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LED took my baby away」

  「第三届MELOLYRI新团员募集,中间发表〜」

  摩真说完,下火。爱夏和国速三人有气无力地拍著手。

  三人并肩坐在国速的床上。摩真转动椅子背向他们,面向桌上的笔电。

  「这次募集到一名新人。」

  大家听到这消息反应很淡。摩真打开十五分钟前刚收到的电子邮件。

  「嘿〜募集到的是……冲津区的饱浦玛莉西坦泉子。隔两天的第三次的募集〜」

  听见背后有人在身后大叹口气。转回头看,发现爱夏在床上翻身。

  「真是的……都跟玛莉说了她不行啊〜」

  「激发她的干劲了。」

  国速双手盘胸。「以我个人来说,团体中让萝莉加入就是迈入终点的开始。」

  「没有其他人的信来吗?」

  仰躺著的爱夏抬著脸看著摩真。

  「嗯,还有指出MELODY LYRIK AND TUNE拼错的邮件而已。是冲津区的尾张下火的来信。」

  「蛤,那里错了?」

  国速站起来越过摩真看电脑萤幕。

  「Lyric的最后是C,我却打成K。」

  「Melody, Lyrik and tune……真的耶。」

  「怎么办?Whitter帐号之类的全都打错了。」

  「唔……没差吧?改一个拼音的话,进攻美国时才容易取得商标。」

  「竟然有美国梦!」

  「学长,还有——」

  变成趴在床上的爱夏托著脸颊。「Lyric既然是『歌词』的意思,得要复数才行吧?」

  「欸?Lyric……Lyrics……一般不都说Lyric吗?」

  「可是,若要进出美国的话会被笑吧?」

  「蛤?才不会去美国呢,若去美国的期间,国内的宣传开天窗,人气就会大幅下滑,在美国也红不起来——完全死亡的伏笔吧?」

  「美国梦结束了啊。」

  摩真关掉笔电。

  因为下火很安静便看向她,发现她戴著帽T帽子并低下头。上星期去冲津四季的森林公园时她有就点不对劲。平时就不爱说话又板著脸所以不知发生什么事,但看起她现在更封闭自己了。她怀抱著秘密,而且那秘密令她伤心。那秘密何时能解除让她从悲伤中拯救出来,这是摩真没有根据的想法。

  「那么爱夏的妹妹怎么办?」

  「总之先寄给祝福她今后能大展身手的信。」

  回答完,国速回到床上。

  「说真的,新成员的事该怎么办?离正式登场只剩一星期了哦?」

  爱夏坐起身盘起脚。露出穿著深蓝色短袜的脚底柔软的隆起处,大腿被脚挤压而扩张。

  「最糟的状况就是只有两个人表演啰。」

  摩真说完,国速点头。

  「舞蹈的编排也得先思考两人跳的才行。」

  今天是星期一,下星期四是绿色嘉年华的最后一天。摩真想,之所以没有募集到人,会不会是因为一年级新生还没有心理准备呢?百合香在演唱会上建议大家「现在就去做」,却知易行难。毕竟要适应高中生活已经很辛苦了,根本没有余力当偶像。可以不在意这些的果然只有下火和爱夏这类雀屏中选的人,摩真反而对其他人犹豫不来应徵这件事,感到骄傲。

  会议结束后,每个人分别被指派工作。

  下火和国速一起制作新歌。她念出自己笔记本中喜欢的词句再让国速作曲,谱成一首歌。下火不喜欢摩真在场,于是摩真在中庭看爱夏练舞。

  爱夏换下制服,换成学校的针织上衣。沐浴在倾倒的太阳光下,头发被染成亚麻色舞动著。中庭向西敞开,摩真坐在房间窗户上眼里看到的她背著光。

  爱夏所编的舞蹈和世(。)界的不同,腰蹲得很低,脚底完全贴著地面踏舞步,很奇妙的舞姿。摩真觉得这很不错。MELOLYRI不用模仿任何人。美丽的爱夏舞姿也一定很动人。而且这强而有力天然的舞步在,和被树木围绕且风儿吹拂的舞台上所举办的演唱会非常搭。

  说到演唱会,就必须想表演内容。譬如会狂揍观众的DIE!DIE!ORANGE!就是靠冲击性获胜,这样也挺不错的。这一星期摩真脑中都在想这事情。

  不过,身为舞者的爱夏跳的舞,看起来都没下火的好。也可能是因为她是个连脚踏车都不会骑的运动白痴,但摩真想主因可能是那丰臀。她的屁股宽度很惊人,翘向后方或斜上方,走起路来臀部就大大摇摆,所以在学校擦身而过的男生都会目不转睛盯著她而撞到柜子。她身体也因丰臀而摇来摇去的,稍微一动就觉得动作很迟钝。

  穿著制服裙子时,那硕大更加凸显,换穿成针织衫又更加明显,尤其明明没有翘著屁股,却浮现出贴在裙子上的内裤痕,斜斜行走在圆圆的臀部上。被她要求摄影的摩真经常下意识追逐著她臀部,再连忙把手机调到她的身上。

