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付丧能力与正仓院

  「嗨!早啊,真太郎。燐子按照她的宣告,活蹦乱跳地来上学啰!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后遗症,我的心里总算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

  大清早的教室里,看到九日用一如往常的语气跟我道早的模样,我除了沉默,还是沉默。不管我昨天经历了多么令人激动的相遇,这家伙今天还是一样没锁紧脑袋里的螺丝。

  九日穿着运动短裤,上半身的运动服也就算了,下半身却是不折不扣的运动短裤。她穿着宛如结合内裤与泳衣的时代遗物,露出两条赤裸裸的长腿。

  「哎呀~昨天失去意识躺在床上的燐子看起来很色情喔!若要说人在睡眠等无意识的状态下为什么会让人觉得色情,我认为最主要的原因单纯是因为毫无防备这一点。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最重要的是,由于没有意识,只要对方没有拒绝,那就不会留在任何人的记忆里,色情之神『稍微摸一下应该不会被发现吧……』的细语会促进思维模式情色化——哎哟!」

  我用一记手刀中断了笨蛋女色狼不断胡说八道的嘴。谁叫你阐述这种废到没救的深度研究考察了?还有,不要只在我吐槽的时候发出那种莫名可爱的声音!这样岂不是会害人想入非非吗!

  「发表白痴演讲前麻烦你先搞懂常识!你那是什么打扮啊!」

  「你好无知喔,真太郎,这是名为运动短裤的——」

  「这我知道!我是在问你为什么穿着那种东西!」

  「这是哥哥最近弄到手送给我的,所以我想早点现给大家看。看吧,我就是想看到你那种灼热的视线——你、你干么闭上眼睛!?」

  吵死了,谁会老是中你散发情色的圈套让你取乐啊!方法虽然简单,但是只要像这样屏蔽视觉,就能封印住我色眯眯的眼光……!

  「你不看的话,我穿成这样就没有意义了啊!喂,快看啊!看看这除了整条大腿全部露出来之外,还是以几乎勾勒出少女私处线条的紧绷材质制作,身为运动服却会在里面闷出一层汗的昭和时期过时人工情色感!不要放弃你的义务啊,混账色太郎!」

  「吵死了——!谁是色太郎啊!你才应该从九日改名叫作污贼日啦!」

  「污秽的东西很好,但是我讨厌乌贼!感觉很像有乌贼臭味的婊子耶!」

  「谁管你那么多,快点去把衣服换掉啦白痴!」

  在这阵无聊到恐怖的骚动之后——担任女学生辅导老师的女性体育教师——村濑老师接到学生的通知,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冲了进来,把九日带到学生辅导室去了。仿佛为了伤风败俗而生的九日,平时就常常增加村濑老师的工作量,今天可能会被说教说很久。

  插图02

  「唉,虽然九日应该不会反省……」

  「啊哈哈,毕竟是把青春奉献给色情的九日嘛!」

  正当我在自己的座位上无奈地自言自语时,不知何时凑过来的更级一脸有趣地这么说。笑得一脸无忧无虑又精力充沛的少女,脸上完全没有身体不适的阴影,看起来确实很有精神。

  「可是,班上同学虽然觉得无奈,心里却还是很感激九日的。毕竟现在是这种状况,九日这样闹一闹,大家才笑得出来。」

  听更级感慨地这么说,我也心不甘情不愿地表示:「大概吧……」同意了她的说法。昨天让更级受害的连续昏倒事件,已经在学校蒙上了一层阴影。

  除了我们班还开朗得很例外之外,其他教室里已经显而易见地失去喧嚣吵闹,学生的脸上也失去了笑容。高中生的卖点应该就是吵闹,这种日渐安静的模样十分异常……如今学校里充斥着难以名状的沉重苦闷。

  「总而言之,更级,幸好你昨天没出什么事,因为你平时太活蹦乱跳了,发生这种事情反而让人特别担心。」

  「啊哈哈,活蹦乱跳是我的优点嘛!因为昨天静过头了,所以我今天忍不住就『哦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的边叫边跑步来上学了!路过的上班族大叔们差点被我吓死!」

  「跑步也就算了,你还大叫喔!?怎么不想想这样会造成大众的困扰!」

  受不了……九日和这家伙都是超级大怪咖。不过算了,看到她们还是跟平时一样,这下我就放心了。

  「啊,对了,更级,虽然是超商买的,不过恭喜你康复。」

  我从书包里拿出今天早上买好的超商购物袋交给更级,里面装着更级爱吃的烘焙蛋糕——「满满奶油的特甜费南雪(注1)」。

  「啊……啊、啊哈哈,谢谢你,春先同学,等一下我会好好享用的!」

  (嗯……?)

  我还以为更级铁定会高兴得眼睛闪闪发光,结果她却顶着一脸有点僵硬的笑容,拿着我给她的超商购物袋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怎么搞的?我记得她以前确实说过她很爱吃这个啊……

  这……说不定是我测试那个的机会来了!虽然有点害怕,不过还是姑且先按照雪果所说的方式试试看吧!

  (喂……雪果你现在方便吗?我想用用看你的能力。)

  (唔……哈啊~随时都可以。按照雪果昨天教过的步骤来就好。)

  听到我的脑里响起小女孩还没睡醒的回复,我再度吓得魂飞魄散。

  根据雪果的说明,付丧神与成为其主人的人类之间,会形成一条看不见的线,名为「缘」,部分付丧神似乎可以透过那条线,像有线电话一样跟主人进行对话。

  这已经完全是超能力的范畴了,我昨天测试的时候脑汁差点天翻地覆,不过雪果的异能——「付丧能力」似乎不是这么简洁易懂到上不了台面的超常现象。

  我避开其他人的耳目,偷偷地打开大型运动背包,从中把雪果的本体——一面点缀着古老装饰的圆形镜子拿出一半来,镜子里映照出回到座位上的更级。

  (看好了,真太郎,这就是雪果的付丧能力——『映照内心姿态之力』。)

  雪果的宣告在脑中响起,在那一瞬间,我发现镜子发出了淡淡的光芒。

  我吞下一口口水,等着看那种能力会引发什么事情,结果——

  (什……什么——!?)

  自从昨天和雪果相遇之后,我就不断遭受种种惊吓,但是眼前的光景,冲击性却依旧大到足以粉碎我过往的价值观。

  出现了!在更级的背后,像是从原本空空如也的空间里渗出来似的。

  半空中画出一个圆——一面点缀着仪式性装饰的镜子,出现了!

  那面镜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像被固定在半空中一样浮在更级的背后。我仔细一看,发现那面镜子的外形跟雪果的本体一样,不同之处只有略深的颜色。

  (那是雪果用能力制造出来的「现形镜」,上面会映照出人类内心的模样。)

  我把雪果放回运动背包里藏好,惊魂未定地看着现形镜。没有人注意到教室的半空中出现了一面极度吊诡的镜子,看来除了我和雪果之外,没人看得见那面镜子。

  (不过,说到底,内心姿态具体上究竟是……嗯?)

  更级本人还在用一脸为难的表情盯着我刚才给她的费南雪看,从那张真心苦恼的表情里,看不出来她到底在郁闷什么。

  我又接着看了看现形镜,镜中出现了更级的身影,却和现实中的更级不一样。镜中的更级不同于面露难色的本人,而是一脸垂涎三尺、充满食欲的模样,看得出来她殷切期盼着:「好想吃喔……」

  只不过,镜子里那个充满食欲的更级……「镜中更级」不时会用力摇头甩掉欲望,这个意思是在说……「我好想吃,但是不能吃」吗?

  (明明是爱吃的东西,想吃却不能吃……啊!对了!原来是这样啊!)

  洞察一切的我,一把抓起我买给自己的那份超商购物袋,走向更级的座位。

  提示到这么明显的地步,就算是我也能懂了。

  「啊咧……怎么了吗,春先同学?快要开始上课了喔。」

  「喔,那个,可以用这个……跟你交换我刚刚给你的费南雪吗?」

  更级「咦」地露出有点诧异的表情,我递给她的,是我买来当作午餐饭后点心的「养生豆浆戚风蛋糕」,虽然我只是单纯好奇豆浆戚风蛋糕是什么味道才买的,不过这个的热量应该会比加了大量奶油的费南雪低吧。

  「咦……难道你知道我在减肥吗!?」

  「啊、啊啊,因为看到你一直盯着费南雪,看起来很苦恼的样子……」

  「啊哈哈,让你费心了!不过,谢谢!我很想吃点甜的当餐后点心,但是又有点在意费南雪的奶油,刚才正在犹豫不决呢!这个的话就没有问题了!」

  更级害羞地笑了笑,开开心心地收下了豆浆戚风蛋糕,同时间,现形镜中的更级也换上了满脸笑容,让我知道她是发自内心感到高兴。

  「我喜欢你这种贴心的男生,春先同学!Thank you!」

  就这样,我原本造成更级困扰的康复礼物,在雪果的能力的帮助下,修正成最让更级开心的形式。

  原来如此……这能力好方便。虽然可能不该滥用,不过以结果来说,在为了对方着想的情况下,它还是有一用的价值。

  付丧神,器物精灵,诞生于人类意念的非人类。我感叹着这种足以证明雪果先前所说的所有要素的冲击性超能力,并且重新感受到,自己与幻想世界中的居民变成同居人了。

  就这样——对未知的存在抱持着满心惊讶的我,此时尚未察觉——付丧神以及付丧能力,这些是多么超越世俗的代表物,得到这些能力的人,会产生什么样的愿望、引发什么样的事态。

  而我自己,又会在这种不寻常的非日常现象里陷得多深。

  除此之外,我也完全没有察觉,一名和我坐在同一间教室里的少女,此时正对我投以冰冷锐利的视线。

  「是说,付丧神好猛喔……原来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啊……」

  泡在装满热水的浴缸里直到水位及肩,我回顾自己所经历的超现实,对于付丧神与付丧神荒唐的付丧能力,我除了傻眼,还是傻眼。他们不只是拥有自身意志及精灵外形的器物,还拥有够格冠上「神」之名的力量。

