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被拽进了旅馆走廊的水洼。
走廊上的水洼为什么会这么深──但老夫也只有短短一瞬能慢条斯里地思考这个问题,剩下的时间只能不断挣扎追求空气。
不过,老夫愈挣扎就愈无法浮起。
那倒也是,老夫的前脚被圣女大人的双手抓住,她将老夫拖进水底,还露出某种表情。
老夫因为吸不到空气露出濒死的脸,圣女大人则露出更加死气沉沉的脸。
不,或许该说是要决一死战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是宁可同归于尽也要打倒对手的战士面容。
希望她不要这样啊,冷静地听老夫说话啊,老夫可没有值得弄到两败倶伤的价值。
「怎、怎、怎样啊──!很痛苦吧────!我把用来驱赶魔物的水都聚集到这里了!要、要投降就趁现在吧──!」
老夫百分之一万想投降,但口中只能冒出泡泡。话说回来,这与驱赶魔物的水一点关系都没有,靠普通的水就能溺死老夫了。
不行了──正当老夫打算放弃,并在眼皮后方见到走马灯时。
充满水的空间,突然闪过瑞湖浓烈到骇人的杀气。
老夫平常是无法透过杀气判别人类的,但为什么能断定是瑞湖呢?因为老夫隐约见到瑞湖的幻影拿著短剑,放在圣女大人的脖子旁。
瑞湖带著彷佛不属于人间的凄厉神色向圣女大人索命,那道身影宛如生灵。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圣女大人似乎也见到了同样的幻影,应该说她直面杀气,见到的景象或许更加真实。
因为过于恐怖,圣女大人在猛地一屏气后便吓晕过去。
忽然间,充满空间内的水如退潮般退去,只留下能淹过脚掌的水位,露出石造的白板。
空间的四面都见不到墙壁,无论望向哪边都只有无限延伸的白色。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总是得到她的帮助啊……」
虽然老夫才刚警告过她注意力量的使用,但刚才真是帮了大忙。
圣女大人依然脸色铁青地瘫在地上痛苦呻吟,彷佛做了恶梦一样。老夫担心受怕地走近并用爪子摇了摇圣女大人的肩膀。
「那个,你不要紧吧?老夫认为其中有所误会,可以的话,我们冷静谈谈吧。」
「唔……嗯嗯……啊。」
圣女大人意外地立刻清醒了,她和老夫对上眼后,便用猫一般的爆发力弹起拉开距离。
「好、好险,再晚一点起来就要被邪龙杀了……」
「就说不是啦,老夫才不会做那种事。」
「人家才不会被骗呢!邪龙一定是坏人!呸呸呸!」
圣女大人用手指拉下单眼眼皮并「呸」地吐出舌头。老夫的心有些受伤。
正当老夫思索著该怎么说服时,圣女大人再度采取开战姿势。她像熊一样高举双手边提防老夫边缓缓后退──不断后退。
圣女大人还在后退。
她的身影愈来愈像一颗豆子。
「老夫说啊,圣女大人?老夫想稍微跟你谈谈,维持这距离也没关系,先谈谈吧。」
「哇呀呀呀!」
她唰唰唰唰唰地蹑手蹑脚高速倒退并拉开距离。
不管怎么看,她都是打算勉强开战的模样。
为什么呢?明明我们都不打算战斗啊,却因为命运奇妙的机缘陷入敌对,彷佛是这无情世界的缩影。
老夫忽然想起。
根据从狩神那里学到的知识,这种时候反而要毫无防备,以降低对方的敌意。
老夫像在地下洞窟时一样,腹部朝上躺在地上。
「喂──圣女大人,你看,如你所见,老夫并不打算战斗,只是来打招呼还有向你表达敬意。」
「千载难逢的破绽──!喝啊──!」
「喔呀啊啊!」
身后的地板突然喷出间歇泉般的水柱,将老夫的身体一口气顶得半天高。
老夫被急遽上升的水压冲击得快死了,但真正的恐怖是在水压消失后。
所有支撑都消失了,老夫位于无物可攀的空中。
因为整个空间都是白色无法正确掌握与地板的距离,但老夫清楚知道这是直接掉落便会难逃一死的高度。
「不妙了。」
此时异常冷静的老夫,想起的是瑞湖。
要是死在这里,瑞湖便会失去约束过剩力量的心灵寄托而失控。对那女孩或是人类都是一桩悲剧。
老夫虽然焦虑,身体却顺著重力不断増加往地面降下的速度。
紧接著,积在地上的水洼溅起巨大水花。
然而,老夫却依然保有意识,不只如此,也没有感到疼痛。虽然呈现四肢贴著地板且大大张开的姿势,却能望著圣女大人与其面对面。
一个声音告诉了老夫理由。
『什么丑态。那样也算、猎犬吗?』
老夫的爪子说话了。
不对,它已非爪子的形状,右前脚的爪子变成黑色,彷佛巨大皮球一般变大且有软绵绵的弹性,皮球在老夫身体下方成为缓冲垫。
「你、你──这声音,是狩、狩神吗?」
『太早、毕业、太弱、看不下去。』
「是的!老夫太弱了!拜托了,请帮帮老夫吧!」
缓冲垫骤地变化为鞭子形状鞭打老夫。
「呀啊!」
『别撒娇!自立自强!』
「拜托了,真的只要这次就好!」
即使被鞭打,老夫依旧毫不气馁地恳求。
『……无法。这距离、已经、无法再帮你。刚才的攻击、已是极限……』
「你把贵重的最后一击浪费在鞭打老夫?」
『鞭策弟子、最为优先。』
「现在这时代讲精神论已经不太管用了,老夫觉得应该顺应时代潮流,采取合理的指导方针。」
『闭嘴!』
轻易突破极限的第二鞭袭来,松懈大意的老夫狠狠吃下了这招,痛得叫都叫不出来。
狩神在老夫呻吟时淡定地继续说道:
『听好了……这爪子、只要强烈期盼、便能变成任何形状。』
「欸,但之前只能变出很鸟的爪子。」
『你、变武器、很烂。』
啊啊,是的,老夫点点头。老夫确实没有积极追求武器到『强烈盼望』的程度,可以的话,老夫比起战斗更想逃跑。
『尽量、用智慧。活下去吧。祝好运……』
「啊、等等!狩神!?」
声音逐渐变得微弱,变成鞭子的黑爪也变回平常的白爪。老夫敲了敲爪子尝试呼唤狩神,却毫无反应。
原本以为援军来了,但只有短暂的时间,老夫又陷入孤立无援的窘境。
不过,老夫和狩神互动时,圣女大人又在做什么呢?老夫大梦初醒般扬起视线,发现远方站著类似圣女大人的小点,那何止像豆子,根本像颗沙粒。
──邪龙大阿呆,你还有空玩自虐游戏啊?人家还活蹦乱跳的唷,才不怕你呢。
「别因为声音传达不到就突然用心电感应挑衅啊。还有这才不是自虐,刚才爪子是被其他人操纵了,老夫才没有那种兴趣。」
闭嘴!脑中传来圣女大人的声音,空间中的水位也开始上升。
老夫本来就不太擅长游泳,而且圣女瞬间游过来抱住老夫的后脚。
老夫会被拖下去。
「变成能浮起来的!什么都好,变成能浮起来的东西!」
老夫拚命朝爪子祷告。老夫虽然不擅长变武器,却有五千年的逃命经验。
愿望终于成真,爪子膨胀变成饱含空气的浮板,老夫用前脚紧紧抱住它。
「嗯嗯嗯嗯嗯嗯嗯……!」
圣女大人在水面下咬牙,因为过于用力显得鼻孔大张。但老夫也是一样,为了抓住浮板使尽全力,还不只是这样,爪子变形后,老夫就彷佛全力奔驰般气喘吁吁。
圣女大人终于注意到老夫大口喘气的模样。
「我、我竟然占上风……?与那个邪龙•瑞梵帝亚……?」
不是啊,老夫不是邪龙啊──老夫连挤出这几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我好厉害!我竟然这么强,呵呵!你就死心吧,邪龙!你就拿命赔给我这个泉水与丰饶的圣女当作代价吧!」
她开心地说话时,拉扯的力量明显减弱,老夫便能稍微换气,但在深呼吸一次后又立刻被用力往下拖。
「欸嘿,人家已经知道爪子的机关了!用那个很累吧!?所以你才气喘吁吁吧!那就……吃我这招!」
包围住老夫身体的水变成彷佛冰水般的冰冷液体,颜色也从透明无色变成接近黑色的深蓝。
老夫此时忽然使不上力。
肌肉松弛,手臂开始颤抖,渐渐从浮板上脱落。
「这个水会吸走你全部的体力和魔力!你已经抓不住了吧!?」
圣女大人兴高采烈地在水下说著。她那天真无邪的杀意让老夫不禁落泪,但因溅满水花而没让她发现。
老夫面临极限。
被圣女大人使出的特殊泉水吸取体力使得浮板缩小,老夫放开了手。
就在这瞬间──
老夫喝下的回春妙药的魔力大概也被一起吸收了吧。
碰!地一声,随著药效褪去的声响,老夫的身躯变得庞大,压倒性的重量狠狠入水,水花溅得半天高在空间中掀起大浪。
下方则是承受了老夫意外使出的飞身重压的圣女大人──
脸上挂著得意洋洋的笑容,翻著白眼。
「呜呜……要杀要剐随便你啦……」
圣女大人晕倒后,空间中的水便随之退去。
圣女大人眼冒金星地瘫死在地,醒过来后便流下如滂沱大雨般的眼泪,还举双手投降。
似乎是见到恢复原本大小的老夫后,彻底丧失战意了。
「那个,圣女大人。」
「我知道了……如你所愿,我会加入魔王军,还请不要对城里的人出手……」
