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登•杜赫提,十五岁,职业「游人」。
不知道是不是刚好符合「游人」这个职业,他的身体与心灵全都瘫在自己房里从未收拾的床上。
他会沦为这副德性也是当然。原本该是人生颠峰的大喜之日,却出了意料之外的状况而变成人生最糟糕的一天,这是何等讽刺。霍登咒骂起这个世界的神是个徒具虚名的家伙。
现在是春日西沉,天色转暗的时刻。霍登突然站起身。
「还没完……我还行。还有一个月的缓冲期。」
他不断喃喃自语。
霍登口中的缓冲期,指的是给新鲜人进行求职活动的时间。
能力优秀者,特别是在授职仪式中进入前一百名的人,几乎都是透过公司招募的管道就业,只有少数例外。就收到招募的数量来说,霍登也是历代第一。然而看到昨天那种结果,他就觉得前途黯淡无光。事实上到现在为止,前来拜访霍登的公司连一间也没有。
霍登打算整理之前收到的名片,透过履历书联系那些公司。
就在这个瞬间。
四周爆出一股令霍登震耳欲聋的巨大碎裂声,屋内的照明转眼间全部熄灭。同时传来一阵冰冷无比的话音,那是发动技能的咏唱。
「一件罪行,可否由千则善举赎偿之?」
「搞、搞什么啊,喂!」
事情发生太过突然,霍登慌了手脚。
「定罪之刻 #1。」
那个声音念出了技能名。
「对象──霍登•杜赫提。罪状:冒犯王室罪与强制猥亵罪。惩罚──限制对象行动十秒钟。」
霍登立刻变得动弹不得。突然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他就这么倒在地上。随即有只脚伸过来踩在他的头上。
技能「定罪之刻 #1」可将对象过去的恶行化为罪状,并处以死亡以外的惩罚。
「……嫌犯已被拘束。请下达下一项指示。」
袭击者透过履历书以机械般的口吻向长官如此报告。
「呜!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紧贴在地的霍登破口大骂。
「……肃静。如果不安分点,只会吃更多苦头。」
他对这个声音很熟。
原本趴在地上的他用脚的力量翻过身。
「堤雅!」
在一片黑暗中,霍登辨认出堤雅的身影。
「喂、喂喂!能不能说明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咕喔!」
堤雅愤怒地朝霍登的肚子踹了一脚。
「是我的技能『定罪之刻 #1』的效果。」
「我不是问什么效果,是问你为什么要对我做这种事啦!」
堤雅似乎对霍登这副模样有些不耐。
「这不是昨天做出那种无耻行为的人该有的态度。再说既然『定罪之刻 #1』奏效,就代表你抱有罪恶感。」
她的声音中蕴含著浓厚的失望之情。
「……唔,我的确觉得自己做出了不是道个歉就能了事的行为,但是这跟你把我弄成这副模样完全没办法连结在一起……」
霍登讲到这里时,突然注意到某件事。
「……你、你的……那身打扮……」
「……我是库特法斯公司国王特务部第二课的堤雅•拉布•休伊特。现依冒犯王室罪之嫌,逮捕嫌疑人霍登•杜赫提。」
「冒、冒犯王室罪?」
霍登大受震惊。不过一回想起昨天自己的行动,就觉得这是当然的事。
「辛苦了,休伊特。你说的没错,你的确能有效制服目标。」
几名与堤雅做相同打扮的同伴随即进入屋内。
见到长官抵达现场,堤雅将扣上手铐的霍登交了出去。
「喂、喂喂!你们要把我带去哪里啊?」
「……还有哪里?当然是最适合对嫌犯定罪的地方。『审判官』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等、等一下啦。」
「……现在的霍登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话一说完,堤雅便扬长而去。
霍登则是被其他二课的人押了出去。
◆◆◆
霍登站在被告席上。后面的旁听者则是多到木制长椅都坐不下。