  「不过……那家伙莫名的有人味耶,睡得香也吃得香。」

  虽然领会到付丧神的厉害了,但是对我而言,身为我同居人的雪果比较重要。

  既然是物部爷爷叫她到我这里来的,那我多少有责任要照顾她——这个想法是我决定与雪果同居的主因之一,却不是唯一一个。

  回到家里,那个小小的少女会开门迎接我、跟我说话、陪我一起吃饭、每天一起结束今天,迎接明天——这种希冀日常生活中有人陪伴的想法,或许也是促使我开始与那家伙一同生活的诱因之一。

  (虽然我已经习惯一个人生活了,但是……我说不定比自己以为的更怕寂寞吧……)

  我不清楚付丧神是不是全都那副德行,雪果相当自我中心,很难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她会吃我做的饭菜吃得津津有味,今天还使用了付丧神特有的超能力助我一臂之力。

  根据雪果的说法,付丧神是器物精灵,能够为主人做事,他们就会觉得很开心。不过,即使除却这一点,我相信那家伙的本性还是温柔与纯粹的。虽然我们才刚认识不久,但她却让我觉得,我很想跟她待在一起。

  「热热的洗澡水好多。雪果从昨天就在想了,现代的澡堂真奢侈。」

  「啊啊,这么说起来,以前的澡堂好像是类似蒸汽浴的形式吧……咦?」

  听到身旁传来稚幼的嗓音,我诧异地将视线往旁边一转,只见刚才被我放在脑袋里想东想西的少女——雪果正站在眼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全身泡在里面的浴缸。

  ……太好了。

  因为这里是浴室,我一瞬间还急了一下,幸好这家伙有好好穿着衣服。

  「啊,不好意思,雪果,我就快要洗好了,你可以先在客厅里看看电视……」

  「雪果也想泡,所以想说要一起泡。」

  对比那没有起伏的平稳声音,我倒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待我回过神来时,雪果已经全身脱得精光。

  那套营造出精灵感的服饰有如幻影般瞬间消失,只剩下一具白花花的裸体,面对这幅就各种层面来说都十足具有冲击性的光景,我张口结舌,一时失语。

  「吓、吓死我了……是说,不要突然脱光光啊,雪果!」

  「嗯?泡澡的时候当然要把衣服脱掉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是,就算你不是人类,又是个矮冬瓜,但你毕竟还是个女孩子……啊!喂,不准硬挤进来喔,我马上空个位置出来给你。」

  面对这个自小时候的妹妹以后首次出现的浴缸侵略者,我毫不客气且一步骤一步骤地同意了混浴。我们在浴缸中变成面对面的姿势,雪果的一颗脑袋刚好轻飘飘地浮在上升了一人份的水面上,可爱是可爱,却也让我忍不住苦笑。

  「呼……好温暖,好幸福。」

  雪果整个人泡在浴缸里,发出打从内心感到温暖的呢喃。我之前就有这个猜想了,既然这家伙喜欢暖洋洋的床铺,那她应该也会喜欢暖洋洋的泡澡。

  「你真的很喜欢懒洋洋地休息耶,感觉你也会喜欢喝茶。」

  「以前朋友教过,于是雪果就喜欢上喝茶了,喝茶会让心情很平静。」

  「是喔?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仔细想想,我对雪果过往的足迹一无所知,她是在哪里出生?怎么生活的?她所谓的朋友,是否也是付丧神呢?

  「嗯……我记得是姓足利的一族当将军的时候。」

  「足利……室町时代吗!?你、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啊!?」

  时代背景的规模变得这么庞大,让我不由得吃惊地问。付丧神别名「器物百年」,所以我原本以为她本体的那面镜子大概也就历史一百年左右的东西,结果……

  「雪果记不太清楚了,但是本体的镜子被人制作出来后大约历时一千两百年,而雪果成为付丧神的时间大约有一千年左右。」

  「一、一千年……」

  整整差了一个零。虽然我知道她不是人类,但是这个年数未免太出乎意料了。

  「不过……你这一千年来,一直都是这副小孩子的模样吗?」

  不仅是外表,雪果就连个性都像个小孩子,既然她已经跨越了十个世纪,那么个性和外表不是应该更有威严一点吗?

  「……雪果以前不是这个样子。」

  不知道我问错了什么话,雪果把娇小的身躯往浴缸里潜得更深,沉重地答道。

  「可是,雪果现在不需要那时候的外表和力量。说实话……就连记忆也不需要。」

  看来她以前长得跟现在不一样,不过……也罢,既然本人觉得难以启齿,那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过去的事情哪有以后的事情重要。

  「呐,雪果,以活了一千年的付丧神的眼光来看……你觉得现代怎么样?」

  听到我丢出来转移话题的提问,雪果「嗯……」地思考了一会儿——

  「现代很厉害。」

  「太敷衍了吧!?」

  听到少女一脸严肃地说出这么简略的回答,我吼得整间浴室里都是我的声音。

  「说得更清楚一点,人类很厉害,在这个时代开花结果的成果很厉害。」

  被我吐槽之后,雪果神情不变地接着说。

  「人类很弱小,但是同时又拥有将自己的信念化作现实的能力,也就是器具。人类没有让树木倒下的力量,也没有度过海洋的能力,但是却可以造出伐木渡海的器具。」

  雪果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是那谈话间带着感慨的声音却让我觉得,她是由衷对人类感到敬佩。

  「这个时代的冰箱、电话、电视,都是愿望的结晶,正因为有希望这种东西存在的想法,这些东西才会纷纷实现,这点非常厉害。」

  「雪果……」

  听到这些话从非人类的精灵那小巧的口中说出来,我感到胸口一点一点地暖起来。雪果是诞生于人类意念的器物精灵,而她肯定了现代……进而肯定了人类行为的积累。

  人类制作器具,获得力量与便利性的能力。身为一名现代人的我,生活中蒙受该能力最大限度的恩惠,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被救赎的感觉。

  「这个浴室也是,能够这么快速地煮沸这么多的水实在很厉害,以前认识的浴桶付丧神现在大概在哭吧。」

  「咦?还有那种付丧神喔……可是,他为什么要哭?」

  「那位付丧神的付丧能力是『加热洗澡水的能力』,只要把水加进他本体的浴桶里,不用生火就会得到一桶热热的洗澡水,雪果以前也泡过很多次。」

  「原、原来如此……」

  超能力赶不上科学技术啊……这样大概真的很没面子吧。话说回来,不用生火就可以烧洗澡水,这应该会被经常进行野外活动的持有者视为珍宝吧。

  「是说,每个付丧神都拥有付丧能力吗?照你刚才的说法听起来,付丧能力似乎是因神而异?」

  「虽然也有例外,不过基本上,所有付丧神身上都具备付丧能力。」

  雪果从热水里露出微微泛红的薄肩,说。

  「其能力五花八门,皆由该器物上聚积了什么样的意念而定,比方说刚才提到的浴桶,就是无法购买足够的柴薪烧水洗澡的人家,代代灌注『如果把水加进去就会自己变热那该有多好』这个意念而产生的能力。」

  「这个意思就是说……付丧神的能力取决于人类对那项器物有什么期望啰……」

  从「意念」这个词与它的使用方式来看,它应该同时意指「人类的愿望」与「根据人类的愿望而产生的不可思议能量」吧?意思是说,以此为粮食,化身成精灵的付丧神们,其能力与意念……都取决于人类对它们的认识或愿望吗?

  可是,既然如此……那雪果呢?本体是镜子的她,拥有的付丧能力是「映照内心姿态之力」,这种能力究竟是聚积了什么样的愿望才产生的呢——

  正当我思索着这件事情时,雪果哗啦一声爬出浴缸,一屁股坐在洗澡用的椅子上。她的脸蛋和全身都红通通的,脚步有点不稳。

  「唔……头晕……」

  「精灵也跟普通人一样会头晕喔……算了,你先洗洗身体吧,反正肥皂是新开的,毛巾我也刚换过。」

  听到我这么说,雪果一脸不解地歪着头问:「毛巾?」于是我回答她:「对,抹在那条白色的布上面……」讲解了一次现代洗澡步骤中清洗身体的方式。

  雪果一边听我说一边连连点头,并且马上付诸实践。她用小小的手把肥皂抹在毛巾上——转眼间就弄得全身都是雪白的泡泡。

  「好多泡泡,好好玩!」

  从一千多年以前就已经存在的雪果,却会拿黏在身上的泡泡来玩,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那副模样看起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孩子,看着让人会心一笑。雪果虽然是非人类,是精灵,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两个拥有意志的人一起相处,不可或缺的是彼此的心,而我已经下定了决心。

  「雪果。」

  「嗯?」

  因泡泡而变得白泡泡的少女一脸茫然地看向我。

  「重新说一次,以后请多多关照啦!」

  「嗯,请多关照,真太郎。」

  我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从我们彼此交换的这句话里产生了,该说是雪果所谓的「缘」变强了一点吗?无论如何,此时的我再次下定决心,要和眼前的少女一起生活。

  在心中坚定地这么决定之后,我的心里泛起一阵暖意,扩散开来。

  雪果似乎很喜欢软绵绵的东西。

  应该说,只要是适合拿来当床铺的柔软物体,她似乎全都喜欢,于是她今晚依旧蜷在我家引以为傲的皮革沙发上,喜欢睡得东倒西歪这一点就像只猫咪。

  「嗯……这和以前那种用稻草铺成的床完全不一样,感觉身体快要陷进去了。」

  「你真的很喜欢滚来滚去耶……」

  看到刚洗完澡的小女生懒癌发作滚来滚去的模样,我有点无可奈何地说。单看这幅光景,雪果真的就只是个好吃懒做的小孩子,一点神秘感也没有。

  然而,看到她那副与外表相符的模样,我忍不住会心一笑。

  我坐到窝在沙发上的雪果身旁,只见雪果充满特色的雪色发丝映入眼帘。刚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那种纯白实在很美,看起来也非常轻柔滑顺。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雪果柔软的头发。

  听到雪果睡意朦胧地「唔……」了一声,我一瞬间以为自己被嫌弃了,但事实看来并非如此,因为雪果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地自己把头往我的手上凑。