「别不听别人解释就擅自堕入恶道,这种人有一个就够了。听好了,老夫不是魔王军的一份子。」
圣女大人闻言便跳了起来。
「你不是魔王军的一份子──那、那个传闻果然是真的吗?邪龙•瑞梵帝亚不满足于大干部的地位,企图征服世界而背叛魔王……」
「传闻也跟事实差太多了。」
内容没有一处正确。
「老夫只是只身体庞大的蜥蜴,不是你应该害怕的对象,请冷静一点。」
「欸……?这样的话,那个恐怖的女孩子是……?」
「老夫也在头疼该怎么应对那女孩啊。」
老夫抱头趴在地上。
「……?欸,也就是说,那女孩才是真正的邪龙•瑞梵帝亚吗?」
「你的想法也很诡异,但也只差一点点了。」
「那你是奉献给邪龙的野兽祭品吗?」
「啊,嗯,大概就是那种感觉。」
她一针见血地切入核心,要是在瑞湖面前讲的话,大概会被立刻斩首。
「话说回来,刚才你说的事可以讲仔细一点吗?你果然是魔物──应该说,你被魔王军招揽了啊?」
圣女大人擦著眼泪说道:
「对啊,没错。他们说要是我成为魔王军的一份子协助歼灭人类,就会放过这座城镇。但是,要是全世界都充满魔物,只有这里没事,那样反而很恐怖啊,住起来都不安稳。」
「会变成很异样的城镇呢。」
至少老夫绝对不想住在这里。
但这样老夫就放心了,就算圣女大人的确是魔物,但她也是守护著城镇居民的存在。虽然不知道魔物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但结果是好的就好。
「所以我拒绝了招揽,应该说我用结界让他们吃了闭门羹。不过,听说前几天,派琉多纳这个高手云集的城市惨遭魔物放火袭撃,所以人家觉得魔王军开始拿出真本事了,内心战战兢兢……」
「那里没事喔。虽然建筑物被烧了,但几乎没有人员伤亡,复兴大概也会很快吧。」
「欸?是这样的喔?」
「对啊对啊,我们刚好也在那里,瑞湖也有协助防御城市。那女孩虽然看起来很恐怖,但也有温柔的地方。」
圣女大人开心地握紧拳头起身。
「那么,那个叫做瑞湖的少女型态邪龙大人,果然打算帮助人类打倒魔王,对吧?」
「瑞湖是瑞湖,和邪龙不一样,不要混为一谈啊。」
然而,圣女大人似乎不想理身分不过是祭品的蜥蜴所说的话。
「既然如此,那就去拜托那女孩讨伐吧!等著瞧吧!邪恶的三头象!」
「老夫知道你在说谁呢,那只大象应该已经回郷下老家了。」
「啊,对了,蜥蜴爷爷。」
圣女大人独自亢奋地又蹦又跳,接著又再度转向老夫。
「刚才误会了你,还让你遭遇危险,真是抱歉。虽然道歉也无法弥补,但我向你赔罪。」
圣女大人低头道歉,率直到令人感觉唐突。本来还以为她只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傻妞,发现她也有值得赞佩之处后,让老夫不禁不知所措。
「怎么了吗?」
「不,只是吓了一跳。老夫原本以为魔物都是些凶残的家伙,但你却对人类十分友好。」
「没那种事啦。人家一开始也是很凶残的魔物啊,多亏了城里的乡亲才改过自新呢。」
「真难相信呢。」
完全无法想像她凶残的样子。在刚才的战斗中也是,与其说是凶残,不如说是在拚命地做不熟悉的事。
总之,老夫与圣女大人之间的芥蒂就这么消失了,如此一来便能和平解决一切。
「那就不能一直把你关在这里呢,得要送你回城里才行。当然也不会要你立刻离开,请留在这里好好享受一下,这里的食物很好吃喔!」
圣女大人拍了一下手,空间中便出现一扇能让老夫通过的特大号石灰门。发出庄严的声响打开后,门中便朦胧地映出城镇中央的神殿。
「跳进这里面就会从泉水『哗啦!』地喷到外面。」
「没有更普通的出口了吗?」
「抱歉,以你身体的大小,无法通过这个出口以外的门呢。」
如果有人在神殿前祈祷,一定会觉得老夫正在进行亵渎神明的玩水活动。况且,要是以现在的体型回到城里,感觉会引起骚动。
「对了,圣女大人,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去老夫住宿的旅馆拿药水小桶呢?」
「药水吗?」
「嗯,要是不喝那个,老夫会很显眼啊也会吓到居民。」
「啊,这样啊,那我马上去拿。」
圣女大人踩著凉鞋哗啦哗啦地踏著水,正要穿过门时──
对面有个东西先飞了过来。
是只绿色的小蝗虫。
它从门那一侧飞了过来后,就像锁定好目的地般,不再拍翅,停在圣女大人的肩膀上。
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虫,但从它身上飘来的异臭,让老夫发现并非如此。
「不好,那是死臭蝗,不快点赶跑会沾到讨厌的臭味喔。」
那是会围绕著农作物,使其沾上腐臭气味的低等魔物。要是不成群结队,就和一般的害虫差不了多少,是老夫少数能打倒的魔物之一。
「欸?魔物不是因为结界而无法进入城内吗?圣女大人,结界的管理──」
毫无回应。
圣女大人维持著肩上停著死臭蝗的姿势,动也不动地呆在那。
「你该不会讨厌虫吧?要是你很困扰的话,老夫这就赶走它。」
老夫缓慢地前去拯救圣女大人,前进的震动便把死臭蝗震飞到门的另一端。
原本以为解决了,但圣女大人一回头便把老夫吓到腰都软了。
『『──城镇──沉没──』』
她的肌肤变成紫色,眼睛还闪著红光,歪斜的草帽掉落在地,露出魔性亚人特有的尖耳。
老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这肯定是紧急状况。
圣女大人释放出十成十的魔物邪恶气势,如字面所道,她性情大变。
「我是水魔──以无底绝望吞噬人类并以之为食的人──」
性情大变的模样令老夫想到觉醒时的瑞湖。与瑞湖不同的是,由于圣女大人原本的个性颇为正常,因此前后言行的落差显得很大。
「圣、圣女大人,你突然怎么了?」
「沉没……泥巴啊……吞噬一切,让一切归于虚无吧。」
充满白色的空间也产生了变化,宛如映出圣女大人的变化般变成了黑色,浅浅的水坑都变成泥泞的烂泥。
「对泥巴瀑布感到战栗吧。」
语毕,空间中的泥巴愈来愈多,老夫庞大的身躯也被埋没了一半,为了不要沉下去,只能努力匍匐著挣扎。
但努力立刻变成白费工夫。
圣女大人手指一挥,空间内的泥巴便全数朝出口一拥而去,老夫当然也遭牵连,呈现泥人而非雪人的模样被拋出神殿。
「好痛!」
噗啾、骨碌碌碌……老夫在地上滚著,困惑远大于回到外界的喜悦,让老夫完全无法觉得开心。
还有更大的惊讶接踵而至。喷出老夫的泉水溢出大量泥巴,城中所有水路和水井也以惊人的速度流出泥巴。
这是──圣女大人做的吗?
这并非是普通的泥巴,流动的泥巴只要一碰到地面便如传染般将该处土地变成新的泥巴。原本和平安宁的城镇转瞬间便沦为泥沼。
「呵呵呵……愚蠢的人类啊……在我的泥巴中挣扎吧……」
变样的圣女大人从涌出的泥巴中浮起,脸上呈现疯狂的笑容。
老夫心想「不好了」。
圣女大人刚才为城镇居民著想的模样并非谎言,她应该是自心底爱著城里的人,却不知道因为何种理由而失去理智,打算亲自动手沉没城镇。
要阻止她才行。
但该怎么做?
不能叫瑞湖。虽然要是呼唤她,感觉她不论身处何方都会立刻飞来,可是那就无法保证圣女大人的命了。
圣女大人的草帽在此时不经意地闯进老夫迷惑的视线范围内,它混在流出的泥巴中,掉落在有点远的地方。
该不会是因为那个掉了吧?那顶帽子是否就是封印圣女大人凶残本性的特殊道具?
有赌一把的价值。
在泥中无法随心所欲地活动身体,即使能动也不怎么敏捷。
老夫耗费剩下的所有体力命令爪子。
「伸长吧!」
伸长了,但只是变成原本的两倍长,根本构不到。
唉,这样就无计可施了。老夫用尽了最后一丝体力,身躯宛如燃烧殆尽的灰烬般缓缓沉入泥巴。
意识弥留之际,老夫隐约听见城里因为异常现象而乱成一片。
四周警钟大作,是在催促人们避难吧。
还传来了吹响号角的声音,那是没有警钟的替代方案吧。
欢声雷动响彻云霄,是因为过于恐惧导致尖叫变得高亢吧。
四处响起喝酒吃肉的噪音,是在吃人生最后一餐吧。
打击乐器随著嘿咻嘿啉的吆喝声铿铿锵锵地响起──收喝声?
这个过于突兀的声响带来的冲击太大,老夫恢复意识并睁开眼睛。
老夫看到一群只缠著一条兜裆布的男人,他们乘坐著类似巨大雪橇的交通工具在泥上滑行,而且还同时在敲著打击乐器。
这是什么?崭新的魔物集团吗?
尽管老夫的身体已经被泥巴埋住一半,但依旧很巨大,然而他们似乎非常热中且专心一意地不断用木棒敲打铺著兽皮的桶子,根本没有发现老夫。拉著雪橇的男人穿著类似将锅盖反过来的圆形凉鞋,他们理所当然地也是半裸,其中也有昨天在路上见过的人,并非是魔物。
他们都是这座城镇的居民。
他们因为城镇被泥巴淹没过于害怕导致精神错乱了吗?
