α世界—II
【真】
父亲死了。
我对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随你便」,没想到父亲真的死了,死因是猝死。来参加父亲丧礼的人比想像得多,大部分都是泉重工的同事。父亲的遗体是在泉重工的研究所被发现,琴莉的父亲同时也是泉重工的董事长泉宗也来拈香。
「没能让他常回家,真的很抱歉……不过他的研究能拯救许多人。」
泉叔叔虽然向我道歉,但从经营者的立场来看,反而是我们家造成公司麻烦才对。所谓的研究,不过是逃避现实的藉口罢了,父亲的猝死是自作自受,我一点也不伤心。琴莉就站在泉叔叔身边,但我不想看到她悲伤的模样,所以刻意回避她的视线。
「高三的决定会影响往后的出路,你可得好好想清楚了。」
走出学生指导室之后,级任老师叫住我,语重心长地叮咛了这番话。言下之意,是反对我经过深思熟虑后所做的决定。
放学后,我在鞋柜前换鞋子时,琴莉叫住我。自从约会那天得知父亲突然去世的消息之后,琴莉都会在鞋柜这边等我。我知道她是因为担心我,但这让我有点郁闷。
两人不发一语地穿过每天必经的公园后,琴莉首先打破沉默。
「刚刚在学生指导室里,老师跟你谈了什么吗?」
看来被琴莉看见我从学生指导室走出来了。反正不管怎样她都会担心,不如直接了当地告诉她答案。
「……我打算放弃升学,直接找工作。」
「咦?为什么?」
「一方面是没钱,所以倒不如早点上班养活自己。」
琴莉的反应果然如我猜想的一样。
「要不要我跟爸爸……商量看看?」
琴莉话说得吞吞吐吐。其实我现在的生活费已经由泉重工全额支付了,没有亲戚可以依靠的我,不得不接受这番好意,但也不能一直这么死皮赖脸下去。
「我想,真的父亲一定希望你继续升学的。」
「父亲怎么想已经无所谓了吧,我不想把两件事扯在一起。」
因为琴莉突然提起父亲,让我不假思索地出言反驳。
「虽然我不是太懂,但应该是很厉害的研究吧?」
「再厉害也没用,还不是什么结果都没有就死了。」
任何袒护父亲的言论我都想反驳。
「没必要说成这样吧……」
琴莉话才说到一半,我们正好走出公园,接下来就是各自回家的路。
「我走啰。」
「等等,升学的事,真的不要跟我爸爸商量看看吗?」
「就说不用了,掰啦。」
我掉头就走,把琴莉一个人留在原地。
「依赖我一下嘛,真这个笨蛋。」
其实我有听见琴莉的嘟囔,但我还是头也不回地转进巷子里。
秋天的白天较短。我一边浏览著手机新闻,一边走在不会有人擦身而过的住宅区,之前东京都内的连续杀人事件,又出现了新的受害者。这世界还真是混乱,但反正都无所谓,我对这世界也没什么期望。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突然听到:「找到你了。」
我抬起头看看声音的主人是谁,发现有个男人站在面前。这个身穿黑色连帽T恤,眼神藏在帽子深处的男人,身高与年龄几乎和我一样,我不禁问:「你……是谁?」
「我是JIN,你就由我来守护。」
当我还在思索这句话的瞬间,余光有道来自远处的光线闪入。在我转向光线来的方向之前,JIN抢先一步朝我冲过来。
「快躲开!」
手上的手机被撞落地面。被JIN撞飞的同时,我看清了光线的真面目。那道远处的光线以超高速飞奔至我刚刚站的那个位置,我能辨识光线主体的时间只有一瞬间,是个女孩子!从手臂延伸出来的长剑反射著夕阳。
这名少女因为没有击中我们,所以直接撞上旁边的水泥墙。失去平衡的我跌坐路边,企图了解现在的状况,可是就在我抬头的瞬间,思考完全停止!因为,和我一同倒地的JIN,他头上的帽子因为冲击而翻开,我清楚地看见他的长相。JIN居然与我长得一模一样!