  ……看来是叫我「继续摸」的意思。

  插图03

  我苦笑着回应公主殿下的要求,在雪果的头发上移动手掌。仿佛要融化指尖般的触感令人心旷神怡,随着我的动作,雪果露出舒服又安详的表情,让我心满意足。

  总觉得……我好久没有过这种感觉,时常陷入消沉的心好像被彻底地治愈了。

  「……真太郎偶尔会露出无精打采的表情,发生了什么事吗?」

  「喔,没有啦,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们学校现在一直发生有点匪夷所思的状况。」

  我概括了一下重点,把侵袭我们学校的神秘怪现象告诉雪果,说明这件已经持续一个月、原因不明、会让人突然失去意识的异变。

  「然后啊,今天午休的时候好像又有一个美术社的女生昏倒了。」

  那位少女很擅长雕刻,因昏倒现象而倒下的时候,她正牺牲个人的午休时间,持续雕琢要拿去参赛的作品。然而,少女倒下时的冲击,似乎让制作中的木雕损伤了一部分,少女在两个小时后醒来,知道自己精心打造的作品功亏一篑,不禁潸然泪下,其心情除了郁闷之外实在难以言喻。

  「真可怜,灌注了心血的东西坏掉是件很悲伤的事情。」

  「对啊……其他还有或大或小、在各种地方、在不同人身上发生的灾情,有人受伤自然是不用说了,还有好几个人事发前后的记忆因此变得模糊不清,游泳社因为太危险而中止了社团活动,社员们好像很沮丧,总而言之……坏事一箩筐啊!」

  在雪果面前,我本来打算克制一下情绪的,结果说到后来,言词中还是透露出一股无从发泄的愤怒。

  那所学校原本校风开朗明快、师生全体活力充沛,在现今这个时代实属难能可贵——看到那个不会有人嘲笑我、不会有人瞧不起我的空间,被来路不明的恐惧逐步侵蚀,让我不由自主地感到不安,觉得愤怒。

  (如果能像平常一样就好了……在跟平常一样的班上,像平常一样跟九日和更级聊天——)

  虽然要我承认我和变态女色狼九日,以及精力过剩到时常暴冲的更级是朋友有点心不甘情不愿,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跟她们一起说些垃圾话、看班上同学对我们投以无奈的苦笑、偶尔因为自己发挥了耿直的那一面而感到沮丧——我对这种一成不变的日常并没有什么不满。

  或许也有人会觉得,像那样过着步调缓慢的每一天、没有深重的烦恼和痛苦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但是我觉得,这样的生活让我心满意足,每天都能过得安稳并不是一件坏事。

  然而,异常事件却破坏了我原本的生活,动摇了学校的根基。

  受害者本身还算是收场在尚可称为轻微的阶段,但是这种没完没了的神秘昏倒事件持续发生,已经让大家身心俱疲,我们班上是拜九日和更级之赐才尚且保有活力,有些班级似乎在极度的不安之下,已经几乎没人开口交谈了。

  受不了,为什么会完全找不到原因呢?简直就像是妖怪或鬼魂作祟——

  「…………咦……?」

  我觉得我好像突破了盲点,抓到了构成神秘昏倒现象的要素头绪。

  原因不明的神秘昏倒,检查也检查不出有药物或瓦斯外泄——有关这起事件的主要资讯再度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多次调查也调查不出来的、看不见的原因。

  我不由得看向雪果,视野中捕捉到那只可爱的器物精灵,只见她依旧蜷着身体,露出一副「怎么了」的表情,用水晶色的眼睛自下而上地看着我的脸。

  ——如果今后在什么地方发现了可疑的「东西」,你千万不要出于好奇心去接近它——

  我想起神乐说过的那些别有深意的话。

  ——老旧的东西、奇妙的东西、没看过的东西。不管是日用品、书,还是工具……无论任何型态,只要出现感觉哪里怪怪的「器具」——

  (不对,等等喔……她指的是什么意思……?)

  大量资讯浮现在脑海里,但是我又不是侦探,完全没办法整理出这些资讯该怎么联结、联结起来又代表着什么意思。

  正当我揉着太阳穴整理思绪时,「叮咚」一声,门铃响了。这么晚了,会是谁啊……?我疑惑地打开门口前的监视器画面——

  「你好,请问是哪位……哇靠!?神、神神神、神乐!?」

  我一时慌了手脚,不小心大叫出来,不过遇到这种情况,任谁都会慌吧?我家的监视器画面上向来只会出现报纸推销员和拿回览板(注2)过来的欧巴桑,现在却——出现了那位「高岭之花」神乐琴叶。

  「是我,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上门叨扰,春先同学。我有些话想跟你说,请问方便吗?」

  监视器画面另一端的神乐轻轻地行了一礼,为她时间不当的来访致歉,然后露出害羞腼腆的表情这么问我。看到这个样子的神乐,我惊讶地回了一句:「喔、喔。」觉得不能让女孩子久等,于是砰咚砰咚地从走廊跑去玄关开门。

  「哎呀,用不着这么急的。」

  打开玄关大门,出现在眼前的人果然是神乐琴叶。她一头艳丽的长发随着夜风飘动的模样相当优雅,那具秾纤合度、充满女性柔美的身躯在不同于雪果的意味上,令人觉得抱起来的手感应该会很好。

  「呃、呃,因为我有点紧张。是说,你有什么事吗?怎么会跑到我家来……」

  「这个嘛……呃,这件事有点难以启齿,我也知道这要求有点厚颜无耻,不过,可以让我进去坐坐吗……?」

  看到神乐微红着脸,扭扭捏捏地这么说,我差点呛到。

  让神乐!?进、进我家!?我、我到底是跑了什么样的步骤才会引发这种突发剧情啊!?

  「不对,这时间大概不方便吧?毕竟你的家人应该也在……」

  「啊,不……这个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住,其他家人都跟着爸爸搬去外地工作了……」

  「原来、是这样呀……?那、我可以进去吗……?」

  神乐的脸颊上浅浅地染上几许艳丽的樱粉色,用难为情的语气这么说,表情好像一个吵着要糖吃的孩子在偷偷观察爸妈的反应。

  面对那种艳丽动人与孩子气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举止,我毫无招架之力,回过神来,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在神乐的魅力下面红耳赤,同时回道:「好、好啊,请进。」

  于是,我心仪的神乐琴叶就这么说了一句:「打扰了。」并且跨进了我家的门槛。面对这个异常事态,我接受起来一点现实感也没有。

  把人带到客厅、请对方坐下、泡杯茶端上桌——这些有客人来访时理所当然的作业在我极度的动摇之下完成得极其生硬,不久后,我和神乐中间隔着一张矮桌,面对面就座。

  面对我家这块属于我的圣域里坐着一位同班的少女这件事,我果然还是觉得浑身不对劲,冲击感超大。由于神乐身上还穿着制服,让我觉得好像是教室里的一幕被硬放到我家里来了。

  雪果那家伙的那种神秘的外貌和冷淡的表情也会酝酿出一股不现实的感觉,不过因为她有种与外表相符的孩子气,所以我很快就适应——啊!?

  (惨、惨了!我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神乐来访造成的冲击上,结果把雪果忘掉了!)

  要是被神乐发现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那家伙的身份。这种时候应该说她是我妹妹或是亲戚家的小孩来蒙混过去,但是要我说谎不露馅实在有点困难。

  (不过……那家伙跑到哪里去了?是看到有客人来,跑到其他房间去了吗?)

  (……嗯嗯……?怎么了,真太郎?)

  (欸喂!原来你还在沙发上睡觉喔!?)

  所幸沙发的靠背形成了一道壁垒,神乐似乎还没发现雪果的存在,只不过,雪果大概也没办法在这个空间里移动了。

  (家里有客人来,你先乖乖待在那里,可以的话最好变成镜子。)

  (嗯,知道了。不过,雪果不懂为什么非得躲起来不可,真太郎可以说明雪果是爷爷用钱买回来送给你的小女孩。)

  (怎么可能这么说啊啊啊!说出来的瞬间我的人生就完了!)

  通过付丧神与持有者之间看不见的联系——「缘」,我提高了脑海中的嗓门大吼。我是不知道你被制造出来的那个时代风气如何啦,不过现代的风气可是「打死萝莉控」啊!

  「你家真干净,以一个独自居住的男生来说,这点实在令人意外。」

  我脑中吵吵嚷嚷的对话被神乐一句赞佩的发言中断了,不知道我家这种很一般的西式居家风格有什么吸引她的要素,神乐一脸稀奇地打量着四周。

  「呃、那个……今天是怎么了,神乐?你怎么会突然跑到我家来……」

  神乐身为一个女孩子,突然造访一个连她男朋友都不是的男生家里,这个举动不太寻常,我想一定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是呀,不好意思,突然上门打扰。不过……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找你。」

  「咦?哇噢……!?神、神乐……!?」

  神乐徐徐地起身,从桌子对面探出身子,缓缓地将脸凑近我,那张美人脸蛋在我的视野里放大变成特写,一股属于女孩子的甜美香气强烈地拂来。

  「呐……春先同学……」

  带着莫名热度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鲜明抢眼的容貌、优雅淡然的声音、甜美动人的呼吸,我清楚地感受到这一切,逐渐被神乐这名少女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的魅力吸引。我就这样红着一张脸,折服在少女的风姿之下——

  「请你现在,立刻把你的付丧神交给我。」

  这句冰冷的话语,让我从头冷到了脚底。

  ……她刚才说,付丧神。眼前的少女说,要我把付丧神交给她。

  「神、乐……你、究竟……」

  「我明白你很惊讶,但是,我现在想要的是回答,春先同学。你要把你的付丧神给我?还是不给?我会根据这一点来决定应对的方式。」

  直至方才的惹人怜爱仿佛一场幻影,神乐冷淡地对我提出这个要求。

  从那种不由分说的语气听起来,她完全没有要温和对话的意思,神乐表情里的感情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那双眼睛里冷冰冰地倒映出我的身影。

  「——我不给。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不会把她交给你。」

  一股下意识的决心让我给出了这个回答,但是,不同于回答的迅速,我的脑袋还处于一片混乱。为什么神乐会知道?她为什么会知道付丧神的事情?拒绝了她的要求会怎么样?无数的疑问冒出来,但是我也没办法伺机采取什么巧妙的策略,毕竟我是个只能说自己想说的话的男人。

  「这样啊,那我只好硬抢了。」

  在她用那种冷到骨子里的语气这么宣告的瞬间——神乐「磅」的一声,一脚踩上高度仅及我的膝盖的矮桌,左手迅雷不及掩耳地往我的头部抓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我完全来不及反应,于是神乐随即以右手为手刀,挟以几欲贯穿我脖子的气势往我的喉咙劈过来。

  「唔噢!咳呕……!?」

  我在令人叫都叫不出来的剧痛下捂住喉咙,下一波冲击随即到来,神乐不顾裙子掀起,一个扭腰跳跃,朝我的头部来了一记后回旋踢,我的头部侧面受到差点被爆头的冲击,脖子扭了半圈,很难看地摔在地上。

  神乐仍然没有停手,她跳过来压在倒地的我身上,右手做出V字手势。看到那伸出的两根手指,以及神乐那无情且毫不迟疑的眼神,我瞬间明白了眼前的少女想要做什么,全身的血液全部凝固了。这家伙……打算戳瞎我的眼睛……!

