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要塞的投降消息后,我们斯登堡王国军的行军路线向西深入,一切顺利。
从这里开始正式进入萨尔兹德雷阿帝国的领土。
穿过山间的大道,堵在前方的是——
城塞都市波多伊尔玛。
它位于从斯登堡王国通往帝国的大道上,并且还拥有这个地区最大的港口,是一个陆海交通的要地。
因此,城塞都市波多伊尔玛作为这片地方首屈一指的都市发展而来,当然,城镇的规模很大,并且具备守护这个都市的防御力,从外侧一眼看去,就只看到高耸的城壁围住街道。
并且在军事上,对于侵入斯登堡王国的帝国军来说这里是前线基地,也是从斯登堡王国侵入帝国领土的让人望而却的坚固大门。
而我们要让这个城塞都市陷落。
这样一来,可以摧毁帝国军的前线基地,同时也可以让那坚固的大门反过来成为斯登堡王国的大门。
并且,对于内陆国斯登堡王国来说,即使没有军事上的原因,在经济上也是无论如何都想要个港口的。
(那就是大海……还真的一望无际呢)
蒂芙瞪大的双眼中映出城塞都市背后铺展开来的海色光景。
(那些水非常咸吧?可以从那里汲取盐吧?这样一来就可以让斯登堡王国的盐价下降了吧?)
(不要这么快就假设我们已经拿下这个城市了啊。其实我们意外地,正处于危机中哦。万一帝国察觉到我们已经不是那个一直以来都窥觑帝国和悠之国的脸色苟活下来的斯登堡,而是跟以往不一样带着野心行动,到时严肃对待派遣援军过来的话,我们就非得夹起尾巴逃回去不可了)
(不过,应该没问题的吧?波多伊尔玛的城主菲德尔作为用金钱购买地位的男人,可是有名到连斯登堡王国都一清二楚的哦)
(确实,咱也听到了这个情报)
在进军前我尽可能的收集了情报。
特别是以我们当下的最大目标波多伊尔玛为中心收集情报时夹杂了这个信息。
(似乎为了嘲讽他是通过贿赂才得到城主的地位,他一直被揶揄军服上都可以闻到金钱的味道呐)
(没错,所以,既然景都能战胜那个姬骑士的,一定很轻松的。听说士兵的数量也很少,讲不准会比我们的还少吧?啊,不过他们也许收容了一些前日战斗中逃亡的士兵,也许数量要增加吧。……不过,景的话,没问题的。)
(……你能这么说我是很开心啦,但实际到底怎么样呢……)
(怎么了,这么愿意涨他人威风?)
(在波多伊尔玛编入帝国之前,似乎是商人们的自治都市。于是,商人们收集金钱,从帝国那里购买城主之位,而商人们的代表菲德尔得到了这一地位)
(……?这又怎么了?因为是通过贿赂得到这个地位的,并不是通过能力,难道不是可以轻易攻略下来吗)
(蒂芙。最好还是不要小看了商人这群人。当国家灭亡时军人就会随之消失。但商人却会留存下来。……所谓商人,就是如此的顽强。他们比起名誉要更重视实际利益。在商人的眼中,就算是贿赂,就算是权钱交易,如果是为了实际利益,他们也能够一脸平静地去做)
『公主,已经到达了。那么接下来打算要怎么做?』
格里高利驾着马靠近过来向我问道。
说是接下来,当然是关于攻略这个城塞都市的事了。
现在格里高利把我当成了军师。
以前是为了遵守组织的报告·联络·商谈的形式,会在事前跟我商量好进行一些无用的会议,在会议上为了尊重身为国王代理这一立场上比自己要更高的我,姑且会来问问我的意见。
嘛、蒂芙曾经是这个身体的时候也对军事没有什么兴趣,我现在的容姿比起战场的马上,还是在茶会的席上要更加适合。
这是少数会美少女的容姿反而不利的场合。
不过,这倒也能体现出反差萌就是。
闲话先放一边,其实蒂芙美少女的容姿在这个场合并不能加分。
就算是因为公主的立场,被特别对待而听取我的意见也好,陈诉意见的是我本人。虽然里面的人已经不是公主本人了,但那个应用生前的漫画杂学和为了考试而学的诸多知识考虑了各种各样对策的是咱自己。
即是说,现在我的进步不是蒂芙的美少女效果得到的,而是纯粹我自己的内在被重视了,这让我非常高兴。
并且,一旦我被期待,也许是因为所谓的【皮格马利翁效应】(注:又称**毕马龙效应**、**罗森塔尔效应**或**期待效应**,是指人在被赋予更高期望以后,他们会表现的更好的一种[现象](
https://zh.wikipedia.org/wiki/现象)),我为了回应对自己的期待进而以及在考虑更多的策略。
『格里高利,一完成波多伊尔玛的包围阵,就拜托你做宴会的准备,然后送出招待状。寄往波多伊尔玛城主,菲德尔将军那里。』
与此同时——。
波多伊尔玛方面也确认到了斯登堡王国军的到达。
此处是位于城塞都市内,与北侧城壁连成一体的巨大砖制建筑物。
这里是波多伊尔玛的市政中心,可谓是心脏地带。
里面是外观朴素的办公室,隔着在工作用的长桌两名男人正互相对峙。
与长桌配套的椅子上坐着的是菲德尔·墨丘利。
向后梳的白发,与同样雪白的胡须。明明是到了染上白发的年纪,其肉体却完全感觉不到年龄的影响,紧绷的肉体与军服非常合衬。
在他前方,隔着桌子站着一个进行模范般帝国式敬礼的年轻的男人。
红色的短发,闪闪发光的眼瞳就像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一般。
『菲德尔将军,敌人已经达到。请立即迎击吧!』
刚放下敬礼的手,青年——斯坦如此进言道。
如果他是一般士兵,有可能会被视为不敬。但斯坦肩上挂着的徽章显示他为副将,他拥有如此发言的立场。同时,他年轻气盛,甚至会让人以为他有些自傲。
『前日的战斗中逃出的残兵也被我们收容,我方兵力大约一千。已超过了对方的兵力!』
在前日战斗中逃亡过来的士兵们的报告中,收到了与斯登堡王国敌对这一情报。
对方到达的时间正如预定一般,虽是急忙赶制的,但还是做好了迎击准备。斯坦没有丝毫败北之意。
但——。
『不可。』
菲德尔将军双手在桌子上互握着,重重摇了摇头。
『……!?这是为何,将军!您知道我们被世人是怎么评价的吗!?』
『军服上能闻到金币的味道,对吧。』
『那……!为何,不趁此机会洗刷这一污名!』
『正因为如此才不能这样做。我等从皇帝陛下那里收到的命令乃是守备这个波多伊尔玛,而非放空城池去迎击敌人。若为军人,则应优先收到的命令。再者,你也听说了皇女陛下是如何败北的吧。她是被引诱到了要塞之外,结果受到奇袭。我绝不允许出城。』
『可是……』
斯坦更前进一步,将手撑在桌子上。
这时斯坦察觉到了。
菲德尔正在颤抖。
仔细一看,就看到桌子底下菲德尔的双膝正在颤抖。
菲德尔是自幼双亲去世的斯坦的抚养人。
『若是一方发生了意外,另一方就要帮助照顾对方的家人』菲德尔和斯坦的父亲便是做了这种约定的挚友。
而菲德尔遵守了这一约定。