「要逃了!」
JIN拉著我,逃出小路。我一边跑,一边看向后方,果然是一名女孩,我没看走眼。这名女孩从满是沙尘的水泥砾堆中站起来,她留著一头与下颚切齐的黑色短发,不但面无表情,头发也没有丝毫紊乱。接著,她微微蹲下,作势要二度冲向我们。
但在动作之前,这名少女突然被一名戴著骷髅面具的男子撞飞。不,不对,那不是人,是人形吧。将近三公尺高的身体有著不属于人类的长手长脚,而且右肘到手掌的部分就像是一把长枪,刚刚就是他用那把长枪打飞那女孩的吧。
我不小心因背后发生的事情分了神,JIN便用力地拉著我的手臂说:「别管了,快跑!」
从头到尾,我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总之先跟著跑。眼前这一切与我过去体认的现实有很大的出入,但眼前发生的所有事,不折不扣也是现实。
我被JIN边拉边跑到了住宅区。女孩与骷髅人形应该还在战斗,两边暂时都没追过来。我们跑进一栋长年废弃的医院里,面积与学校差不多,四周有高耸的砖墙,正面的铁门则用锁炼绕了好几圈。一旁的「非相关人士请勿进入」的招牌已长满铁锈,一看就知道长期缺乏管理的样子。
JIN不假思索地绕到后面,踩在应该是后门的小铁门翻进院内,我也跟著翻过围墙。要是平常的我,绝不做这种违法行为,但现在却跟著偷翻进去。虽然不想承认,但现在的情况的确令我害怕。我不禁觉得,不管JIN这个男人的身份为何,比起一个人待著,两个人肯定比较安全。
墙内的建筑物长年失修,到处都是破掉的玻璃窗。JIN从没有上锁的门侵入后,快速跑进积满灰尘的走廊,示意要我进入某间病房。
逐渐暗淡的夕阳从灰蒙蒙的窗户照进屋里,JIN靠著窗边的墙壁向外确认状况。我一边以眼角余光注意JIN,一边将靠近入口的铁脚椅扶起来坐著休息。很久没跑得这么喘了,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慢慢地观察整个房间。有几张铁脚床四处散置,铁脚床之间有几台应该是用来精密检查的机器与档案柜倒在地上,也有部分天花板散落地面。不管怎么看,都让人有种晦暗不明的感觉,我忽然觉得自己被卷入灭亡后的世界。
总算放下戒心的JIN,轻轻地靠在窗户旁的办公桌,桌上只有布满灰尘的包包与宝特瓶。JIN示意要在这里躲一会儿之后,将视线从窗外移到我身上,我们总算第一次面对面。JIN果然和我长的一模一样。
「你的……长相……」
「跟你一样。」
JIN毫不犹豫的回答,证实我的想法没错。
但问题不在这里。问题是,为什么我们会长得一模一样?还是说,其实我们两个是双胞胎?看我一脸困惑的JIN乾笑了几声便开始解释。
「也难怪你会这么吃惊吧,我就是你。」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啊?姑且不论长相是否一样,说我们是同一个人,还真让人不爽。
「我啊……是从相对世界,来自与这个世界相对的另一个世界来的。」
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这一切听起来就像是个跟现实生活完全无关的幻想故事。
「我跟你的生命彼此相连,你死掉的话,我就会跟著死;我死掉的话,你也会死。」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JIN接著说了更多令人倒胃口的事情。
「这就是相对世界的法则。你的父母亲之所以会猝死,全都是因为这个法则。」
他到底是从哪知道我父母的事啊,来不及消化这一切的我,有种头昏眼花的错觉。
「意思是,只要某一边的世界有人被夺走性命,另一边的人就会强制终结生命。」
JIN所说的一切我都懂,但实在超越我所能理解的现实。
「我的父母亲是被公女杀害的。」
JIN在说这句话时,口气非常激动。话说回来,公女又是谁?