这里是库特法斯里以最优秀建筑技术打造的长厅(Basilica)式法院,平常没事时是其他国家的人会前来参观的观光地点,遗憾的是今天没有那么平静。一般的审判是在第一至第五法院进行,而最高法院是制裁穷凶恶极的罪犯……颠覆国家者(Terrorist)、杀人犯(Murderer)等一级罪犯的地点。
审判长、陪审员终于从里头的门步入法庭。当审判长坐上法官席(tribunal)之后,审判随即开始。
「本席宣布现在正式开庭。」
审判长敲了一下法槌,原本骚动的庭内瞬间静下来。这是审判长的技能「定罪之刻 #5」,只要敲响法槌,就能强制使一百公尺内的人静默。
「本日国王陛下与王妃殿下也亲临了现场。」
审判长庄重地如此宣布,包含霍登在内的所有人皆转头看向法庭入口。
霍登过去曾在某场庆典上见过正在演讲的国王与王妃。在他的印象中,王妃是一位恰如美德化身的高雅人士。而国王虽然浑身散发出威严,脸上却挂著平近易人的笑容。然而霍登却担心一件事。他想起了一则传闻──诺亚•福劳尔兹虽然是著名的贤王,然而一旦遇到爱女梅格•福劳尔兹的事,他就会变成一个糟糕的国王。
当霍登内心正为这个疑虑惴惴不安时,铁门静静地敞开。身著华美服饰的「王妃(The Two Step Behind)」珍妮丝•福劳尔兹优雅地步入法庭。她果然是梅格的母亲,长相与女儿有几分神似。
「各位请不必拘谨。」
不过珍妮丝就座一段时间之后,国王仍然没有来到法庭。正当众人感到疑惑时,入口处附近传来一阵骚动。
「请、请您别这样,陛下!人民都在看啊!」
「快、快来人啊!」
「国、国王陛下!请不要穿成这样上法院!」
外面卫兵的声音清楚地传入静谧的法庭。
不一会儿,某个白色的物体就从入口处疯狂冲向霍登。那东西来到霍登面前时立刻停了下来。
霍登眼前的人毫无疑问是库特法斯王国第五十七代国王诺亚•福劳尔兹,然而他的模样只能用怪异两字形容。国王没有戴王冠,而是绑著白色的头巾,两侧还各插了一根蜡烛,上头的烛火正熠熠生辉。他身上没有披风,而是穿著白色的服装。腰间系著的不是皮带,而是白布腰带,腰带上还挂著古今东西各式各样的凶器。手上拿的不是权杖,而是槌子(Hammer)与五寸钉。脸上的表情与「温和中带有威严」的形容正好相反,是陷入疯狂的神情。他的眼神歪向一边,嘴边还流著口水。无论再如何恭维也没办法把这个人当成一国之王,讲好听点那就是个变态。
「我要宰了你!!!!这个臭小子──!!!!!!!!!!!!!」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霍登发现国王将那股疯狂全都宣泄在自己身上,只能凄厉惨叫。
他勉强躲过直挥而来的槌子,随即逃了出去。
「站住!!!混帐小鬼!!!!!!」
霍登虽然使劲全力逃跑,跑到一半却不小心摔倒了。
「糟、糟糕!」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国王发出狂暴的欢呼,眼看著就要冲上去逮住霍登。
「这个笨蛋!!!!」
突然有人从旁边挥出猛烈一击打中国王。
国王挨了这宛如反击拳的一招悲惨地滚了出去,最后撞上墙壁。只见奄奄一息的他不断颤抖。
阻止国王的是珍妮丝。
「你在众人的面前搞屁啊!」
她走到仍在激烈痉挛的国王身边,一把揪住国王的胸口用力摇晃。
目睹这番光景,在场所有人全都吓傻了。他们没办法接受那位有如高雅气质化身的王妃竟然做出如此粗野的举动。
王妃打开自己的履历书查看国王的能力值──履历书有读取他人的职业与能力值的功能──当她看到书中的内容时,王妃突然瞪大眼睛。
「居然还擅自转职!大笨蛋!这个『咒杀师(The Grudge)』又是什么东西啊!」
一般来说,身为「国王」之人不可能擅自转职。这是当然的。即使只有很短的时间,也意味著这个国家将在此期间内没有国王。
恢复过来的王咆哮著。
「放手!!!!!我要宰掉那家伙!!!」