这位严厉而温柔的父亲将斯坦和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同抚养,然后为了从那场斯坦失去亲生父亲的政治斗争中保护斯坦,即使被世人说是买官也竭力成为了城主。而斯坦则追追逐着这位养父的身影成为了军人,也成为了他的左膀右臂。
因此,菲德尔为了守护这个城镇而染上污名,被本国官员丢出无理难题,这样的场面斯坦看到过无数次了。
所以,他也立刻察觉到了菲德尔颤抖的理由。
……其实将军的心已经回归战场了。
将军用金钱买到现在这一地位是事实。但斯坦还没见过比菲德尔更像军人的男人。
他作为军人从不懈怠锻炼,对部下光明正大。
斯坦从菲德尔身上闻到的味道,是父亲的味道,是诚实正直完成自己的使命的男人的味道。
但即使如此,人言依然可畏。
沾手不当行为的事实依然在菲德尔身上蒙着阴影,而本人又是如此的认真和笨拙,仅仅因为没有证明他的场合,世人的评价就无法改变。
但现今,能证明他的机会来临了。
菲德尔又怎会不想立于战场之上一洗污名呢。
但他的慎重,也同样是因为作为将军,作为城主的身份,任何让城处于危险的行为都是必须自重的。
而与之相对,自己却……。
斯坦以自己的考虑不周为耻。
而菲德尔向这样的斯坦告知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而且,斯登堡王国送来了邀请函。』
『邀请函……?』
斯坦歪头表示不解。
『斯登堡王国似乎将于今夜召开宴会。被邀请一同参加。斯坦,随我一同前往。』
天空降下夜幕之时——。
在少量护卫的陪同下,菲德尔出现在了斯登堡王国的阵内。
『欢迎您的到来,菲德尔将军。我是斯登堡王国的王女,蒂芙妮娅-因-斯登堡。若您不介意的话,还请叫我蒂芙。此次能接受邀请,我倍感荣幸。』
……这就是传闻中的斯登堡王国的圣女吗。
原本商人就对情报敏锐。而与商人关系密切的菲德尔,也同样听说了许多关于眼前少女的传闻。
据说,大陆第一的美少女。斯登堡王国的至宝。斯登堡王国的圣女。斯登堡王国之所以没有被征服,是因为想将这名少女收入囊中的各国在互相牵制。并且,她也是帝国的姬骑士大人所迷恋的人。
虽然其中也混入了让人难以当真的传闻,但现今看到眼前的少女后,却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就算是作为男人已经年老的自己,都觉得这位少女非常美丽。
并且,即使在人流量大的波多伊尔玛之中,也从没见过如此绽放光芒的少女。
……若是如此,看来能轻易地让年轻人迷失自我啊。
果不其然,斯坦的视线已经紧盯着少女了。当然他没有完全放下警戒心,但仅凭其容姿就让他抱有了好感也是确确实实。
但是,这位少女的美丽在上了年纪的自己看来也非常危险。
只要仔细看,就能清楚地看到花朵上的刺。
但,即使在盛开的花丛之中,也依然鹤立鸡群一般静静夸耀自己的存在感,这等美丽的光辉会蒙蔽别人的双眼。
若是被其所迷惑,向花朵伸出手的话,仅是如此就会被深深刺伤。
……必须注意。
老人最好的武器是经验,再配合上小心谨慎。
并且,这份小心谨慎也是牵涉到波多伊尔玛的防卫的关键。
出门迎接斯登堡王国圣女后,他们继续将圣女带到准备好的宴会帐篷之中。
在比别的帐篷要大上一圈的帐篷之中,放置着赶制的大桌子和椅子,在桌子上放着羊肉香草烧等无法联想到是战时的豪华料理。
『来吧,菲德尔将军,请往这边。』
在敌国公主娇小柔软的小手的牵引下,菲德尔在主宾席坐了下来。
『斯坦副将也请往这边。』
蒂芙像女仆一样跑来跑去,这次握住了陪同人员的手。
『……您知道我的名字吗。』
『当然。您是斯坦·贝尔古德吧。作为菲德尔总督的心腹,您的大名可是连乡下的斯登堡王国都传到了。』
『……斯登堡王国的圣女也在波多伊尔玛如雷贯耳。不,不是作为武名,用如雷贯耳有些奇怪呢……应该说响彻吗……』
虽然笨拙,斯坦也同样回以褒词。
『嘛—,非常感谢。』
对于他的笨拙,斯登堡王国的圣女则回以充满慈爱的笑容。
接着蒂芙也在座位上坐下,宴会开始了。
外交场合中的宴会,表面上是交杯换盏加深关系的场合,更深一层则是观察人的场合。说的过分点,就是评估对方能带来多少国家利益,同时能利用对方到何种地步的场合。
当然,这对对方来说也是同样,这就像是交涉此事的前哨战一般的宴会。
对于菲德尔来说,在某种意义上,这是比实际战场还要累人得多的战场,但更重要的是,有可能通过这个宴会得以避免战争。
没错,这是作为城主最好的选择。
自己心底深处,想要测试每日训练的成果,渴望战斗的心情不得不暂时先收起来。
正是为此才接受邀请的。
……那么,斯登堡王国的圣女大人会提出什么要求呢。
暂且把自己的欲求连同麦酒一同饮入肚中,菲德尔等待对方先表态。
『说起来……听说菲德尔将军和帝国本国的联系很深啊。毕竟还让自己的儿子和孙女在帝国本国那边生活呢。』
……这么快就攻过来了吗。
这些话语中所含的内容感觉并不仅是闲谈。
这情报本身只要稍微调查就能够知道,并不值得惊讶。
但这情报对于菲德尔来说,是不怎么想提及的话题。
虽然眼前的少女使用了委婉的表述,但言外之意是他们被当做人质留在帝国本国。
『您的孙女差不多要五岁了吧,一定非常可爱吧。』
『嗯,有什么问题吗?』
『……真不希望被您那位孙女误解呢。想跟她说,我与你爷爷刀剑相交非我本意。』
『…………』
听到意想不到的话语——而且还把自己的孙女搬了出来,菲德尔稍微吃了一惊。
『所以,在产生这个误解之前,我想让菲德尔将军为我跟帝国本国搭桥牵线。』
……啊啊,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眼前的公主大人希望跟帝国修复关系,缔结同盟吧。并且,希望自己担任这个交涉的窗口。
菲德尔如此判断。
这次战争的起因是皇女殿下单方面的爱慕,由痴情所引起的战争。
虽然被挑起战争的斯登堡王国的婚姻外交也是一个原因,但政治婚姻本就是如此,在紧张的形势下会让对方想法突变。
把婚姻换成贿赂的话,就是自己也有实感的话题了,菲德尔对眼前这位敌国的公主开始抱有同情的心情了。
『……我知道了。虽然微不足道还请让我略尽绵薄之力帮助王女殿下吧。』
并且,这也跟自己的期望,不流一滴血守城一事相一致。
『……非常感谢。』
敌国的公主深深低下了头,并且露出一副心头大石落地的表情。
『那么,作为接受请求的谢礼,我有一些送给将军的礼物。……请稍等。』
敌国的公主说完后从座位上站起来,离开了帐篷。
(……什么啊)
从召开宴会的帐篷回到我专用的帐篷后,蒂芙以一股能射出光线般的视线瞪着我。
现在仍对自己的这副样子非常不满。
(没,已经说明过很多次了吧?这是为了得到哪个城塞都市所必要的。)
(是吗。我就是为此的活人祭品?不对,是活猫祭品?)