若是这样的话,雪橇和凉鞋等泥巴对策也过于周到了,这并非用上一两天就能准备好的东西,况且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学会妥善运用的技术。
「喂,瑞湖──」
老夫丈二金刚摸不著头绪,忍不住就用了禁忌的王牌。一出声后,便见到巨大的漆黑翅膀在城外舒展开来。
远超音速的飞翔在空中划出由冲击波所产生的音爆云轨道,翅膀的主人数秒后便在老夫眼前翩然降落。
「邪龙大人,我来了。」
「虽然被你的登场方式吓到了,但现在让老夫觉得惊讶的事情太多了,反而觉得那很普通。」
老夫有许多事想拜托她,但先询问了最优先的事项。
「瑞湖,老夫不在时,你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吗?」
「没有,我倾尽全力试图和孩子们一起玩耍。」
「那就好,你们打算玩什么呢?」
「我在找一只叫做小龙龙的乖巧龙,孩子们很想喂它吃东西。」
老夫全身飙出冷汗。
「啊、啊啊──……嗯,后来怎样呢?找到了吗?」
「我已捕获疑似小龙龙的龙了。」
不知道是哪来的龙类朋友蒙冤被抓了啊。瑞湖继续说道:
「本来打算切下头部,只用头来玩喂食游戏──但正好城里发生了这些事,我判断现在不是玩的时候,所以暂时中止了。」
「真是恐怖的游戏啊,难道是邪教仪式吗?」
老夫的脚像小鹿般不断颤抖。若老夫有哪里出错,头被当作玩具便是老夫的未来了。
「话说回来,邪龙大人,站在那里的是圣女吗?」
圣女大人以指挥者般的动作继续让泥巴从泉水涌出。
「没错,老夫想拜托你处理她的事情。」
「遵旨。」
「快收起短剑。」
遵什么旨啊,你明显打算要给她致命一击啊。
「那里有顶帽子吧?你能不能戴到圣女大人头上?」
「谨遵御意。」
瑞湖迅速地在泥上行进。老夫正因为她完全没被泥巴绊住而觉得奇怪时,仔细一看却发现她浮在空中,真是够了。
瑞湖顺利地捡起帽子并瞬间来到圣女大人背后──她的动作明显是暗杀者的架式──总之,她没动手,只给圣女大人戴上了帽子。
圣女大人并没什么改变。
「……她到底是怎么了?」
「邪龙大人,该怎么处置这个圣女呢?据说魔王军的干部──能操纵人心的魔物附身在圣女身上,我认为将双方都打到灰飞烟灭也是不得已的。」
「欸?」
被操纵?而且是魔王军干部?
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让老夫感到困惑。
等等,在圣女大人性情大变前,有只蝗虫魔物黏在她身上,那个该不会就是把干部运来的人吧?
「邪龙大人应该也察觉到了,毕竟是您任由魔王军干部附到圣女身上的吧?您果然打算将他们一网打尽吗?」
糟了,这件事从瑞湖的角度的确无法解释,邪龙•瑞梵帝亚这等身分的人却无法识破魔王军干部的奸计,导致城镇失守,这是绝不可有的失态。
附带一提,圣女大人从刚才便停止让泥巴涌出了,因为瑞湖挥手便让她动弹不得。真希望她不要接二连三地使出老夫不知道的招式啊。
「──唉,你连这种事都搞不懂吗?瑞梵帝亚,你的眷属还真是迟钝啊。」
老夫望向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发现附近民宅屋顶上站著一个双手环胸的人。
对方穿著盔甲,她的动作却让人感受不到盔甲的重量。
「你是──」
「艾──艾莉安提?你怎么会在这里?」
「瑞梵帝亚,你还问我为什么。」
艾莉安提跳到地面。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技巧,她穿著盔甲站在泥地却丝毫没有陷下。
「这座城镇的卫兵透过公会传达『恶名昭彰的邪龙来了,快派人救援』并苦苦哀求我们。我知道你们没有威胁,但这么说也无法让他们接受,我就作为派琉多纳的代表来了。然后城镇刚好变成了这样。」
老夫心里点燃了希望的灯火,陷入穷途末路时竟来了一个值得依靠的援军。
「艾莉安提,你来得正好,可以的话,由你向瑞湖说明吧,有关老夫对圣女大人的安排。」
「欸?」
艾莉安提嘴里漏出的字却让老夫陷入绝望。
『欸什么欸,你不是想好藉口才来帮老夫的吗?』
『我只是刚好来了这里,为你争取到一点思考时间就该感谢我了。你快点开始想,不赶快掩饰你的无能,就要诞生出全新的邪龙啰。』
『没办法、没办法,老夫现在脑筋钝得动不起来啊。』
我们在瞬间只靠眼神就完成了这样的交流。
另一方面,瑞湖的心情明显愈来愈差,或许是在不爽刚才只有老夫与艾莉安提瞭解那段沟通的事。
「邪龙大人,若是不麻烦的话,是否也能向我开示您的想法呢──」
艾莉安提露出微妙的神情并竖起大拇指。你是打算祝老夫好运吗?老夫会恨你的。
吆喝著嘿啉嘿咻的群众再度铿铿锵锵地经过我们面前。
老夫瞭解了一件事,他们正在城里巡回。
「……邪龙大人,那是?」
老夫只好将这机会视作偶然的幸运孤注一掷。
「没错,瑞湖,那就是这次的理由……」
「我完全无法理解,那群人到底是……?」
老夫也很在意,于是便命令她说:
「你能去旅馆拿药水过来吗?然后我们就去追他们,你自然会得到答案。」
「是,遵旨。」
瑞湖拖著动弹不得的圣女大人走向旅馆。老夫松了口气转向艾莉安提说:
「那些人在干嘛啊?你知道吗?」
「我不太清楚其他城镇的风俗,那怎么看都是在庆祝……」
「在这种状况庆祝?农作物的损失也很严重吧?现在是庆祝的时候吗?」
「别问我,搞不好只是在苦中作乐。」
「还真是熟练的苦中作乐啊?」
「我回来了。」
老夫不禁哇地发出声音。瑞湖不知何时站在了老夫身旁并交出小桶。老夫请她倾斜桶身喝了一滴,接著便缩回能见人的大小了。
「邪龙大人,我们快点去追他们吧,揪出那些奇怪家伙的底细。」
第三圈的嘿啉吆喝在此时现身了。
老夫又发现了另一件事,他们愈来愈快。
为了解开谜团,我们开始在泥中前进。前进时还发现许多其它雪橇的痕迹,这座城镇似乎有大量的泥用雪橇。
宛如预测到了圣女大人会变成这样。
我们抵达的广场则有著一切的答案。
「大伙们!用力开心地唱歌、跳舞、庆祝吧!圣女大人的恩惠终于涌现了!这是足足隔了数百年之久的泥巴节!」
「没错!从明年开始的十年都会大丰收啊!」
「真是太好了,我们家的麦子今年生病了啊,这些泥巴会清净一切,公积金保险还会给补偿金,圣女大人真是太神了啊。」
居民驾著雪橇还穿著圆形凉鞋,做好了应对泥巴的万全准备,他们发出欢天喜地的喝采在准备宴会。
「……泥巴节?」
老夫无语回应瑞湖的低喃,取而代之的是,被瑞湖拖行在地上的圣女大人以魔物的姿态摀著脸流泪说道:
「为什么……人家明明努力地生出泥巴……不要在附近耕种啦……不要来开垦啦……不要随便带走泥巴啦……这明明是为了让人沉下去的特制泥巴,不要说什么超适合拿来种田啦……谁都好,赶快沉下去啦……」
老夫闻言便大致理解这座城镇诞生的来龙去脉,以及她之所以会变成圣女大人的原因了。
『筑起这座城镇的是一群被魔物赶离故乡的拓荒者。他们在魔物肆虐的平原边守护著彼此的安全边寻找能安居乐业的土地时──在平原中央发现了一处不断涌出肥沃泥巴的神奇沼泽。』
「你在平原中央设陷阱喔?谁都不会在视野辽阔的地方掉下去啊。」
圣女大人维持著魔物姿态嚎啕大哭并往前趴倒在地。
她被当成为了庆祝而豪饮,而且喝醉就会哭的人,所以城里的居民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眼前正在上演的是以这座城镇的起源为依据改编的历史剧,随著主持人的旁白,演技蹩脚的演员毫无抑扬顿挫地念出台词:
『啊!这是多么棒的土啊!虽是沼泽的泥巴,但排水良好,养分也很丰富啊!』
『而且魔物完全不会靠近这里呢!』
大概是因为地盘的概念导致低等魔物不敢靠近吧。
话说回来,拓荒者善加利用事物的精神真是非比寻常到厚脸皮的程度。抵达后不到三天便分析完沼泽特性,还思考出完美活用的方法了。
圣女大人仍在为了惨痛的过去哭泣。
「……呜呜……人类群聚过来把人家当作食物……人家每天都很努力在调合泥巴,但都没人掉下来……偶尔掉下来也都像没事一样地爬出去……」
「乖乖乖,你调合的比例比较适合农业吧,别沮丧。」
要是掉下去的人类都能安然爬出,以无底沼泽而言已经失去资格了吧。
此时,剧中演到第一次收成的时期。
『怎么会这样!马上就要收成了,魔物竟然来了!?』
『可恶……还以为找到新的故郷了……』
似乎出现了不怕侵犯别人地盘的强大魔物了。不知道剧情会如何发展,老夫七上八下地看著舞台,此时,一名戴著面具的男性从后台登场了。
『哇哈哈──我要来袭集这座城镇了──!』
回应这句毫无抑扬顿挫台词的是,一样从后台登场且带著蓝色假发的女性。
『不会让你得逞的!由我来守护这座城镇的居民!』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主持人也声音激昂地说道:
『此时,为了守护城镇而现身的就是我们的圣女大人,没错,她就是涌现于平原的沼泽的主人。从此以后,拓荒者便开始信仰赶跑魔物的她。』
「……因为那是人家的猎物啊,要是被抢走会很不甘心啊。」
「真是自砸招牌啊。」
话说回来,因为没怎么看过戏剧,不管演得多烂老夫都觉得相当有趣。
『城镇的规模变大时,沼泽忽然变为清澈的泉水。』
「……因为泥巴会被拿去用,所以我就想以退为进。」
『这真是非常地幸运,人们便开始挖掘水路,更卖力地开垦田地。』
圣女大人在地上打滚扭动,似乎是重新体验了这几百年间的感受。
漫长的戏剧继续演下去。
『因此,才有了今天的这座城镇以及我们。来各位乡亲,向圣女大人献上感恩吧。』
戏剧以祈祷作为结尾。
「圣女大人,人家在感恩你喔。」
圣女大人从中途便朝著路边一座建材小山抱膝蹲坐。老夫边呼喊边窥伺她的脸时有了意外的发现。
原本因为魔物附身而变成紫色的脸已经有一半变回正常的肤色了。
「是、是呢……大家都在依靠我,所以我想说就算了……力量也不可思议地涌了出来,想说在吃掉他们前再观察一下好了。」
老夫露出笑容,她似乎度过心里难关了。
「邪龙大人,我回来了。」
瑞湖回来了。她把城外的魔王军的龙以及三头象都送到远方的森林了。
「我以邪龙大人式教育法让它们再也无法攻击人类城镇了。」
老夫怎么不知道这种教育法。
「话说回来,这还真是热闹啊,邪龙大人刻意让圣女被操纵的原因,原来是为了让居民举办这个节庆吗?」
「啊,对啊,热热闹闹的比较愉快嘛。」
「您果然英明神武,甚至还料到了圣女的愚昧呢。」
「……嗯。嗯?」
当我们在进行著牵强至极的对话时,老夫忽然感到身上有股重量,回头发现圣女大人靠在老夫身上,而且已经恢复成原本的肤色了。
「喔喔,终于恢复了。太好了、太好了,这样就圆满落幕了。」
然而,老夫却觉得有些无法释怀之处。
她应该是在一点一点地解除洗脑,却在最后快速地完成了复原进度吗?
