急起来。

  虽然西野一无所知,但街舞是一种难度极高的舞蹈。甚至要称之为极限运动也不为过。想追求舞艺天分,还得先把肌肉与平衡感练到登峰造极。

  据称,职业竞技舞者的体脂肪率平均只有一位数。其中有些技巧,连体操竞技选手都要花上好几个月才学得起来。虽以舞为名,骨子里却是结结实实的肌肉运动。

  对此,身为现充帅哥的竹内同学有正确的认知。要说为何,是因为他从前也抱著跟西野同样的目的,在练足球之余尝试接触,然后知难而退。当时他挂在嘴上的藉口是──要是为了沉迷这种事搞坏身体,那才真够白痴的。

  「是说,西野你跳得起来吗?」

  「也才刚起步而已,那个是叫风车吗?我直到前两天才终于有办法转上两圈半。只要能维持这个步调,我觉得再练个几天应该就稍微上得了台面才是。」

  「什……!」

  凡庸脸不经意的描述,令帅哥整张面孔顿时结冻。

  理由极为单纯。当年竹内同学就是没法顺利练成风车,才会放弃街舞。他在足球社活跃之余,几乎练上了快一个月,还是没法跨越转两圈的高墙。

  他的败因,在于没注意到chair的重要性;而西野则是在初期便将chair纳入练习重点。结果就是两者间形成一道巨大的差异,亦即风车能否稳定地转上第二圈。

  再者,西野因工作之故,早已习惯大力伸展肢体活动,动作时不会犹豫,或许这也是促使他成功的理由之一。相对的,竹内同学是前途有望的医师预备军,在不久的将来,双手就要用来拯救无数性命,会反射性自卫也很合理。毕竟不像西野,双手顶多就撸撸肉棒自慰。

  「怎么了,竹内同学?」

  眼见帅哥突然变脸,西野试著出声关切。

  竹内同学闻言,赶紧设法假装平静地回覆。

  「是……是喔?西野你那么会跳?露一手来瞧瞧啊。」

  「嗯?喔,是无所谓……」

  对于西野自称能够转上两圈半,竹内同学实在难以置信。

  带有挑衅意味的发言忍不住脱口而出。

  至于受到挑衅的凡庸脸,表面装得平静,内心可是欢欣鼓舞。在自家孤独勤练的舞艺,突然有机会展现成果,使他兴奋不已,胸口心跳声大作。他这才想起来,上次去同好会其实也没表现到。

  「只不过,就如我方才所言,现在转两圈半就是极限了。」

  随口给观众先打好预防针的他,以NY style进行挑战。

  而凡庸脸是正式上场时格外能打的类型。况且又有全年级首席帅哥在观摩,更是非得搬出看家本领不可。再加上他打算趁机尽情装模作样一番,所以就算得穿著行动不便的制服,在粗糙水泥地这种环境下翻滚,也丝毫不显在意。

  大脚用力一挥,西野开始飒爽翻转。

  一圈。

  两圈。

  三圈。

  想都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更新了最高纪录。

  来自竹内同学的视线,鼓舞了西野的士气。受到他人瞩目一事,令凡庸脸心头雀跃无比。应该行吧──这种想法让他双脚更放得开,头也晃得更顺。肉体转势因此更为猛烈,迟迟不见停滞迹象。

  四圈。

  五圈。

  竹内同学的表情差不多开始僵硬了。

  似乎压根儿没想到眼前的凡庸脸能转到这种地步。换作班长看在眼里,想必会随口扔句「这点程度谁都办得到吧?」然后阻止西野继续转下去。

  然而,竹内同学他懂。

  他懂凡庸脸现在表演的动作,辛苦程度是多么超乎想像。

  终于,在转过第七圈的时候,西野的旋转运动停止了。

  静止的理由来自脸颊刮到了水泥地上的碎石。

  「……哎,大概就这样吧。」

  自地面起身的凡庸脸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脸颊那道被碎石横向刮伤的伤痕长达数公分,他却不以为意,自以为帅地用手背拭去伤口滴下的血迹并放话。拜此之赐,竹内同学的焦躁度再度明显攀升。