蒂芙特别强调了一下猫。
……蒂芙很讨厌被当成猫啊。
她的碎碎念是对我的讽刺……并且,也是为了消解不安吧。
(一定要攻陷城池,把我取回来啊!要是失败了,我不能再次回到斯登堡王国而客死他乡的话,绝对会化身妖怪找到你的!)
蒂芙现在的样子。
被放入比鸟笼稍大的笼子中的黑猫。就像是魔女宅急便中的某个场景一样。
漂亮的粉色布像窗帘一样包裹着这个笼子,提手上还系着丝带。
也就是赠品。
赠与的对象是菲德尔将军。正确的说,是赠与其孙女的。
直接送出去的话有可能会被拒绝,所以就使用了这个世界也通用的孙女这一祖父的弱点。
(果、果然,还是用我一开始提出的策略吧。就这样在宴会中暗杀菲德尔将军吧。)
(别轻易说什么暗杀啊。传言只不过是传言。虽然只是稍微聊了几句,但他比起商人更像是军人。而且是非常出色的军人。所以,他应该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和决定了应对策略才来这里的。倘若如此,对方反而会专心守城,我们就攻陷不了城池了哦?而且要是做了这种事,斯登堡王国的恶名就会响彻全世界,评价一落千丈,这样也可以吗?)
(但、但是……万一,就这样被送到帝国本国的话……)
想象到流离他乡的未来,蒂芙突然从停止抱怨,身体不停地颤抖。
(……抱歉。这不是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了,请靠自己的力量去阻止。并且,蒂芙能不能够呆在城里,关系到作战的成败。)
(……呜呜……我知道了。毕竟包含这个在内我也做出过承诺了。)
蒂芙稍微取回了一点冷静。
(那就拜托你了哦。)
我把拳头靠在笼子的缝隙上。
看到我的动作,蒂芙也略微粗野地用自己的前足拍了上去。
这是我们作战开始的信号。
“久等了。”
当公主回到帐篷时,菲德尔感到仿佛空气都完全焕然一新了。
就像是花瓣飞舞的春风迎面吹进了帐篷一般。
而他也察觉到,被那阵风迎面吹拂的斯坦已经被迷住了。
要说斯坦有什么缺点,就是这个地方了。
虽然要说是年轻稚嫩,倒也不至于那么年轻,但确实更容易受影响。
斯坦本来比自己更加对军服的意义抱有执念,是个总燃烧着『作为军人必须该如何活着』这样的理想一般的年轻人。
……那么相对的,自己也要尽自己的力扶持他。
菲德尔暗下决心,要好好地扮演无论如何也不动摇的粗壮根茎一样的角色。
『菲德尔将军。这是我个人名义的礼物。这是由我送您的孙女的礼物。请务必收下。』
这样说着,帝国的公主拿着把手上缠着缎带的由粉丝的布索包裹的巨大的盒子,放在桌子上,向将军承上。
『啊,这是……』
菲德尔马上将那覆盖的布帘掀开。
于是,他和杏仁般的瞳孔对上了眼。
『原来是猫啊』
『是的,是名叫史黛拉的猫。是只很聪明的猫哦。我想一定能和您的孙女成为好朋友的。』
猫——史黛拉因为被关在狭小的笼子里,看上去颇为不安。
『喵——』
然后,盯着自己,像撒娇一样叫出了声。
和它对上眼了。这可就完全没辙了。
这样一来,菲德尔就变得不堪一击了。
还能怎样呢?以寄托活物的重大责任来找理由拒绝吗。
但是,却怎么也很难找到理由。
但不如说,对方都搬出了自己孙女的事情,再拒绝就很无礼了,内心也在为对方说话。
『喵……』
而且那猫像是对自己求助一样,再一次娇鸣了。
菲德尔做了决定。
『……承蒙这样的关心实在是受宠若惊。孙女一定会喜欢的吧。』
『此外,还有一件斯登堡想要送上的礼物。』
『……?那是什么』
『那礼物会在后天,由格里高利送到城里来。』
斯登堡的圣女温柔的微笑着。
在那之后,宴席上完全成了闲聊。
次日。
菲尔德和斯坦两人在办公室。
『呼哈哈哈哈哈』
看见斯坦脸上的东西时,菲德尔罕见地放声大笑了起来。
那是因为斯坦的脸上无数的爪痕。
『将军,别那么笑我啊。只是想喂它一下,不得不把它放出笼子外就变成这样了。因为再想让它会笼子,它就死也不肯。』
虽说如此,看到平时几乎不笑的男人能这样大笑,斯坦心里也有些高兴,所以表情也柔和了起来。
至于那爪痕的犯人,跳到了两人无法触及的书架上之后,一直像是境界一般俯视着两人。
『真是的……希望你像你的原主人一样,更加地沉稳乖巧一些呐』
『喵!』
对于斯坦的话,猫——史黛拉发出了仿佛抗议一般的不悦的叫声。
『看来之前在笼子里呆着很是不爽啊。嘛,现在这样不也挺好吗。不着急给孙女也行。等到事态稳定下来,再由我亲自做马车送到孙女那里吧。』
『……!您这么说,也就是说……!』
『到昨天之前,你还一直那么热血上头,一夜之间似乎就成了圣女大人的信者了呢。……其实,也正和你的预想差不多。我打算接受圣女的提议。本国将会提案促成斯登堡王国和帝国的和平谈判。』
『没有那个必要……!』
突然,房间中响起了巨大的喊声。
两人循声望去,那里站得人他们都认识。
那是分别尚不到一周的再次见面。
但,仅仅才过了如此短的时间,那人已经恍若变成了另一个人。
『……夏洛特皇女殿下,您平安比什么都好。』
菲尔德站起身来和斯坦对走进房间的皇女致以最高敬礼。
是的,这个人就是在先前的战斗中一度成为俘虏的夏洛特了。
她身穿和从此城率军出阵的那一天同样的豪华甲胄。而腰间佩带着,表示其本人身份的白底金边的勇壮大鹫纹章的佩剑。
在铠甲下的服装虽然已经替换过,但整体是和从前一样的姿态。
只要不看她的头部的话。
那在很长的时间里小心保护留下的盛放的金发消失了。干草一般的断面可怜地萎缩着。变成了仿佛是上战场的士兵们急急忙忙剃的短发一样。
但是,让她整个人气质改变的并非她的发型。
而是那双眼睛。
那双从历代的皇帝那里继承来,寄宿着强大意志的大眼睛。
那双眼睛,仿佛是充斥着狂乱的红色雷电一般充血,被染红,而一周前对本有些稚气未脱的少女来说还像是装饰道具一样的铠甲和剑——这些杀人的道具——如今倒是和散发着不详气息的她非常的相称了。
『菲尔德将军。现在立刻集合士兵。喂我的断发之辱雪耻!把那双不肯拥抱我的双手切下来,把那双不肯好好看我的双眼挖出来,往那只不肯对我说爱的话语的嘴里灌进去融掉的铅水,把那个不肯给我生孩子的子宫从体内挖出来!』
连黑猫都像想要躲开这女人的视线一样,恐惧地缩在书架上。
面对着这位原本就有着歪曲的爱情,现在又再进一步变成坏死一般的深黑色的公主大人,房间里的两个男人感到背上渗出冷汗。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和我一起到达城内的战俘有千人以上吧?给他们武器,赶紧给我编成部队!』
菲尔德想起了宴会上敌国公主的话语。
『我们斯登堡还有一件赠物』
那似乎就是是这位先前战争中斯登堡俘获,而现在释放的敌国皇女。
那确实是打出了一张促进双方和平的号牌。因为士兵们很多是从一般平民中征兵来的,笼络舆论上来说很妙。
但是,那就像是将饥饿的野兽放出笼子。
将那曾经渴求爱,如今渴求复仇的野兽放了出来。
『……皇女殿下,斯登堡王国释放皇女殿下,正是希望和平,我们应该——』
