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电灯的人类,即使太阳下山也不必再立刻就寝。
夜晚不再是由安宁与沉静支配的黑暗时刻。
──虽说如此,深夜时分一过,城市仍开始沉沉睡去。
建筑物的灯光已几乎熄灭,亦不见行人与往来于道路上的车辆。
“……呵呵呵……哼哼哼……”
就在这片夜深人静的黑暗中,琉奈正一边窃笑一边走着。
肩膀不停抖动,诡异到了极点……现在的她就是给人这种感觉。
“……琉、琉奈……?”
跟在后头的凯伊卿虽然想说点什么……但却找不到适合的话语,只能低声呼喊对方的名字。
“等、等、等一下凯伊卿……琉奈没事吧?”
“是、是啊!感、感觉她的样子从刚才开始就很奇怪耶?”
菲莉希亚与高文卿则在距离稍微远一点的后方,一边担心地偷瞄琉奈的背影,一边如此交谈。
“该、该不会是……被凛太朗抛弃的打击太大……?”
听到菲莉希亚点出这点,凯伊卿露出沉痛的表情看着自己君主的侧脸。
(果然……是因为打击太大吧……)
凯伊卿知道对于琉奈而言,凛太朗是个多么特别的存在。
琉奈基本上是个天才,不需借助其他人的力量。虽然备受周围的人仰慕,根本上来说却算是个孤芳自赏之人。能允许这样的琉奈如此耍任性、让她耍得团团转、给她撒娇的对象,就凯伊卿所知只有凛太朗一人。
虽然凯伊卿不清楚琉奈为何对真神凛太朗如此执着……至少对于琉奈而言,凛太朗毫无疑问是个让她打从心里信赖、依赖的存在。
然而……她却遭到舍弃、背叛。
就算是琉奈,会受到巨大的精神创伤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凯伊卿这么想着,叹了口气……就在这个时候。
“呵呵呵……真是的,什么嘛,凛太朗那家伙……很懂嘛……那家伙真是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间,琉奈不明所以地放声大笑。
菲莉希亚与高文卿的脸颊抽搐,吓得不轻。
“那、那个……琉奈……?”
而凯伊卿战战兢兢地询问琉奈:
“你、你从刚才开始是怎么了?感觉你的样子有点……”
“哈哈哈哈!咦?啊,不是啦,抱歉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到,能担任凛太朗君主的人果然只有我而已啦!”
于是,琉奈带着诡异到极点的笑容这么说道。
(((不妙,这家伙脑袋出问题了……)))
就在那个瞬间,凯伊卿、菲莉希亚、高文卿感到头痛不已。
三人冒出一模一样的想法。
“呜……琉奈……你就那么执着于Mr.真神吗……?不可原谅……竟然对我的朋友做出这种事……我绝对饶不了Mr.真神……!”
菲莉希亚强忍悔恨的泪水激愤地说。
“竟然将女性逼成这副德性,那家伙不配当骑士,不对,不配当个男人!琉奈阁下!男人中的男人,在下高文保证一定会打倒真神凛太朗!”
高文卿也义愤填膺,拔剑发誓。
“呜呜~琉、琉奈~!呜,你很难受吧,被凛太朗抛弃让你很痛苦吧……别担心,没事的!姊姊会陪着你!琉奈身边有姊姊陪着喔!呜!”
凯伊卿则是抱着琉奈嚎啕大哭。
“快忘掉那种心术不正的人渣男吧!琉奈一定可以遇到更适合、更棒的男人!既然如此,姊姊我就去寻找夫婿候选人──好痛!”
琉奈对抱上来的凯伊卿施展锁头铁爪功,像猫咪威吓敌人似的大叫。
“喂!你们是不是在想很没礼貌的事啊?是不是把我当成很可怜的女生啊?喂!”
“不是啦……你看嘛……”
“就是说啊。”
“那边的高矮主仆!别露骨地对看!别在那边叹气!我说啊,我可不是因为忘不了前男友精神失常变成跟踪狂的女人喔!再说了,凛太朗没有背叛我!他也不可能背叛我!”