  「真太郎!」

  在两只手指无情落下的前一刻,我的付丧神的声音响起。代表着雪果本体的那面圆形镜子像个飞盘一样飞向神乐,神乐不慌不忙地两手交叉,将它格挡下来。虽然神乐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到伤害,但这让她的注意力一瞬间从我身上移开。

  (干得好,雪果……!)

  我趁隙利用男女之间的力量差距将神乐甩下来,捡起掉在一旁的镜子雪果跳离原地。这不是经过思考的行动,我几乎是无意识地在拼命。

  「仔细想想,你是有行动力的人呢,春先同学。你是只要认为有必要,就会马上采取行动的类型。」

  神乐摇摇晃晃地爬起身来,眼神冰冷又残酷,那神情、那声音,让人无法与那个众人憧憬的优雅绚丽女孩联想在一起,她散发出一种既像杀人狂,又像条饥饿的大白鲨一样的感觉,彻底抹灭了仁慈、悲悯这种概念。

  「真太郎,你没事吧?」

  「没事,虽然浑身都在痛,不过还……好……?怎么、搞的,这是……!?」

  看到雪果变回幼女的姿态,语气担忧地询问我,我正想告诉她我没事,结果就在这一瞬间,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脑袋一阵晕眩,四肢也渐渐无力。然而,这不是什么未知的现象,而是一种相当熟悉的感觉,就像熬夜念书准备考试的时候一样,是一股极为强烈的睡意——周公来找我下棋了。

  「你是头一回见到其他人的付丧神吧,春先同学?为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持有的香球的付丧神,名叫香澄。」

  神乐语气淡淡的,将她手上的球状物品秀给我看。那是一盏以金属雕凿出繁复的和风花纹,宛如用花纹编织而成的携带式香球。我对那东西有印象,那是我前几天在走廊上扶住神乐时,她掉落的——

  「付丧能力是『薰香之力』。这孩子能够将她学到的香味与效用增幅十几倍后散发出来,现在她散发出来的就是催眠香,是我让人花费大笔税金开发出来的强力安眠芳香。这效果就像电影里『吸入瞬间就会使人睡着的白色气体』一样戏剧性吧?」

  神乐娓娓道出自己的付丧神的能力,没有丝毫因胜利而得意洋洋的样子,她的表情里看不见一丝感情,感觉纯粹是在公事公办。

  回过神来,我才发现神乐的脸上不知何时戴上了一个奇妙的东西,那东西看起来像是由医院里常见的氧气罩改造而成,覆盖住口鼻的透明面罩部分,连接着一个十五公分大小的小型瓶子。那是……氧气瓶吗?是携带式的防毒面具?

  「可恶……好困……可是!喝啊啊啊!」

  我用摇摇欲坠的身体摆出土下座的姿势,以势如撞破地板的力道狠狠地把头往脚底下砸。

  「砰」的一声,地板上响起一声天摇地动的巨响,一脸无情的同班同学和一脸担心地看着我的付丧神同时瞪大了双眼。好痛……痛死人啦……可是,这下我终于清醒了几分!

  在这种异常的情况下,我由衷感谢自己单纯的性格,因为不管是多蠢的举动,只要我自己想这么做,就能够毫不迟疑地去执行!

  「要逃啰,雪果!」

  我抱起雪果的身体,全力冲出客厅。

  目标是玄关,只要逃到外头,就能够逃离这阵让人昏昏欲睡的香气——

  「真太郎,不行!那边也充斥着香气!」

  事情正如雪果所言,越靠近玄关,使人意识不清的甜美香气就越发浓郁,让我的眼皮以加速度越变越重。神乐大概是从进入这个家里的时候,就开始使用付丧能力,堵住了我逃跑的去路。哦……准备得真是周全啊!

  回过神来,我才发现令人昏睡的香气已经弥漫整个家中,我抱着雪果,努力往香味比较稀薄的地方走去,在家里转来转去地转了一圈之后——

  「欢迎回来,你无路可逃了,对吧?」

  看到我们一头摔进厨房里,一直站在客厅里的神乐上前迎接。

  玄关自然不用说,就连楼梯、窗户等逃生路径都被极其浓郁的香气彻底封锁,结果我们只能回到这里来。可恶……她的举动好像超能力战斗漫画里的智谋派……

  「我再说一次,春先同学,请把你的付丧神交给我。」

  神乐这么告诫我,但也坚定地跟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虽然我在睡意下显得虚弱,但是她依旧警戒着我的反击,感觉起来似乎很熟悉这种暴行。

  「绝对……不要……」

  在意识朦胧的状态下,我依然坚定地这么说。我不知道神乐这么做的动机和想法,但是,不管她有什么理由——谁会答应把新家人交出去啊!

  (……雪果不是家人,只是一个器具。)

  透过缘听到了我的心声,雪果在我的脑里回复了这么一句话。雪果跟我一样暴露在催眠的香气里,但是这种香气对付丧神似乎没有什么效果。

  (雪果一开始就说过了,付丧神只是器具,只是一种发挥作用的存在。真太郎不可以把这样的存在当成家人,不要对这样的存在这么好……)

  哎,都这种时候了,这个付丧神怎么还能顾着反复唠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啊?不要在别人的脑袋里用那么悲伤的语气讲话好吗!

  (雪果不介意被交给这个人,如果这样能够让真太郎免于受害的话,真太郎应该马上这么做。雪果一开始就说过了,雪果不想看到真太郎因为雪果而受害。)

  雪果轻易地决定将自己交出去,感觉像是拼命地想避免什么事情发生一样,在她那暗藏着深切悲伤的眼神里,我看见一抹我所不了解的痛苦回忆,但是——

  (这有什么关系啊,笨蛋……!我可是很任性的!)

  我在脑海中大吼,在厨房里脚步踉跄地伸出手。有什么……可以提神醒脑的……辣油、咖啡、醋……不,对了……!

  (我不想欺骗自己!我已经决定好了,从今以后要跟你一起生活!虽然才经过不到两天,但是我心里觉得,如果以后也能继续这样过下去那就太好了!我绝对不会让我们的共同生活以这种形式画下句点!正如你所说,你的主人是个笨蛋!而且对自己的愿望很忠实!这一点你给我搞清楚了!)

  (……………………)

  我差不多快要站不住了,于是当场跪倒在地。不行……我的意识……

  雪果……从那边的柜子里……把那个还没有开封的……拿过来……塞进我的嘴巴里……

  「或许你已经听不到了,不过,真庆幸犯人是像你这样没有警戒心的人,这下耗掉我两周时间的工作总算可以结束了。」

  神乐似乎在说些什么,不过我已经听不见了。香味越来越强烈,我的脑袋无比费力地理解到,「薰香之力」提高了输出功率,打算让我彻底地昏睡过去。

  「……?你的付丧神在做什么……碳酸饮料……?」

  在我的意识只剩下一颗米粒大小的状态下,一只小小的手凑近了我的嘴巴。先是塞了一堆硬硬的东西进来……接着又倒入某种充满气泡的香甜液体——

  「噗噜噗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爆炸了。我成为爆炸中心,嘴巴变成炸裂的喷水池。

  碳酸的洪流,压倒性的气泡暴力疯狂地蹂躏我。我的喉咙、鼻腔从内部受到足以让脚踏车轮胎爆胎的冲击,脑袋一阵天旋地转。冲击四处散射,世界知名的黑色碳酸饮料化为飞沫,盛大地四处飞散。

  「什么……等等……!?」

  「…………脏兮兮。」

  看到从我的嘴巴里产生的黑色饮料雨,神乐露出些许动摇的神情,雪果则是浮现十分嫌弃的表情。不好意思了,两位,我没余力考虑到对周遭的波及。

  这并不是我的特殊才艺,而是化学现象。只要将某种软糖和某种有名的碳酸饮料加在一起,就会产生惊人的压力并且喷发——这件事情在网路上相当有名。

  这是我在寻找对抗睡意侵袭的材料、于意识朦胧状态下抓到之前买回来的软糖时,脑中闪现的方案,结果发挥了超乎想象的效果。由于有胃部破裂的危险,这种事情我不会再做第二次了!

  「谢啦,雪果,托你的福……我清醒了!」

  我一把按在朝我嘴里丢进碳酸炸弹材料的付丧神脑袋上,向她道谢,不知道雪果对我这句话做何感想,她害羞地「嗯……」了一声。

  接着——觉醒之后,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我全力往地上一蹬,朝神乐扑了过去。

  「……!香澄!」

  神乐呼唤手上的香球,释放出格外浓烈的催眠香,几乎融化我所有意识的睡意朝着往香气里冲刺的我袭来,但是我用手捂着口鼻,不至于在一瞬间就陷入睡眠。没错……接下来,只要有几秒钟就够了。

  我伸出左手,按住神乐的肩膀。然而,神乐丝毫不畏怯,她应该是认为,就算自己被殴打,只要再过几秒钟就是她赢了。不过——到此为止!