『——菲尔德将军』
一边用不悦的语调强调着二人的地位之别,夏洛特一般打断了他的话。
『虽然用金钱买来了地位,似乎脑子里的货却没有能够买来呢你。你知不知道作为皇族的我的指挥权和你的指挥权的上下之别?要不要我立刻动用我的权限把你送上军法会议让你切身体会一下?』
菲尔德浮现出遗憾的表情。
就在此刻,波多伊尔玛和斯登堡军的休战,以及帝国与斯登堡军的和平之梦破碎了。
『……明白了。皇女陛下。但是,还请修养两到三天。并不是您,而是让那些刚被释放的俘虏们。刚刚释放就送还战场的士兵们士气不足,是无法派上用场的吧。』
『嗯……那个也没有办法。我许了。大概,那个女人也是在释放我们之后立刻警戒着才对。』
虽然仅仅只是拖延了一段时间,但总算有些转寰空间,菲尔德放心似的抚了一下胸口。
『皇女殿下,请允许我无礼地多言两句!』
斯坦用紧张的表情向夏洛特致意最大军礼。
尽管身边的菲尔德已经像是与想到了自己的部下要说什么一样,用『给我住口!』『没有用的!』对他使着这样的颜色,但斯坦还是不让皇女听一下自己的意见就不罢休似的保持着敬礼的姿势。
『好吧。现在我心情非~~常的好,就听你说说』
『是。非常感谢。部下以为,斯登堡的王女,蒂芙妮娅=因=斯登堡王女,不负她『斯登堡的圣女』之名,是值得信赖的一位大人。比起洗雪先前战斗的耻辱,一起缔结和平的荣耀举动更能够让皇女殿下的名望提升。这样做的话,民众也会对忘却屈辱,避免争斗的皇女殿下的大度而感怀的。』
『原来如此。有趣的意见呢。』
夏洛特展现笑容。
『……那么』
斯坦的紧张表情也和缓了起来。
但,下一个瞬间——
夏洛特的表情陡然一转,变为如滚油般燃烧的愤怒,拔出刻印着纹章的皇家保健,直捅斯坦面门。
邦!
『呜!』
因为没有用刃尖,只是刀背挥打了过去,幸好没有溅血当场,但被金属直击的斯坦的还是被打的脸上血肉模糊。
然后,没有做防备的他的身体倒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很远。
『啊哈哈哈哈,有趣有趣!真是有趣啊!说那个女人是圣女什么的!』
在办公室内,夏洛特开朗地放声大笑。
『给我听好了?明白吗?那个女人,所谓圣女只是外表的皮囊哦。她的里面,完完全全就是散发着腐臭的恶魔!』
三天后。那时菲德尔做出提案后的最后期限。
在那天的夜晚,帝国的姬骑士,夏洛特以马背上的姿态现身于城外。
在她的眼前是驻扎在城外的斯登堡军对。在黎明之前的黑暗中,他们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军的气息。
根据报告,敌兵不过五百。是上次和自己交手时同样的数量。虽然被俘虏时自己就想过这点了,果然,他们有援军来到是假的消息。
『……达~令,因为我是毫无负罪感的人,养不了的宠物就会干脆地宰掉哦。达~令,我曾经那~么爱着你。』
夏洛特低沉地私语着,而同时夜空中仿佛笛子吹响般响起了尖利的信号声。
应和着那个暗号,她背后的士兵一千五百人一边极力注意着不要发出大声,一边开始向斯登堡军的阵地突击。
在白天远望的时候,那个本阵似乎到处都是用着自己看着很眼熟的材料构筑的。
那也是当然的。因为,那是他们把之前自己在斯登堡境内构筑的工事解体之后,后来让捕获的俘虏搬运到这里来,重新建造的。
那个恶魔要把人愚弄到什么地步才甘休?!
在眼前的这堆东西,比起阵地来说已经可以说是个堡垒。
但是,她有着让其陷落的自信。
兵法说,攻陷敌城至少需要三倍的兵力。
而自己现在指挥的兵力已经达到了那个恶魔的三倍。
虽然不情愿还是接受了菲德尔的建议,在办公室中仅和将军二人秘密地谋划,然后终于今天到来了。
因此,在半夜,就连接到出击命令的自军士兵也惊呆了。
这样的话敌人更是会大惊失色,完全被我们摆一道才对。
终于,己方的士兵们开始像蚂蚁群一样接近敌营的栅栏。
就在那时——
『就是现在!夜访妇人的不轨之徒,就请你们打道回府吧!』
黑暗的夜空下,中气十足的高声呐喊响起。
然后应和着那喊声,从营寨的栅栏和橹上,大量的敌兵一起现身,向黑暗中蠢动的帝国军士们放箭。
因为是在黑夜之中,自然准头是不理想的,但仿佛是想要以量补足质,箭如雨一般向帝国军倾注下来。
这样一来那箭的数量和黑夜反而成了自己这一边的敌人。
因为采取密集队形,在黑夜中进退两难的帝国军无法躲避,在黑暗中,无数悲鸣回响着。
『继续继续!把妨碍公主殿下安眠的帝国军赶回家去!』
在这样的乱局之中,帝国军侧,一声狂野的大吼响起。
帝国军想起来了这个声音。那是斯登堡之乎,格里高利的声音。他在战场上此前的活跃还在他们心中散播着恐惧。
那只虎究竟为什么,现在不是在本阵中睡着大觉,反而仿佛在等待着自己的猎物一般潜伏于黑暗中呢。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突击!』
暗夜中的虎咆哮了。
然后仿佛是呼应那喊声。在他的背后人影跃动,一齐呐喊着突击,蚕食着帝国军的侧翼。
『……什,发生了什么?!』
影影绰绰,杀戮吞噬。
从部队后方眺望,战场便是如此样子。
当然,被吞噬的,如雾一般逐渐消失的帝国军的兵士——自家的军士们。
……奇怪。哪里出了问题……
全身冷汗淋漓,同时越是呼吸着战场的空气,身体中的违和感就越是膨胀。
明明自己做了比上一次更加周密的准备,却要遭遇比上一次更加糟糕的失败。
但,这次明明没有上一次那样轻敌被诱导导致疏忽了警戒,受到惨重反击那样的感觉。
有的仅仅是,自己又要遭到相似的命运这样的切实的预感。
完完全全被看穿了。
这个作战被看穿了。时间和路径被看穿了。攻击的策略也被看穿了。
尽管进行了周密的周被,却仿佛是为自己掘墓一般,漂亮地连累了自军遭受惨重的损害。
但。考虑这些还早。
上一次的夏洛特,就这样停止了思考。但是,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她也在学习。
『撤,都给我撤退!退下来!』
立刻发出撤退命令,领军回头,将损失抑制到最小限度。
那也是现在士兵们最渴望收到的命令吧。
命令立刻就传达出去,然后时并没如雪崩一般开始退却了。
但是——
『大家!这正是建立功勋的时刻!给咱们斯登堡的父老乡亲,等在家里的老妈和老婆们带点豪华的土特产再回家吧!』
当然,敌军的追击也接踵而至。
『……啊,啊,啊,啊,啊,啊』
暗夜中,男人们的声音仿佛像是朝自己这边怒号
暗夜中,朝自己迫近的人影们仿佛波浪般摇摆。
这些,忽然间和前日自己败北的光景重叠,终于,和那时自己所爱的人切断自己的头发的一瞬间的记忆项链,夏洛特就像咀嚼着空气一样,在马上哆嗦着,嘴唇颤抖着,嚎出不成样的声音。
如果变成这样的结果,自己所誓言的复仇又从何说起。
就仿佛是,无论到哪里都被斯登堡的恶魔的爪牙所追逐,被这样的恐怖支配了一样。
『……!』