「往返两个世界的技术与远端操控人型兵器原本是我父母开发的。那些家伙为了夺走这些技术,抓走我的母亲并杀了她,还处死我的父亲!」
看来我的父母亲在另一个世界也是科学家,这部分还算能够理解。
「我是为了杀死这个世界的公女才来到这里!」
「说什么杀死啊……」
如此不寻常的言论让我有些胆怯。到现在我还无法确认JIN的话到底是真是假,看来是该适可而止了,我唯一能确定的是,JIN是个危险人物。
「抱歉,从刚刚开始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要回去了。」
我掩住心中的焦虑,准备离开。
「喂……站住!现在出去很危险!」
我不理会JIN的警告,径自往房门口走去,发现有个巨大的人影挡在门口。快要完全没入的夕阳,浅浅地映照在骷髅人形的脸上,我只好停下脚步。这一切,全都超乎我的理解范围。
我重新坐回铁脚椅上,并且从头到尾听完JIN的解释,应该说不得不听,因为我无力逃离这里。虽然JIN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像是天方夜谭,我却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他,的确长得跟我一模一样,身边也有远端操控人型兵器阿尔玛。
在相对世界,也就是另一个世界里,有一个与自己生命相连的个体,JIN的每一句话都基于这个理论。JIN确定我放弃离开这里的念头后,便命令阿尔玛在外面监视。所谓的远端操控人型兵器似乎能与连结的缔结者共享五感,所以JIN也能接收阿尔玛的视觉资讯,看见阿尔玛眼里的一切。
过了一会儿,JIN向我示警。
「来了!」
谁来了?刚刚的女孩吗?JIN告诉我,那个女孩也是人型兵器。的确,那女孩的动作不像人类,但外表的确是人类。看来另一个世界的科技比我们更进步。
难道,又要战斗了吗?JIN专心地将视线集中于同一点。该不会他正透过阿尔玛在战斗?我也跟著摒住呼吸。IN皱紧眉头,表情十分僵硬。
下个瞬间,远处的房间传来墙壁被破坏的轰隆巨响,我惊讶地望向巨响的方向,看来阿尔玛开始战斗了。只是,远处不再传来巨响,该不会阿尔玛只用刚刚的那一击就击倒女孩了吧。为了了解状况,我望向JIN,没想到JIN居然是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
「这家伙就是这个世界的公女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嘴里念念有词的JIN两眼失焦地望向远方,想必是正在和阿尔玛共享视觉吧。
「她该不会是那个人型兵器的缔结者吧?不对,若真的是这样的话,也太弱了。那应该只是碰巧跟来这里而已吧?」
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到JIN的眼中隐约透出亮光,像是喘不过气般笑了出来。
「看来这世界的公女还什么都不知道……这下子,我能赢!趁现在杀了她!」
此时。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琴莉的哭喊声从走廊的另一端传来。人在这一端的我虽然看不见琴莉,还是能立刻听出那是她的声音。我立刻明白刚刚JIN的反应。
「难不成,公女就是琴莉?」
因为另一个世界的公女被层层保护,所以想要了结公女的性命,只要杀死这边的公女就行了,看来这就是JIN的计画了……。原来这边的公女是琴莉!只要杀死琴莉,JIN就能复仇成功。
脑中厘清所有头绪后,我立刻跑出房间。
「喂!」
JIN虽然叫住我,但无所谓,就算明天世界毁灭,我也无所谓。但只有琴莉例外,只有她不行!我在乎的只有她。我一走出房间,立刻被从后方追来的JIN勒住脖子。
我第一次大叫琴莉的名字。
•••
【琴莉】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吓得我肩膀不断打颤,声音是从真走远的方向传来的,听起来就像是汽车高速撞上水泥墙一般。
心中泛起不祥预感的我,往声音的方向跑去,总算抵达刚刚传出声响的地点。
「这是怎么回事……」
T型路口的水泥墙缺了一大块,路面到处可见喷散四处的大小碎石。已经有一些围观者在看热闹。眼前的光景的确很不寻常,就算是汽车冲撞,也该留下一些痕迹才对。
我急忙拿出手机,从通话记录中点了真的名字。耳边的手机传来拨号声,同时我就听到熟悉的电话铃声,是从脚边传来的。
我立刻看向声音的来源,发现真的手机掉在路边,萤幕上的来电者显示著我的名字。为什么真的手机会在这里?他该不会被卷入奇怪的事件了吧……。
「找到你了。」
我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我转身后被吓了一跳,因为有位少女直直地盯著我。她不是普通的少女,而是位绝世美少女,雪白的肌肤配上清秀的五官,常有人以「美得像人偶」来形容美少女,见到这位少女的瞬间,我真的以为她是人偶。
「你是谁?」
「我叫美子,你由我,美子守护。」
我皱了皱眉头。这孩子的声音没有丝毫抑扬顿挫,也没有半点补充说明。我由她守护?这是什么意思?虽然这回答有点离奇。仔细一看,她的打扮也很奇怪,深紫色的大衣,整齐的短发上别著花朵发饰,还戴著手套、穿著靴子,身上每个配件的设计都有点特别。