“琉奈……每个跟踪狂都是这么说的喔。”
“……你病得不轻呢。看来被抛弃受到的心灵创伤(Trauma)很严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够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菲莉希亚和高文卿露出的怜悯眼神变得更加深刻。琉奈猛力冲过去,一个飞踢踹飞了两人。
“总而言之!接下来状况很可能会有变化!”
“痛痛痛痛……我宝贝的衣服脏掉……咦?”
琉奈突然如此宣布,让菲莉希亚眨了眨眼。
“状况有变化?什么……意思?”
“之后再说明!先别说这些,菲莉希亚!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于是琉奈对不明所以愣在原地的菲莉希亚下了某项指示。
指示的内容是──
──
──与琉奈等人分别了一段时间后。
“那么我就照例在藏身处周围巡逻,之后的事就麻烦你喽,真神凛太朗……啊,艾玛,有什么事要立刻召唤我喔。”
兰马洛克卿留下这句话,独自消失在夜晚的街道里。
“喂喂,就算可以用‘骑士召唤’瞬间召唤过来,正常来说会让昨天还是敌人的家伙和君主待在一起吗……?”
凛太朗傻眼地低喃,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我想那一定是……顾虑到我吧。”
“啊?你说什么?”
“没、没、没事!来吧,往、往这里走!”
艾玛的脸红得连在这片黑暗中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两人就在她的带领之下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最后,两人来到阿瓦罗尼亚第三区海罗街七号。
这里住家稀少,也没有高层楼房,是个一眼看去有许多空地的郊外地区。此处有着艾玛当成据点的教会设施。
“你住的地方很奇特呢。”
“……这里是属于我们圣贞德修道会拥有的设施。别看它这样,其实这里布置了相当多的魔法结界,以防卫据点来说很厉害喔。”
艾玛对站在前庭里仰望教会的凛太朗露出微笑。
“…………好像没有其他人喔?”
凛太朗以超敏锐感知力探索教会内的动静后如此低语。
“是的,现在住在这间教会的人只有我和兰马洛克卿。”
“……虽说普通人在这场战争派不上用场……但圣贞德修道会这样做也太不应该了吧?”
“没关系。这是在天上的上帝赐给我的试炼,必须由我自己战胜这项试炼。因为成为王……拯救世界是我的使命。”
艾玛天真无邪地笑了。
“…………”
“来吧,师父请进。今晚发生太多事,你应该累了。休息一下吧。”
在艾玛的催促之下,默默不语的凛太朗踏进了教会。
走进正门玄关后就能看到礼拜堂。
更后方则是通往教会的居住区。
凛太朗在艾玛的带领之下,来到居住区的某个房间。
“这里是我的房间,师父。”
“哦?”
“虽然夜深了……但能不能稍微再和我多聊一下呢?”