在刚刚开始撤退的士兵们之间,夏洛特一拨马便跑在最前,失魂落魄地逃回了城里。
经过城门的时候,持着大量的火的士兵们把将夏洛特迎接回来。
让她格外不安的黑暗被灯火所驱散,之后回到城壁的内侧,她总算松下一口气,找回了些许神志。
『皇女殿下,您没受伤吧?』
菲德尔将军敬礼出迎。担心夏洛特的情况,更是用眼色暗示部下给她递上水壶。
『……』
夏洛特无言地接过了。
然后——
『……??皇女殿下,您做什么?』
夏洛特把水壶里的水泼向了菲德尔。
『我才该问你!为什么不出手帮助?!我差点被斯登堡的恶魔杀了的时候,为什么你就在这里隔岸观火?』
『……』
死死抿着嘴。菲德尔望着夏洛特。
然后,尽管觉得是徒劳,还是开始解释。
『正如我出阵前所说。敌人本来的目的是夺取此城。尽管几天前还在和平交涉,但空城还是很危险的。因此,我必须在这里,巩固守备才可以。』
『找借口适可而止!』
夏洛特这次把空着的水壶又朝将军扔了过去。
陶器支撑的水壶撞到将军的额头,然后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但……嘛,也许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个恶魔是瞄准了这个城池。之后加强守备,等待本国的援军吧。』
不知是不是打算姑且听从菲德尔的建议,夏洛特这么嘟囔几句然后就朝着她的寝宫,行政府啪嗒啪嗒地策马离开了。
只留下啪地敬出军礼,也不管额头血流如注的菲德尔。
『不,不要紧吧!将军?!』
皇女殿下一离开,斯坦就立刻赶到将军身边。
『谁!谁赶紧拿毛巾来。给将军止血!然后擦干净!』
他向周围的士兵发出指令。
『不……别操心我』
但是,收起军礼的当事人只是摇了摇头。
『比起那个,赶紧把外边逃回来的士兵收容才是要紧的。然后赶紧给受伤的士兵做处理』
『但是……』
『怎么?和外边进行了战斗的士兵们相比,我这根本就是挠痒痒……而且,在斯登堡还在追击的时候,我方士兵和同伴后退时就那样一起雪崩式溃散的危险也存在。给我注意。』
周围的的士兵们,看着流着血仍然奋力指挥的菲德尔的样子,都十分惊异。
士兵们,也都听过那个传言。
波多伊尔码的城主是那身军服上有着铜臭味什么的。
但是,当他们看到在火光的照耀下指挥若定,仿佛挥去了战败的灰暗空气的菲德尔的身姿,都醒悟了,那个传言是错的。
该说毕竟已经惨败了两次吗,皇女殿下总算对出阵的事情闭口不提,让全军转入了笼城战。同时,城前布阵的斯登堡军也不再有动作,城下,时间再度转为静静地流淌。
但是,看似一片安静之中,城内却出现了一些流言。
『虽说将军是用金钱买来的军服,但姬骑士确实简简单单靠血统得到的那一身军服,然后将那一身军服玷污了』
『将军早就认识到了斯登堡军的精悍,但姬骑士却失败了两次才明白这一点』
『帝国军实在是太看扁我们的将军了』
『如果是将军的话,别说是用三倍兵力了,只要一半的兵力就能打败斯登堡军』
『太好了,将军』
首先对传言做出反应的是斯坦。
一走进办公室,斯坦就一副高兴的样子向菲尔德报告了那流言。
斯坦的话,对于商人出身的他们能够得到军人的认同大概是很开心的吧。
『……斯坦啊。对于无聊的流言不要一句一句都当真』
流言的当事人菲德尔,一边望着把书架当作自己家的黑猫史黛拉,一边批评着年轻的斯坦。
流言毕竟是拐弯抹角地捧自己,菲尔德心中自然也不是一点都不高兴。
但是,作为波多伊尔玛的城主,对这流言的担心的远远多于开心。
世间之事大多都是相对而言的。
自己的口碑上升,那别人的口碑就会下降。
作为前商人,菲德尔只得这样去想这个问题。
争夺市场占有率就是典型的例子,富庶和贫穷也不过是财富转移的结果。
而就像变得贫穷的人们无法忍受,口碑变糟的人们要说不心怀不满,也是不可能的。
『现在方便吗』
办公室里走进来了一人。
史黛拉隐藏到书架里侧。
对能那样做的黑猫感到些许羡慕,菲尔德起身敬礼迎接。
『有何吩咐?皇女殿下』
『……我说啊,听说你把当初我一起释放的我部士兵数人抓起来了,是真的吗?』
『是的。因为怀疑他们抢劫市民抓起来了』
『你在想什么呢!?』
皇女殿下——夏洛特径直走到菲德尔面前,狠狠一拍桌子。
『这是战争时期啊!正缺士兵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给我立刻放人!』
『……但是,这样会扰乱军纪』
『胡扯!那样的话,首先惩罚我啊!部下的责任也是我的责任吧!快,赶紧的!』
夏洛特怒吼过后,刻意的厌恶地叹了口气。
『……』
菲尔德闭口不言。
对皇帝陛下的女儿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夏洛特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就是故作愤怒,然后以为难自己为乐。
『……皇女殿下。就算是皇女殿下的命令。我也难以服从。因为已经出了很多次这样的事了,市民们的不满正在高涨。』
『什么啊?没听见我的命令吗?难道说,那个流言是真的吗?』
夏洛特浮现出思索的表情,可以装出一副很沉重的样子。
『……将军。我说的是你里通敌军的流言。』
『……』
『还有着这样的说法呢。将军这次想要再从斯登堡那里买军服,而加码就是把我们出卖。因此,夜袭才会失败』
显然『从斯登堡哪里购买军服』就是将军想要反水去当斯登堡方面将军的比喻了。
不知幸运还是不幸,这一种流言还未传到自己的耳中,而这流言也绝不是可以随意搪塞的。
而面对故意说出这种流言的皇女殿下的恶意,菲德尔紧紧闭上眼睛忍耐着。
『然后,怎么办?对于我的话你到底听还是不听?』
『……明白了。就释放他们吧。』
『嗯,谢谢咯。此外还有一个事请求你,可以吗?』
见将军对她的话没有啥反应,夏洛特继续说了下去。
是的,这并非什么请求。
而是测验。
测验他究竟是否听从自己命令。并且,还包含着其他的恶意。
『我听说那流言了。你取笑我的用兵。既然『自己只要有皇女殿下的一半——不,四分之一兵力就足够了』,我啊,倒是真的想见识一下呢。你是名优秀的军人没错吧?那么这个任务到底是接受还是不接受呢?』
『……我明白了。』
菲德尔垂下视线颔首。
既然搬出自己里通敌人的流言,自己也就不得不接受了。
能拒绝就怪了。
那等于是承认自己里通外国的流言。虽然应和谣言很愚蠢,但至少眼前的皇女殿下就是吃那一套。
『这样啊。太好啦。这次我就在城头上眺望将军的手段吧。』
夏洛特这么说着,大笑着,像是心情很好似的走出了房间。
『……将军!』
皇女殿下刚一走出去,斯坦就大声呼唤将军。
菲德尔将军被给予的这个任务。
那究竟是多么的无谋,斯坦也是很清楚的。
『……斯坦。不好意思,拜托你去准备了。不要让士兵们意识到那是实行夜袭的准备啊。』
菲德尔仿佛为了阻止斯坦接下来要说的话一样摇了摇头,发出了命令。
『………………。……我明白了』