  爱夏跳完了刚刚所有的歌回到摩真身边。脱掉针织衫换上T恤。

  「让我看一下。」

  望著摩真的手机,检查影片里自己跳的舞。「很好,毫无差错地全部跳完了。」

  渗透T恤上洗衣粉的香料被汗蒸出甜味来,也隐约混杂其他彷佛踏在草地上的绿草味。

  「之后若能练到一边唱歌一边跳舞的话就完美了。」

  「若能办得到就是全能偶像。」

  「无论是不是全能,这都是第一步呢!」

  爱夏看著隔壁的窗户。

  「对面好安静哦。」

  「嗯。」

  摩真坐在窗框上挺起身体偷看国速的房间。里头很暗,只看得到蕾丝窗帘。

  「下火屌在做什么啊?来偷看一下吧。」

  「别加屌啦。」

  爱夏蹲下来,像鸭子一样摇摇屁股走到窗户下方。

  「摩真屌也来嘛!」

  「拜托别这么叫我!」

  摩真也从窗框上跳下来跟著她。两人交换眼神后一同站起来,偷看房内状况。

  窗帘看起来是关上的。视线被灰色的布遮住。

  「……能听得清楚吗?」

  下火在窗户对面以俯视的姿势站著。原来那不是窗帘而是她的帽T。

  「哇!」

  两人同时尖叫,也同时跌得屁股著地。

  下火不悦地瞥了他们一眼后,这次真的拉上窗帘。

  摩真看著爱夏。知道她和自己一样姿势难看地坐在地上,他不禁笑了出来。爱夏也笑了。

  大笑一会儿,这才发现撑在地上摸到的温柔触感是她的手指。那时觉得很奇怪而玩弄了一会儿,摩真觉得好丢脸。

  「啊,抱歉……」

  他连忙把手缩回去。

  爱夏也稍微把手缩回来。似乎有点痒,又像在忍著泪水,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摩真站起来,拍掉黏在裤子上的草。