正当老夫这么思考时,脑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这个水魔已经没用了,重新来过。龙,就让我用你的身体吧。来吧,让我瞧瞧你心中的黑暗。』
老夫心想糟了,意识立刻陷入黑暗。
过去的恶行从记忆深处涌现,试图染黑老夫的心。魔物附在她身上时,就应该要考虑到对方从圣女大人身上转移宿主的可能性。
『显露你的本性吧,展露本心才能产生真正的力量。我是实现你真正愿望的人,来吧,曝露你丑陋的内心吧。』
恶魔的低喃充满了老夫的心──老夫只能屈服。
──老夫曾想独占会长出美味树叶的树。
「啊。」
老夫在内心吐露过去最坏的恶行后,便恢复了神智。
「真不愧是邪龙大人。」
「咦?瑞湖,老夫刚才怎么了?为什么要称讃老夫?」
瑞湖开心地笑说请别谦虚了。
「刚才那只精神体魔物想附身到邪龙大人身上,却被邪龙大人伟大的黑暗涛流所吞没──已经消失了。」
老夫不禁有种万分抱歉的感觉。
「真不愧是邪龙大人,竟然能瞬杀魔王军干部呢。」
「你是真心这么想的吗?」
为了让圣女大人休息,我们回到了旅馆房间。
老夫心情复杂地回覆带著苦笑的艾莉安提,只有一个人全盘接收这句话并觉得欣喜,那便是瑞湖。
「当然啊,只要邪龙大人一出手,那种卑鄙的魔物根本等同于飞虫。即使是以心灵黑暗为粮食的魔物,在窥伺诞生于冥府深渊的邪龙大人内心后也无法平安无事。」
「唉呀,真是厉害啊。话说回来,瑞梵帝亚,讲一个毫无关系的话题,你知道住在臭水沟的鱼要是跑到清澈的水里反而会死翘翘吗?」
「真是巧啊,老夫才刚体会过呢。」
瑞湖露出「突然在讲什么呢?」的诧异神情,同时在圣女大人头上放下拧乾的冰凉手帕。
「……听好了,你这别称水魔的圣女快点起来吧……邪龙大人吩咐我亲自照顾你……你也该使尽全力回应这期许你痊愈的心情吧……」
耳边的低喃显然让圣女大人很痛苦。
「瑞湖,不要那么急,要温柔地照顾她。」
「那就把她沉到水里吧。」
「照顾的定义包含追加伤害吗?」
「她是水魔,所以我认为把她泡进水里就会变得有精神。」
「老夫知道你是出于善意,可以的话拜托把她当成一般病人照顾,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就不好了。」
「谨遵御意,我会戮力温柔对待这个水魔的。」
如此回应的瑞湖勤快地在圣女大人的枕边照顾她,虽然有种不祥的气氛,但表面上还算是令人觉得可爱的画面。
艾莉安提在老夫耳边问道:
「为什么要刻意让眷属少女照顾她?就算放著不管,她也会马上恢复啊。」
「瑞湖非常敌视圣女大人,这样关系应该多少会好转……老夫是这么想的。」
「的确,看起来感情很好……算了。」
艾莉安提吁了口气,她用拇指比著旅馆外。
「我想跟你说点话,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嗯,可以啊,这里不行吗?」
「可以的话,希望在眷属少女不在的地方。」
瑞湖的耳朵颤动了一下,她缓缓转头望了过来。
「……喔?你想把我丢在一旁单独和邪龙大人谈话……?」
「这是一件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的事,要是瑞梵帝亚觉得告诉你也无妨,它就会跟你说吧。」
「我知道了。邪龙大人,我会期待的。」
「艾莉安提,你有点小看了老夫心里的操劳啊。」
要在瑞湖不在的地方说的话,大概是因为,不是要对身为邪龙的老夫说,而是要对身为瑞湖监护人这一真正身分的老夫说吧,不能不听。
虽然有些不放心让瑞湖与圣女大人独处,但老夫已经严格吩咐要正常地照顾她了,应该没有问题,她毕竟是个会遵守命令的女孩。
「老夫去去就回,你乖乖等著。」
老夫跟著先离开的艾莉安提从走廊走到外面。老夫回到旅馆时也有注意到,为什么走廊的窗户全部碎了?老夫没问旅馆老板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因为问了的话恐怕会涌起某种罪恶感。
「是要讲什么呢?」
为了以防万一,我们来到远离旅馆数间房子的距离,老夫与艾莉安提在毫无人烟的路边坐了下来。
「嗯,首先是这个。」
她用被护甲包覆的手指朝老夫眉心一戳,接著──
「哇啊!」
老夫的身体窜过一阵电流般的麻痹感,原本趴著的身体因为痉挛而弹起,老夫不禁远离了艾莉安提。
「你、你突然地干嘛啊!?」
「我担心魔王军干部是否真的因为那种搞笑的事情死了。我本来就预测到,要是把你留在废柴圣女旁边,那个魔物就会试图跑到你的身上……你虽然是那样但也好歹是龙,而我猜你又比那个圣女更废,所以更好控制……没想到事情竟然会那么顺利,反倒有点可怕。」
「刚才那麻麻的是什么啊?」
「我只是稍微攻撃确认一下。要是魔物还活在你的体内,就会有自我防卫的反应,但是没有,好像真的被净化了呢。你到底过著多不受污染的生活啊?」
「欸,老夫要因为这样被骂吗?」
「算了,没什么关系。但只要看到你们,就觉得很多事都很可笑啊……」
老夫摸著额头擦掉因为疼痛而冒出的眼泪。就算你这么跟老夫说也没用啊。
「你要说的就是刚才的确认而已吗?」
「那是其中之一,还有其它事。关于叫做瑞湖的眷属少女的熟人,你认识叫做莱奥德的少年吗?」
咦?──老夫发出了呆愣的声音。
「认识啊,但是你怎么会知道他?」
「你认识啊。那个少年在你们离开后来到我的道场,他说要『打倒邪龙拯救瑞湖』,劝都劝不听,还要我训练他──就是这样。」
「你、你当然拒绝了吧?」
「不,我答应了。」
「你这叛徒!」
「大傻瓜!」
「噗!」
老夫抗议地大吼出声,却被凌厉的强力巴掌反击。挥打过来的手掌让老夫眼中充满星星,魂都飞了一半。
「瑞梵帝亚,别猴急啊。我之所以答应不是为了让他来找碴,而是为了把他绊在我的城市。」
「……绊在?」
老夫因为大脑的损伤而左摇右晃,并且重复这个字眼。
「没错。要是拒绝了,他就会独力追踪你们吧。要是让你们接触,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我就以收为弟子的方式,刻意让他在我那儿浪费时间。」
「啊,这样啊,太好了。你没有训练他吧?」
「不,我有好好训练他。」
「为什么?要是他成长起来,老夫不就会有生命危险?」
艾莉安提说了声「笨蛋」,并朝老夫脑门轻轻劈下一记手刀。
「不陪他练功的话,他就会心生不满而离开吧。而且既然来到我的门下,我就不会用半吊子的特训打发他。我让他日日夜夜持续著可能会闹出人命的训练,他已经心脏停止了两次,虽然我都强制让他复活了。」
「你一派轻松地讲出了恐怖的话呢。」
「有吗?战士都是这样啊?未能独当一面前都会历经二位数以上的心臓停止,每次都会用回复魔法复活,稍微抹灭了一点人性后才算正式踏入这行,这就是这样的世界。自愿和魔物打打杀杀的家伙,脑袋怎么可能会正常?」
「这样啊,老夫得避免和这种人扯上关系呢。」