我总算懂了,原来这孩子喜欢角色扮演,所以刻意扮成电波少女。我向美子简短地自我介绍后,问了问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她说另一个世界与人型兵器的种种回答后,我觉得眼前这位少女根本活在妄想世界里,所以只能一边苦笑,一边敷衍她,顺便让她看看手机里真的照片。
「你有看过这个人吗?」
「有看过。」
我原本不抱任何期待,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咦?真的吗?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知道。往这边。」
美子胸有成竹地往刚刚指的方向走去,看来是打算带路,尽管还不能相信她,但也没有别的方法,只能先跟著她走。
我们往反方向沿著目黑川河畔走了一会儿。河畔旁的漫天红叶十分美丽,这让我的心情稍微平复,只不过走在前头的美子仍不断说著那些虚幻的事情。
「美子是由相对世界的日本公民共和国公女琴子,为了执行本次计画所催生的玛迪克远端操控人型兵器。」
从刚刚我就跟她说过,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她似乎没听进去。
「诶、是喔、好厉害啊……。话说回来,真的是这个方向,没错吗?我们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耶。」
「我已经推测出敌人,也就是琴莉大人口中,真这号人物的下落。」
美子的回答实在有很多吐槽点,而且被人叫「大人」实在很难为情,所以我只打算纠正这点。
「嗯……该怎么说呢,其实不用叫我琴莉大人啦。」
「我明白了,琴莉。」
这次居然直呼名讳。
「……算了……真、没事吧。」
美子突然转身,站在原地看著我,让我惊讶地停住脚步。美子的脚步一直很快,从刚刚开始我就跟不太上。
「从刚刚听到现在,你似乎很担心真这号人物。」
「嗯,担心是担心……」
「琴莉与真是什么关系呢?」
又是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美子看著我的眼神非常纯粹,面对这么单纯的少女,到底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才好呢。
「哪有什么关系,我跟真只是青梅竹马。小时候,真常常来住我家,那是因为真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他的父亲因为工作常常不在家,所以我跟他真的没什么……」
「我明白了。」
美子像是要阻止我继续说下去,用手挡在我的面前。明明是她开始的,居然不让我说,真让人觉得被羞辱了。
「嗯嗯,原来如此。」
美子的回应没有抑扬顿错,丝毫不理会我的心情,径自向前走去。迫于无奈,我只能先放下这一切复杂的情绪,一路跟著美子继续走。
走了一阵子,美子总算在一栋废弃医院的后门停了下来。眼前这座因夕阳西沉而陷入昏暗的废墟,看起来就像是鬼屋。
「真在这里吗?」
「应该是这里。」
「你刚刚提到的敌人,该不会真被不良少年拖来这里了吧?」
「是啊,要说是不良少年的话,的确是不良少年。」
「真那家伙在做什么呀。我们是不是报警比较好?」
我其实很害怕,但美子看起来一点也不怕,面无表情地靠近建筑物。
她不知道在后门前面做什么,反正一定是上了锁进不去吧。下个瞬间,就听见金属互相碰撞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啊?」
「门开了。」
「诶?你打开的吗?」
美子把门推开。该不会根本没上锁,还是锁早被人破坏了呢?
「那么,进去吧。」
美子头也不回地踏进院内。
「等等,太危险了!」
美子没有停下脚步。虽然我很害怕,但总不能让一个女孩子自己进去,所以还是追了上去。
进入建筑物内之后,美子的步伐依旧没有半点犹豫,理所当然地准备走上二楼。
「等等,再往上走很危险吧?」
「我明白了,美子先上去侦察。」
「诶?」
说完这句话后,美子便独自一人,以轻快的脚步跑上楼梯。到底是受了什么教育才会这么缺乏常识啊,再怎么说,一个女孩实在是太危险了。
话说,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了。与其说是担心美子,倒不如说一个人留在这里怪可怕的,于是我战战兢兢地走上楼梯。走上二楼,美子已失去踪影,我只好继续顺著走廊继续往前走。
「喂……真是的,那孩子怎么自己先走掉啦……」
眼看从窗外射入的夕阳越来越暗淡。
「已经要天黑了唷……」
沿著窗边的走廊走了一会儿,看见一条贯穿建筑物中央的长廊,长廊尽头有片大窗户,即将西沉的夕阳就从那里射入红光,窗户前方有个人影。逆光让我看不清楚,但肯定是美子。
「喂,别一个人走太快,很危险的。」
稍微安心的我,大声喊了美子,接著往她的方向走去。但是,美子举起手,制止我前进。我不明就理地问:
「美子,怎么回事?」
「别过……」
话说到一半,美子身边的墙壁突然爆开。
四处飞散的水泥碎砾与烟尘掩住了美子的身影,我因为这个偌大的冲击当场跌坐在地,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看见美子头上的花朵发饰,悠悠地飘舞在半空中。
尘埃落定后,巨大的人影随即映入眼帘。那几近顶住天花板的头部就是个骷髅面具,细长嶙峋的手脚让人误以为是可怕的蜘蛛,而右手正抓著美子的头。
闭著双眼的美子一动也不动,身体就这样瘫软地悬挂著。美子昏倒了吗?还是……已经死了?