虽然斯坦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对于支开自己的将军的意图——想要自己一个人呆片刻,他很快就领会了,然后敬礼离开了房间。
房间内,再无自己以外的人影,一片寂静。
『吁……』
仿佛是想要关心将军一般,黑猫从书架上跳下来,抬头望着将军。
『呼呼呼……』
看着黑猫,将军笑了。那比起看到可爱的动物内心被治愈一样的微笑,更像是一种自嘲的笑。
『……我明白的。你其实也不愿意来到这种地方来吧。想回到你的主人那里,回到故乡才对吧』
然后,将军伸手抚摸着猫的头颈,低声说道
『你和我是一样的啊……在自己头顶无法触及的高处,自己的命运,自己的所在,自己该做的事情,甚至自己的生死就已经被任意地决定了……』
『喵……』
猫再一次叫了一声,这次,是十分苦闷地。
『流言蜚语说我用钱买了军服……但是,要我说的话,不如说是为了保护这个城池,保护这个城市我才被强买强卖了这一身军服……但是,这世上的人却都不能理解啊。』
夕阳撇下自己拉长的影子,正是将近夜幕低垂,天色昏暗的时候。
斯登堡的王女赠与菲德尔将军的黑猫,也就是史黛拉的蒂芙,从自己位于将军的房间的小窝悄悄摸出来,朝城壁的方向走去。
这里是为了防御一体化的庞大行政府建筑,建造的非常高大的耸立城壁。终于走到这面城壁的正下方,蒂芙认真地闭上眼睛,开始发送念话。
『景……景……在吗?还是例行的定时联络』
坚固的城壁在念话的面前是无用的。
她开始了和墙壁另一侧的占据自己身体的转生者的对话。
(蒂芙,我能听见。还是一如既往。杰伊德他们那些护卫也在。总是用敌情视察的借口来搪塞我们走出军队的事情,马上就得换个新的借口了……先不提这个,你那里情况如何?释放俘虏时候散播的传言有没有效果?)
(已经完美地开花结果了。已经在内部引起了分裂)
(这样啊。……只要那样透彻地洞悉了他们的作战计划,制造出谣言生根发言所适合的土壤也是十分简单的吧。……多亏了蒂芙的手段)
说的是释放掉的姬骑士的再次夜袭。
作战会议之中,仅仅那三人才知道的作战详细内容被斯登堡军知道了。执行任务的正是一直进行定时联络的,借了黑猫史黛拉之体窃听的公主蒂芙。
(……还有,今夜要注意。根据刚刚听到的夜袭计划,东门那边菲德尔将军会带50士兵出去)
(明白了。一旦我们归阵就会制定对策。但是,这人数也真少啊。)
(不都是因为你们散播的谣言吗。本来他们就打算带少数精兵,但因为姬骑士大人的某些缘故,这个数字又被削减 了很多。)
(……?什么情况蒂芙,看你好像有些生气。)
念话是无法掩藏感情的对话。
在其中,景能感觉到蒂芙的不悦。
(……喂,就不能和菲德尔将军做朋友吗?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也是个很有见识的人,我觉得是可以和我们交流的。)
(…………)
(你努努力啊!景!)
(……蒂芙。我们必须在他们帝国本土送来援军之前决出胜负。根本没有那个是时间。正式因为他是那么了不起的人物,才无法成为我们的伙伴。而且他还被帝国抓了人质)
(……)
这回轮到蒂芙沉默了。
她其实都已经知道这些了。
也知道想实现她说的有多么的困难。
虽说仅仅数日和那个人在一起,蒂芙也已经了解了。
他用金钱买下了一身军装。那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但是,一直以来,他的内在都远远比外表更有军人的风范。
在黎明前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波多伊鲁玛坚固的城门,被静悄悄地打开了。
然后,从城中飞驰而出的是以骑兵为核心编成的一支部队。
仿佛是夜行野兽一般的部队。
训练优良。即使视野很差队列也丝毫不乱。另外,身上有夜袭用的装备所以令人惊异地安静。甚至连脚步声,衣服摩擦的杂音也几乎听不到。
『……真是不可思议呢。比起城池中,在战场上我倒更能踏下心来。』
又或许,这也是一种讽刺。
在马上颠簸着,忽然菲德尔开始低声自语
『被皇女殿下削减了兵士数量反而是好事。守护在将军的身边的也都是长期以来和将军共同操练培养起来的士兵。比起些乌合之众更和我的心意』
将军的嘀咕传到斯坦的耳中,后者停下马来
『……但实战经验就只有讨伐街上那些恶棍而已』
菲德尔平时几乎不说这样的玩笑话。
虽然那玩笑话本身有些奇怪,但,最近很是忧郁的菲德尔口中能冒出些玩笑话斯坦也是很高兴的。
『不论如何久经战场的战士,都是这么过来的。从此开始一点一点地积累变强。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是啊。就算为此,这次夜袭也必须成功啊』
确实,被削减后的士兵数量非常少。
再加上,敌人是那个精悍的斯坦堡军,就更加不安。
但是,如果是夜袭,就应该有胜机。
在暗中前进,越是人少越难以被察觉,并且,在暗中将己方也可以将自己的数量隐藏。
并非全无获胜可能。
……并且必须要让他们平安归家,让这些年轻人。
菲德尔如此下了决心。
那就是自己想要达成的少数几个使命之一。
但是,菲德尔的担心以糟糕的方式应验了。
终于菲德尔到达了黑夜中也能窥见敌阵的位置。
但是窥视对面,感觉有些奇怪。
……过于安静了。
菲德尔这样感觉到。
皇女殿下二度尝试夜袭。
因为击退了它们,因此相对的应该放松警戒,但全然没有看出那迹象。
『……变更计划。在这里停止进军,放出侦查骑兵。其他人暂时待命。』
过了一会,侦察兵回来了。
听到报告,菲德尔惊呆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阵中会无人?』
这次,菲德尔亲自领军进入敌阵。
看到的果然如报告所言。
『将军,大多数营帐已经撤出了。剩下的营帐也都无人。』
『将军,敌军似乎是紧急撤退了。留下的仅仅是无法带走的辎重』
『将军,观察岗和墙壁上边的人影全都是用藁草做的假人』
部下逐个报告上来。
听着这些报告菲德尔用自己的眼睛观察敌阵。
墙壁还是栅栏,还有竖立的旗子留下了一具营寨的空壳,但内部的光景和前日自己赴宴时候的样子已经大变。
如部下的报告所说,大部分营帐都撤除,剩下的仅是空壳。和自己宴会时的大帐也不见了。
但是,这似乎是过于急促的撤退,士兵刚才还在这里生活的痕迹在各处都可见。
考虑到陷阱的可能性,将军派遣侦查骑兵绕着阵周探查了一圈,但什么可报告的都没有。怎么看斯登堡军都是真的撤退了。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菲德尔突然领悟了自己的命运。
然后,抬头望向也空。
在那边,宇宙之海中千万繁星闪耀,仿佛守护着它们一般的月亮放出淡淡的光芒。
仰望夜空到忘我的菲德尔忽然注意到。