  「啊……!?」

  神乐发出打从心底觉得完蛋的叫声。哎呀,神乐啊,我会瞄准的应该也就只有那里了吧?摘掉你所配戴的那副透明防毒面具,不就是唯一有效的手段吗?

  我的思绪只维持到这一刻。在极近的距离下沐浴在催眠香里,我和失去防毒面具的神乐双双腿一软,当场倒地。在渐渐稀薄的意识中,我抱持着「女孩子的身体真的好软啊……」这种和平的感想,觉得自己有点幸福。

  「呼啊……嗯?我怎么会睡在这种地方……?」

  我在客厅里铺得七零八乱的被褥上醒过来。

  这里平时没有铺床啊……嗯?而且,为什么我没穿衣服?身上只有一条四角内裤,除此之外连件汗衫都没有。

  呃……感觉好像发生过什么相当厉害的骚动……啊!

  睡傻了的脑袋终于找回记忆,让我瞪大了眼睛。神乐的攻击、以这个家里为舞台的朴素超能力战斗(虽然我使用的不是超能力,而是食物)、拼死抵抗到最后的不分胜负——

  「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神乐到哪里去了……嗯?」

  静悄悄的客厅里没有雪果,没有神乐,没有任何人在……但是,却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我睡的这张铺得乱七八糟的被褥,为什么是我爸妈在用的双人床?

  而且,为什么我身旁还隆起了一座足以容纳一个人的棉被山?

  「唔……已经天亮了……?咦……怎么有点……怪怪的……」

  像是在回答我的疑问似的,棉被山动了一动,从里面传出一阵睡意朦胧的声音。

  接着——客厅中春暖花开。

  花苞般的棉被仿佛花瓣般徐徐绽放,将圣洁的胴体暴露在LED灯的照明下。看到那裸露出来的身影,我一瞬间以为那是妖精,或是什么其他的生物。

  眼前出现的是名为神乐琴叶的少女,她和我一样,处于身上只穿着内衣的状态,毫无保留地将半裸的姿态暴露在我的眼前。

  她似乎还没睡醒,眼神没有焦距,那副毫无防备的模样,同时酝酿出纯洁与淫靡两种完全相反的气氛,把我的睡意一扫而空。

  神乐的身体,好美。她的裸肌之细腻与白皙光滑令人叹为观止。

  虽然雪果的肤色也很白,但是她是那种一尘不染、纯洁无瑕的白;神乐则是一种有如牛奶般的乳白色,看起来滑嫩、Q弹,而且相当甜美。事实上,还有阵阵蛊惑人心的香气,正从她之前窝着的棉被里飘出来。

  遮挡着这片雪白肌肤的最后一道防线——内衣,也很情色。

  在乳白色的陪衬下,粉红色的内衣和内裤令人联想到入口即化的甜美白桃和淡红色的樱花,在少女身上结合成酸味与甜味的绝妙搭配,将少女点缀得有如缤纷的草莓糖。

  「你好美喔,神乐……太美了……」

  我陶醉地喃喃说道。虽然我平时就配备了讲话不经大脑的迟缓过滤器,但是现在脑袋变成一团浆糊,讲出来的话又比平时更直接了。

  「这样啊,那很好啊……呃……嗯……?」

  这个时候,神乐终于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认清了眼前的现实——认清了孤男寡女穿着内衣同床共枕的事实,刚睡醒的表情整个僵住了。

  插图04

  「…………………………………………」

  神乐穿着内衣,一脸严肃地沉默了。那双眼睛里映出同样只穿着内裤的我,看起来是在推测目前的事态。而且,我觉得她的推测,恐怕会导出对我非常不利的结果。

  神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她就维持着这种状态,静静地握住在她身旁的我的手。正确的说,是用万钧之力抓住了我的手腕。

  「呃,这个嘛,神——」

  我的话还没说完,人就瞬间飞上客厅的半空。我像包垃圾袋一样,轻而易举地被丢了出去,虽然摔下来的地方是柔软的棉被,但是肺部传来一阵被痛殴般的冲击,脑袋遭受剧烈的震荡,让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虽然贞操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但是受辱这件事还是得把帐算清楚,你说对吗,春先同学?」

  我仰倒在地,视野中看见客厅的灯光和神乐看着我的脸。和艳丽的内衣姿态形成对比,那副美人脸孔上顶着一张机械般无机质的扑克脸,乍看之下似乎没有发怒,也不觉得羞耻,但是我总觉得,我好像可以从中看到一股直截了当且浑然天成的杀意,意思是在说:「总而言之,我先宰了你。」

  「好了,你希望我从哪里开始打烂你呢,春先同学?喉咙?眼睛?鼻子?喜欢哪里尽管说,反正到头来我全都会打烂。」

  这种宛如被蛇咬住喉咙的感觉,让我全身冷汗直流。

  不妙,神乐虽然是用询问今天晚餐菜色般轻描淡写的语气,问出这种惊天动地的问题,但是我想她绝对不是在开玩笑,要是不想办法安抚神乐的情绪,我恐怕就要落得在医院病床上倚靠流质食物维生的下场了。

  「这、这是误会,神乐!我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啊、啊咧?那我们为什么会没有穿衣服啊!?该、该不会是我……在无意识间,顺从内心的渴望了吧……!?」

  虽然我被人戏称好色得很老实,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随着女性身体移动,但是应该不可能顺从内心的渴望行动到这种地步,绝对不可能!

  不、不对,可是,这样一来,就没办法说明我们赤身裸体同床共枕的这个状况了……

  啊、啊啊,怎么办!?先打电话给爸妈,接着再去拜会神乐的父母,在被神乐暴怒的父亲痛殴之后,真诚地说我会负起责任——

  「这些就是你的遗言了吧。那,首先从鼻子开始——」

  「且慢,琴叶,那边那个小子什么也没做。」

  听到一道没听过的声音,我转动脖子,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名和雪果差不多……年纪看起来大约八岁左右的小女孩。她身上穿着简化过的十二单(注3),拥有一头光滑柔顺的黑色长发,那副模样感觉起来有如平安时代的公主,外貌虽然年幼,声音里却有股凛然的贵气。

  「那小子在你醒来前不久才刚睁开眼睛。话虽如此,但他似乎被你穿着内衣的模样迷住了,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哦……?也对,冷静下来想想,我身上并没有什么地方会痛。」

  在穿着一身将视野点缀得缤纷多彩的华丽衣裳的小女孩劝告下,神乐放下了紧握的拳头。

  太、太好了!照刚才那样下去,我就要在自家客厅里被处以私刑了。

  可是,这个穿着打扮时代错误的小女孩究竟是……这种事情用膝盖想也知道,我能想到的存在就只有一个。

  「呃……难道说,你是神乐的付丧神吗?」

  「正是。妾身名唤香澄,乃香球付丧神,职在守护主上神乐琴叶。」

  她顶着一副稚幼的外貌,讲话方式却很有年代感,声音清脆,口条清晰,看来她和雪果一样不能以貌取之。

  「你可别会错意了,小子,妾身仅是修正误会,而不是要帮你。若你再继续用那种舔拭般的目光打量琴叶穿着内衣的模样,妾身就——」

  「你就……?」

  「将放置在夏季大热天底下三天的厨余气味增强十几倍,散布在这个家中对你施以惩戒。」

  「你外表看起来一副贵族相,想出来的点子怎么这么脏!?」

  我朝着除了雪果之外第一次遇到的付丧神大叫。这个付丧神看起来光辉华丽,实质上却跟雪果一样,完全没有身为精灵的神秘感。

  在我与神乐陷入沉睡的客厅里,化为有如辉夜姬姿态的香球付丧神——香澄和雪果互瞪了好一会,最后为了照料彼此的主人而暂时休战。

  那时候,她们两人先帮我和神乐脱下被碳酸饮料弄得湿答答的衣服,接着又从卧室的柜子里拿出棉被来,让我们睡在上面。

  而当我们醒来时,两位付丧神之所以不在客厅里,似乎是因为她们正把我们两个人的衣服放进洗衣机里。看来香澄好像在现代生活了很久,顶着一副平安时代公主的外貌,却很熟悉现代的工具与常识。

  「原来如此……有劳你照顾了,雪果。你们个头这么小,铺棉被应该是一番苦战吧?」

  「付丧神的化身只能使出与外表相应的力气,累死雪果了。」

  雪果筋疲力尽地趴在桌子上。

  补充一下,付丧神的「化身」指的是从器物变化成精灵后的模样,大多数情况下,付丧神多会像雪果和香澄这样化身成人类的姿态,但是也有一些付丧神会变成动物、昆虫,甚至是超乎想象的生物。顺便一提,一旦解除这种化身,身上的肮脏污秽就会全部被重置,所以跟我一样淋了一头碳酸饮料的雪果身上才会这么干净。

  「哼,真正累人的还在后头呢!那只白毛差点掉进洗衣机里,还差点把沐浴乳当成洗衣精倒进去……受不了,无知就该闪一边去。」

  香澄大发牢骚,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看来她似乎很辛苦。

  还有,我们四人目前刚签订休战协定,正围着桌子团团而坐。

  由于香澄的登场,洗清了我「对熟睡的神乐行不轨之事的嫌疑」,在那之后,我拼命地向神乐解释眼下的状况,强调她只要能够给出一个能让我接受的说明,我就考虑把雪果交给她——唉,要是不这么说的话,那就会演变成人命问题了。

  神乐一脸无所谓地瞥着我,答道:「好吧,毕竟穿着内衣接着打下去也满蠢的。」姑且跟我签订了休战协定,于是我们达成共识,将彼此心中想问的、想说的话好好地说开来。

  「嗯,那个转来转去的机器好有趣,下次雪果想进去洗洗看。」

  「你刚才让妾身费了那么一大番不必要的折腾,最后要说的就只有这句话吗!?」

  雪果很自我中心地表达了她对洗衣机的感想,结果引来香澄高分贝的不满。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付丧神之间的对话,看起来一点也没有精灵的神秘感,反而跟人类小孩没什么两样,真不知道这两个家伙到底是合得来还是合不来……

  「冷静点,香澄。现在暂时休战了,我们应该冷静地说话。」

  神乐以冷静的语调安抚自己的付丧神。制服还在洗,所以神乐目前是穿着我的衬衫和我妹妹的裙子,不过神乐的腿似乎比我妹妹的长,那条裙子对她来说太短了,结果形成迷你裙的效果,所幸有桌子挡住视线,我才得以不去盯着直看。

  (神乐琴叶……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搞的。)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一脸平静的少女,我在心中嘟哝。昨天中午和放学时跟我交谈的那位令人心仪的同班同学,与不久前豹变的神乐显然很不一样。姑且不论外表,用词、语气也还是那个样子,但是她毫不犹豫地出手伤人的力度,以及对于出手伤人这件事坦然自若的心理素养,让人难以想象这两者是同一号人物。

  神乐究竟——是什么人?