  「我去拿饮料好了,你想喝什么?」

  「麦茶。」

  爱夏抓著脚边的草撕碎它。

  摩真从窗户进到自己的房间。掌心里残留草皮刺刺的触感,彷佛在责怪他一样。双手一摩擦就散发出青草的香气。

  离开房间时玄关上站著一名女生。她按了几次服务台按钮,每每都从走廊深处传来铃声的回音。

  「舍监人不在喔。」

  摩真应门说。这间宿舍的守卫由唯二的两名男生来担任。

  对方向看他,咧嘴一笑。

  「她人不在吗?」

  「刚刚去买东西了。」

  第一印象是很年轻,但声音听来像是摩真母亲的年龄。圆领的开襟衫配上长百褶裙,手拿著看似高级的手提包。既不像业务员,也不像是附近的人来访。

  「请问有什么事吗?」

  摩真感觉对方来头不小,顿时想拿国速的金属球棒,但跑去拿也很怪,所以用从窗户进来时脱下的鞋挡在身体前当作盾牌护身。

  对方不急不徐地行礼。

  「我是尾张下火的母亲。」

  「欸……啊,您好。」

  摩真尴尬地低下头。

  这个人自称是下火的母亲,长相虽然和女儿没那么像,但身材娇小胸部却出乎意料的大是两人的共同点。散发著谁也无法靠近,有点难以亲近的氛围也很像。是眼神锐利的人。

  「我叫做吉贞摩真。和尾张同学同一班,也住同间宿舍。那里是我的房间。」

  摩真指著刚刚走出来的门。下火母亲咯咯一笑。

  「谢谢你平日对小女的照顾。」

  他并没有说出偶像的事情。虽然不是玩玩而已,但若被认为是玩票性质他也能理解。

  「我现在就去叫尾张同学。」

  说完摩真就去敲国速的房门。

  门轻轻开启,从中只露出国速的一只眼睛。

  「小国,那个——」

  「干嘛啦,从刚刚就跟你说『别看里头』吧?既然被看到的话,送特制的和服衣料礼物的活动就结束啰。」

  「不,先别说那个——」

  摩真脸凑近门缝,压低声音说,「尾张的母亲来了哦。」

  「什么?」

  国速开门,露出诧异的表情。他一看到下火母亲便把头缩回去。

  「喂,那人不是焉藤结衣吗?她真是下火的妈妈吗?」

  「你知道她?」

  「你不知道才奇怪吧?她常上电视,是很出名的料理研究家啊!而且是巨乳美女。在我的超性感排名第十二〜六十五岁部门的第三十七名。」

  「其他的部门不要紧吗?」

  「我还有她的写真集哦!摩真你过去给她签名和胸部拓印。」

  「这不是第一次见面时该做的事吧?」

  在门口悄声悄语时,下火从里头出来。

  「……怎么了?」

  「啊,那个——」

  摩真手伸进门缝打开门。「你母亲来了。」

  「哎……」

  一听,下火的表情顿时僵硬。

  「小火〜你在吗〜?」

  下火的母亲大喊。听到声音的下火全身一震,转过身踢倒书本山并打开窗户跑了出去。

  「小火!你怎么了!」

  她没回应爱夏,只穿著袜子奔跑在草皮上。摩真愣然地看著她的背影越来越小。

  国速用手整理著被窗户吹进来的风吹乱的头发。

  「那家伙是怎么了……果然『忍者偶像』行得通吧?还是要用『忍者选项』吗?」

  摩真回到玄关上。

  「那个〜不好意思。尾张同学有点事——」

  正想跟下火母亲报告时,舍监刚好回来。

  「哎呀,结衣你来了?」

  「大嫂,好久不见了。」

  舍监轮番看著低头行礼的下火母亲和摩真。

  「摩真,下火呢?」

  「那个……她从窗户逃走了。」

  「追上去!」

  舍监平时温和的表情从脸上消失。

  「蛤?」

  「追上去把她带回来。现在马上。快,用冲的。」

  「好、好的!」

  感觉到玄关杀气腾腾的摩真回到自己的房间,跃上窗框。

  「摩真,小火怎么了?」

  穿鞋子时,爱夏问他。

  「别问快去追!」

  摩真下令说。爱夏虽然先跑在先,但可能屁股太大跑得也很慢,追出去的摩真轻而易举就越过她。

  国速在窗框托著脸颊迎接带著逃犯回来的摩真。

  「逃犯回来了。她逃到哪里了?到榴山区吗?」

  「刚要上公车,去涩皮站的。」

  摩真喘著气回答说。

  在公车乘车处抓到下火时,摩真有心理准备她会抵抗,但下火却乖乖由著他,只用悲凄的眼神望著摩真。令他胸口一紧。

  「真是的〜累死人了〜小火跑太快了〜」

  跑到一半就耐力不足倒在草皮上的爱夏终于恢复,摇摇晃晃地过来。

  「你太慢了啦!腿后肌变成软橡皮擦了吗?」

  国速笑道。

  下火从窗户进到摩真的房里。由于袜子脏了而脱下来,袜子上黏了草和沙。左右手各拿一只,手藏在长袖里,和帽T一起垂下来的袜子看起来像是一体的。裸足的脚指甲很小。

  去到走廊上,舍监已等在那里。

  「下火,我让你妈在我房间等你了。」

  「伯母——」

  摩真维护下火似地挡在前面。「我们也要在场。尾张的母亲想见尾张的话,这就是条件。」

  这是下火的要求。她被摩真从公车带下来时,下火向他小声说:「和那人见面时,希望你们也在场。」看到只穿袜子的脚站在马路上的她,摩真觉得很心疼。又厚又暖和的帽T无法守护可怜的她。

  「喂,那个我们也包含我吗?」

  打开房门国速露脸问,摩真点头。

  「当然啊,因为你是制作人吧?」

  「那我呢?」

  爱夏从国速的背后露出脸来。

  「爱夏也一样啊,同样都是MELOLYRI的团员嘛。」

  摩真说完,爱夏就伸著脖子将针织衫的拉炼拉起来。

  「那么我们去餐厅吧。」

  舍监说完便回自己的房间。

  摩真一行人并肩坐在餐厅桌边。下火面向旁边。她脱掉过大的拖鞋,赤著脚踩在拖鞋上。

  通往厨房的门开著,下火的母亲和端茶过来的舍监进来,下火母亲的视线停留在女儿身上。

  「小火,你穿爸爸的帽T吗?不会有点太大吗?」

  身朝门方向的下火重新坐好背对著母亲。

  「……不干你的事。」

  因为背向母亲,她变成面向摩真的姿势。摩真看到她小小的脚趾碰到冰冷的地板。

  舍监将茶杯放在每个人面前,但没人碰。对于下火的激动,餐厅内的气氛很紧张。摩真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要拒母亲于千里之外,但希望自己能支持她。这是回应她对自己的依赖。

  「我是尾张同学的经纪人,叫做吉贞摩真。尾张是MELODYLYRIKANDTUNE偶像团体的成员。这位饱浦军茶利爱夏明奈也一起。」

  爱夏弹也似地站起来,向下火的母亲躬身敬礼。下火的母亲也点头回礼,表情有些讶异。

  「偶像团体指的是……地下偶像之类的吗?」

  「没有地下偶像这种偶像啦。」

  国速喝著杯子里的红茶。「无论是哪种偶像,单单偶像这件事就受到恩宠的光。跟地上还是地下是无关的。」

  如此沉重的空气中依旧能发挥出他难搞的个性,摩真对国速相当佩服,同时也佩服对他笑脸迎人的下火母亲。毕竟是电视圈的人,所以游刃有余。她的存在感开始侵略这个地方。

  她站起来,从手提包拿出名片。

  「我是焉藤结衣,请多指教。」

  不知她是认真的还是工作上的客套,拿到名片的摩真感到困惑。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对方,对自称经纪人这件事感到很不好意思。