“……好啊。你不介意的话我也无所谓。”
“呵呵,谢谢你……啊,那么……我先泡个茶喔。”
见到凛太朗爽快允诺,艾玛开心地露出微笑,步出房间。
“…………”
凛太朗毫不客气地打量四周。这个房间很眼熟。
虽然没有铁栅栏……但这里仍与他在艾玛的异界里最初看到的那个房间非常相似。
窗户外可见漆黑的夜色。远处的市区中心只有零星几盏微弱的灯光闪烁。
凛太朗默默地望着窗外,过了一阵子后──
“抱歉让你久等了。”
艾玛端着托盘回来了。托盘上摆了两个茶杯与一壶刚泡好正冒着热气的茶。
只有两人的深夜茶会于是开始了。
艾玛坐在桌旁的椅子上,凛太朗则是坐在床上。
两人啜饮着茶水,一边闲话家常。
掌握对话主导权,不断说下去的是艾玛。
他们聊着一年前,流浪于世界各地的凛太朗与艾玛相遇的事。
训练艾玛的祭司们因故被凛太朗痛打一顿的事。
由于这段缘分,凛太朗在修道会逗留了一段时间,并且指导艾玛修行的事。
以及凛太朗离开艾玛身边之后的事……
艾玛不断对凛太朗诉说着,彷佛要将过去深藏心中的想法全部说出来,也像是希望弥补与凛太朗之间空白的时间。
“呵……你好像很开心呢,艾玛。”
凛太朗聆听着艾玛的话,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咦?啊……是的……那个,师父能待在我的身边,让我太高兴了。”
艾玛笑得有如灿烂的阳光。
然而下一秒,艾玛有如回过神似的,脸上布满了乌云。
“……我对不起……琉奈学姊呢……”
“…………”
艾玛话音刚落,房间里原本的和缓愉快气氛瞬间变得十分沉重。
“琉奈学姊为了自保而想要出卖师父,那种事让人忍无可忍。但就算如此,我还是从学姊身边夺走了师父……”
“…………”
“对不起,师父……我非得成为拯救世界的王……成为圣女不可……但我却是个非常惹人厌的坏孩子……可是,即使如此……即使如此我仍想和师父──!”
正当感慨万千的艾玛拚命对凛太朗如此诉说时。
“……别在意。”
凛太朗直直地望着艾玛,说道。
“我说过了吧?‘我会拯救你’”
“师、师父……?”
“你不必再独自一人受苦,也没有必要背负那种沉重的负荷。你很努力了……一直都很努力……是时候该获得回报了。”
接着。
艾玛以些许湿润的眼瞳注视凛太朗……说了:
“谢谢你……师父……我喜欢你。”
“…………”
“自从相遇的那天开始,我一直……一直就很喜欢你……如果是比任何人都强大、自由的你……一定能让我得到自由……我如此坚信……”
说完,艾玛从座位起身,走向凛太朗所坐的床铺……在他的身边坐下。
接着,她靠了过去,依偎着凛太朗的肩膀。
“所以,请别离开我……请永远和我在一起……”
“…………艾玛。”
凛太朗让艾玛靠着好一段时间。
接着……他终于想起了什么。
“……师父……?……啊……”
凛太朗轻轻环住艾玛的肩膀……
并且顺势将艾玛纤细的身躯压倒在床上。
艾玛娇小细瘦的四肢摆在床上,凛太朗看着被按在身下的她。
凛太朗打了个响指。
房间的照明自行熄灭,室内只剩下月光照耀,化为黑暗的空间。
“等等,师……父……?”
面对如此突然的状况,艾玛的心脏剧烈跳动。
这是什么样的状况──艾玛的年纪没有小到对此一无所知。
“……咦……咦……?”
艾玛的脸颊立刻如着火般滚烫,浑身丧失力气。心跳声怦咚怦咚喧嚣不已,逐渐急促的呼吸产生火焰般的炙热。脑中一片空白,脑子如发高烧般意识模糊,无法正常思考。
“……艾玛。”
凛太朗隔着能感觉到彼此呼吸热度的距离凝视艾玛。
他的双眸既真挚又认真……同时还无比蛊惑妖媚。
被凛太朗以如此的眼神盯着,艾玛的身心逐渐被某种东西束缚……被凛太朗这个存在所囚禁。
“……那……那种事……不、不行……的……这种事……”
艾玛微弱地低喃,彷佛将话语伴随每道停不下的喘息一同送出。
就像是最后的抵抗,艾玛扭动身躯企图起身……
“……可以吧?”
凛太朗那嗫嚅般的笑意、甘甜的话语,彻彻底底粉碎了艾玛的抵抗意志。
艾玛的身体被凛太朗的手温柔地一推,深深陷入柔软的床铺。
“……啊……啊……啊……”
最后,凛太朗的右手一并握住艾玛的左右手手腕,提到她的头上……压在枕头上。艾玛双手的自由被封锁,再也无法动弹。
不对,如果她有抗拒的意思,随时都能抵抗。
然而,艾玛浑身上下早就已经没有抵抗的意志与力气了。
“…………啊……啊……”
艾玛的眼角泛出泪光。
不过她知道,那不是悲伤的泪水。
“师父……师父……凛太朗……!”