「不……不要……」
骷髅的视线直盯著我。深邃的眼窝里看不见瞳孔,但我知道这家伙已经察觉到我的存在。
好可怕!必须快点逃走,但双脚一直不听使唤地颤抖,别说是逃跑,连站起来都很吃力。骷髅就这样拖著美子,一步步地朝我走来。
「不要!这是什么!别过来!救命啊!」
骷髅空著的左手突然伸直,变形成锐利的长枪,走到我的面前,随即高举枪尖。
「美子……真!」
当骷髅准备往下挥舞长枪时,我听见真喊了我的名字。
我张开双眼,四周非常明亮,原来我站在闪耀著白光的世界里。脚边映著乳白色亮光的液体无边无垠地蔓延,水面就像镜子般平静地没有半点波纹,仅有脚边泛起淡淡的涟漪。
天空,也就是水面上的空间全部笼罩著白光,没有建筑物、没有任何物体,只剩一望无际的白色。原本穿著制服的我,身上只剩一袭纯白色的洋装。话说回来,骷髅人形没追来吗……?这感觉像是一场久远的梦,只剩下朦胧的记忆。
这里一定是死后的世界吧,原来我已经死了啊。猛一回神,才发现远方有个同样身穿白色洋装的人影,缓缓地向我走来。
「美子。」
我不假思索地叫出这个名字。原来如此,美子也被刚刚的骷髅人形杀死了。美子走到我的面前,站定不动,直视著我的双眼,我也直视著美子的双眼。此时我明白了,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这样啊……我们已经……」
美子无言地把手伸向我,我也将手伸向她,我们摸著对方的脸颊。闭上双眼的我们,轻轻地额头碰额头。下个瞬间,白色的世界无声爆发,我再度睁开双眼。
我回到现实了。在骷髅人形砍中我之前的瞬间,我还活著。这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巨大的长枪像是慢动作播放般缓缓地砍向眼前。我虽然想避开,但我早已失去平衡。
突然间,被骷髅人形抓住头的美子睁开双眼看著我,同时我也看见自己向美子下达了「救我」的指令。感觉就像是在指挥自己的手脚,倒在地上的美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我的脚踝甩出去,让我从骷髅人形的脚之间滑过去;美子也利用反作用力逃离骷髅人形的控制,我们两人一前一后同时站起来。
骷髅人形的长枪因为失去攻击目标,所以深深刺入水泥地面。虽然只有一瞬间,看得出被两名少女夹在中间的骷髅人形,不知该攻击哪一边。
我发现自己的五感前所未有地灵敏,骷髅人形所有的轻微举动都会透过空气振动到我的皮肤,从这些振动判断对手下个瞬间的动作,连预测的时间都不需要。
我完全能洞悉骷髅人形接下来的所有攻击,同时能感觉到美子的每个指尖,甚至连一根头发的摇晃都能产生共鸣。与美子完全同化的我,已能完美驱使著美子的身体速度与精确度。
从地板抽出长枪的骷髅人形转向我,将长枪再次朝我的胸口刺来,但对现在的我而言,长枪的速度慢得就像是慢动作,我俐落地以芭蕾舞转圈的方式,转身避开枪尖,美子同样张开双手跟著转圈。原以为美子身上穿的是角色扮演的衣服,没想到大衣与手套瞬间变成利剑,美子轻轻地以脚点地便跳至半空,边回旋边冲往骷髅人形。
无数的剑花落在骷髅人形身上,将骷髅人形直直地打飞至数十公尺远的走廊另一端,才刚落地的美子立刻往骷髅人形的方向跳去,展开下一波的攻击。无路可逃的人形只能一味地承受攻击。
我第一次感觉到身体涌现力量,连意志力也跟著强化与敏锐,专注在我唯一的目的上。
「我……要守护真。」
我们完全压制住骷髅人形。美子利用旋转产生的离心力,狠狠地给骷髅人形重重的一击,被打飞的骷髅人形撞破水泥墙,直到撞上隔壁房间的墙壁才停下来。骷髅人形的动作停了下来,但为了以防万一,美子从刚刚撞破的墙洞走进隔壁的房间,我也追了上去。
进入房间之前,我已透过美子的视觉看见真,而且还有一人长得跟真好像的人,不对,是长得一模一样。真被那个男子反手压制在地,他就是与真相对的JIN吗?