  下火的母亲坐在椅子上,视线直直望著下火。

  「小火,今天之所以过来是因为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你了,我想再跟你一起住。」

  「……明明是你自己搬出去的,还真敢这么说。」

  下火仍面向摩真的方向。摩真像是夹在母女俩之间的三明治一样,很尴尬。

  「那时我也是无可奈何啊。工作突然忙碌不堪,但现在不一样,我可以控制工作量了。而且……你爸爸死掉后,小火就变一个人了嘛,身为母亲的我不能放你一个人。」

  「……我不记得有认同你是母亲。」

  下火冷冷地回答。

  摩真这才知道她父亲已往生。她身穿的帽T是父亲的遗物。若真是如此,帽T对她就有很深的意义。摩真对于之前评价她的帽T很潮这件事觉得很后悔。

  下火的母亲苦口婆心地劝女儿。

  「现在受伯父伯母的照顾还无所谓,今后会发生很多事。那种时候能帮忙的只有家人。你爸爸走了,家人只剩我和你两人而已,必须合力生存下去才行。」

  下火眼神阴暗地看向餐厅入口。

  「既然要合力就回LED。我已经拜托事务所了。若我们一起住的话,我也能像这样照顾著小火。」

  听到下火母亲的话,爱夏和国速面面相觑。

  「不会吧……小火她……?」

  「LED……?」

  下火的母亲向两人露出微笑。

  「小火是LED的练习生。虽然参加过徵选却未被正式录用。目前正在休息中。」

  摩真看向下火。低著头的她,变得很弱小。关于LED的事只在照片上看过,大家都笑脸迎人很活泼,和下火不一样。下火异于其他人所以才是下火。

  下火的母亲露出令摩真也不禁看入迷的温柔笑容看著下火。

  「小火,那些空白很快就能填补的。再一次为成为偶像努力吧!毕竟偶像是我们的梦想啊!」

  「别自说自话!」

  下火站起来,扯著喉咙大喊:「那不是你的梦想,是我和爸爸的梦想!我不记得跟你有过梦想!」

  她拿起茶杯泼向母亲。下火母亲因胸口被泼红茶而尖叫地站起来。

  「下火!」

  舍监大吼,下火踹开椅子走出餐厅。

  摩真追上去,身体不自觉动起来。

  追到走廊上时,脱下室内鞋看到脚底板。传来啪嗒啪嗒裸足的脚步声。转个弯便看到下火的背影。她跑向楼梯方向。

  「尾张!」

  她没有回应摩真的叫唤走上楼梯,摩真一瞬间犹豫著该不该踏入男生禁止的领域,最后仍豁出去跟上去。

  上了二楼,交谊听正上方的地方有张沙发,二、三年级的女生坐在那里吃零食。她们一看到入侵女生园地的摩真便露出零食卡到喉咙般的表情。

  穿过二楼与三楼间的楼梯间,他看到了下火的背影。

  「下火,等等!」

  摩真扯著喉咙大喊。

  他一直想直呼名字。老穿著的帽T彷佛凸显她的娇小般很适合她,而下火这名字很适合她那梦幻、不经意以及美丽的氛围。跟谁给予她的这件事没有关系。

  下火在楼楼半途中停下来。

  「下火,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摩真一问,她便慢慢转过身来。下火哭了。仍旧面无表情,既没有扭曲也没有抽嘻,只是静静淌著泪水。彷佛她内心累积的情感、脆弱不堪的部分破裂满溢出来。

  「下火,别哭,别哭啦!」

  摩真走上她所在阶梯的下一阶。即使走上一阶,摩真仍构不到她的背,那是对于摩真正适合的高度。

  摩真抓住她肩膀,轻轻拥入怀中。他一直想触碰这身体。不是像初次见面时突然碰到,而是温柔地触摸。他知道隐藏在帽T下的身体很瘦小。这么做不是为了确认这件事,而是想将自己手的触感与身体的热传达给她。

  「我就在你面前,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痛苦的话就跟我说。我会想办法,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她泪流满面地靠在摩真肩上。小小的手环绕他的背,紧紧抓著西装外套。背与西装外套间产生了缝隙。摩真全是缝隙。他希望自己有能够更紧紧抱住她的强壮手臂、健壮的身体。现在的他满身缝隙,彷佛她会穿过去逃之夭夭。

  「……全都是我的错。」

  她的脸埋在摩真肩上。

  「欸?」

  「……是我杀了父亲。全都是我的错。」

  呼出的气息使肩膀湿热。

  「杀了……?」

  「……因为我要求他『早点回来』。我生日时烤了蛋糕等爸爸,因为都还没回来就打电话要他早点回来。然后爸爸下班途中骑机车摔倒而——」

  摩真仰望著天花板。

  原来就是这件事令她变顽固的——父亲的死。不仅感到悲伤,也觉得是自己的责任。

  「……如果我没说这句话,爸爸就不会死了。如果没要他『早点回来』的话,就不会超速。如果在父亲回来之前睡著,如果没有过生日的话,如果没有想见父亲的话。」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下火并没有错,摩真忍耐著没说出这句话。责备自己于事无补,这话听起来简单,但实际上还是有点帮助的。摩真也是这样。他责备且瞧不起一听到音乐就看见幻影的自己。现在想起来,虽然自己似乎快坏掉了,但他并没有毁坏其他东西。想必人都是用这样扭曲的形式保持内心的平衡。

  「如果令尊过世是因为你的话,我也不在乎。」

  摩真手放到她背上。「就算是你的错,我也无所谓。你错也没关系。爱夏和小国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肩膀上的脸埋得更用力。