珍妮丝实在看不下去国王在大庭广众下摆出的那副神经病样子,狠狠敲了国王的脑袋一顿。国王瞬间昏倒在地,那身白衣还翻起来露出他两腿间的小国王。如此难堪至极的一国之王就这么被王妃抓著脚拖到出口。
「呵呵呵。请各位稍等一下。」
珍妮丝恢复原本的高雅语气,带著微笑走了出去。
几十分钟之后。
「朕是库特法斯王国第五十七代国王诺亚•福劳尔兹。」
一道锐气十足,意气昂扬的严肃话音回荡在法庭内,营造出身为国王之人的威风凛凛气质。他换回了国王的服装,浑身散发著威严感。
然而在刚才露出那种丑态之后,他越是表现出严肃的态度就越让人感到滑稽。
场内群众皆难掩困惑的表情。
不过国王本人却丝毫不在意,仍然摆出坦荡大方的模样。
「呃,那么所有人都到齐了。本庭即将进行对被告霍登•杜赫提的审判……」
「判决大罪人霍登•杜赫提死刑,游街示众后斩首处决。」
「等一下────!」
审判长宣布开庭的话才说到一半,国王就自行做出了判决。由于国王的语气中充满威严的气度,众人差点就要点头赞同了。
然而听到这则宣判的霍登马上吼出发自灵魂的抗议。
「嗯?那位的蛆虫有什么……咳咳。失礼了,那位罪犯害虫的呕吐物有什么意见吗?有话要说请先举手。而且你对我做出的正义判决有什么不满吗?」
「不、不对,请您先等一下!死刑?那未免太过分……」
霍登一举手抗议,国王端正的五官顿时扭曲。
「哦……怎么过分……」
国王浑身微微发颤,彷佛快压抑不住冲天的怒气。
看到那副模样,霍登缩了一下。但这件事关系到自己的小命,绝对不能退却。
「一般来说除非犯了更严重的罪才能判死刑吧?」
「你对我女儿做的事罪不至死──你的意思是这样吗……?」
国王的嘴角不断抽搐,手脚也不自然地颤抖。
「正常情况就是如此吧?只因为那点小事就判死刑未免太奇怪了!」
就在这个瞬间,国王瞪大了眼睛。
「你、你这混蛋!!!不但夺走我可爱梅格的嘴唇弄哭她!竟然还有脸说出那种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国王拋下了他的威严与气度,以粗暴的口气痛骂起霍登。
霍登虽然差点被国王骤变的态度震摄住,但有了刚才的经验,让他勉强撑了下来。而且即使不看国王那种溺爱女儿的表现,霍登刚刚辩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那种小事」也让他感到很内疚。
「刚、刚才那样说的确是我的不对……但、但还是请您高抬贵手,别判死罪……」
「闭嘴!你这个蠢才!」
虽然珍妮丝看著两人的你来我往叹了口气,却没有打算介入的样子。
「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
「但是……」
「别让我说那么多次!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
「不过……」
「请肃静。」
审判长用力敲了一下法槌,发动「定罪之刻 #5」强制让法庭静下来。
「被告、国王陛下。这里是神圣的最高法院,请不要感情用事。在激动之下定罪的做法可是与蛮族没两样喔。」
审判长极度认真的口吻让两人一句话也无法反驳。
于是审判长以正规的程序开始进行审判。
「被告霍登•杜赫提日前在授职仪式上未经被害人诺亚•福劳尔兹同意便与其接吻。此事正确无误吗?」
审判长平淡地说明事件大概的经过,并要求霍登做确认。
「呃,事情是那样没错啦……但应该说那个我也不算是我……」
霍登不知该如何解释当时的行动才好。
「被告不要言词闪烁。一旦做出虚伪不实的发言将会遭受罚款,请多加注……」
「是我做的。」
霍登不敢再找藉口,马上打断审判长的话承认了。他完全没信心能在法庭中解释清楚连自己也搞不懂的现象。
既然有那样的风险,倒不如一开始就直接承认,至少能减轻一些伤害。
「审判长,朕能说句话吗?」
国王缓缓地说。
「国王陛下,请问有何指教?」