  「那么……我先请教你了,神乐。 我想问的事情多得像山一样,不过……首先,你是什么人?今天晚上为什么要袭击我?」

  我一脸严肃地开口询问。我对神乐和付丧神的事情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但是,就算我再无知,对于自己在家中遇袭这件事,我还是要先得到一个能够让我接受的说明。

  「这个嘛,虽然我还没解除对你的怀疑,不过整件事情还是从这个部分开始说起会比较好。」

  琴叶将茶杯凑到嘴边,啜了一口我泡的绿茶,开启了话题。

  「春先同学,假如你所说的话可信,那你似乎是这两天才得到那只付丧神的……看到付丧神之后,你有什么想法?见识到超出常识的付丧能力之后,你有什么感想?」

  「有什么感想啊……当然是很吃惊啦。我以前一直以为付丧神是古代人凭空幻想出来的一种妖怪,看到超常现象不断发生在眼前,我好几次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与付丧神这种神秘的存在相遇,改变了我一直以来的人生观,然而,这种超级不可思议的精灵,却不是与人类隔绝的存在。

  「可是,我同时也觉得……他们虽然是不可思议的存在,但是想法实在很有人味。老实说,要是没了那些超常现象,雪果就只是个表情很酷的小孩子而已。」

  听到我老实地叙述我的想法,雪果轻轻歪着头,问:「很酷?」那个表情应该形容为呆愣,不过我好歹还是会选择用词的。

  「付丧神的心灵之所以会充满人味,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付丧神是器物凝聚人类的心愿或想法而生的精灵,他们诞生于人类的意念……想法的能量,所以性格或嗜好也会接近人类。而……那种与人类相近的思考和强大的能力正是问题所在。」

  说到这里,神乐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

  「那种能力一旦被用来作恶,后果将不堪设想;付丧神本身失控也会是大麻烦。为了防止这两种事态发生,国家设有一个专门因应处理付丧神的机构,而我就是那里的职员。」

  「国、国家!?付丧神是由国家管理的!?」

  如果付丧神这种超常的存在是真实存在,那么有像漫画一样超出法规的组织存在大概也不足为奇,不过我万万没想到,国家居然明确地认可了神秘现象。

  「我所属的组织名称叫作——『正仓院』。我想你一定知道它,毕竟我们和东大寺的正仓院宝物库有关系,管理那边的正仓院事务所也是我们机构的一个部门。」

  「咦……这么说,你是公务员啰?那你的年纪不就……」

  「我跟你同龄,童叟无欺。还有,以后麻烦你不要再跟女性谈起年纪这个话题。」

  听到我的嘟哝后,神乐立刻语气强硬地这么说,还附带严厉的视线。真是对不起……

  「正仓院是文化厅与宫内厅联合打造的文化财产管理机构,各省厅都是这么相信的。不过这话也不假,毕竟我们也进行非付丧神的文化财产管理工作,只是这些活动内容也都与付丧神有关。」

  神乐吸了一口气,调整过呼吸后,接着说道。

  「正仓院的活动内容有三项:回收付丧神、保管付丧神,以及解决付丧神引发的事件。我的工作主要是最后一项,负责调查、解决事件的起因。」

  「姑且不说回收和保管……付丧神牵涉其中的事件有那么多吗?付丧能力确实很厉害,不过国家有必要成立专门机构来处理吗……」

  「你的这种认知实在太天真了,春先同学。这个国家里存在着各式各样的付丧神。」

  听到我的疑问,神乐摆出一副「我只是实话实说」的样子这么告诉我。她的表情就像一个经常亲临现场的警官,在讲述犯罪案件数量多到有多么严重一样,带给人一种日积月累而来的说服力。

  「小子你应该不知道吧?其中还有一些家伙拥有『龙卷降世之力』、『夺魂之力』这类无法等闲视之的付丧能力,虽然这充其量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哇靠!这种的光是听起来就有够不妙耶!?」

  听到付丧神香澄的补充,我一阵战栗。没想到付丧能力居然能够做到那种地步!?

  「事实上,我目睹过最厉害的一个,是职场上的前辈在使用的、一把名为『伪典·天丛云剑』的铜剑,它的付丧神拥有『斩森罗万象之力』,可以斩断空间。」

  「这个世界观未免太不一样了……」

  这只名字取得跟RPG最强武器一样的付丧神是什么鬼东西啊!?还有,挥舞着那种活像在战斗漫画最终局面里登场的玩意儿的公务员是什么鬼啊!?你们是在跟什么东西战斗啊!?

  「总之,那种超强力的付丧神虽然稀少,但是付丧神会引起常识或警察无法因应的现象,这点也是事实,就连香澄的能力也一样,根据使用方法的不同,她也可以用来施放致死性的毒物香气与效能,虽然我绝对不会让她去做这种事情。」

  神乐加强了语气强调最后一句话,让我稍微松了一口气。神乐虽然讲述着付丧神的危险性,为达目的不惜采取激烈的手段,但是她绝对没有把香澄看做一个单纯的工具,反而是像姐妹或好姐妹一样,拥有牢固的羁绊。

  「事情就是这样,正仓院是依靠我们保有的几名付丧神的能力,察知由付丧神所引发的异变,然后再派遣调查员到现场去负责解决。说到这里,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来到这所学校的理由了。」

  神乐转学到我们学校的理由……?意思就是说,那间学校里发生了和付丧神有关的事件……啊……!

  「集体……昏倒事件……」

  「没错,那起事件无疑是由付丧神的能力所引起,毕竟校舍里处处残留着使用过付丧能力的意念之力残渣,这件事情绝对错不了。」

  困扰我们学校的事件与付丧神有关,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错愕。

  原因不明且没有解决办法的集体昏倒事件。那起事件看不见出口,让所有人深陷苦楚,有如承受不知何时能到头的刑罚。

  由于那个现象,校内的活动被广泛限制,生活中的所有场合都有令人受重伤的可能性,人人都陷入被软刀子凌迟的状态。有人受伤,有人因为社团活动休止而哭泣,也有人因为恐惧和不安而病倒。

  如果这种情况是有人蓄意用付丧神制造出来的……那会是谁?又是为什么?

  「在我断定那起事件是付丧神搞的鬼之后,我马上开始寻找付丧神的主人。付丧神只要凝神细看,就能看到付丧神与持主之间那条看不见的线——『缘』,在这种情况下,以这种方式来探找是最基本的方式,但是……出于确实度与效率方面的考量,这次我改用了其他的做法。」

  自称是国家机构调查员的神乐,条理清晰地解说着付丧神的性质。

  「刚才我也说过了,付丧神是凝聚了人类意念的精灵,只要使用了他们的能力,就会在现场留下一缕薄薄的意念之力,就像使用过瓦斯炉,就会留下瓦斯的味道一样。」

  「而妾身等人能够感觉到意念的残渣,故而得以追踪到在学校使用过能力的痕迹……照理来说应是如此。」

  香澄为神乐的说明做了补充,表情一片阴郁。看来问题就是出在这里。

  「学校所有人的身上都出现了意念的气息……完全没办法追溯到源头。若是以刚才的瓦斯炉做比喻,那就好比学校里到处传来瓦斯味,却不知道哪里是起火点的状态。」

  「原来是这样啊……难道说,我正好在搜查陷入瓶颈的时候……」

  神乐和香澄寻找付丧神与其能力留下的痕迹找得两眼充血,结果我今天早上就在这两人的面前,光明正大地对更级使用了雪果的能力……嗯,总觉得我好像开始搞懂状况了。

  「正是,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能力,但是你使用了付丧神。她……本体是面镜子吧?镜子从古代就是象征着魔性与神秘的道具,被发现的付丧能力也多与精神或意识有关,这让我实在没办法不怀疑你。」

  「不、不不不,可是,单凭这样就把我当成犯人对待未免太过分了!照你刚才所说的,拥有付丧神的人不是不少吗!?」

  我拼命强调我的清白,虽然从神乐她们的角度来看,可能我确实不仅是可疑而已,但是对于我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我还是只能否认到底。

  「是呀,我一开始也无法想象你这种单纯又愚蠢的人会是犯人。」

  你刚才……一脸认真地说别人「单纯」和「愚蠢」了对不对,神乐?呃,虽然我无法否认。

  「正因为如此,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偷偷地观察你,午休时我跟在独自一人离开教室的你后面……然后发现有人倒在美术教室里。」

  今天午休的美术教室……难道是在说那个下午造成骚动、因为昏倒而损坏自己作品的女生吗?

  「当时我看见了,看见你一脸若无其事地离开了有人昏迷的美术教室。」

  「什么……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今天午休才没有去美术教室!」

  听到这份与事实相悖的证词,我焦急得满头大汗,并且加以反驳。

  「今天是因为有雪果在,所以我才到屋顶上去,跟她两个人偷偷地一起吃饭!那时候我可没有经过美术教室前面!」

  「嗯,真太郎说的是真的,这点绝对无庸置疑。」

  听到我大声喊冤,雪果也开口替我美言。干得好,伙伴!再多说几句!

  「毕竟真太郎本来就完全不会隐瞒或说谎,扮演不了犯人这种脑袋灵光的角色。」

  「喂!?」

  「说得也是……这点确实令人费解,我也难以想象以春先同学这种简陋阳春的脑袋,有办法扰乱我整整两个星期。」

  「你居然就这样同意了!?什么叫作简陋阳春啊!我是昭和时期的家电吗!?」

  请对我人格上的清廉多一点信任好吗!在负面的方面受人信赖我也高兴不起来好不好!