一边急促呼吸,一边直直注视压倒自己的凛太朗……艾玛闷着声音呼喊凛太朗的名字。
夺去艾玛双手自由的凛太朗以冷静的动作用左手松开艾玛胸口的蝴蝶结……再仔细地一个个解开衬衫的钮扣。
“……哈啊……哈啊……哈啊……”
最后,在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中……艾玛的肌肤露了出来。
从窗户照进的月光,令艾玛的肌肤、清纯内衣包覆的胸部隐隐散发白色光辉。一如那娇小细瘦身材给人的想像,艾玛的身体描绘出洁净的平缓曲线。与妖艳、蛊惑的形容无缘,宛若刚落下的纯净白雪。
然而,那反而让人感到无比神圣而不可侵犯。
此时,凛太朗暂且停下了手,如瞻仰尊贵圣物般注视着身下。
“……那、那个……师父……师父……”
感到羞赧、浑身发烫、意识模糊不清的艾玛努力挤出了这句低喃。
“……这种事……我、我是……第一次……”
彷佛蚊呐般的细小声音。
“……请你……那个……温柔……一…………”
最后的话语已经不成句子了。
不过艾玛的意思已经完全传达给心爱的师父。
“没问题,别担心……一切交给我吧。”
那句温柔的低语轻柔地融化了艾玛内心最后的壁垒。
最后的一点矜持从艾玛身上消失了。
看穿艾玛已不再抗拒,凛太朗左手缓缓伸向艾玛的胸口。
“……师父……”
置身于灼热得让全身融化的幸福感中。
艾玛轻轻地闭上眼睛,将自己的一切交给凛太朗。
一颗晶莹的美丽泪珠,从她的眼角滑下脸颊──
刺痛。
──将艾玛的幸福感连根拔起的──
是一股从胸口传来,如电流窜过的剧痛。
“……好痛!”
艾玛不禁张开眼睛……目睹了令她难以相信的景象。
凛太朗竟然在自己的胸部……在心脏附近以左手手指画上血字。
“师、师父?你到底在做什么?”
“这是魔人族的眷属魔法(Blood Sorcery)……‘支配刻印’。”
“支、支配……?就是夺去自由、任意操控对方的……?”
“放心吧,我不是要把你当成奴隶,只是要用这个‘支配刻印’让你做某件事罢了。是的──”
凛太朗露出既冷酷又带着些许怜悯的表情。
他平静地说:
“要你‘毁弃王者之剑与圆桌的碎片(Round Fragment)’,也就是要你弃权亚瑟王继承战……仅此而已。”
“什──”
艾玛惊讶地说不出话。
在这段时间里,凛太朗平静地进行着在艾玛身上画下刻印的作业。
可能是那道咒法已经发挥某种程度的效力,艾玛的身体已经如石像般动弹不得。
“为……什么……为什么……?师父……”
“我说过吧?‘我会拯救你’要拯救你只有这个办法了。”
接着,凛太朗抛下了这句话。
“你在很久以前就有自觉了吧?‘你是办不到的’”
一股锥心之痛刺向艾玛。
你是办不到的。
那句话……是过去艾玛跟随凛太朗修行时──
凛太朗对着开心述说“我会拯救世界”的艾玛所抛出的话语……也是宣告两人师徒关系结束的最后一句话。
“我得向你道歉才行……对不起。这全是我的错。”
凛太朗难得地摆出正经的表情向人道歉。
“当时的我不知道你走在如此艰辛的道路上,毕竟那时我连亚瑟王继承战的存在也不知道。
所以,当我看到那群令人不爽的祭司欺压你的样子时,只是单纯希望你变强后能给那些家伙一点颜色瞧瞧。想让那些把你当成没用垃圾的人渣们脸上露出哭丧的表情。只是为了这个理由,我才会带着好玩的心态传授给你传说时代的战斗方法,让你的才能开花结果。”
“…………”
“都是我的错,让你再也无法回头,被卷入这场战争……我现在只是负起责任收拾烂摊子而已。”
“住手!”