  摩真的眼睛高度看到三楼的走廊。

  「坐下吧。」

  摩真提议说,下火把脸抬起来。

  于是他们一起坐在最上面的阶梯。下火是赤脚的。原本就很小的脚在防滑油毡地板上看起来更加瘦小。

  「这个,要穿吗?」

  摩真脱下室内鞋推到下火脚边。她脚伸进去,脚跟的部分空了一大块。

  「下火的母亲……不对,那个人是很有名吗?我没看电视所以不清楚。」

  「……那人以前是写真偶像。虽然完全不红。」

  下火从帽T口袋拿出杏仁夹心巧克力,把玩著一颗。

  「欸,那么她是在半途转行吧?」

  「……因为超过三十所以自称是料理研究家,竟然就突然爆红。明明在家里都不下厨的。」

  下火用袖子频频擦拭眼角,眼泪已经停了。

  「也就是有才能吧。」

  「……那人离家出走后爸爸终日都在懊悔。就算是才能,如果会伤害人的话,我才不要那种才能。」

  吃了巧克力的她似乎恢复了精神。回到没有抑扬顿挫带著讽刺的语调。

  摩真指著下火的帽T。

  「那个帽T是令尊的吧?因为你有非常多件,我还以为是因为你很喜欢穿。」

  下火点点头。

  「……是父亲收集的。」

  「令尊也是演艺相关人员吗?」

  「……美容师。」

  「欸,专业的吗?」

  「……嗯,是专业的。」

  也没有谦虚直接点头,摩真笑了。下火像是想到什么似地将巧克力盒递到他面前。

  「……要吃这个吗?」

  「啊,嗯,谢谢。」

  摩真拿一粒放入口中。令人讶异的甜,感觉是身体所渴求的。

  「下火……你曾在LED吗?」

  「……唔,抱歉,没跟你说。」

  下火低著头。

  「不,没关系。我和其他人不一样,并不讨厌LED。」

  「……我一直很想当偶像。因为从小就喜欢唱歌。而且——」

  下火抬起脸,盯著舞蹈场的墙壁。「因为我每次剪头发时,爸爸都会称赞『好可爱哦,像电视上的偶像一样。』的关系。」

  摩真看著下火的侧脸。看著没有任何装饰轻爽的头发。也看著肩口的缝线稍微松脱的帽T。形塑她的一切都沾染了悲伤。

  「你不回去LED了吗?只要继续当练习生就能成为真正的LED吧?」

  「……我不回去。」

  下火似乎在确认质料触感而用袖子靠著脸颊,轻轻摩擦。「……去年,我爸走了后,我就马上辞掉练习生了。当时我根本无法跳舞唱歌,我以为永远都没办法了。而且造成许多人的麻烦,所以我不会回去。」

  「可是那个人……令堂要你回去。」

  「……我不想受那个人的照顾。」

  下火紧抿著嘴。摩真盯著那顽固的侧脸。他觉得只要她越顽固,就能看那美丽的侧脸越久。

  「我认为若是真正的梦想,不论用任何手段都该实现它。即使对方是讨厌的人也无可奈何啊!尤其下火的梦想是只有雀屏中选的人才能实现,既然现在有这个机会,就不能逃避!」

  下火没有回答。

  「我也有个梦想。因为国中时代一团乱,我希望上高中后能过平凡又安稳的学校生活。所以我很清楚梦想的伟大。」

  摩真说,下火把脸凑过去。

  「……在暴力与贫困蔓延的城镇的国中里,打架与犯罪和饶舌竞赛的意思吗?」

  「不是这么一回事。」

  一向沉默寡言又板著脸的下火会突然像这样做出惊人之举,这是她不可思议的地方。

  「我小学和国中都是问题儿童。经常跑出教室,连老师似乎也放弃我,也没有朋友,所以在这层意义上我想当个普通人。」

  「……学年都吊车尾的摩真在一年里偏差值升到四十,而考上春高的意思吗?」

  「并不是这种根据事实改编的故事。」

  梦想实现了。

  摩真变成了不起眼的普通学生,也不会在上课时逃出教室。

  也和国速再度相遇。不论日夜都在一起,聊著可有可无的天。

  和大家都崇拜的可爱女孩子们成为朋友。若在国中时期,甚至不会和下火和爱夏说话吧。

  同时也成为偶像的经纪人。他第一次在一群人之中背负著任务。

  梦想全都实现了。太完美的梦想会背叛梦想。

  「我喜欢下火的歌。」

  身为经纪人必须说出来才行。「若你加入LED,你的歌曲就会传遍日本大街小巷。我想看到那景象。就算其他团员和你一起唱歌,我也能清楚分辨出你的声音。」

  她的歌声所产生的幻象降临整个城镇、整个日本,此种景象彷佛浮在眼前一般。她的歌声使世界被幻象之光所包围。即便这样,能看到那幻象的只有摩真一人。他在想是不是该夸赞她这件事——即使之后无法跟她在一起。