  呃啊,可恶……有没有什么可以从其他方面证明我清白的东西……啊,对了!

  「只要对我使用雪果的能力就好了!这样一来,就能证明我不是犯人!」

  「哦?这么说起来,还没问过那只白毛的能力呢。」

  香澄和神乐开始有了兴趣,于是我向她们说明雪果的能力。「映照内心姿态之力」——这种能够看见人类内心表情的能力,根据使用方法的不同,应该也能用来当作测谎器吧。

  「的确,那样一来,就能够证明雪果和你两方的清白……你怎么看,香澄?」

  「……无法否定这小子欺骗你与妾身,意图将我等做为能力饵食的可能性。然而,应该还是有一试的价值,若是意念中掺杂了加害之意,妾身就立即加以应对。」

  很好,看来她们似乎同意了。虽然雪果的能力中,并没有神乐她们所担心的那种会加害别人的要素。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拜托你了,雪果!」

  「明白了。那么,请琴叶和真太郎牵着手。」

  咦……?呃、这、雪果……

  「这是要借由春先同学与雪果之间的缘,把我也囊括进能力的使用者里吧?我明白了。」

  神乐没有理会听到雪果面无表情地讲出这句话后哑口无言的我,干脆俐落地把手伸过来握住我的手,少女柔荑滑腻的触感太过鲜明强烈,让我不由自主地怪叫了一声「哟噢!」导致神乐露出一脸诡异的表情。啊啊,拜托冷静点啊我!你是国中生吗!

  「那,雪果要使用能力了。」

  雪果干净无瑕的眼睛里纳入了我们两个人,我原本以为她一定要变回镜子状态才能够使用能力,现在看来,即使是在化身状态,她也可以用眼睛达到镜面的效果。

  「……!这……这面镜子就是雪果的能力……?」

  「唔,透过与琴叶的缘,妾身也可以看见,这是『现形镜』吗?」

  看来,浮现在我和神乐背后的「现形镜」,现在是所有人都可以看见的状态。首先,我们有必要先证明这个能力的效果,不过……为了证明这一点,我就必须对神乐说出一些「会让人内心失去平静,却想装出一脸泰然自若的模样」的话。

  我该说些什么才好呢……啊,对了,既然都要问了,那就问问那件我一直很想问神乐的事情吧!

  「那么,做为测试,我要提问了喔,神乐。麻烦你尽量保持常态。」

  「好呀,随你问,反正我也不认为你只凭几句话就能够扰乱我的内心。」

  神乐拨着头发,态度依旧冷淡,自从她整个人豹变之后,她就一直维持着钢铁女兵似的表情,这让我更想知道她内心真正的想法,更想知道她实际上究竟是怎么看待我的。

  「那我问啰。虽然说,问你昨天被我失手那个……摸、摸了胸部的感想是很严重的性骚扰,可是……那件事你真的没有生气吗?」

  听到我的询问,雪果对我投以冰冷的视线,眼神里说着:「真太郎,色狼。」香澄则是动了怒,大骂:「你居然干出这种好事,岂有此理的东西!」完了!我没考虑到幼女们的感受!

  但是,对我而言,这是很重要的问题。我明白神乐是秘密机构的调查员,这份持续至今的冷漠态度是她的职业素养,还是因为我多次性骚扰引发的怒气,导致了她这种冷酷的应对,这点我无论如何都想知道。

  「……我对你的所作所为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就像被猴子撞见裸体一样,只会有一点不快,却完全不会觉得羞耻。」

  猴、猴子……你居然这么理所当然地把别人当成猴子来看待……

  「还有,看来你似乎很在意我的变化,不过这才是我本来的性格,在学校里的,只是我装出来的假象……一切都是伪装,全部都是假的。」

  神乐敷衍了事地说道,一副认为这个问题很无聊的样子,脸上没有她在学校里那种讨人喜欢的高雅笑容,而是一脸云淡风轻的冷淡。

  然而,在我和雪果、香澄三人目光聚焦的「现形镜」里,「镜中神乐」的反应却截然不同,神乐在上面映照出来的模样,出乎了我的预料。

  「……?你们怎么了?镜子上到底映照出了什么……咦咦咦!?慢着、什么、这是什么!?」

  看到周遭的反应,神乐一脸诧异地转头看向身后……看到现形镜中映照出来的自己之后,她失去了原本的从容,狼狈不已。

  镜中的神乐——既不淡定,也不是在生气,而是满脸通红地用双手轻轻护住自己的胸口。她一脸难为情地垂下眼睛,像是想藏起自己的内心与身体一样,用两只纤细的手臂用力地抱住自己的身体——

  「这……嗯,这下妾身就放心了,琴叶。妾身原本以为你被养成了一个离经叛道的女性,现在看来,你的表现还是很符合你的年纪。小子喔,性骚扰本来是要斩首的,不过这回妾身就不追究了。」

  「琴叶好少女喔。」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才不会有这么少女的反应!才不会!」

  香澄满意地点头,雪果冷静地评论,神乐则是以动摇不已的声音大叫,彻底乱了方寸。看来对神乐而言,这副内心的表情完全超乎了她的预料,是她埋藏于内心深处,连自己也不曾发现的真实感受。

  「神乐……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居然这么难为情……」

  我强烈反省自己太轻忽了女孩子的痛苦,往地上磕头道歉。伤害了少女尊严的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谢罪。

  「什么、等等、不要这样!你为什么要向我下跪道歉!我不是说了吗!我并不认为那点小事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啊啊,受不了,这是什么鬼付丧能力啊——!?」

  配合着难得慌了手脚、大喊大叫的神乐,镜中的神乐也再度红了脸,慌乱地大喊大叫。就这样……让她们实际体会到雪果能力的实验,看来是成功了。

  把重新泡好的绿茶放到神乐面前之后,神乐一语不发地啜了一口冒着蒸蒸热气的绿茶。总觉得她似乎是气得狠了,脸上露出疲惫的表情。

  「……没想到这能力,居然能读取连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深层心理的内心表情。老实说,我一点也不打算为那种小事感到难为情。」

  「可是,这下就能证明我和雪果的清白了吧?」

  听到神乐的低语,我以一脸轻松的表情发问。

  在那之后,由于雪果能力的效果得到证明,谈话进展得非常顺利。面对神乐提出的几道质问:「你是集体昏倒事件的犯人吗?」、「你有用付丧神作恶吗?」、「你有加害他人吗?」我本人和镜子里的我都以问心无愧的表情连连答:「NO!」于是最后我的嫌疑总算被排除了。

  「也是啦,用那种能力实在很难让大批群众昏厥,所以我就把你们从犯人候补名单中暂时排除吧。」

  「嗯?呃,这样我是很高兴啦,不过……什么叫作暂时排除?我们不是犯人,这一点不是已经完全得到证实了吗?」

  在我一脸错愕地询问后,神乐叹了一口气,答道。

  「我的确了解了能力的效果,但是,在付丧能力无奇不有的情况下,还是不能完全证明你们不是犯人。比方说,刚才在你身上使用雪果的能力时,现形镜映照出来的内容有可能受到操作,不是吗?」

  「啊……也是齁,这点倒是没错。」

  我是没必要怀疑用雪果的能力测出来的结果,但是从非雪果持主之人的角度来看,抱有这种怀疑也是当然的。这样一来,这个结果就当不了任何证据……

  「同时,美术教室前那个让我笃信你是犯人的场面,也有可能是以某种付丧能力制造出来的错觉。若要像这样怀疑这种牵扯到不受制约的付丧能力的案件,可疑之处就会没完没了,所以一边对事与物做出某种程度的假设一边行动是有必要的,就像我今晚决定你们是犯人而采取行动,现在又决定姑且把你们从犯人候补名单中移除一样。」

  虽然神乐使用了「暂时排除」、「姑且从犯人候补名单中移除」这种弯弯绕绕的措辞,但是这是不是可以解读为……她对我和雪果是有某种程度的信任……?

  「唔……那事情岂不是又回到原点了吗,琴叶。」

  「不,没这回事,香澄。我们这不是发现了意想不到的战力吗?」

  神乐从茶杯里啜饮着绿茶,嘴角微微向上一勾。

  战力?她在说什么?

  「春先同学、雪果,协助我。」

  神乐用宛如撞上意想不到的好运般的雀跃声音,极其理所当然地这么告诉我。

  「协助什么……难道是要我们帮忙调查神乐你在追查的昏倒事件?」

  「对,正是如此,春先同学。雪果的能力可以看穿对方的真心,非常有用,从明天开始,你们就用那股力量为正仓院和我做出贡献。」

  「什么……」

  听到神乐如此盛气凌人地请求协助,我哑口无言了。

  老实说,这个提案本身我没什么好拒绝的,反而一点都不吝惜鼎力相助。听说昏倒事件是由持有付丧神的犯人人为导致的事情之后,我在惊愕之余,也气得脸都扭曲了。想到那个持续威胁着学校、班级、更级和九日她们的存在,昨天和今天依然老神在在地继续到校上学,我就焦躁得无以复加。

  虽然这股愤怒并不是出于正义感,不过——

  「哎哟,你有什么不满吗,春先同学?我会给你谢礼的。」

  「……要我协助我自然是二话不说,只不过……」

  「嗯,雪果懂真太郎想说什么。琴叶好颐指气使。」

  听到我的搭档替我发声,我没有否认。我还不了解神乐这个人,无法信任她。她说她是在装乖,所以她在学校里的态度,全部都是假的吗?