「既然那个垃圾……更正,那位被告已经认罪,能否免了他的死罪呢?」
说到底,提出死刑的也只有诺亚一个人而已,他这句话听起来就十分奇怪。不过看来他已经稍微息怒,这让霍登在心中喘了一口气。
「是、是的。我明白了。」
审判长也有点错愕。
「然后呢,请裁判长听我一言。」
下一秒,诺亚召唤出自己的履历书念出咒文。
「吾之言语足以击石穿岩。」
「绝对命令(Forcing)。」
审判长瞬间露出迷茫的眼神,诺亚便凑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刚、刚才的技能是什么啊……?」
诺亚脸上浮现一点也不像个国王的笑容,而目睹此景的王妃则是傻眼地扶额摇了摇头。正当现场众人开始交头接耳时,审判长又敲了一下法槌强制法庭内静下来。
「各位久等了。本席即将宣布判决。」
「咦?会不会太快了?」
霍登不禁提出疑问。会有这样的问题也是当然的,通常得经过两三次的开庭程序后才会做出判决。只开一次庭,而且还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做出判决是特例中的特例。
等了一会儿后,审判长开口宣示:
「本庭判决被告霍登•杜赫提处以罚金一百亿鲁德。」
「……嗯?难道是幻觉吗……我好像听到某种陌生的数字单位耶?」
霍登露出笑脸,但脸上的肌肉却不断抽动。
诺亚也跟著大方摆出阴险的笑容。
「请问……我好像听错了,能麻烦您再宣布一次吗?」
霍登谨慎小心地提问。
审判长依然以没有起伏的语气重复同样的内容。
「本庭判决被告霍登•杜赫提处以罚金一百亿鲁德。」
「什么────────!!!!!!!!!!」
霍登使劲全身的力气大喊。他感到头晕目眩,彷佛踩不到地板。
刚才诺亚的「绝对命令」是仅限国王使用的技能。效果是可对每位自己的国民下一道仅能生效一次,但无可拒绝的命令。是个相当夸张的技能。
于是故事就回到开始,霍登从此背负了一百亿鲁德的庞大债务。
◆◆◆
「是,呃……我是之前曾承蒙贵公司招募的霍登•杜赫提。我想接受你们提供的职缺。咦……你问我的职业吗?是『游人』……」
嘟……嘟……
「混、混帐……这下子全灭了……」
霍登利用履历书的通讯功能联络所有曾经找过他的公司,然而就在刚才已经确定全军覆没。看来霍登的情报已经传遍了整个库特法斯。
他整个人倒在从未收拾的床上,埋得比昨天还深。
「这样下去不行!」
他以有如自黑暗的阴间归来的气势从床铺站起身。
霍登下定了决心,做起外出的准备。
如果授职仪式后过了两周还没加入任何公司,就会强制配属于库特法斯公司。原本进入库特法斯公司是一件很光荣的事,但那是指通过库特法斯公司高等甲种考试的情况……像是堤雅他们那样。
除此之外,授职仪式后过了两周还没找到工作的不成才家伙将会被国家回收。以这种方式进入库特法斯公司的人不可能与通过高等甲种考试的菁英有同样的待遇,只能终生都在底下打杂。
抱持坚定的决心,霍登推开自己屋子那扇有些卡住的破门前赴面试(战场)。
◆◆◆
「老板……再来一杯!」
「你是第一次喝酒吧?已经够了啦。」
「今天……今天就让我喝个痛快吧!」
虽然霍登嘴上说要喝个痛快,不过这其实是他第一次喝酒。酒吧的老板叹了口气,帮霍登的杯子斟满了廉价酒,他还贴心地在旁边摆了一杯水(Chaser)。霍登一口气喝乾两杯,接著重重将玻璃杯砸在桌上。
从那天开始已经过了十日。
无论哪间公司都让他吃了闭门羹。就算运气好能够面试,也没办法得到复试的机会。霍登在这段时间接触了一百五十间以上的公司。他先找上薪水高的公司,却统统不得其门而入。无奈之下只能逐渐调低目标,却依然不顺利。
直到不久前,就连他最后希望的公司也丢给他不录用的通知。
看到那封通知信时,霍登不禁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他彷佛听到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完成授职仪式后就算是成人,可以饮酒。于是他打算用从没喝过的酒灌满自己。