等到日出就将消失的那一个又一个星星的光辉,眼下看上去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可爱。
『……斯登堡军,是不是因为害怕将军撤退了呢』
斯坦思考着斯登堡军紧急撤退的理由歪着头问道。
『斯坦,今夜的夜袭计划是完备的吗?』
『是的。是非常慎重地筹划,并且今夜进行夜袭的计划除了将军本人之外,其他再无一人知晓』
『那么,就是那么一回事了。』
『……那么一回事是怎么回事?』
『皇女殿下夜袭失败,多次被斯登堡军痛击。但是我却和斯登堡军不经交战就归来了……世间的人会怎么想?』
对于菲德尔先前就有和敌军勾结的流言。
『怎,怎么会……这个作战可是皇女殿下亲自下令的啊』
『是的。这个作战时皇女殿下的命令,知晓今夜计划的除了我们就是皇女殿下自己。即便如此,在这个作战决定下来的几个小时之后,斯登堡军就突然消失了。你觉得还能使因为什么?你会觉得这是单纯的偶然吗?』
『……?』
斯坦的脑中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那样的想法让斯坦无言以对了。
而代替默然的斯坦,菲德尔把自己脑海中浮现的话语明白地说出口来。
『看来似乎对于皇女殿下来说,我就是个阻碍。这一次的事情,已经提供了处理我的充足口实』
『……怎,怎么会』
『那个时候只有我们三人在场。不,还有一只猫。那么,难道你想说是猫帮主人报的信吗?』
『将,将军,请逃跑吧!』
『逃跑?那样的话,等于是对那些中伤我的人承认我用金钱买军服的。而且更是直接违抗帝国的命令』
『但,但是……』
『斯坦,你一直憧憬着军人吧……那你就好好看着。派不上用场的军人的末路。那就是我能教给你的最后的一件事了。』
城门打开了。
东升的旭日放射出的强光照射而入,形成一条光之道路。
在这条路上,从夜袭归还的波多伊尔玛精锐部队行进着。
在先头骑行着的一人就是这个城塞都市的城主——菲德尔了。
片刻后菲德尔下马敬礼。
原因是帝国皇女夏洛特就叉腰等在道路前方。
而她所注视菲德尔的视线,并不是士兵们所预想的,迎接从战场归还的同伴的那种视线。
而是仿佛看着家贼一般的目光。
『我在你引以为傲的高高城墙上看完了全过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将军?』
『正如皇女殿下所见。我们进行夜袭时,敌人已经撤退了。』
『到底为什么,那个恶魔会撤退呢?就仿佛是,知道你会来一样呢』
面对那像是故意说给周围人听一样的话,菲尔德身后的斯坦怒不可遏,想要把手放到弓上。
而菲德尔干脆利落地用腰间的剑鞘敲击他的弓,将其制止。
『撤退?是这样吗?在你归还之后,斯登堡军可是立刻回来了哦?简直就像是,约好了把阵地借给你一晚上一样呢』
菲尔德转过身去,想要确认实情。
但是,马上放弃了。
从命运的齿轮上脱落,然后被那滚滚地齿轮推向灭亡的眼下,已经没必要做这种麻烦的事情了。
『……给你最后的体面』
夏洛特说道,将剑投向了菲德尔。剑在地上滚了一下,停在了菲德尔的脚边。
作为军人的菲德尔对那把剑的意义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请用这把剑自裁。
就是这么回事。至于『体面』,则是说被恶英斩首示众的通敌者,让他自尽已经是很留情面了。就算同样是死,两者的差距仍然很大。
将眼下的证据,以及菲德尔的人望综合考虑,得出的结果就是这样了。
……果然没有逃跑而是回到城里是正确的啊。
的确对于现在的菲德尔来说,这可以说是最后的体面了。
如果受刑而死的话,还会牵连在国内的家人,但是这样的话自己一个人就能了结了。
『……斯坦,我有事拜托』
『是,不论何事都一定完成』
『是关于斯登堡的王女送来的猫。将它还给原主,那家伙一直都一副想要归乡的样子。人类的争端被牵连到它身上实在太可怜了。』
『是!我一定代将军将它返还!』
仿佛是对斯坦的回答很满意,菲德尔一手抓起地面上的剑。
……不干脆利落地一次性自尽成功的话,果然后世要是要用金钱买军服的事情取消我的吧。
不,既然都已经被判通敌,只不过是死的形式的区别,那么这也只是无谓的抵抗罢了。
……啊,人生最后不从我愿啊。
菲德尔持剑将手一转,剑尖指向自己的喉咙。
然后——
一口气划穿了
『咕噢…………』
被贯穿的呼吸道发出空气泄漏的斯咔斯咔的呻吟声。
然后从那大大的破口中,鲜血将将军的身体燃成赤红,生命不断流逝。
片刻,握着剑的僵硬的手上鲜血滴落不尽,在道路上形成一汪血池,扩散开来。
『啊,啊啊,啊啊……』
斯坦望着他的样子,仿佛是听着父亲讲鬼故事的小孩一样,身体不断恐惧地震颤。
『……天亮之前把这些收拾干净』
皇女殿下向部下下达命令之后,转身离去了
『喵……』
猫再次悲鸣着,凑近不再动弹的菲德尔的尸首。
然后,就像是想要最后向他告别一样,也不在乎自己身体被弄脏,就那样用毛乎乎的自己去蹭着他的身体。
蹭着被鲜血染红的,如今只剩下鲜血气味的军服。
『就为了这种东西!就为了这种东西……将军就不得不死,不得不去死吗!!』
斯坦把往昔用金钱购买的这一套军服撕扯着脱下来,扔在地面,拔出腰间的佩剑。
然后,狂暴地不断斩击着地上的军服。
也许波多伊尔玛的城主确实是用金钱买的这套军服。
但是,却再也没有他那样堂堂正正的军人了。再也没有比他更全力地完成这自己的使命,和这套军服相称的人了。
那究竟是—
为什么,要这样毫无道理地
为什么,要这样没有逻辑地
像罪人一样,不得不去死呢!
过去,皇女殿下骂斯登堡的圣女是恶魔。
那么,让为祖国尽忠的军人自刎的姬骑士又是什么人呢?
『……将军啊。我不做军人了。我要做回商人之子,像曾经一样』
面对皇女殿下下令搬走,不,应该是是恭敬地运走的将军的忘骸,斯坦死死地注视着不放。
『然后,将军所治理的这波多伊尔玛,谁想要高价购买,就卖给他好了。』
达~令微微握住我的手。
仿佛是包裹着砂糖的点心一样,与我的手指恋人一般交缠。
达~令轻轻地触我的唇。
仿佛是啄蜜的蜂鸟一样,轻轻贴上我的嘴唇。
达~令紧紧抱住了我。
就像是粘人的小狗一样将温热的体温传导过来。
那是多么的温柔,我不禁哭泣。
因为啊,真正的达~令是不会这样温柔待我的。
因此,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梦啊。
看着自己已经不可能得到的东西,那真是无比残酷的事啊。
但是……
事到如今的话,那来自极东的说法信一信也无妨吧?在梦中出现的人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她正在想着我的事情。
先检验一下真假,再为了切断失恋之痛斩断达~令美丽的头颅也无妨吧?
『皇女殿下……!皇女殿下……!皇女殿下……!』
还打算继续沉浸在梦的世界中,此时外边的声音却越来越响。
咚!咚!咚!