  「这样啊,你是不喜欢我的语气啰?也对,毕竟我刚才狠狠地揍过你,你会不满也不奇怪,不过——我不打算改变我的做法。」

  说到这里,神乐嘴角的笑意——更正,是感情消失了。她露出极其冰冷的表情,用极其冷静的声音表述自己的作风。

  「如果犯人抵抗,那就彻底地揍下去;要是有人妨碍,就算是一般民众,我也不会手下留情。我感兴趣的事情只有完美达成任务,为了这一点,我什么都可以利用,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神乐这么说着,有如一具没有心的机械般淡漠。尽管如此,我却好像看见了她内心深处有微弱的火苗在跳动。只不过……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心这么充满防备呢?好像被什么逼到绝路,耗尽了某种东西一样……

  我想看看她的内心,我想了解神乐,我想找出真实的神乐在哪里。

  虽然不太想滥用,不过,现在还是——用吧!拜托你了,雪果!

  (嗯,知道了。反正琴叶已经放开真太郎的手了,看不见镜子。)

  雪果回应我的想法,朝神乐发动了「映照内心姿态之力」。

  于是,宛如机器人般冷淡的少女背后,再度出现了现形镜。

  (很好,神乐没发现……唔!香澄发现雪果使用了能力!?)

  坐在神乐身旁的香澄看到镜子出现吓了一跳,看到她的反应,我流下冷汗。这、这样啊,神乐她们刚才说过,使用付丧能力后会留下名为意念的能量残渣,香澄虽然看不见镜子,却能够感觉到意念的消耗,得知有人发动了能力。

  (啊、啊咧……可是她没说话?她不向神乐报告吗?)

  外貌宛如辉夜姬的付丧神偷偷地朝我投以一抹别有深意的眼神,然后将手指抵在嘴边。这是……「我帮你保密」的意思吗?为什么……?

  正当我困惑不已的时候,现形镜中浮现出神乐的身影,看到里面映照出来的神乐的内心表情之后——我哑口无言了。我真的越来越搞不懂神乐琴叶这个人了。

  展示出一脸有如冷酷士兵般的表情与意志的少女——在镜子里遮住了自己的脸。

  她的肩膀瑟瑟颤抖,宛如一个处在不安与寒冷中的走失儿童。接着,她交叠双手掩住脸,固执地继续隐藏自己的真实面孔。

  表面的表情和内心的表情未免差太多了,我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差异,内心困惑不已。我连付丧能力这种超能力都用上了,却完全无法解读她的心。

  遮着脸……?这是在表示什么?脸……心?她在遮掩内心?

  「你一直不说话,是否表示你不愿意协助我呢,春先同学?」

  听到神乐的声音传进耳里,我才从诧异的僵硬中缓过神来。现形镜中映照出的神乐依旧掩着脸瑟瑟发抖,眼前的神乐却是用极其平静的声音对我说。

  「如果你对拿钱当谢礼不满意的话……那用我的身体来支付如何?」

  ……咦?不不不,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欸喂!你宽什么衣啊!?

  「就我的立场来说,我非常希望得到你们的协助,如果你想要的不是金钱上的报酬,而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没错,比方说,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你要……跟我做做看吗?」

  神乐的表情倏然一变,脸上浮现蛊惑又淫靡的笑容,不顾身旁的香澄一脸无奈的神情,也不管雪果发出佩服的一声:「喔~」径自用甜蜜娇柔的嗓音说道。

  做、做做看!?做做看难道是指那方面的做做看吗!?老、老实说,这我就各方面来说都超想做!可、可是,这种事情怎么可以!

  「不、不不不不、不行!那种事情怎么可以随便挂在嘴上说!神乐,你应该要更珍惜自己——」

  我满脸通红、心慌意乱地大吼——结果发现神乐抱着肚子,肩膀抖个不停。仔细一听,我才发现神乐嘴巴里正发出极力忍笑的「噗……哧……」声……啊!

  「等一下,神乐!你在戏弄我!」

  「噗哧、噗呜呜、不,我只是没想到,你那么认真地纠结到最后……噗哧……居然会大声吼出来,说你『就各方面来说都超想做!』啊哈哈哈哈!」

  惨啦啊啊啊!我又把心声说出来啦!

  而且还是最重点的那一句!好歹不要用吼的啊!用自言自语偷偷说的音量说出来就好了!

  一看之下,只见香澄一脸傻眼的表情表示:「难道这个小子……刚才那句话是下意识说出来的吗?这个人是白痴吗?」雪果则是冷静地吐槽道:「真太郎,你泄漏得太多了。」

  可恶……超丢脸……没想到她居然会对我设下这种小恶魔式的陷阱……

  「噗哧、呵呵呵,我真喜欢你这种丑角般的性格,毕竟实在太好笑了。」

  神乐重新理好刚才弄乱的上衣,绽开满脸活像反派女干部一样的邪恶笑容。看来神乐她不仅冷酷,还很嗜虐……有种S的气质。

  啊啊……我心中憧憬的神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嗯?

  此时我突然看见还浮在神乐背后的现形镜,于是整个人愣住了。

  和表面上满足了嗜虐心、心情愉快地加深脸上邪恶笑容的表情相比,镜子里的内心表情则是——在害羞。镜中的神乐好像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很羞耻,红着一张脸扭捏着身体,简直会让人误以为自己听到了她在说:「啊啊……我怎么会做出这么丢人的事情……」

  「那就不要做啊!?」

  听到我突如其来的大吼,神乐和香澄纷纷露出一脸「?」的诧异神情,想当然耳,我并不打算对她们说明原因,但是……镜子里映照出来的,真的是神乐内心的表情吗?从刚才开始,镜子里的人和本人的态度就一直处于背道而驰的状态……算了,先回到正题吧。

  「……我会协助你的,神乐。雪果也没意见吧?」

  「雪果没有问题,真太郎决定好的事情,雪果会帮忙。」

  插图05

  听到付丧神不加迟疑地回答,我道谢道:「谢啦!」并且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哦……?愿意协助那就好,不过,你的心境变化得真突然。」

  神乐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说。

  「……我也有我想解决昏倒事件的理由。而且,我原本无法信任你,觉得你的本性是个只顾着达成自己目的的冷血女人,不过……现在看来,你好像并不是那么单纯的人。」

  「……?随便怎么样都好,反正我想要的只有雪果的能力。」

  神乐又故意说出这种话来惹人生厌,不过,这大概不是全貌。神乐的心里肯定有其他想法,我对此相当在意,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发现它。

  「啊啊,这样就好,神乐你真心想要解决学校里的事件,对我来说,现在这样就好。」

  「是呀,毕竟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我答应你一定会解决此事,所以,关于这一点你就放心吧,我可不喜欢说话不算话。」

  神乐语气坚定地如此断言,并且站起身来表示准备结束这场谈话。香澄留下一句:「那就告辞了,小子和白毛女。」变回香球的姿态,回到神乐的手中。

  我连忙追在迅速迈步前往玄关的神乐身后,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不能让同班的女生在这种时间一个人回家。

  「我送你吧,神乐!外面天色已经全暗了。」

  看到神乐用鞋尖顶了顶玄关的地板,我出声叫住她,结果这名少女诧异地眨了眨眼睛,随后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

  「你呀……居然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来,你忘记自己是怎么被我对待的吗?」

  「我被你怀疑、戳喉咙、踢脑袋,还差点被戳瞎眼睛。即便如此,神乐你依旧是个女生,而我是个男生,现在又是晚上,所以一般来说,我应该要送你回家。」

  「…………我都快要被你蠢晕了。我有香澄在手,用不着你送,更何况……要是有什么万一,我会用手机呼叫他们的。」

  我听不懂神乐所言之意,于是傻乎乎地「蛤」了一声,随后看见神乐打开玄关大门,往外走了一步。接着,在夜色与夜风支配的空间里——我看见了那些家伙。

  「什……什么——!?」

  伴随着一阵沙沙声响,从围墙对面、电线杆后、树丛附近分别冒出了身着黑色西装的男性共计三人,他们的体格个个都像运动员一样壮硕,脸上还统一戴着滑稽的墨镜。这、这些是什么人!?

  「嗯,他们当然是正仓院的调查员啰。虽然他们没有付丧神,却都出身警察或自卫队,身手非常优秀,我今天是为了防止身为嫌疑犯的你逃走,才请他们来加强防守这个家的周遭。」

  咦……这么说,就算我在神乐攻击时逃出了这个家,也会落得被这些孔武有力的男性攻击的下场吗……?太、太恐怖了……

  「黑豆先生、红叶先生、绿粉先生,辛苦了。他不是犯人,而且我们已经建立了合作关系,详情我稍后会用电子邮件寄出报告说明,今天可以解散了。」

  看到神乐「啪、啪」拍了两下手,那三人点了点头,纷纷消失在夜色中。

  老实说,光凭神乐的一席话,很难让人轻易相信有这个名为正仓院的国家机构存在,然而,看到这些训练有素的男性听令于神乐这区区一名女高中生,这件事的可信度就突然一口气上升了。那些……是神乐的部下吗?

  「当然,不过他们无法参与学校中的调查,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跟着我,所以你就别指望他们了。」

  「喔、喔喔……你好像是个很厉害的角色耶,神乐……」

  「……没什么厉害的。要是没了付丧神……没了香澄,那我也不过就是个……」

  听到我目瞪口呆的感叹,神乐突然悲哀地这么说。那似乎是神乐无意识的发言,少女回过神来后,迅速地闭上了嘴巴。

  「……那,从明天开始就麻烦你了,春先同学。学校……再会。」

  留下这句话之后,神乐离开了我家。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我回顾着今天这动荡的一天。

  神乐琴叶,高岭之花的同班同学。我今天初次得知了她的本性,发现原来和她在学校里有如千金小姐的风范完全不一样,而是像个冷酷的军人一样无情,态度也很自尊自大。

  但是,有几件事又让我无法理解,就是我用雪果的能力窥见的她的内心表情,那些与她的态度不一致的内心,到底代表着什么呢——

  神乐的心,究竟藏在哪里?

  注1Financier,又称「金砖蛋糕」。

  注2日本社区内转达当地行政机关宣导事宜,及社区联络事项给住户的一种制度。以传阅方式将大小杂事告知所有居民,传阅完毕后再由最后一户人家将资料送回组长手上,组长的任命则由社区居民依序轮换。

  注3正式名称为五衣唐衣裳,乃日本公家女性传统服饰中最正式的一种,平安时代后开始被做为贵族女性的朝服,现代则是做为日本皇室女子在大礼场合上的正式礼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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