  下火看著摩真。通红的双眼仍然湿润。

  「……意思是要我回LED吗?」

  「嗯——」

  摩真点点头。「若那是下火的梦想的话。」

  「……这样就无法见面了。」

  下火盯著他说,摩真点点头。

  「我知道。」

  他想结束梦想。「可是为了实现梦想,我希望你能回去。」

  眼泪彷佛要夺眶而出的摩真强颜欢笑说。

  「你刚刚太酷了,竟然泼红茶。」

  「……其实之前就想试看看了。」

  下火深吸口气,揉著眼睛。

  「我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

  「……我也是。」

  「对母亲做这种事小国会很生气的。因为那人超爱自己的母亲,所以也曾对我发过一次脾气。」

  「……是这样吗?」

  「唔,以前小国来我家玩的时候——」

  「哈啾」的喷嘻声打断了摩真的话。这时听到楼下传来声音。

  「百合香学姊,该打喷嚏的应该是话题中的我吧?」

  「啰嗦给我闭嘴。现在正要讲到重点。」

  「啰嗦的人是你吧?」

  摩真和下火看了下彼此后,站起来走下楼梯。

  百合香、国速以及宿舍里几乎所有的女生们都聚集在二楼。大家的视线集中在摩真和下火身上。

  「小国……你在做什么?」

  「因为你进到男生禁止区,我因为担心你才来看一看。想说你该不会被百合香学姊杀死了?」

  国速看向百合香。「那么,学姊请下判断。」

  「唔,吉贞摩真……允许你通行!」

  双手盘胸,本来眉间深锁的百合香咧嘴一笑。「你们的对话酸酸甜甜的,所以允许你通行!发行酸酸甜甜许可证!」

  其他的女生也点点头,「既然有通行许可证那也没办法。」

  下火从楼梯上俯视著爱夏。

  「……那个人还在吗?」

  爱夏像是躲在国速背后似地站著。

  「唔、唔……她应该在跟伯母说话。」

  向来大嗓门的她用快要消失般的声音回答。

  下火走下楼梯,回头看摩真。

  「……我去跟她谈。」

  「嗯,加油。」

  摩真说,下火微微点头。

  围观人士们为她让出空路,大家都没跟她对到眼。

  摩真摸摸因下火泪水湿透的肩膀。她留下的温度消失,终于乾了之后,摩真彷佛要把西装外套拉平似地用力抓著。

  摩真看了好几次下火空荡荡的座位。

  在学校的时候,不论是上课或休息时间,他因为在意下火而不时瞄过去看她,每次一看她,下火一定会露出迷惘的表情,所以摩真尽量不去看。然而今天下火不在,所以往她座位看了好几次。明明人不在反而才看。

  下火休学了。

  母亲来访那一天的夜晚,下火来到摩真他们的房间。

  「……我决定回LED了。」

  她一说出口,爱夏就把堆在地上的书踹开。

  「小火,这是什么意思?之前你说是前LED的事就算了,毕竟是过去的事了。可是为什么要回LED?我和那些偶像们都说了LED是垃圾吧,为什么你不明白呢?」

  「……LED一直是我的梦想。」

  下火低下头,看起来比平时还娇小。

  「那么小火听到我们的话只是表面附和,其实一直在心中否定我们啰?那简直是背叛嘛!对我和冲津区的偶像的背叛。」

  「……对不起。」

  下火声音变小,甚至被爱夏慌乱的鼻息遮住听不见。

  「我已经无法和小火当朋友了。MELOLYRI也解散吧。理由就是音乐性不一样,偶像观也不同。」

  爱夏又气得再度踹开国速重新堆好的书,这时下火对著爱夏身后说:

  「……我和爱夏喜欢偶像一样地喜欢偶像。」

  爱夏没有回应,揍门似地大力关门离去。

  「憎恨LED的人,很难不去憎恨里头的成员吧。」

  国速将散落的书再度堆起来说。

  摩真走向站在窗边的下火身旁。她脸上苍白没有血色。

  「下火,你决定和令堂住了吗?」

  「……嗯。」

  下火点点头。那次之后她和母亲聊到很晚。

  「那么……你要离开这宿舍吗?」

  「……下个月会搬走。」

  「学校呢?」

  「……某间私立学校,那人找的。」

  明明是自己提议这件事,当事情决定后却兴起后悔的念头。过普通的生活曾是他的梦想。下课后只要去国速房间,下火和爱夏就在那里,可说是梦想的完成型。把之前说的话翻盘要求下火留在这里也没有很逊。紧抓不放曾抓住过的梦想没什么不对吧?

  「……摩真,这些日子谢谢你。」

  下火道谢,摩真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不……我才要谢谢你。」

  她实现了摩真的梦想。为了报恩,也希望能替她实现梦想。所以说经纪人不只是头衔而已,而是要有专家的实力。

  摩真并非雀屏中选的人或什么。

  「……国速学长,也谢谢你。都特地替我们作曲了,真的很对不起。」

  下火低头道歉。

  「别在意,曲子再多首我都没问题。」

  国速当场坐下,读起重新堆好的书。

  下火一出去,房间就变得又黑又安静。

  「那家伙是星二代呢。」

  连国速翻页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光是星二代就足以成为一个偶像了。被某种非熟练性所约束。」