  当然,意外将过去最高纪录大幅更新,凡庸脸实际上是在内心大摆胜利动作。他正享受著只要身为舞者,论谁都经历过的自我突破。他好想立刻奔回萝丝家,趁还记得这股感觉再多练上几次。

  然后,被他故作沉著的口吻给呼咙过去的,则是竹内同学。

  「嗯……嗯哼?看来还算是有两下子嘛。」

  「没什么大不了,就只有这招还能看而已。」

  「所以你练多久了?已经练上满长一段时间了吗?」

  「说来惭愧,单是这点程度已经耗了快十天。」

  「!」

  「转是转得起来了,但想让人看得下去,恐怕还早得很。要是能俐落地衔接chair,大概还多少会上相一点,偏偏现在我就只像台坏掉的电风扇,除了转圈之外没其他本事。」

  竹内同学的心灵终于开始拉警报。

  自己花上一个月都达成不了的技巧,眼前的不起眼凡庸脸却花不到一半的时间就习得,这件事实大概超出了他的预料。纵使西野这种豆芽体型要练这招比较有利,到了这个地步,帅哥也找不到什么完美的台阶下了。

  「这么一提,竹内同学有相关经验吗?」

  「唔……」

  「怎么了?」

  「呃……啊,还好啦?就稍微略懂而已。」

  「当真?听起来真可靠,真是帮大忙了。」

  「…………」

  话才出口就深深后悔了起来。

  完全不像帅哥平时会有的反应。

  「没……没其他事要谈了吗?」

  「关于入会的日程,毕竟还有其他事得兼顾,还请再稍微等等。一旦这儿处理好,我会再主动联络。」

  「嗯哼~?也罢,我就慢慢等吧,不必著急也无所谓喔?」

  「你肯体谅真是太感谢了。我会尽可能早日办妥。」

  「唔……」

  会话走向完全由西野所主导。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那……那我就先走啦?午饭都还没吃上几口咧。」

  「抱歉打扰你用餐。关于你答应入会一事,真是相当感谢。」

  「才不是为了西野答应的啦。」

  「嗯,说得也是。」

  竹内同学回过身,脚步雀跃地自楼顶离去。

  他放学后的预定,就在这个瞬间定案了。

  ◇ ◆ ◇

  与竹内同学分头后,西野在返回教室的途中,于走廊撞见了萝丝。那是他刚从楼顶走下阶梯,自二年A班所在楼层朝教室走去时发生的事。才刚转过弯来,就发现萝丝出现在眼前。

  身旁还跟著加百莉耶菈。

  「哎呀,西野同学。午餐已经吃过了吗?」

  萝丝笑容可掬地向西野问候。

  手上还提著昨天也见识过的全套式便当。因为西野方才不在教室,害她为了找人,在校内四处仿徨。好不容易亲手做好的便当,无论如何都想让对方尝尝。

  答话的凡庸脸则与她正好相反,带著一副臭脸。

  「……还没。」

  「一样到楼顶一起吃吗?」

  「…………」

  什么吃过不吃过,现在的他根本不存在食衣住方面的自由。那声问候完全就是在调侃,但纵使凡庸脸心知肚明,实际上也无能为力,显得无言以对。谁教这一切都是透过自身意志选择之下的结果。

  「话说回来,那女人是怎样?」

  为了转移话题,凡庸脸将视线瞥向加百莉耶菈。

  双方四目交接。

  「唔……」

  接著,后者的神情马上冻结。当场大步后退,与西野保持距离。原本还紧贴著萝丝的她,这会儿是双手抱在胸前,移动到距现场约离数公尺的位置。

  「怎么了?」

  「哎呀?」

  「…………」

  即使两人出声关切,也不见她有任何反应。只是摆出一副极度紧张的表情瞪向凡庸脸。就好像一只过度亢奋而寒毛直竖的猫咪。她那副丝毫不敢松懈的备战状态中,散发出的紧张感,比起旅行时遇到的她更胜一筹。

  目睹这番反应,萝丝也开始出现了变化。起先虽因她突然的举动而吃惊,但随即明白加百莉耶菈看往西野的眼神代表什么意义,并于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什么事也没有。倒是西野同学,我们快去吃饭吧?」