「哦,这位小哥年纪轻轻酒量却不错嘛。」
「啊?」
一位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坐在旁边,四十岁出头的大叔向他打招呼。这位大叔看起来也有点醉了。
霍登睡眼惺忪地盯著那位大叔。
「老板,我请这位小哥喝一杯。」
酒店老板又叹了口气,不好拒绝客人的他端了一杯比刚才更淡的酒给霍登。
「就算我请客!乾杯吧!」
霍登看著老板递来的玻璃杯,对「请客」两字起了反应。他向大叔道谢之后举杯朝对方一敬。
「小哥,你遇上了什么不如意吗?」
「……为什么会那样想?」
「没什么,我也是在小哥这个年纪时碰到不顺心的事,为了解忧才开始喝酒。不过嘛,到了这个年纪之后,没事也会整天喝个烂醉(Always Drinker)啦。」
哈哈哈──他轻浮地笑了笑。
或许是因为霍登很中意他那种随便的态度,于是乘著酒意将至今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听完霍登的故事后,大叔似乎也醉得差不多了。不但感同身受说著「我懂、我懂啊」,甚至还哭了。霍登也因为醉得很凶,话匣子打开就停不下来,将平时绝对不会对人说的话全都讲了出来。
「我一定得成为全世界最有钱的人啊……」
「刚出社会的人心中都隐约有个发家致富的念头嘛。不过成为世界第一有钱的志向倒是挺远大的。」
大叔举起杯子喝了口酒。
「因为……我已经跟人约定好了……」
霍登的眼神看向远方,以异于刚才那种口齿不清的口吻缓缓地说著。
「约定?」
霍登将玻璃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眯著眼看向大叔。
「和妹妹啦。我跟她约好了。我们小时候被迫分离。如果有钱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原来如此。」
「我们兄妹俩一直遭到金钱那种可恶的东西摆布。所以我就下了一个决心,要拯救所有和我们一样被钱财毁掉人生的人。小时候的我还很单纯,才会说出想成为世界第一的富翁那种话。但要真正实现我刚才所说的目标,不就是得成为那样的人才能办到吗?」
最后一段话彷佛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那只是一种傲慢。不可能拯救所有人。」
「管他是傲慢还是什么。只要能完成约定就好了。」
霍登坚定地回答。虽然他非常靠不住,但在他体内仍然蕴含身为一个男人具备的顽强光辉。大叔就像是发现了宝物般咧嘴轻笑一声,并且将杯中酒喝乾后叼起一支菸。
「……你的个性似乎有些偏执(Paranoia)呢,不过在我的观念中,一个人最重要的不只是会工作,还要够有趣。我看中你了。小哥,来我的公司吧。」
「啊?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啦。」
大叔一边说著,一边拿出自己的履历书在上面写写画画。
「拿去,在这里签个名。」
他将履历书递给霍登,书上有一页类似契约书的文件。霍登心想这八成是什么恶作剧,看都不看就随便签下去。
签完字之后,那位大叔就以庆祝为名不断向霍登劝酒。
「小哥啊,要不要来场男子汉的赌运游戏?」
「赌运游戏?」
初次碰酒的霍登已经很醉了。
「对呀,不会很困难啦。」
大叔这么说著,掏出面值一鲁德的钱币。
「就只是个猜硬币正反面的简单小游戏。」
已经无法正常思考的霍登也爽快地接受挑战。
「……哦,好像很有意思嘛!那就来赌一把吧。」
听到霍登答应,大叔露出了一抹奸笑。
「输的人付今天的酒钱,如何?」
这个提议对霍登相当有吸引力。既然有二分之一的机率不用付钱,那就没道理不跟。醉意让他变得很大方。