艾玛发出尖锐的哀号。
“请不要夺走我的救世主使命!因为,我是一无所有喔!如果连那项使命都没了……我该怎么活下去啊!”
“那种事自己想。就是因为什么都不思考,只是照着别人的指示而活,现在的你才会走进死巷子吧?我虽然是人渣,但你也是自作自受。”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我要拯救世界!那是我由衷的愿望!就算是师父,我也绝对不允许你否定这个愿望!我要成为王者!成为王者,成为救世主,拯救世界──”
对着如此拚命诉说的艾玛。
凛太朗残酷地回答:
“你……笑了吧?”
“……咦?”
艾玛发出嘶哑的声音,感到疑惑。
“在投射你内心的异界里,当我杀光那些向你寻求拯救的民众时……看到那个景象的你笑了吧?……打从心底笑了。”
“……………………啊。”
艾玛彷佛大受打击,张大了眼。
“人在反映自己的异界中无法对自己说谎。这也是当然的,毕竟那就是一面反映自我内心的镜子。你笑了。你应该很清楚吧?世界会变成什么样,人类会变成什么样,对你来说根本无所谓,你反而憎恨这些事物。
那项使命是别人赋予的……是别人让你认定自己只有那种价值……所以你才会认为自己应该成为王、成为救世主、成为圣女。世界上哪有这种内心空泛的王?主张不存在的理想、没有自我想法的王,将会走到什么样的终点?……答案就是‘毁灭’。这点无论古今东西无一例外。
无法爱人,只靠着义务感拯救人类与世界的你肯定会落入不幸。
最后怨叹世界、怨叹自己。在绝望中诅咒、憎恨世间万物。凄惨地、可悲地、孤独地死去。那就是你的命运。”
“啊……啊啊……啊啊……”
“在这点上,琉奈那家伙……身为王者的格局……身为救世主的资质远在你之上。那时候的王者格局较量……明显已经分出胜负了。再怎么说,那家伙……是出于自己的意志对世界毁灭与死亡的形象挥剑。”
“出、出于自己的意志……?”
“是的。那个世界是你的世界,造出毁灭的是你的心。所以,能在那个世界战胜毁灭形象的人只有你,但是你却不愿战斗……反而是琉奈那家伙凭着自己的意志……挺身而出。
你明白那是多么了不起的行为吗?那家伙证明了,证明即使这个世界濒临毁灭,依然存在身陷恐惧颤抖着,仍能依自己的意志挺身对抗的……那份坚强。虽然我偶尔也觉得她是个只会说大话的笨女人……但我的国王还是非她不可呢。”
“怎么这样,师父!我也是凭自己的意志打倒毁灭──”
艾玛正想这么说,话却卡在喉咙。
当时自己做了什么?
记得是将自己项圈系着的锁链交给凛太朗……让他拉着……
那真的算是以自己的意志战斗吗?
“你明白了吧?艾玛。你办不到的……不可能做到。你只是个稍微有点战斗才能的……普通女孩。”
“…………”
“你不像琉奈、菲莉希亚,甚至是九条那些‘强者’。那些人靠着明确的自我意志,以成为自己心目中的王者为目标……而你‘很弱’。”
“…………”
“回头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不是该待在这一侧的人。”
凛太朗丢下这句话,继续淡然无情地执行刻印作业。
“……不要……”
最后,艾玛就像是做出最后的抵抗般哀求。
“不要……不要……拜托住手……!请不要从我身上夺走王……!”
“我拒绝。”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玛像是幼童般,对平淡地进行刻印的凛太朗又哭又叫。
“兰马洛克卿!帮帮我!拜托你帮帮我!星、‘星气光啊,引导我的骑士,自圆桌第四席──’”
“没用的。这里已经悄悄被我的结界隔离,兰马洛克卿不会回应召唤。”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如果不再是王……不再是救世主,我该怎么活下去!往后该怎么办啊!”