  「……明白。」

  萝丝抓准机会,立刻凑上西野的身旁。

  才刚这么想,她就用没提著便当的那只手勾上了西野的手臂,不晓得在打什么主意。然后,就像要用整只手缠上对方手臂一般,将自己的肉体朝凡庸脸贴过去,肩膀几乎都要碰在一起。

  「……这是在搞什么?」

  「你就当自己在做善事,稍微陪我一下吧?」

  「做善事?你有话想说就讲清楚。」

  「你啊,对她做了些什么对吧?」

  「…………」

  被萝丝这么一问,西野才想起昨天刚发生的事。

  从学校返家途中,顺手把找碴的加百莉耶菈四两拨千斤掉那件事。

  「呵呵……」

  「笑什么,恶心巴拉的。」

  「反正不管怎样,你没有选择的自由喔。」

  「…………」

  加百莉耶菈单方面喜欢著萝丝,萝丝则对她的示爱行动唯恐避之不及,这点西野也很清楚。因此他不难想像,金发萝莉现在是打算拿自己当挡箭牌,来从银发萝莉塔面前逃离。

  然后,正如萝丝所言,他并没有选择的自由。

  他已经把拥有的所有时间,全数支付给了面前的对象。

  「……随你高兴。」

  为了从同性恋少女身边逃离。

  这个冠冕堂皇的藉口,让萝丝意外获得接触西野的机会,教她简直快乐似神仙。原本就容易湿润的部分这会儿更是湿成一片,趁这个大好机会贴在意中人身边,把人家手臂紧紧勾住,就像要品尝对方体温似的猛吃豆腐。

  今晚就决定用这条手臂的触感当配菜快活一番了──这是她内心最直率的感想。

  「力道放轻点,手都要给你这股傻劲扯断了。」

  「哎呀,堂堂【Normal】竟然这点程度就开口求饶了?」

  「这身体可不比你坚固,只是平凡至极的血肉之躯而已。」

  「简直就像在说我是个怪物呢?」

  「不是吗?」

  「那请你先照镜子看看左眼的颜色,再想想这话是不是还说得出口喽。」

  「…………」

  两人不断被投以异样的眼光。

  也受到正值午休时间的影响,走廊上四处可见各班同学的身影。

  位居校园金字塔顶层的萝丝,竟然挽著西野这个底层居民的手,见状的同学自是无一不为之惊愕。眼神全写著搞不懂现在什么状况。

  「……你想表达的我明白。走了。」

  「哎唷~西野同学意外地霸道耶。我不讨厌喔。」

  「少贫嘴,快走。」

  金发萝莉完全没把观众放在眼里。只是一味地用肌肤感受心上人的体温,沉醉在升天般的愉悦里。两腿间的汁液咕啾咕啾地不停分泌,甚至已经穿越底裤,顺著大腿往下流。为了西野而夸张地上掀的裙襬,只差一点就要触及流下的体液了。

  凡庸脸自是加快脚步朝屋顶移动。

  这可不是什么愿意放他人围观的景象。

  「…………」

  仍旧维持著备战状态的加百莉耶菈,战战兢兢地跟在两人身后。

  ◇ ◆ ◇

  几经波折之末,镜头再度回到B栋的楼顶。

  刚刚才在此与竹内同学商量入会事宜的西野,这会儿又不得不上来与萝丝共进午餐。两人就这么登上楼梯,在楼梯口旁并排席地而坐,随后拿起她事先准备好的便当,进入本日的Lunch time。