响起了粗暴的敲击声。
梦里风景被切掉,夏洛特被强行拽回了现实。
『……搞什么啊……』
不悦地睁眼环视四周。
最初因为对提供给自己的宿舍不满意,换到了这个城市旅馆的套房中。
从窗户向外看去,一片赤红。
『……?已经夕阳西下了?我睡过头了?』
昨天倒是为了监视背叛者一大早就起来了,然后早早就睡了,为何会睡到如此之晚呢?己方的背叛者也让他自裁,精神上应该是放松下来了才对。
『皇女殿下……!皇女殿下……!皇女殿下……!』
正这么想的时候,门外再次响起粗暴的喊声
『知道了啦!起来啦!就算睡过头,也不至于叫这么大声吧!』
夏洛特不悦之极以至于怒吼出来。
『快,快些!快逃跑啊!火已经蔓延到周围的建筑了!』
夏洛特还穿着一神粉色的睡衣将手伸到窗户边的窗帘上去想要拉开——
『好烫!』
但是窗帘已经拉都不用拉开了。
因为外边已经是火焰烧灼的高温。
然后,透过窗帘向外眺望。
看到了她之前与夕阳天色搞混的东西。那是连夜空也仿佛要烧尽一般辉煌闪耀的滔天火焰。
『喂!发生了什么啊——』
正要询问门外的时候,正在那时。
咕咔!咣!滋滋滋……
好像什么巨大的刀刃切入肉体将其咬噬着一般的声音响起之后,不知什么东西撞在门上,之后慢慢滑落在地的声音传了进来。
而门下缝隙则在那之后悄悄流入赤红的鲜血。
夏洛特这才意识到,门外发生了什么,而她的询问再也不会有回答了。
……呜!一定,一定是达~令,不,是那个恶魔干的好事!
虽然没有证据,但夏洛特就是那样感觉的。
不向那个恶魔复仇绝不罢休。
现在,正是在复仇列表上再加一条火刑的时候。
嘎唧嘎唧嘎唧嘎唧嘎唧……
明明是淑女的房间,但门也不敲,房门的把手就被左右剧烈地扭动。
但很快那声音就改变了
gang gang gang!
随着极度缺乏礼仪的敲击,声音转变为了破门只剩。
在这样贵的旅店里住宿真是值得的。
只要把门一关,这道屏障就坚如磐石。
但是,破门而入也只是时间问题吧。
能舍弃房间内逃生的路线,就只有映照着橙色之炎的窗户了。
但是,这里可是三层楼高。
从这里跳下去没问题吗?再说火焰就在下面翻卷着没问题吗?
gang!gang!gang!
但是,在这空档门已经被继续猛烈地冲击,开始出现裂缝了。
……头一次神明如此委我大任!神明如果期望着我的复仇的话,神明一定会帮助我的!
夏洛特将窗帘拉开,打开窗户。
那瞬间,摸到窗框的瞬间,即便手仿佛碰到炒锅一样剧烈地痛着,她也无视掉了。
眼前是如同稻穗般摇摆地火炎。
眼前那建筑物纷纷倒塌损毁的景色,仿佛如同幻想中的光景一般,夏洛特深吸一口气。
神明委我大任。
那为了给予自己勇气的话语,如今已仿佛变成了真实。
从此,自己就要成为神的极品,向神亲自探寻复仇的真意,从神明那里获得旨意。
究竟是自己今日便在这里葬身火海
还是来日让那恶魔被复仇之炎毁灭
夏洛特从窗口一跃而起,飞入了滔天烈焰之中。
『……死去了值得惋惜的人啊』
在波多伊尔玛的郊外。能够眺望那座城塞都市的小丘上,斯登堡的王女蒂芙也就是我,正戴着着黑纱带的帽子,身着黑色的连衣裙。
向小丘上新的墓石献上鲜花,默祷结束之后,我严肃地转向波多伊尔玛城的副将斯坦。
『……』
『……菲尔德将军的话,一定可以架起斯登堡王国和萨尔兹德雷阿帝国之间的桥梁吧……』
我如此说着,十分痛心地按着胸口,微微低下头去。
『有您的这话,将军泉下有知也将十分欣慰吧……蒂芙大人啊,无论如何,将军热爱的这座城市——波多伊尔玛就拜托您了』
在将军王谷之后,斯坦和将军一手栽培大的士兵们掀起了叛乱。
然后,从帝国来的姬骑士和她一起来的士兵们清洗一空。
那时候,萨尔兹德雷阿的姬骑士夏洛特皇女在逃跑的时候被烈焰所席卷失踪,到现在生死不明。
斯坦掌握了波多伊尔玛的实权后,就立刻带领城市投降了斯登堡军。
当然,我接受了他的降伏,于是西方要地波多伊尔玛成为了王国的领土。
『城中的全部残余士兵也都归顺公主大人。再一次拜请公主大人善待他们和我波多伊尔玛的民众』
斯坦深深地低下头
『……你又要怎么办呢?我的话其实希望你能就这样继续统治波多伊尔玛下去,那样对我来说也是最好的』
我透过面纱一边抬起目光楚楚可怜地看着年轻的将校试图劝诱他。
『……我不会再次回归军人的身份了』
『那么,作为商人的话就可以回来了吗』
『不,我已经卖出了一辈子最大的商品,打算就此洗手不干了』
这样说着的斯坦,目光却是与他的年岁毫不相称的苍老。
『……在这次的战争中,无论是军人还是世间人事都变得非常的险恶。今后,我会在这附近守护者将军和士兵们的墓,开辟田地,不和人而是与自然共生着平静地活下去……关于这件事,不置可否请公主成全?』
『我了解了。自然,我会许可。』
『十分感谢。那么,这就是将军最后的遗言了。将这只猫还给公主大人,它很想回到故乡』
斯坦这样说着,示意小丘之下待命的部下将猫带上来。
(……虽然每天都在定时联络,但这样子的形式还真是好久不见了!)
我为再会而喜悦,立刻发送念话道。
(……)
但是——
没有回音。
明明通过念话的话肯定能传达过去我的喜悦感情的……
明明,你也应该非常想家的啊……
而且看那个项圈,明明确实写着史黛拉三个字。
当然,就算项圈一样,要是拿长得完全一样的黑猫替换我也没自信一定能看出来。
想着这种事情的时候,蒂芙终于发回了念话。
(……景啊,我呢,头一次感觉你有点可怕)
(……可怕?我吗?)
我望向蒂芙的时候,蒂芙立刻从手中半蹲着立起来。这是猫警戒时候的姿势。
不,就算不看她的肢体语言,念话中也流露着对我的不信任感。
在头一次两人分离开来的数周之间。
这说明,在这段时期中,蒂芙已经变成这样看待我了吧。
毫无疑问,我的内心也有着献花和默祷也无法抹去的罪恶感。
但即便如此——
我毫无悔恨。
(……在这次战前,我和蒂芙做过一次决定吧?要抵达某个『终结点』?说的就是那件事……大概,我在那时就已经下了决心了)
(什么啊?你是说谋杀可敬的无辜老人?)
(不。不是那个。不,或许也包括那个吧。……因为不伤害任何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是的……那本来就是十分,十分残酷的事情。
正因如此,与我定下契约的蒂芙才反而会对我抱有恐惧。
但是——正因如此,我才做出了觉悟——真正意义上的。
(那就是『并非到一个暂时性的世界借助别人的身体生活,即便一瞬也好,也要作为真正的斯登堡王国王女蒂芙妮娅=因=斯登堡全力以赴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