这次何止是手刀,艾莉安提以一种要捏爆老夫天灵盖的气势抓了过来。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志向那么低怎么可以?那个叫做莱奥德的少年虽然没有才华,却很有毅力。依状况而言,有天可能得承认他毕业。要是有这么一天,你就只能靠自己来对付那个少年了喔?」
老夫瞭解到事情的严重性而皱起了脸。
的确如此,要是莱奥德追来时老夫无法独自应付,瑞湖就会把他变成焦炭。
「话说回来,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会那么弱。现在也就算了,药效没了的时候,身材可是很庞大的啊。动物的强度是和体格大小成比例的,光是把支撑体重的臂力转换成攻击就能产生很大的威力啊。」
「嗯,老实说老夫要是努力的话,也是能赶跑山猪的喔。」
「别举那么不争气的例子,赶跑这想法根本太天真了,你那庞大的身体可以踩扁对方吧。」
「欸,光是想像就觉得很可怕啊。」
即使有实际执行的胆量,但应该没有野生动物慵懒到能被老夫缓慢的脚给踩中,更别说是魔物了。
「……性格阻碍了成长呢,虽然也是因为胆小才能活那么久。」
艾莉安提烦恼地梳著头发。虽然觉得脸上无光,但老夫本来就不擅长打打杀杀,即使天生体格好,却缺乏活用它的战意。
「总之,别让你的眷属看到很逊的样子啊。不管你有多废,对那少女而言,你都必须是能凌驾于魔王之上的『邪龙』瑞梵帝亚,绝对不要背叛她的期待。」
「……老夫会加油的。嗯,至少会加油啦。」
艾莉安提看见老夫毫无霸气地垂下肩膀后露出怜悯的眼神,她清了清喉咙说道:
「最后一件事。」
「什么事……」
「你在派琉多纳的功劳受到了认可,对你首级的悬赏已经被冻结了。」
老夫举起两只前脚大为雀跃,今天的草感觉会很好吃。
「我就知道你会像那样松懈下来,原本尽量不想讲的……」
「不,没那回事,老夫这样也是很绷紧神经喔,完全没有开心喔。」
「别一脸开心地说啊。」
老夫的心情无视一脸傻眼的艾莉安提彻底恢复了。令人郁闷的谈话也告一段落,老夫摇著尾巴跟艾莉安提一起回到旅馆。
「瑞湖,老夫回来了,圣女大人的状况如何?」
请艾莉安提打开房门后,老夫立刻僵住了。
圣女大人在床上挣扎,瑞湖骑在她的身上压住她,房中交替响起惨兮兮的尖叫与「不准动,闭上嘴」的恫吓。
「邪龙大人,您回来了。非常抱歉,照顾任务变得有些粗鲁。」
「欸欸,你能说明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这个水魔醒来就想冲出房间──所以我才像这样把她压在床上,要继续照顾她。」
「放开我!请放开我!我被操纵作出了不得了的儍事……把城镇沉到泥中了!这样下去,城里的乡亲就惨了……得快点!得快点去外面帮助大家!」
精神体魔物的附身彻底解除后,她再度发现自己将城镇沉到泥中这件事。
「不准动、闭上嘴!你不用作多余的事,抹煞一切感情,不准哭也不准笑,什么都别想,变成石头好好静养。」
老夫心想这女孩为什么这么不擅长体贴人啊。
老夫打开房间的窗户,让圣女大人听见劈哩啪啦的节庆音乐。
「欸,这是……?」
「是庆祝喔。不用担心,大家都在满心期待你变出来的泥巴喔。」
圣女大人虽然知道泥巴会被居民拿来用,却没想到弄得满城泥巴依然会受到居民爱戴。居民会有这些道具,应该是发生过许多次相同事件所导致,或许是发生在魔物时代的事,所以她的记忆模糊了。
不过,这虽然是值得放心与开心的状况,圣女大人却不知为何露出有些不满的表情。
「啊,这样喔……哼……那不就太好了!」
她掀起棉被包住自己,和毛毛虫一样缩成一团。瑞湖则跨在她身上说「终于安分下来了啊……」并露出胜利的微笑。两人的感情乍看之下似乎很好,却与老夫所求的有著决定性的差异。
「瑞湖,圣女大人已经恢复精神了,可以不用照顾她了。」
「遵旨。话说回来,那个骑士说了些什么呢?」
「嗯──是呢,是些和我们人类好好相处吧之类的内容。」
老夫脑中几乎只剩下悬赏奖金被撤销的内容。
「呵,她装腔作势的,还以为会是什么呢,果然是在谄媚邪龙大人啊……我本来就觉得只是这样……」
艾莉安提微愠地偷偷蹬老夫。毕竟没有别的说明方法了嘛。
「原本我们就决定在打倒魔王之前不会与人类刀戈相向,我们不可能会违背已经定下的约定。」
瑞湖滔滔不绝地说著,显得洋洋得意。老夫与艾莉安提只能面无表情地当做耳边风,有个人却有了些许反应。
圣女大人掀开一点棉被,她默默露出眼睛以上的部分说道:
「……请问,瑞湖大人?」
「干嘛,水魔,照护任务结束了,想回去就回去吧。」
「瑞湖大人果然是站在人类这边,且愿意诛杀魔王的善良邪龙大人吗……?」
圣女大人缓缓坐起身体,她蓦地用手掌握住瑞湖的双手。
另一方面,瑞湖则露出十分嫌恶的表情。
「别误会了,我只是邪龙大人的眷属。邪龙大人就在那里──」
「欸?那是蜥蜴爷……」
「啊──!啊──!哇啊──!话说回来今天天气真是好啊!」
老夫在千钧一发之际发出神秘的叫声作为掩饰,圣女大人与瑞湖眨了眨眼,但老夫说「别在意」后她们便继续对话。
「欸欸,总之,如果邪龙大人愿意帮助人类的话,还有件事想拜托您。」
「你说说看。」
虽然两人对『邪龙大人』的认知有所不一,总之对话安然成立了。
圣女大人从床上站起,她拿起放在枕边的草帽重新戴起并指著窗外说道:
「现在虽然还算安分,但城外结界有魔物的反应,而且还满强的。要是城里的乡亲发现那种家伙,节庆便会中止。可以偷偷打倒它吗?」
「──嗯,为了你做这件事感觉有点不爽,但无法忽视袭撃城镇的魔物呢。」
瑞湖徵求许可似地回过头,正当老夫要点头时──
「不,那就交给我吧,正好当作出差的锻炼。」
艾莉安提打断老夫。
「她拜托的是我和邪龙大人,为什么你要举手啊?」
瑞湖露骨地鼓著脸颊,艾莉安提冷静地说服道:
「不希望节庆中止──这才是圣女大人的委托吧,因此你不适任。毕竟你不擅长控制力量。虽然或许可以一击打倒魔物,但会发出噪音或地鸣导致节庆中止。另一方面,也无法让邪龙•瑞梵帝亚亲自出马应付杂务吧?」
这虽然是个很会观察气氛的请求,但因为刚刚才听到『战士的脑袋都不正常』,所以老夫不禁猜想她只是想战斗而已。
「──好吧,但你是代理邪龙大人的我的代理,可不准出丑啊。」
「我会努力的。」
艾莉安提露出苦笑。圣女大人见到交涉完毕便迅速跑到艾莉安提身边,握住她的手说道:
「虽然不知道您是谁,但您愿意打倒魔物吧!?啊,仔细看看,您还满强的!」
「嗯嗯,虽然力有未逮,但我会倾尽全力的。」
「那我来为您带路吧,请来这边!」
圣女大人充满精神地跑出房间,衣服下襬微微飘起。
「圣女看起来也满强的……」
艾莉安提边追著她边低喃。
「好像是擅长防御却不擅长攻击呢。老夫只跟你说,老夫跟她战斗后活下来了。」
后半句压低声音,不让瑞湖听见。
「那还真的没什么用呢……只要给小孩子毒箭就能杀死你了吧。」
「别说那么真实可怕的事情。」
她们前往城外的途中见到了充满泥巴的麦田。圣女大人望著田地露出哭笑不得的复杂表情。
来到城镇边界时,她指著端坐在水路外的巨大身影说道:
「就是那个,坐在结界边缘的就是魔物了。」
老夫定睛一看,魔物的姿态映入眼帘,那是只巨大又有翅膀的银色魔物。
老夫心想──嗯?