  本日的便当依旧采豪华重装款式。

  里头灌注了萝丝那异常讲究的纯情。单是这餐的材料费便要价六位数,便当的制作可谓不遗余力。而且每份菜色都以主厨的体液或体组织等独特秘方提味。

  在西野每天每天忘情练舞时,她可一点也没闲著,每餐每餐都倾注心力挑战新的秘方。考虑到背后的动机掺杂邪念这点,两人基本上半斤八两,所以毫无立场责备对方。

  「味道怎么样呀?」

  「……没特别难吃。」

  「哎呀,可以把这评价视为你觉得好吃吗?」

  「随你便。」

  已经连日上演的你来我往戏码。

  不甘愿老实承认好吃的凡庸脸,以及正确解读到他这番心思的萝丝。对后者来说这早已成为日常,是每日不可或缺,令她期待不已的午餐光景。

  餐后更是不忘将西野用过的筷子带进厕所,趁东西还新鲜赶快大舔特舔一番。

  不过,两人这样的午餐时光,今天却遭到了异物混入。

  「……话说,你为什么要跟来?」

  是加百莉耶菈。

  带著责难的眼神,萝丝出口质问她。

  「好过分喔。我也想跟姊姊一起吃午餐的说……」

  「我可一点都不想呢。」

  她就连这种时候也不忘向萝丝进攻。

  只是,本日的加百莉耶菈,气势感觉上是比昨天来得弱了些。换作之前,肯定会诉诸蛮力,不由分说地抱紧萝丝不放。而今天的她却与萝丝隔上了一人份的距离。

  「…………」

  到昨天为止始终锁定萝丝的视线,今天变得会偶尔自她身上飘移,一瞥一瞥地窥伺西野。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举动要不是在提防人家,就是对人家有意思。

  对高举热爱西野大旗的萝丝而言,看了自然不是滋味。

  「你难不成是对他有兴趣吗?」

  「唔……」

  当然,她本人一点也没这种意思。会拉开距离纯粹就是因为害怕凡庸脸,朝人家一瞥一瞥也是恐惧所致。但是,为爱疯狂的金发萝莉自是对此一无所知。

  「这样啊,果然你无论如何就是想当我的绊脚石。」

  「不……不是的,姊姊!我只爱姊姊一个人而已!」

  「既然如此,你又干什么一直偷看西野?」

  「那是因为……」

  再度浮现加百莉耶菈脑海的,是自己昨日落花流水的景象。

  虽然准备了新的义肢,假装自己一派轻松,但其实内心极为不安稳。时时刻刻都猜想西野是不是下一秒就会朝自己发动攻击,忍不住捏把冷汗。昨晚还因为梦见这些光景而睽违两年地尿床。

  「因为什么?说来听听?」

  「姊姊,这个男的很危险。应该赶快远离他。」

  「这句话我可要原封不动地还给你呢。」

  「是……是真的!我根本就跟他不是同个等级!」

  「…………」

  看到加百莉耶菈如此剑拔弩张,萝丝于是理解到,两人昨天肯定爆发过冲突。

  虽然她压根儿不认为她有本事把西野怎样,但也无法保证不会有个万一。毕业旅行时,凡庸脸失手身陷险境的模样,已经成为了她的梦魇。现在偶尔回想起来,还是不免坐立难安。

  「……姊姊?」

  「你这女人实在有够教人不愉快的。怎不快去死呀。」

  「姊姊真是的,不是说好死的时候要跟姊姊一起吗?」

  「…………」

  萝丝满肚子都是「真是有够恶心的女人」之类的骂声,也不反省一下自己。瞧她上臂起满鸡皮疙瘩的模样,要是给班长看了,肯定会浮现一脸痛快的笑容吧。

  望著这两个难搞的女人,凡庸脸突然灵光乍现。

  「这么一提,你有决定要加入什么社团了吗?」

  问话的对象是加百莉耶菈。

  「……突……突然问这个做什么?没头没脑的。」

  「这个学校的社团──亦即授课结束后,在放学时间实施的课外活动种类相当充实。要是找不到中意的,想自己创办也没问题。若想享受学生时光,应该是没有不加入的理由。」

  明明自己之前都还是回家社,却讲得好像长年都在社团里打滚一样,草稿都不打地猛吹牛皮。

  「不需要。我的社团活动就是与姊姊在一起。」

  「是吗?可是,这女人从昨天起就已经所属于某同好会了。」

  「咦?」

  「要是真那么在意这女人,不如你也试著入会看看。」

  西野很清楚她对萝丝是多么地一见钟情。

  似乎因此相信大鱼肯定会上钩。

  「喂……喂!西野同学!」

  理所当然遭到了被当成鱼饵的人物抗议。

  一副「开什么玩笑」的表情。

  但凡庸脸视若无睹地继续。

  「只要能跟这女人在一起,细节应该没什么好在意的吧?再者芙兰西丝卡所言若属实,你的身世也算是颇为坎坷。假使能透过社团活动认识外界社会,或许会比较有机会走上光明的前途。」