“这是接下来要考虑的事……放心吧,硬要说的话我也是才刚开始想,我会陪你一起思考……”
“骗人!不可能!我没有其他的生存之道!因为大家都是这么说!我就是为此而生的!所以我只能成为救世之王!如果没有成为王,我就没有任何价值!所以求求你住手!不要夺走我的存在理由!我不想再挨鞭子了!我不想再连续好几天被关在漆黑的地牢里,或是被关进奇怪的铁笼吊着好几天,想动也没办法动!也不要没有食物吃直到差点饿死,或是被逼着连续几天不能睡只能朗诵圣经!所以,所以,求求你,师父!” 艾玛的哭号令凛太朗为之愕然。
“……真的假的……圣贞德修道会……那群混帐!当时要是杀光他们就好了!”
这完全就是“洗脑”。
是束缚艾玛这位可怜弱小少女的“诅咒”。
围绕亚瑟王血脉,宣扬拯救世界教义的圣贞德修道会……他们究竟对幼小的艾玛施予什么样的教育?就连自认人渣,对自身伦理观念的败坏有所自觉的凛太朗都感觉到令他反胃的愤怒。
“……你……真的必须被拯救,必须受到解放。就连身为恶人的我也由衷如此认为。”
“叛徒……饶不了你……真神凛太朗……饶不了你……!竟然夺走我的使命……绝对……绝对……!”
凛太朗对艾玛流着泪吐出的咒骂充耳不闻。
他坚信,唯有这个方法能从诅咒的束缚中救出艾玛。
凛太朗即将完成刻在艾玛胸部上的“支配刻印”──就在此时。
──突然间,整间屋子裂成上下两半,上半部被轰飞。
“呜──!”
凛太朗立即冲出窗外,滚进教会的庭院。
如果他没冲出去,他的身体早已被砍成两半,内脏洒满一地了。
凛太朗顺着滚动的力道站起身,抬头看向背后。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梅林?”
少了二楼的教会墙壁上,站着一位幼小的少女。
她扛着大剑,以炯炯发光的疯狂眼神俯视着凛太朗──
“兰马洛克,你这家伙──!”
凛太朗如此大喊的瞬间。
教会的二楼部分在凛太朗的背后坠落,建筑碎裂四散,爆出轰然巨响。
“我看错你了。当我有不祥的预感,赶回来一看,发现亲爱的吾王遭受了如此非礼……罪不可恕喔。”
虽然兰马洛克卿嘴上这么说,她那嗤笑的表情却彷佛在表示“我就是在等这一刻到来”。
“混帐……”
凛太朗难得从容尽失,咬牙切齿。
(为什么?为什么兰马洛克在这里?我偷偷布下的隔离结界很完美!姑且不论传说时代的魔法师,不过是一介骑士的兰马洛克根本不可能破解!但是这家伙为何在这里!她是如何破解结界的?)
正当凛太朗咬着牙,思考这个问题时。
“……兰马洛克卿……多谢……你的帮助……”
艾玛一边整理仪容,一边走到兰马洛克卿的身边……并依偎着她。
由于法术在途中被迫中断,艾玛的支配刻印消失了。
“哎呀,你很害怕吧。艾玛……对不起喔,都怪我太大意了……”
兰马洛克卿温柔体贴的话语听起来有些做作。
“我本来以为……可以把你交给真神凛太朗。但是……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玩弄你的心,背叛了你……我想都想不到会这样!真的很对不起喔,艾玛……我不配当骑士。”
她对自己的失态感到万分悔恨。然而,那些话真的很做作。
只不过,艾玛没有察觉这点──
“……没事……我……不要紧……”
她被泪水沾湿的眼瞳逐渐燃起强烈的憎恶与愤怒。
“亲爱的吾王,请赐予我洗刷污名的机会。请让我以战斗的表现挽回这次失误。那么……你打算怎么做,艾玛?你要如何处置那个差劲低劣垃圾,还背叛你的可恶男人?”