我想起来到这里的路上,美子说的那些妄想,看来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和性命相连的另一个自己。
「怎么会……」
JIN惊讶地说不出半句话,真也一脸惊愕地看著美子。
我急忙走进房间大喊:
「真!」
「琴莉!」
真一看见我便大喊我的名字,这让我非常开心。不过事情还没结束,必须从JIN手中救出真才行。
「美子。」
我要求美子救出真,我同时感受到另一股强烈意志,那个意志命令美子杀了JIN。我懂了,那是之前命令美子的人,也就是另一个世界的我•琴子残存的意念。
剎那间,美子张开双手的剑,朝JIN冲过去,完全来不及反应的JIN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如飞箭般快速的剑刃刺向自己的咽喉。
「快住手!」
我大声制止美子,因为JIN不能杀,否则JIN一死,真也会跟著死。而且我本来就无法容忍杀人,我在心里急喊「别在我的世界恣意妄为」。接受这股意念的美子急忙地将剑尖从JIN身上移开,再藉势让身体如陀螺般,单脚著地旋转,并用另一只抬得笔直的脚狠狠踢飞JIN。
「呃!」
被踢飞至墙壁的JIN痛苦到喊不出声。
「已经……缔结了啊。」
JIN只能靠著墙壁喃喃自语,看来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真!你没事吗?」
「呃、嗯。」
太好了,真平安无事。美子正看著他,像是目标变更后,在进行最终确认的眼神。我让美子重新了解我的想法后,她轻轻地点头回应。
「接下来要逃走了。」
「咦?等等!」
美子拉起一脸困惑的真之后,一起冲向室外。跑出房间时,真稍微顿了一下脚步,以不舍的眼神看向JIN。
「真!快跑!」
我们继续往前奔走。在我来这里之前,他们应该聊了不少吧,虽然很在意聊了些什么,但现在只能先逃再说。
战斗过后,我仍然处于亢奋状态。与美子的联手攻击凌驾JIN与阿尔玛这对搭挡,我意识到自己真的得到了强大的力量。走出废弃医院,发现镇上已静静地迎来夜晚,家家户户飘出正在准备晚餐的香气。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整个世界还是一如往常。
回程时,我们也顺著目黑川往回走,我走在真的身边,美子则维持一定的距离跟在身后。
「突然被告知有另一个世界,实在让人摸不著头绪,还被当成攻击目标,总觉得很不真实呢……」
「是吧。」
「不过,有美子保护的话,应该会没事……吧?」
「是吧。」
「这孩子就先住我家吧。」
「好吧。」
「不动声色地藏在我的房间,应该不会被发现,而且爸爸和妈妈妈比我想像中更迟钝。」
「是吧。」
真明显还没回过神,从刚刚开始,就没办法完整地回答我的问题,不管我问什么,都只有简短的两个字。
「真今天要不要也来我家住?总觉得还很危险。」
我还是希望多说几句打气的话。
「如果觉得来我家不方便的话,我去真的家也可以……」
真总算恢复正常地说:
「不用了,今天父亲说不定会回家……啊!」
怎么可能会回家啊,因为真的父亲已经死了。
「真……」
我重新认知到真有多混乱,便安静地看著他的侧脸,就这样一言不发地走到得各自回家的那座桥。
「那我先走了。」
真只说了这句话就走到桥上,站在原地的我只能看著真的背影。此时的他虚弱得像是幻影,我觉得如果就这样让他走掉,真会就此消失。
当我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跑向桥中央,将额头轻轻地抵在真的背上。真也停下脚步,我的额头感受到他的体温。过了一会儿,真开口说:
「刚刚……我什么也做不了。」
真的身体在颤抖,语气中带著懊悔。我对真感到万般不舍,更心疼他。
「就说依赖我了,笨蛋!」
先是失去母亲,后来又失去父亲,之后又被卷入超现实的事件,难免会觉得仿徨和痛苦吧。不过没关系,接下来我会守护你。
我知道美子正站在桥头凝视著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