  出口的言词带有若干体贴对方的感觉。

  这又再度触动了萝丝的愤怒神经。

  但现在的她又没有老实吐露内心这股愤怒的余裕。

  至于加百莉耶菈则是显得若有所思。

  「…………」

  一会儿之后,她轻轻地点了头。

  视线一如往常地锁定在萝丝身上。

  「我明白勒。我想加入跟姊姊一样的社团。」

  「嗯,这样很好。」

  西野在内心摆出胜利动作。

  虽然有点硬来,但总算达成凑齐五名成员的目标了。

  ◇ ◆ ◇

  同日放学后,以西野为首的萝丝、竹内同学,以及加百莉耶菈这四人小队,一起来到了街舞同好会的活动教室。轻轻敲门之后,昨天才刚碰过面的深肤色学弟就出现在门口。

  「西……西野学长,这些人难道是……」

  「我依约把人找来了。事不宜迟,赶快讨论同好会的问题吧。」

  昨天才刚拍胸脯保证,今天凡庸脸就把人凑齐了。

  看见他身旁的一票人马,学弟惊讶得非比寻常。看来他根本没想过凡庸脸真的有本事把人找来,而且来的竟然还都是位居校园金字塔上层的人物。

  「咦,可是……那……那个,这些人是……」

  「总之先让我们进去吧?」

  「啊,好……好的!」

  总攻一号点头退下。

  西野小队于是经过他的面前,接二连三走进教室。教室本身跟其他间大同小异,就是间平时没在使用的空教室。同好会自创办日起的一年内,又或是直到成为社团为止,都可以在此进行活动。

  当一行人都进到教室,学弟便关上了房门。

  走到教室中央的西野回过头来,向学弟说道:

  「按照约定,这样有五名成员了。这就开始讨论下一步吧。」

  「咦,可是……」

  「怎么了?仍旧心有悬念吗?」

  学弟现在深感困惑。

  比起西野,他的视线显得更在意其他几位成员。之所以百般畏缩,想来是受到日前向同学出柜的事件影响吧。现在他只要面对旁人的视线,就难免面有怯色。

  「那边那位学长,不就是二年A班鼎鼎大名的竹内学长吗?我记得他应该是足球社的王牌吧。为什么这么厉害的人,会到我们这种弱小同好会来呀?」

  「关于这点,是因为已经让他用和足球社兼社的形式入会了。」

  「咦?兼……兼社,真的吗?」

  「没错吧,竹内同学?」

  凡庸脸回头问向站在身旁的竹内同学。

  问话的口吻无谓地轻快,就好像在向交情要好的学友拋出话题一样。在前往同好会的途中,他也是有事没事就找竹内同学搭话,并确实地在每次开口时都激怒帅哥。拜此之赐,竹内同学自从放学起,焦躁指数就一直是满的。

  「虽然我不知道你听西野说了什么,但兼社这点是真的。」

  「我没作梦吧……」

  「看你鞋子的颜色,是一年级对吧?名字是……」

  「啊,我……我叫敦司!向坂敦司!」

  即使如此,对象毕竟是学弟,竹内同学开口时还是试著保持亲切。

  相较于对待西野的态度,实在有天壤之别。

  受到帅哥的这份体贴影响,深肤色学弟的脸颊顿时一片通红。脑内立刻浮现出各种强开人家后庭的妄想。不为什么,因为他是总攻一号。就算强如竹内同学也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遭到刚碰面没多久的学弟脑内肛辱。

  「喔,这样啊。多指教啦,向坂。」

  「是……是的!」

  和学弟打过招呼后,竹内同学立刻一瞥一瞥地朝萝丝望去。

  其实到跟她会合之前,帅哥都一直对同好会的存在与否,以及萝丝是不是真的加入了街舞同好会存疑。不过,他这会儿已经转变思绪,突然涌现无穷干劲,打定主意今后要好好从事同好会活动。

  「……有什么事吗?」

  「没啦,只是没想到萝丝竟然会对街舞有兴趣。」

  「…………」

  萝丝其实压根儿就不感兴趣。

  这下该怎么回答好呢──她伤起了脑筋。要跟平时应付同学时一样,装成乖乖牌回个社交辞令是很简单。但要在西野面前讲些讨好其他异性的话,就令她抗拒有加了。

  也不晓得西野是不是发现了萝丝这份踌躇,只见他抢著开口:

  「是我邀她入会的,竹内同学。」

  「啥?西野邀的?」

  「她嚷嚷著很烦恼肚子上的赘肉,我想说这岂不正好。」

  就西野的主观认为,自己是在替她回答难以启齿的问题,顺便交杂几句玩笑话,好让场子气氛开朗些。可是在现代日本,男性于公开场合言及女性肚子的赘肉,乃是一项禁忌。

  这跟女性提起男性的秃头当话题,是深刻程度完全不同的事。

  「啥?你这家伙,突然讲这什么失礼的话?」

  结果就是又挨了竹内同学一阵怒吼。

  为什么你每次就是要捣乱──之类的。

  「没关系啦,竹内同学。他说的是真的呀。」

  「咦?啊……可是,萝丝?」

  「而且我从以前就对日本学校的社团活动很感兴趣呢。」

  「这样吗?嗯,好啦……如果萝丝你觉得没关系就好……」

  至于被触及禁忌话题的她,则因为烦人的质问被西野从旁抢去回答,陷入狂喜乱舞状态。西野同学真是的,怎么无论何时都那么机伶嘛。而且还不忘妙语如珠地开玩笑,是要迷人到什么地步啦──诸如此类地花痴脑全开。

  当事人都已经开口制止,竹内同学自是无言以对了。

  至于听著学长姊们闲话家常的深肤色学弟,表情则出现了变化。

  望著帅哥努力展开脑内Fuck的时光一下子就中断了。当他分神望向站在一旁的两名女同学,就好似注意到什么事情,令神情从原本的愉悦转变为沉重。

  「怎么了?瞧你似乎挺不放心的。」

  「啊,不,那个……」

  「有什么在意的事吗?」

  机伶的西野注意到学弟的反应,因而出声关切。

  虽然才刚挨竹内同学一顿骂,却丝毫不显在意。

  今天的凡庸脸可是带劲得很。

  成为想创立社团的同好会其中一名成员,这种青春洋溢的事件,似乎令他心情异常亢奋。虽说将来已注定要早早退社,但还是感受得到他想趁当下尽情乐在其中的意志。

  竹内同学这个校园金字塔上层居民就在身旁参一脚的影响也很大。

  依今后活动状况而定,说不定还有机会继续玩街舞──凡庸脸不禁如此心想。正因他一路走来都活在状况瞬息万变、凡事难料的世界,才能无论何时都设法活出正面积极的人生。

  「街舞其实是满靠肌力的舞蹈。所以说,那个……女生想跳无论如何就是会比较吃亏。虽然我知道讲这种话很失礼,但像是萝丝学姊,还有那边的转学生学姊,想上手可能就不是那么容易……」

  街舞的竞技者有九成都是男性。不是女生随便当作减肥就玩得起来的。强攻一号婉转地暗示这点。

  「原来如此。」

  异性的肌肉结实程度什么的,在室男西野当然是一无所知。

  不过,凡庸脸十分确定──

  这两个女人绝对不成问题。

  「虽然学姊们愿意到场赏光真的让我很开心,但我觉得要练成是有一定难度的。太勉强没准会伤到身体,像万一扭到手腕,不就会影响到学业了吗?毕竟动起来是真的挺激烈的……」

  「人家这么说喔,怎么样?」

  西野这回转头问向了萝丝。

  靠,你随随便便跟萝丝装什么熟啦──竹内同学在心中对凡庸脸开炮。他已经烦躁到当场握紧了拳头,直想朝他揍一顿痛快。

  另一方面,被使以挑衅般眼色的萝丝,理解到那是对方在期待自己的表现,少女心因此熊熊燃烧。比起受人支援,更想支援对方;比起被人包养,更想包养别人。金发萝莉烧起来的就是这种少女心。