  「得向DIEDIE的千千谷道歉才行呢。我们无法表演了。」

  摩真盯著已关机的电脑萤幕。萤幕上照映出自己的脸没有表情,感觉很诡异。

  「摩真,是你要她回LED的吗?」

  国速问,摩真点头。

  「因为她说那一直是她的梦想。」

  「是吗?真了不起呢。这一点我做不到。」

  说著,国速阖上书本,叠在书本山的山顶上。摩真感觉到他话中意有所指,不禁想哭而抬头看天花板。渗出的眼泪因脸朝上使得天花板灯光在眼中粉碎而暗下来。

  那天之后过了一天,此时此刻坐在平时阳光照射的教室里,昨天的暗黑仍黏在身上,终于开始看习惯的桌子和椅子并排著,看起来跟平时的光景不太一样。

  中午午休和朋友们去餐厅时看到了国速。一直都很夸张的他难得一个人呆站在自动贩卖机前,喝著纸杯里的飮料。

  摩真和朋友告别,站在国速旁边。

  「小国,你没事吧?」

  「唔?啊……是摩真啊?有点泄气的感觉。」

  「是吗?」

  「虽然打算不当制作人了,但尝试去做后仍不禁想到未来的事。若这些全都化为乌有,果然还是会很空虚。」

  「嗯,这心情我懂。」

  「在电视的电视宣传中『女子亲吻〇〇照流出!』而看了实况转播之后结果是和宠物的长毛吉娃娃亲吻照片的空虚感——差不多类似这感觉。」

  「你真是好的观众呢。」

  摩真买了咖啡直接站著喝。谈话一半就结束。彷佛忘了两人昨天说了什么事情。

  国速将纸杯扔向垃圾桶,因为没丢进所以去捡。

  「摩真,你和爱夏谈过了吗?」

  「还没,早上只在餐厅擦身而过而已。」

  「我有点担心她呢,毕竟她的打击最大。」

  摩真也将喝完的纸杯扔掉,但是跟国速不同,准确地扔在垃圾桶里。

  「我知道了,我去看看她的状况。」

  初次进到一年E班的教室,但他马上就找到爱夏的座位。她趴在桌上,美丽头发散落下来。

  「爱夏?」

  摩真叫换她起身应答:

  「干嘛?」

  脸颊上留下红色的印痕。

  「吃饭了吗?」

  「没吃。」

  「要不要去那间面包店买面包。」

  「……好啊。」

  爱夏站起来,几名留在教室的人盯著她看。她那端正的轮廓一不开心就变得很犀利,给周遭带来压力。摩真带著她来到走廊上,这才终于听到教室里传来热闹的说话声。

  国速和下火常去的面包店「Le Mont」位于冲津通的下坡处,从这角度抬头看,这所高中彷佛被高墙守护的城堡一样。

  店外有长板凳。一坐在那里便闻到厨房散发出来的香气,被奶油的香味重重包围。

  摩真咬了一口下火常吃的法式巧克力面包。

  「啊,超好吃的!」

  他用纸袋接住嘴巴掉落的面包屑。「这面皮香气太棒了,便利商店的完全不能比呢。怪不得下火也迷上了。」

  「那种人的事情我不想听。」

  坐在隔壁的爱夏大口咬著咖哩面包。

  「别这么说她啦。」

  「那种人就是那种人啊,祝她最好在LED的人气最低。」

  爱夏做出踹东西的动作。「若是那种人参加的徵选,我接受的回答都是用『摇滚乐』就合格。」

  「合格的话又怎样?」

  「那种人不可能当得了艺人的。沉默寡言又面无表情,声音又小,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若没有我硬拉著她什么也做不了,一下子就哭,还巧克力中毒,到晚上倒头就睡。除了我之外没其他朋友,明明是犬派智慧型手机的背景图案却是猫,其实她太过温柔,不懂拒绝别人——不行啦,当不成LED的。绝对不可能。」

  爱夏边咬著面包,豆大的泪珠边掉下来。摩真手绕到她肩膀,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就是说啊,我们所认识的下火就是这样的家伙。」

  下坡的公车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前停下,车身停在摩真面前。

  离学校只隔一条马路,此时却觉得好遥远。和小学、国中时逃离教室的状况全然不同。当时他仍想回学校,现在则不是这样。他才不管学校了。在那间校舍里像这样抱著爱夏的肩膀会被侧目。若他像普通人一样生存的话,或许能像爱夏一样哭泣,也能像摩真一样安慰人。摩真很想抬头挺胸骑傲地说这样很普通。即使全校的人都否定这件事,摩真也不打算改变这想法,也不打算逃避。