兰马洛克卿装模作样地询问。
“……请你……杀了他……”
一股寒意窜出。
艾玛的身上散发出某种类似亡灵的黑色物体……
“背叛我的真神凛太朗……!饶不了他……无法原谅……!君王有令……!把那个丑陋的叛徒……真神凛太朗杀了!杀了真神凛太朗!!!!!!!!!!!!!!!!!!”
当艾玛吼出浓浊的怨恨与憎恶的瞬间,兰马洛克卿──
“了解~亲爱的陛下──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兰马洛克卿浑身充满了难以形容的极致喜悦与无上祝福,对凛太朗发出颓废病态的疯狂大笑。
那副模样──简直就像她终于实现了苦苦追求的愿望。
(原来如此。虽然还有几个谜团还没解开……不过我已经看出这场闹剧是怎么回事了。)
凛太朗瞥了兰马洛克卿身边的艾玛一眼。
艾玛身上围绕着一股若非使用灵体视觉,就无法辨认的微弱星气光。
如浓缩了人类恶意,令人反胃的红黑色星气光。
(……那是……“变心诅咒”吧……)
好比以坚定的君臣之情与友情连系的王和骑士,或者以深厚爱情结合的男女。这个恶劣又邪恶的诅咒能残忍地撕裂那份无可取代的关系。
诅咒的效果很单纯。有人对目标人物做出任何形式的“背叛行为”时,该对象产生的憎恶、嫌恶与愤怒情绪会被增强为一般的数十倍。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毫无背叛与欺骗的人际关系。
有时是为了对方着想而说谎或隐瞒事实。
但是,“变心诅咒”连那点小事都无法容许,进而摧毁双方的关系──
(这不是不擅魔法的兰马洛克卿所为。虽然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但艾玛那家伙似乎一开始就完全中了诅咒。好了,传说时代似乎有一位利用那种诅咒,恣意搅乱圆桌与周边各国的恶劣魔女呢……)
不过,现在不是悠悠哉哉做分析的时候。
武装齐全的兰马洛克卿俐落地从二楼跳到凛太朗的面前。
“──事情就是这样喽?开战吧,梅林。来和我打一场!”
“你这家伙,果然……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吧?”
“哎呀?你说什么呢?”
她的语气依然十分做作……兰马洛克卿抽出大剑,气定神闲地走向凛太朗。
接着,她的四周展开了三面“赤红盾”──
(哈哈,这下子不妙了……完全不觉得能赢!)
凛太朗不禁笑了出来。
只要见识到兰马洛克卿散发出的霸气与星气光,灵魂就会理解这个事实。
这个景象与前阵子对上兰斯洛特卿或九条时如出一辙。
如果是传说时代的梅林倒还能应付他们,但现在的真神凛太朗远不到那种程度。
赤红盾的兰马洛克──兰马洛克.道.盖尔卿。
这就是传说时代大名鼎鼎的最强圆桌骑士之一──
“好了……快使出那个力量吧……”
一步又一步,兰马洛克卿逐渐拉近与凛太朗的距离,一边这么说着。
那个力量──应该是指凛太朗的“魔人化”吧。
“梅林,你其实有个很不错的东西吧?虽然似乎还没办法灵活使用……别担心,我会像帮没经验的小男孩脱处一样,温柔地指导你,所以让我看看你那英勇强壮的样子吧……好吗?”
(可恶,该怎么办?)
凛太朗享受着这股紧张感,同时努力思考着如何活下去。
若要和兰马洛克卿交战,就一定得使用“魔人化”。但即使那样做也远远比不上她吧。
在这种状况下使用“魔人化”战斗,也只会让事态恶化。
(…………该怎么办?)