  「这个嘛……」

  表面上装作兴致缺缺地回答,其实骨子里干劲十足。

  萝丝缓缓地起步,开始和一行人拉开距离。

  大伙儿一头雾水地望向她。

  就在这时,娇小的身躯突然飞舞到半空中。

  才觉得她若无其事地刚以双手及地,下一瞬间她便倒立在地板上。双手双脚大开的她,从右手到左手,再从左手到右手,交互转移重心,有如陀螺一般晃上几圈后,反覆重复这个动作,以小小的圆形轨道正式翻转起来。

  这是被称作Air flare的技巧。

  虽然在西野面前总是对街舞表示轻蔑,但毕竟是心爱的他沉迷的嗜好,当然不可能视若无睹,还是收集了各种资讯。结果趁西野不在家时小试身手看看,就直接一次成功了。

  能如此速成,全归功于她遥遥凌驾成年男子之上的身体能力。若看过萝丝平时工作时的模样,就知道这对她而言跟暖身操没两样。但眼前这位萝莉竟然会是超越人智的肉体持有者,一介学友自是不得而知。

  「咦……」

  目睹此景,竹内同学与向坂不禁瞠目结舌。

  他们俩都对街舞涉猎有加,正因如此,两人都很正确地理解到──萝丝所表演的技巧,在街舞界是多么以高难度著称的舞技。就连向坂都花了整整两年才学会,竹内同学更是作梦都别想的程度。

  至于加百莉耶菈,则因萝丝毫不吝啬地大秀底裤而欣喜若狂。

  「姊姊!太……太迷人勒!」

  要说哪里迷人,基本上是小裤裤很迷人。为了随时随地都能诱惑西野而穿的黑色低腰内裤,以及激烈动作下浮现于中央的皱褶,都令加百莉耶菈看了不停欢呼。她今晚要用来独自翻云覆雨一番的配菜就此定案。

  「是……是因为萝丝学姊身材娇小才……不,可是,就算如此,能这么俐落地……」

  向坂惊讶得不停浑身发抖。

  就在表演得差不多时,萝丝停下了身体的动作。

  随著手臂往地面一推,她的身体大大向上飞舞。接著以后空翻的要领将倒立的身体翻转回原本的姿势。随后,就在维持著直立动作的状态下,双脚发出咻哒一声轻响著地。

  「这样可以吗?」

  「那个,萝丝学姊,你……你这技术是……」

  「你还是不服气?」

  「咦?啊,不……不是的!小弟不敢!」

  向坂夸张地大力低头回应。

  由于她所展现的舞艺,华丽高雅程度远在向坂之上。所以这位原本只把萝丝当作背景看待的街舞同好会会长,现在应对她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看来就此定案了呢。至于那边那女人嘛──嗯,本事大概不相上下吧。」

  凡庸脸边说边用眼神朝加百莉耶菈示意。

  他自己若愿意使用不可思议异能,类似的舞技想秀多少都行,他大概是因此判断,这点程度的事对同样具备异能的她而言不成问题。考虑到她能在日常生活中将义肢运用得几可乱真,西野的判断确实是无庸置疑的。

  也因此,竹内同学的忍耐终于濒临极限了。

  从他对萝丝抱持好感这点就可以推测出,他的守备范围对象甚广。再者从迷上萝丝以来,他就逐步累积了不少作为萝莉控的经验值,加百莉耶菈现在十足位于他的好球带上。看到西野对人家表现得如此不敬,自是怒火中烧。

  相较之下,肌肉脑向坂会忍不住开口,纯粹就只是出于惊讶。

  金发萝莉大秀底裤或肚脐春光外泄什么的,他从来就不放在眼里。

  「真……真的假的……」

  「我可不跳喔?内裤会给你们看光的。」

  「没叫你现在就跳。」

  「唔……」

  被西野转头一望,加百莉耶菈立刻后退了几步。

  看来是昨天那件事成了心理创伤。

  甚至令她才不过四目交接,表情就当场为之紧绷。

  而在一旁耳闻这番对话后,竹内同学忍不住稍稍感到惋惜。她毕竟也是个不下萝丝的美少女,若问起自己对她的内裤有没有兴趣,身为十多岁青少年的他自然是没办法摇头。

  「超强,学长学姊你们太强了!」

  向坂的欢呼声更大了。

  他的眼神直直地望向现场打算入会的一行人。

  「这样一来,搞……搞不好真有希望!不,绝对能够成功!」

  脸上浮现出了满面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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