那不是瑞湖刚才所说企图侵略城镇的龙吗?被误认为小龙龙(老夫),可怜地被瑞湖一拳击倒──
「学不乖的又来啦?」
艾莉安提拔出背上剑鞘内的大剑靠近它,但是状况有点奇怪。
银龙不仅没有摆出攻击架式,也没有发出半点敌意。
确认了我们的身影后,它缓缓地这么说:
「我叫做──小龙龙。」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悲痛的气氛开始弥漫,眼前彷佛站著一只爪牙都被拔掉的猛兽。
它的眼中失去光彩,宛如梦呓般重复念著「小龙龙……小龙龙……」,即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它的精神状态濒临崩溃,只要再施加一击便会碎裂。
「总之先开打吧。」
老夫闻言,拚命地拉住扛著大剑不断前进的艾莉安提的脚。
「不行!不行啊!对它出手也太不人道了!」
「但是,和龙族交手的机会可是很稀少的……」
「即使退一百步承认你的主张,但老夫不觉得和现在的它战斗算是『交手』啊。」
「是吗?」
无法沟通。
圣女大人「上啊上啊打倒它」地在一旁催促,瑞湖则说「竟然蹭蹋我的仁慈,真是愚蠢……」,还露出看垃圾的眼神。现场惨无人道啊。
老夫的制止无效,艾莉安提若无其事地朝银龙走去。
「我是……高贵的暴风龙……不会连心都屈服……」
「银色的龙啊,我问你,你打算和我战斗吗?」
艾莉安提在银龙面前正举大剑,并非与老夫战斗时那把无杀伤力的剑,而是感觉能斩断钢铁的厚刃大剑。
老夫认为它应无战意。
在那种状况还想交战的人还比较奇怪,毕竟无论怎么看它都精神错乱了。
此时,它有了动作。
银龙挥舞右臂,巨爪朝艾莉安提挥下。
攻击的风压卷起沙尘,同时响起轰鸣声。
「艾莉安提!」
「别过来!」
她立刻回覆了老夫的呼喊,艾莉安提以大剑为盾挡住巨爪,与龙巨大的身体展开角力。力
量的均衡立刻崩毁。艾莉安提旋转大剑使巨爪往地面打去。接著大步往后拉开距离,以中距离与之对战。
「果然,很有精神不是吗?」
艾莉安提的嘴角勾起一抹坏笑。银龙的龙鳞在她眼前逐渐被紫色侵蚀。
那与圣女大人被洗脑时的现象相同。
「那个叫小龙龙的废龙,我本来就觉得它接受完邪龙大人式无害化调教后应该无法再回来了……原来是因为这样啊。」
被附身的银龙口中漏出回音似的异常声音。
『你们以为我会那样就消失了吗?那不过是能无限产出的分身,真是太小看我了。』
「嗯,我也觉得奇怪呢,魔王军的干部竟然会这么好解决──我叫做艾莉安提•索多•希尔薇,你这寄生树般的卑鄙魔物叫做什么呢?」
『问这个有什么意义?』
「至少能帮你立个墓碑呢。」
哈哈哈,传回一阵强忍住的笑声。
『区区人类竟敢说要杀死我,我就是人心中的黑暗,无论何等圣人都无法消除黑暗,你知道了还敢来挑战吗?』
「我不怎么喜欢思考琐碎的道德哲学呢,砍倒你就结束了吧。」
『哈,好吧,愚蠢之人才适合知道我的名字呢,【虚】──从这个名字了悟生命的虚空并死在这里吧。』
瑞湖在老夫背上坐立难安地蠕动著。
「真令人心急呢,可以稍微打飞它吗?」
「不行,你出马的话,会把银龙一起杀了的。」
「不行吗?」
「老夫也有良心这种东西啊。」
正当我们悠哉地谈话时,一阵烈风忽然朝这边吹来,身体被染成紫色的银龙挥动著双翼操纵周遭的风。
『人类的身体可是无法抵挡这招呢。』
攻势随著阴险的嘲讽展开。银龙双翼施展的暴风以及口中吹出的吐息混合成一道龙卷风,以肉眼可视的密度,化为风枪朝艾莉安提袭去。
「那么──」
空中骤地出现水盾挡住风枪的轨道。老夫大吃一惊转向背后,发现圣女大人也伸出双手呈现备战状态。
「只要借助非人的加持即可──圣女大人,防御就拜托你了。」
魔力的冲突迸射出宛如火花的闪光,水盾散落成水花,但是威力降低的龙卷风被艾莉安提一斩便化为微风。
艾莉安提以可谓神速的踏步闯入敌人的攻击范围,她朝未料到此招的银龙砍了一剑。
坚硬的撞击声。
大剑命中了翅膀,然而,侵蚀翅膀的紫色魔力挡住了剑刃,虽然多少有些裂痕,无法称得上毫发无伤,但已大幅减轻了损伤。
『你……明明是骑士却冷不防地利用伙伴啊……』
「骑士道不过是种制造对自己有利情势的途径,能赢就好。圣女大人,援护就交给你了。」
「当然!我方有数量优势!」
真不知道哪边才是坏人。圣女大人负责防御,艾莉安提负责攻击,虽然是临时成军的搭档却合作无间,她们是什么时候商量好的呢?
附身在银龙身上的魔物•虚也不分轩轾。
它以强大魔力为根源的攻击力与防御力只能以威胁二字形容,即使面对两人的搭配,也没受到什么猛烈攻击。
「放心!只要节庆继续下去,人家的魔力就没有极限!」
「我也对体力很有自信。」
两人皆对持久战有心理准备。目前还看不出胜负──然而──
在老夫背上抖脚摇晃的趋势却骤然变得剧烈。
「太慢了……」
震央是对战况颇有微词的瑞湖。
「瑞湖?你该不会很烦躁吧?」
「还不到烦躁的程度……照这样下去,分出胜负还需要十八小时三十分左右。女骑士和水魔虽然有赢面,但您不觉得悠哉地等待很无聊吗?」
她已经预测到之后的战况了吗?真是近似预知未来的军师眼呢。
「附带一提,只要您允许我攻击一下,便能在瞬间分出胜负。只不过是『附带一提』而已,并非对邪龙大人全权交给她们的决定有二心,绝对不是喔。」
「真是强调自己的意见呢。」
「小的怎敢,只不过是给您参考。」
抖抖抖抖抖,瑞湖抖脚的程度更上一层。总觉得甚至流露出邪恶魔力的气息。
「……好吧。要调整威力,别害节庆中止喔,也要让银龙平安无事。可以遵守的话就允许你攻击一下。」
「遵旨。」
银龙几乎在瑞湖回答完的同时,立刻吃了一记强烈的铁拳,身体陷入了地面。施展攻击的则是不知何时已经跳到(曾是)银龙头部位置的瑞湖。
她解决敌人后「哒」地一声著地。
银龙被埋住一半的脸部发出「不对……我是小龙龙……」呈现恢复神智(?)的模样。附身在它身上的又是分身,而且还在刚才那招中消失了吗?
但并不是这样。
『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出手了昵,拥有才华的丫头啊,你踏入我的陷阱中了。』
大事不妙。显示了虚存在的紫光,缠绕在殴打银龙的瑞湖左腕上。
瑞湖如同拍开垃圾一般拍了拍手臂,但那不是那样就能甩掉的东西。
『没用的,所有物里性的接触都无法影响到我。你大意地碰触银龙时就是你的末日了,我的目标原本就是你的身体──之前送去的分身虽然被莫名其妙的蜥蜴净化,但也提供了有用的情报,那就是你这个拥有才华的人类的存在。』
「人类?你在说什么呢?我可是邪龙大人的眷属。」
『你似乎是那么想的呢。我也不会否定你,只要能夺取你的力量就好。』
紫光发出咻的一声,打算如蛇般蜿蜒窜入瑞湖体内。
「叫虚的,住手啊!现在立刻回到银龙体内,和我们正常地对打,才能死得明明白白啊!」
艾莉安提拚死拚活地出言阻止,圣女大人也点头一起劝说。老夫则仿效艾莉安提说道:
「没错!不可以小看那女孩啊!要是随便附身,你才会被黑暗涛流给吞没而死啊!」
『欸,你们担心的怎么是我啊……?一般来说不是都应该担心这丫头吗……?』
从瑞湖惯用手发出的声音明显陷入了动摇。老夫也大声地劝说。
「放弃吧!依老夫所见,你只是『非常强的魔物』,但那女孩……却是更加莫名其妙的不明物体啊!无论是魔物还是什么,老夫都不忍心看到受害者再增加了啊……」
「没错,邪龙大人也那么说了,不滚的话,我的黑暗涛流就要攻击你了喔。」
『欸,现在是什么状况?我没有主导权吗?』
瑞湖状似很痒地抓著手臂并吐出类似缓刑的话语,她一脸从容。
『不、不对!我才不会被骗呢!这一定跟刚才那骑士所做的一样是偷袭的伎俩!不可能找到这么优质的宿主了!谁会被你们的花言巧语骗了而傻儍地放手啊?我要得到这丫头,并获得能跟魔王匹敌的力量!来吧,小丫头,把心交给我──嗯嘎啊啊啊啊!』
虚发出了预料之中的惨叫,身处外野的三人纷纷默默地闭上眼睛。
『黑暗!要被黑暗涛流吞没了!强大的黑暗啊啊啊啊啊!』
老夫不是说过了吗?
另一方面,瑞湖异常兴奋地握紧双拳。
「这都多亏邪龙大人身先士卒地展现如何打倒这家伙,像这样解放黑暗吞没掉它就可以了吧?」
「对呀,老夫也算是解放了自己的黑暗来打倒它的。」
老夫擦拭无法拯救虚的眼泪虚弱地回应。
『开、开什么玩笑啊,你这超级废渣蜥蜴!不可能……!不可能啊!这次我可是准备万全,不是用分身,而是用本体上场啊……!这和分身不同,不会有破绽,即使没有邪气也能生存,尽管是强大的魔物也能轻易附身,但、但却变成这样!这丫头是魔王还是什么吗!?』
虽然只听得见声音,却能感受到它非常不甘心。
『你们给我说明啊!她到底是什么!拜托了,快点说明啊……这丫头心中异常巨大的黑暗到底是什么啊……!而且这个黑暗还没有支点,微妙地飘在空中……!』
「老夫也一直很在意那件事呢。」
『少装蒜了!应该有……什么吧!她应该有什么壮绝的过去才会拥有这么强大的黑暗!』
「嗯……」
老夫用力地点著头,心中藏著抱歉之情与强烈的共鸣。
『喂,小丫头!说点话啊!我也是魔物,早就做好和强者交战而死的准备了,但我绝对无法接受这件事!你到底在哪里累积这么多罪业的!?』
瑞湖卖关子似地浅浅一笑说道:
「这样啊,你就这么想知道黑暗的泉源啊,那我就告诉你吧。黑暗的深渊,我所犯下的不可饶恕之罪──一切罪业的来源。」
瑞湖嘴角勾起一抹杀人无数般的邪恶冷笑说道:
「当我无法压抑对莱奥德想把我从宅院赶走的怒火时,便在那家伙早餐的汤里加了一堆他讨厌的绿豆。」
『这丫头也是吗!?这丫头也是来这招吗!?混帐王八蛋!所以说不要给我来这招──啊。』
虚的声音宛如断线般中断,缠绕在瑞湖身上的紫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夫为保它一路好走,献上了最低程度的祈祷。
「邪龙大人,我罪该万死,竟然中了魔物的挑衅丑态毕露。虽然是人类时代的事──但对主人家的儿子做出失礼行为,对有格的奴隶来说是种失格,虽然我并不后悔。」
「没什么不好的啊,帮他改善偏食是件好事唷。」
「那倒也让我觉得心情复杂。」
她连觉得那是对莱奥德好都很不爽吧,她歪著小脑袋露出诧异神色。
「算了,这么一来也打倒要攻击城镇的魔物了,事情算圆满落幕了吧?」
「还有这家伙呢。」
「即使放著它不管也会自己回森林吧。拜托你了,别对它出手啊。」
瑞湖用木棒戳戳银龙。不知道是因为精神与肉体的疲倦,还是因为虚离开了,它仍然昏迷不醒。
「那就回去享受节庆吧?顺便祭悼虚。」
「邪龙大人,有关这件事情。」
瑞湖宛如有事商量般地打开话题。
「嗯?怎么了?」
「因为也打倒敌人了,所以我有点小事想与您商量。」
「嗯,什么事?」
瑞湖像这样一本正经地找老夫商量还真是稀奇,明明她平常都会擅作主张。现在没有敌人也没有急事,难得有这个机会,那就像家人一样亲切地对待她吧。
「其实只是非常渺小的问题,却占用您宝贵的时间,实在让我诚惶诚恐。」
「不不不,你不用和老夫客气。」
「万分感激,那么我便简短秉告。」
瑞湖冷静地点著头时,突然传来有东西裂开的声响。
老夫往声音来源望去,发现瑞湖正下方的地面从她站著的位置,开始产生类似蜘蛛网的龟裂。
地裂?