  从外头来看学校,第一次感到它很普通。

  「我希望最后能以MELOLYRI这个团体开演唱会。」

  爱夏用手心擦拭脸颊上的眼泪。

  「我也想办你们的演唱会。」

  摩真心想,如果可以的话,和他们一起生活的每一天都当作没发生过。

  「可是找不到第三个人呢。」

  「对啊。」

  摩真将纸袋揉成一团扔出去。被风一吹而偏离掉落点,他伸手接住。言祝桥的十字路口受到四方八方的风吹拂。和住宿的那一天一样。那天胸口的鼓动仍在。

  摩真仍被施以魔法中。思及至此,便涌出思考的力量,不可能的事也变成可能了。

  魔法什么的半点根据都没有。只是摩真自己这么想的。偶像也是一样。下火和爱夏聚集在一起,自称是偶像,于是就成了偶像。并不是谁比较优秀所以是偶像,没半点根据的偶像。

  「如果凑齐三人的话就办演唱会吗?」

  摩真问,爱夏瞪大眼睛,残留的泪水滑落下来。

  「凑得齐吗?」

  「我也不知道。可是既然你说要『凑齐人数』,我也只能去做。谁叫你是偶像,而我是经纪人呢。」

  爱夏眼里淌著新的泪水,流过脸颊。

  「摩真,拜托你了。麻烦你找新成员。」

  「好,包在我身上。」

  摩真拥著爱夏的肩膀。她头靠在摩真肩上,头发摩擦著摩真耳朵。

  「可是真的找得到吗?」

  她的声音太近,摩真以为是自己发出来的。

  「至少有个人选。」

  「那个人会愿意加入吗?」

  「就算不行,用哀求的也要把她拖来。」

  摩真说完,爱夏这才发现自己在哭似地擦乾眼泪,害羞地笑了。她的笑容散发著奶油的香甜气味。

  但其实爱夏好像还没有原谅下火。

  放学后,大家聚集在国速的房间,下火迟了些才到,刚刚和国速说话的爱夏突然沉默下来,表情很臭。

  「坐这里?」

  坐在床边的摩真站起来,但下火也没有要坐那里的意思。她目前休学中,所以穿著居家服,头戴著帽T的帽子。

  「那么,真的有新成员的人选吗?」

  国速将刚刚滑的平板电脑放在桌上。

  「嗯,已经算谈过了,说现在就会过来。」

  摩真站在下火旁边,窥探她的反应。低著头的她表情隐藏在帽子里。

  沉重的沉默覆盖房间。

  敲门声响起时,摩真觉得那简直是福音而飞奔到门那里。

  「哇,这房间依旧又脏又乱呢!」

  猫野百合香一踏进房间就皱眉说。

  「百合香学姊……?」

  「百合香学姊要加入MELOLYRI……?真假?」

  国速和爱夏站起来。

  「哎呀,就是这么回事。」百合香斜眼看摩真。

  摩真走到她面前深深低头鞠躬。

  「学姊,请当MELOLYRI最后演唱会的佳宾!拜托你了!」

  低著头等了一下,却没任何回应。抬起来,看到她双手盘胸歪著脖子。

  「唔……我是无所谓啦,但YURIKA就不知怎么想了。」

  「欸?意思是学姊身体里还有另外的人格吗?和学姊的主人格同名吗?该怎么做她才会出来呢?我想跟她讨论表演的事,可以叫她出来吗?果然是幼年时的创伤才产生第二人格的吗?」

  「别挖得太深啦,这样连甲烷气水包合物都会挖出来。」

  百合香撞撞摩真肩膀说。

  「学姊,你真的会跟我们一起演出吗?」

  爱夏踹开书本山,时不时跘倒来到百合香的身边。

  「唔~~所以我还在考虑呢?」

  百合香露出调皮的笑容。「当佳宾表演的话,YURIKA应该不排斥吧?」

  「可是LED这件事……」

  爱夏瞄了下下火。「世(。)界不是反LED的吗?但却要一起演出?」

  「是这样没错,我们也快大考,离引退也近了吧?一想到未来的事,就觉得和下火一起开演唱会,那样的影响会撼动到LED也不是坏事。她在这城市见到的、感觉到的事物带进LED里,LED和冲津区的偶像都会改变,我们当偶像这件事是不是也有点意义呢?」

  「学姊……」

  爱夏大大的眼睛有些湿润。

  百合香看向下火的方向。

  「下火,我也一起表演吧,这样可以吧?」

  「啊,好的。」

  下火恭敬地低下头。

  「哇~~太好了!」

  爱夏跳起来也不理会裙子都要掀起来。「学姊加入我们的话,就像雉鸡加入狗和猴子团体里一样!肯定能攻破鬼岛!」

  「最重要的人却被排除了。」

  摩真把脚边的书堆起来。

  「MELOLYRI feat,猫野百合香from世(。)界的意思吗……?这可是能留在日本偶像史上的大事件哦!我来通知『偶像狂热』的管理人吧!」

  国速面向电脑敲打起键盘。

  下火没有露出喜悦之情,一个人低著头站在那里。爱夏锐利的眼神瞪著她。

  「演唱会可不是为了你办的哦。也是为了我自己。」

  「……嗯,我知道。」

  下火轻轻点头。

  对摩真来说,他无法选边站。为了梦想而启程的下火的心情,和被留下来的爱夏的心情,他都很明白。甚至觉得若不是自己的劝说,下火或许不会回LED。会建议她回去是因为喜欢身为偶像的她。爱上偶像很辛苦,越是支持对方,对方就会离得越远。

  「办个精彩的演唱会,留在大家的回忆里吧!」

  摩真费尽很大的努力才能说出这番话。

  「很好,那么在采排前,沿著神无川奔跑吧!」

  百合香说,并解开开襟衫的钮扣。爱夏表情沉了下来。

  「欸,要跑吗?」

  「当然啊,因为偶像是靠体力决胜负的。单单站在舞台上就很耗体力了。」

  百合香下令「在门前集合」后,下火和爱夏便去换衣服。

  「开始啰,世(。)界的采排地狱!正式上场前那些人可能会过劳死吧。」

  国速转动椅子边笑著说。

  「干嘛一副不关己事的样子?你也给我去跑,还有摩真也去!」

  「欸,我也要去吗?」

  被百合香拉著手臂的摩真尖声问。

  「废话!只在一旁摆架子的经纪人或讲P的事谁要听啊?从和偶像一起吃大锅饭开始,才会产生信任关系!」(注16)

  ※注16:指的是VOCALOID的作品《ポカロPのいうことを闻きなさい!》

  「只是同吃大锅饭的关系嘛。」

  被踢了屁股的摩真离开房间。他这个人又更进一步地被拉进入偶像业界了。

  新团员加入后,这个团体再度往新舞台迈进,摩真想看到她们更多精彩的表演。想必再也不会像这样如此喜欢偶像了吧。这次的演唱会结束的话,或许会萌生将人的梦想夺走——将下火夺走转而对偶像的憎恨,如此认为的摩真像是为了把现在这个时间留下来,走向隔壁自己的房间,步履更加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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