不管怎么想,在此时开战都不是上策。虽然他打算选择战略性撤退,然而这位兰马洛克卿不可能轻易放凛太朗走。
既然如此,想在战斗中伺机撤退──就需要“魔人化”了。
但是凛太朗的“魔人化”会对他的身体造成庞大的负担。
在九条战中受到的反噬伤害到现在还没痊愈。一旦使用“魔人化”,就算能撑过现在,之后也完蛋了。
“哎呀?你不用吗?我是无所谓啦……”
她不等凛太朗放出绝招──
“……但是你会死喔。”
咚!震破大气的冲击声。
兰马洛克卿蹬向大地,举起大剑朝凛太朗发动突击。
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
(哈!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下定了决心,凛太朗准备发动“魔人化”──就在此时。
沙沙沙──!
突然间,凛太朗的身体被如暴风雨般飞舞的大量树叶裹住。
“什么──?”
凛太朗、兰马洛克卿与艾玛三人都大吃一惊。
眼前是一整片不断旋转,挡住视线的狂舞树叶。
不过兰马洛克卿没有迟疑,大剑在刹那间挥出神速一斩。
那一刀原本应该确实砍中凛太朗──但在那个瞬间,凛太朗的身影有如融入飘散的树叶般消失了。
兰马洛克卿的大剑挥了个空,产生的剑压冲击波震飞了围绕整个教会的栅栏。
接着,一阵沉默之后……
“……被逃掉了。”
兰马洛克卿不悦地丢下这句话,收起大剑并收回“赤红盾”。
“刚才那是妖精族(Elfin)的眷属魔法‘妖精密道’吧?这样说来,是那个叫菲莉希亚的小姑娘搞的鬼?哼……我还以为她只是个不足为道的小喽啰,没想到还挺行的嘛,竟然能让我吃瘪。”
煮熟的鸭子又飞了……在露出这种表情,咬牙悔恨的兰马洛克卿身边──
“……兰马洛克卿!”
艾玛带着王者之剑跳了下来。
“追上去。‘妖精密道’是将被引路妖精附身的对象拉到施术者所在之地的魔法……有效距离不算很长,她一定在附近。只要跟着星气光的残渣走,一定能追到。”
“哎呀,艾玛,你要追吗?”
“没错。我要对今晚欺骗我、背叛我的真神凛太朗报仇!”
在兰马洛克卿看来。
艾玛她──哭了。带着愤怒的表情流下悲伤的泪水。
“我明明这么喜欢他……如此爱他……!但是真神凛太朗却否定我……!选择了琉奈学姊……!不可原谅……!我明明比琉奈学姊更好……!不管是身为女人,或是身为王……!真神凛太朗所爱之人、应该待在他身边的人,应该是我才对……!结果却是……!我再也饶不了这一切了……!”
她的恨意有如烧灼凛太朗的地狱之火般激烈。
但同时,她的用情之深更胜大海。
爱与恨的火焰烧灼着艾玛,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的强烈冲动。
讽刺的是,对立的爱恨情绪就在这个时候给了艾玛明确的“战斗理由”。
“我不管什么拯救世界了!我才不管这个不爱我的世界!谁也不愿看我一眼,我不要这个待我刻薄的世界!我宁愿毁掉它……毁掉真神凛太朗和琉奈学姊的一切……!我要他在地狱深处后悔没有选择我……!为此我要成为王!我要成为‘只为破坏那两人的王道’的王!”
注视着陷入晦暗激情之火的艾玛。
“啊……真棒……艾玛……现在的你……真的好棒。”
兰马洛克卿以恍惚的表情低喃。
“没错……那才是值得我赌上身体与性命侍奉的无上王者……艾玛.米歇尔。我的剑、我的灵魂、我的身体与性命,全部都奉献给你!直到死亡分开我们之前,我永远会待在你的身边!……呵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如此说着,对艾玛宣誓绝对的忠诚。
兰马洛克卿满溢着喜悦的大笑宛如一首歌咏耶稣诞生的赞美诗,高亢地在暗夜之中不停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