「瑞湖,那里好像有点危险啊,你移动一下比较好吧?」
「邪龙大人,不要紧的。」
瑞湖背后伸出黑翼浮在空中。下一刻,觉得傻眼的老夫耳边传来阵阵雷鸣。
老夫抬头仰望天空,发现不知何时黑云覆盖了红色天空,宛如生物般盘绕的漆黑雨云缓缓地侵吞了傍晚的天空。
瑞湖毫不在意天候剧变,她继续淡淡地说道:
「如您所知,我从邪龙大人身上得到了莫大的力量──您刚才也见到我为了消灭魔物解放了心里的黑暗吧?」
「那也算是黑暗喔。嗯,然后呢?」
老夫边关注天候边泰然自若地应和她。依情况而定,或许得先回城里,感觉会下午后雷阵雨呢。
正当老夫这么想时──
天空忽然闪电大作,一道光瀑在瑞湖背后炸开。
「哇啊!?」
老夫被落雷的冲击波半震飞地退后,瑞湖却无动于衷。她的表情因为瞬间的逆光而变黑,青色的双眸直勾勾地盯著老夫。
「瑞、瑞湖,要不要回旅馆?感觉真的会下雨。」
「邪龙大人,不要紧的──因为这是我做的。」
「欸?」
她平心静气地说道,宛如是日常对话的延伸,却是老夫完全无法理解对话的内容。
「我刚才解放了心中的黑暗,这份黑暗与邪龙大人的力量产生了共鸣,比平常更加增幅,尚未成熟的我根本无法独力控制。」
瑞湖眼中的青色蔓延到毫无光彩的程度。
「因此虽然很麻烦您,但能否以邪龙大人的力量来平息我的力量呢?」
「快逃!」
艾莉安提骤地撞飞老夫呆站著的身躯。
与此同时,瑞湖口中喷射出宛如光线的苍炎,并且不费吹灰之力地突破圣女大人的结界,还让被泥巴淹没的麦田一角彻底蒸发。
──那是什么?
老夫被撞飞在地上滚动,傻傻地盯著消失殆尽的麦田,被苍炎吞噬的大地何止成了焦土,整块地都被刨起沦为天坑。
而且,裂缝沿著火焰扫射的轨道不断朝地平线彼端延伸。苍炎仅仅擦过城镇边缘,所以只毁了麦田,若是朝城镇中央射去,那瑟莲恩的居民应该已经全灭了吧。
「瑞、瑞湖!?做这么危险的事是不行的!」
「没用的,瑞梵帝亚,真是失策,没想到她会因为那种无聊事而失控……」
艾莉安提拍了拍盔甲上的尘土后起身,她盯著拍打著黑翼飞在空中的瑞湖。
她与平常不同的地方已经不只是眼睛的光彩了,手、脚以及脸上的皮肤都有看似鳞片的黑色图纹宛如黑影般在窜爬,稍微打开的嘴中可以见到兽牙般的锐利牙齿,她可没有那么凶狠的虎牙。
老夫吓软了腿,瘫坐在地。
「呜呜,这女孩终于失控了……老夫该怎么向人类谢罪呢……?」
毫无疑问,这便是艾莉安提所担心的最糟状况──「瑞湖化为真正的邪龙」。
老夫叹了口气,早知道会以这种方式导致世界末日,就应该在她当初来到洞窟时以不会产生误会的方式跟她详加解释。
那样就不会发生这种悲剧──不对,仔细想想,老夫解释得十分清楚了,已经那么做了却还是导致这种结果。
老夫当初到底该怎么做呢?
「别呆在那儿!准备迎接下一波攻击!」
艾莉安提踢飞老夫的屁股顺便责骂老夫。
「是、是呢,总之先逃──」
然而,眼前的地面忽然「噗咻──」一声,间歇泉似地涌出泉水并化为人形紧紧抱住老夫的脖子。那是水之化身的圣女大人。
「不行啦──!那么做的话,这座城镇就会消失啊!你看到刚才那个了吧!?再来一发就玩完了啊!」
她疯狂地摇著老夫的头。
「想想办法啊!想想办法啊!我求求你了,蜥蜴爷爷!」
「圣、圣女大人,你冷静一点。」
老夫安抚后,她便松开手瘫坐在地,并用手摀著脸。情绪非常不稳。
「呜呜……没想到瑞湖大人会变成那样。早知道就冲进节庆人潮讲出人家的真实身分,然后受尽大家的阿谀奉承就好了……」
「会说这种俗气话的人,应该不会被当成圣女大人吧。」
反而会被骂吧。
城里的居民也在此时因为刚才的苍炎注意到异状,听不见节庆音乐了,远方传来混乱的骚动声。回头一看有群卫兵骑马跑来了。
「艾莉安提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刚才的攻击到底是──」
问到一半的卫兵见到浮在空中的瑞湖后便彻底停止动作。恶名昭彰的邪龙眷属皮肤上浮现不详图纹在拍打著恐怖的黑翼,嘴边还漏出苍炎残渣的烟。
「撤退!」
真是华丽的回转。他们嘴中边喊著「放心吧!我们有圣女大人在啊!」边往城里逃去。你们口中的圣女大人正在老夫脚边抖个不停啊。
「唔,真是不妙啊。既然这样,艾莉安提,只剩你能依靠──」
艾莉安提早已铿锵铿锵地晃动著盔甲与大剑朝遥远的地平线跑去。
「你在干嘛啦────!」
老夫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移动到艾莉安提前方,吼出心里想说的话。
「欸,刚才是你提议要逃的啊。」
「虽然有说!虽然老夫有这么说,但你也多少……努力一下吧?」
「对付看不出胜算的对手,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的自杀啊。」
「话是这么说……」
「但我还是为力有未逮这件事道歉,对不起。」
「不要用那种严肃的态度道歉,那会让老夫觉得事情更加严重啊。」
「实际上,现在根本无计可施啊,说她是魔王也不会让人惊讶呢。」
魔王的标准好低,低到感觉这世界会满是魔王那么低。
「考量到现实层面,即使舍弃这座城镇也得拟定事后的对策,我要赶紧回到派琉多纳组成讨伐队。她就这样用尽力气变回原样是最好的,但最差的情况下,她也可能会被邪龙魔力所吞峨。」
讨伐队,真的要把她当成魔物了吗?
「话说回来──」艾莉安提继续说道:
「第一发之后都很安静呢,她还意外地保有自制心吗?」
「欸?真的假的?瑞湖好棒,她没输给魔力,还在努力著呢。」
瑞湖无声无息地浮在空中,她直勾勾地俯瞰地面。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她的嘴巴在不断动作。
但那并非老夫能听见的距离。
不过艾莉安提读了她嘴唇的动作,片段地传达内容。
「圣女。水魔。消灭。不可原谅。蔬菜梗。叫宠物。一雪怨恨。五马分尸。火刑。一切大刑──她一直在重复这些内容。」
真是太神奇了,圣女大人至今的一切自爆行为,竟然在最后让瑞湖花费时间思考处刑方法而为我们争取到了时间。即使牺牲自己也要守护城镇,真不愧是守护神的楷模啊。
但不知道为什么,老夫却流泪不止。
听见这段对话的圣女大人跑来紧紧抱住老夫的脚。
「圣女大人,可以的话,能够放开老夫的脚吗?这样老夫无法逃走啊。」
「不可以!不要丢下我逃走啊!」
「听好了,圣女大人,人生可不能变得悲观啊,无论面对什么状况都会有希望的,所以请放开你的手,我们必须迈向各自的道路啊。」
「你打算往反方向逃走吗!?这怎么行,人家死的时候也要带你上路!要是不想这样,就想办法处理瑞湖大人的状况啊!」
艾莉安提无视我们的争吵,她在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用大剑挖出了壕沟,她打算独自得救吗?