「好!可以可以!快点开始吧!」
「那就由我掷币,你来猜正反面。」
「正面!」
大叔以拇指将一元硬币弹到空中,再用右手一把握住。
「……你决定是正面吗?」
大叔再问了一次,但霍登没打算改变主意。
「那我开喽。」
结果他掌中的硬币是背面。
「真、真的假的……」
霍登吓得酒醒了一半。
「赞啦!我赢了!」
他死命盯著硬币瞧,但也没办法改变结果。
「好啦,换家店续摊吧!」
大叔得意洋洋站起身。霍登则是郁闷地准备结帐。
「老板……麻烦结帐……」
「多谢惠顾!一共是九千八百鲁德。」
听到金额时,霍登感到心情更加沉重。正当他懊悔著早知如此就不要下赌的瞬间,有人从后面递了张一万鲁德的纸钞给店主。
「老板,零钱就不用找了。」
「嘿嘿!真是感激啊。」
大叔已经匆匆离开酒吧。霍登追了上去,对著他的背影大喊:
「不是由我付帐吗?」
只见那个大叔回过头来露出调皮少年般的笑容,拋给霍登两枚一鲁德硬币。
「啊!这、这是──」
霍登看到掌中的硬币后吓了一跳,因为那分别是一枚两面正面,以及一枚两面反面的瑕疵钱币。
「这、这是……?」
「没错,是耍诈。」
或许是霍登得知真相时的表情太过有趣,大叔愉快地继续说:
「就算出了社会,像这样被骗的家伙还是很多。所以你要多加小心啊。」
他虽然很愉快,不过仍隐约散发出充满威严的气质。
「那些硬币就给你当护身符吧。啊,但别拿去骗人喔。用在魔术表演上是没问题,但如果拿去骗人肯定不会有好事。」
他说完便豪爽地笑了。
「好~~来庆祝吧!下一摊也是我请!陪我喝到早上吧!」
那位大方的大叔笑著说。
「真的假的!小弟我跟定你了!」
「很上道嘛!这样就对啦!」
于是,愉快的两人便消失在深夜的明亮街道里。
◆◆◆
「呜~~好难过……头好痛……」
隔天霍登起床后尝到人生第一次的宿醉。昨晚的记忆也变得很模糊。
宿醉固然难受,但从今天开始的工作更让人难过。
直到昨天为止,他都没有获得任何公司的工作。这下子肯定得成为库特法斯公司的低层员工了。这个事实让霍登提不起劲离开被窝。原本今天应该是光辉灿烂生活的第一页啊──他的脑中过闪过这个不甘心的念头。
「唉……我到底在做什么啊……现在明明不是喝酒的时候……」
咬著一块先前剩下的吐司,整理好仪容之后,霍登恼怒地推开有些卡住的门。奋力踏著沉重的步伐,前往位于第一城区的库特法斯王城。
春风拂过霍登的脸颊,将他轻轻裹在风中。然而如此令人舒畅的风与阳光却让他感到十分郁闷。
举头一看,眼前是高耸的库特法斯王城。整座城的雄伟姿态深深烙印在霍登的眼中。往后这座巨大的建筑物就是霍登的职场(战场)了。
无论是阴晴雨雪,或是刮著暴风雨,他都得无视自己的意志将身心全都奉献在工作上,直到世界末日的那天为止。
那是多么可怕的地狱啊。不对,活下去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地狱了吧──霍登陷入这种哲学般的思考。
「你们等著看,我会从最底层爬上去的!」
转换心情之后,霍登走过了库特法斯王城的桥。而当他准备进入城门的员工专用道时,却突然撞到一堵看不见的墙壁,还被弹开摔倒。
「好痛……怎么回事啊……」
一位库特法斯国营公司的职员看到霍登跌倒,匆匆赶了过来。
「你、你怎么了?」
「我想进去就被弹开了。」
「啊,你是新人吧。偶尔有像你这种状况呢。如果没有先登记过身分就会被这里的结界弹开喔。可以借用一下你的履历书吗?我确认一下。」
「哦,原来是这样啊……」
霍登召唤出履历书交给那位职员。
职员收下书便迅速走向柜台。
过了一段时间后,那位职员带著莫名其妙的神情回来。
「那个……」
职员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吗?」
「请问你这位拉洛奎特公司的员工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