老夫与圣女大人四目相顾,彼此点了点头,走向壕沟。
「哇啊!别过来!」
「我们可不会让你干出独自得救这么龌龊的事!」
「对啊,我们可是同伴啊!」
丑陋的争斗勃发,面临生命危险时,老夫的坏心眼也渐渐胀大。
瑞湖彷佛对尘世间的丑陋感到愤怒似地发出咆哮,没有留给我们震惊的时间,刚才让城镇一角蒸发的灼热苍炎把视野染成一片青色。
圣女大人变出水盾,艾莉安提挥舞大剑施展风之斩击。但二者都像白费功夫,火焰能弹回一切攻击。
老夫什么都无法做。
不过,却往两人前方站了一步说道:
「瑞湖!还不住手吗!?」
老夫只能吼叫,声音在业火之前也被蒸发了。
猛烈的火焰包围老夫但既不痛也不热,灼热似乎能带来安宁的死亡──
「咦?」
老夫颤抖著身体抬头,发现瑞湖施展的火焰消失无踪,地上也没有任何燃烧痕迹,背后的艾莉安提与圣女大人都平安无事。
「欸?发生什么事了?该不会是瑞湖停止攻击了?」
「不,那女孩直到最后一刻都没停止攻击。」
艾莉安提立刻否定,她将大剑收进剑鞘并用严肃的眼神打量老夫。
「那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你,我看见希望啰,瑞梵帝亚。」
「蜥踢爷爷,大功一件啊!」
艾莉安提语毕便用双手紧紧抓住老夫的尾巴。
「请问,大功一件是指什么啊?然后为什么要抓住老夫的尾巴?老夫心中只有不祥的预感啊。」
「仔细听好,那女孩的攻击只要接触到你就会消失,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老夫不知道啊。」
瑞湖开始长出龙牙,覆盖著鳞片图纹的手臂也长出宛如利剑的龙爪,她朝著视作敌人的我们用力挥舞。
一道光之斩击蕴含了超越在村里将狼群一网打尽时的威力,呈现五指形状朝我们袭来。
「咬紧牙根!」
老夫的身体在艾莉安提大喊后旋转著沿切线飞出。
「喝啊!」
老夫的身体迎向斩击撞了上去,顿时传来玻璃碎裂般的高亢声响,光之斩击粉碎无效。
「就是这么回事──那女孩的攻击只对你无效,对你这个身为主人以及赋予她力量泉源的『邪龙大人』无效啊。」
「哇啊啊啊啊──!!」
虽然艾莉安提对老夫解说了,但老夫毫无心情聆听啊。
拋物线的终点是残酷的地面,老夫的身躯像锉刀一样不断摩擦地面,最终才因摩擦力停止了翻滚。
老夫痛苦地蹲著。
「呜呜……不行,这不行啊,艾莉安提。老夫又不是铅球,每次被丢出都得这样可吃不消啊,尾巴一定会断掉──拜托真的不要再毫不迟疑地抓住老夫的尾巴了。」
「加油,别输啊,你才是真正的邪龙。」
「你的打气很随便啊,而且老夫可不想成为邪龙。」
老夫的心在出现解决之道的同时也快要折服了,但疼痛在呼吸几下后渐渐地消失了。
艾莉安提的手发出了淡淡的光芒。
「啊,你──」
「虽然看起来是这样,但我的本业是魔导士喔,而且对道场的负责人来说,强制弟子心脏再度跳动的法术是必备技能喔,当然能用这种程度的回复魔法。」
老夫突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因为老夫发现原本温柔且神圣的回复魔法被用在了邪恶的用途。
「这样尾巴就不会断掉,拋飞后撞上地面也没问题了。」
邪恶的真身在瞬间曝露,这真是无间地狱。话说回来,她组合施虐和回复的手法毫无迷惘,相当地熟练,莱奥德真的没事吗?
「要上了!」
「等等,老夫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呀啊啊啊──!」
艾莉安提开始加速,老夫的背被拖在地上磨蹭。
艾莉安提用刀(老夫)反弹瑞湖射出宛如冰雹的斩击,接著大喊:
「我会把你送到那女孩面前!见到破绽就扑上去!你贴上去应该就可以压抑魔力!」
「瑞、瑞湖可是飞在空中啊?」
「我知道!」
艾莉安提选择了最佳的一招,她将老夫旋转后朝瑞湖用力丢去。
「啊啊啊啊啊啊!?」
老夫在空中高速飞舞。
瑞湖为了迎击所施放的火焰与斩击纷纷化为烟雾消失。
虽然有些惊慌失措,但在老夫逼进瑞湖并打算伸手抱住她时──
风压。
尽管能防御直接的魔力攻击,却无法抵销黑翼产生的风壁,老夫的娇小身体被轻易吹回,并头下脚上地坠落在地。
「不好了!」
圣女大人在落地点变出水洼接住老夫。老夫边吐出呛进喉咙的水,边爬上地面,艾莉安提也立刻跑了过来。
「可恶,果然无法挡住风啊。果然只能用圣女大人当饵,再趁隙从背后丢你过去了。」
「人家不要!」
「你不要提这种毫无人道的点子。」
「话虽这么说但现在可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啊,你们看。」
空中的瑞湖看起来不太对劲,她没有攻击充满破绽的我们,只是像野兽一样在低吼著。
不,不只这样。
定睛一看便能发现,她的翅膀在缓缓变大,覆盖在肌肤上的图纹不知何时已经变成真正的鳞片,雪白的纤细手臂变得宛如护甲一般。
「何止变回来,她变得更像龙了啊,即使付出一些牺牲也得在这里打倒她,不然就为时已晚了。」
「这女孩真的是……」
即使自称为眷属,也不需要真的变成邪龙啊。
老夫长叹一声,静静地望向艾莉安提。
「艾莉安提呀,你曾震飞原本大小的老夫吧,那你也能将老夫丢出去吗?」
「虽然不是办不到,但到药效结束前还有些时间吧。」
「不,有圣女大人帮忙就有办法变回原本的大小。平常的身体就能或多或少抵挡些风阻吧。」
艾莉安提惊讶地望著老夫。
「干嘛,你为什么露出在看奇珍异兽的脸。」
「你怎么了?不,你愿意帮忙是很好,但总觉得不太像你啊。」
「瑞湖那个样子,拖得愈晚就愈会变成真的龙吧?老夫不能放著不管啊。」
「照理来说是这样──但你怎么了?很不像你喔?撞到头了吗?」
真失礼,老夫话说在前,老夫也并非是心甘情愿这么说的啊,老夫非常害怕,挤出了一辈子份量的勇气才敢这么讲。
原本即使济出这么多勇气应该也不够就是──
「老夫觉得那女孩只烧了城镇一角以及难以攻击我们,都是因为还有一些神智,证据就是她的攻击对老夫无效对吧?即使变成那样,瑞湖还是瑞湖呢。」
这么一想,老夫的恐惧便一口气减轻了。
老夫使尽全力也是可以和山猪单挑的,现在老夫感觉到的压力降到了那种程度。
「真是薄弱的证据。」
「又没关系,这样老夫就有些干劲了啊。」
「嗯嗯,那样倒也不错。在我眼里看来,她已经是凶恶的魔物了──这样啊,她在你眼里还是那样啊。」
艾莉安提坚强地笑著。
「圣女,听到了吗!?把瑞梵帝亚的身体变回原样!要孤注一掷了!」
「好的!」
圣女大人将吸收力量的水附著在老夫身上,使药水的魔力失效。
但瑞湖也不会乖乖看著,她伸出龙爪并拍动龙翼,宛如割草一般掠过低空来取我们的首级。
「不会让你碍事的!」
艾莉安提拔出大剑挡在她的飞行轨道上。瑞湖双臂的斩击与艾莉安提倾尽全力的劈斩,化为闪光迸射于战场。
「唔……!」
脚边扬起了吹飞的烟尘,艾莉安提被压制了。她争取到了一秒,但无法挥开龙爪的第二击──此时。
一道强烈的风袭从瑞湖毫无防备的头上直击了她。
没有造成多少伤害,追击的姿势却失去了平衡。
「舞台准备好了。」
到底是谁。回答疑问的人接受了全员仰望的视线,它堂堂地在空中鼓动雄风。
「小丫头,就让我们再战一场吧!我接受你给予的名字小龙龙!我要在这里战胜你,取回真正的名字──哇啊!」
或许是难以忍受有人干涉,瑞湖无视艾莉安提扑向银龙,用拳头狠狠揍了它一顿。
银龙不一会儿便坠落了。
然而,多亏它争取到了时间。圣女大人竖起拇指,回到老夫身边的艾莉安提抓住尾巴,这是三位一体的炮台姿势。
「拜托你了,瑞梵帝亚,管教眷属是主人的职责。」
老夫的身体因为离心力而浮到空中,圣女大人则在做最后的念祷。
察觉异变的瑞湖口中射出锁定目标的必杀苍炎,将我们与城镇中央都列入轨道。
大家都愿意相信老夫。
老夫──邪龙•瑞梵帝亚一定能阻止她。
冰凉泉水的触感消失,取回了庞大身躯,尾巴上的负荷变大,还能听见艾莉安提咬紧牙根的声音。
「去吧!」
老夫的庞大身躯被丢进即将命中我们的苍炎漩涡,毫无风阻或灼热疼痛,眼前只有消逝而去的光。
天上。
老夫穿越火焰后见到的是在咫尺拍打双翼的瑞湖。
「邪……龙大人。」
瑞湖貌似短暂恢复了神智,失控却没有停下,她朝苍炎无效的老夫用黑翼扬起暴风,艾莉安提投掷的威力逐渐变弱,瑞湖的身影愈来愈远。
老夫承受著足以使脸部变形的风压扮命大喊:
「喂!你不认识老夫了吗!?」
翅膀停止了会儿。
老夫突兀地笑了出来。瑞湖也在奋力搏斗,那么老夫在这时候也得奋力搏斗啊。
老夫的爪子变黑了,不只是单手的四根,而是两只手共八根。
「抓住──瑞湖吧!」
这并非撕裂敌人的爪子,而是连钝铁都比不上的八根钝爪,它们势如破竹地往前──
连人带翼将瑞湖抱住拉往老夫怀中。
「──嗯。已经、没问题了……吧?」
同一时刻,在遥远平原的地下遗迹中,穿透洞窟天花板仰望天空的狩神,无人知晓地这么低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