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卷二 养狗咬布袋

  1

  早已经过了通勤时间,但车站仍然相当拥挤,所以穿着西装的那个男人没有特别显眼。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个普通的上班族。发际线后退相当多的额头,因为汗水而闪闪发亮。

  男人坐到车站内的长椅上,将大型公事包夹在两腿间,像在拍头似地拿手帕擦拭额头的汗水。他边擦汗边看向四方,看起来也像在寻找什么。说不定本人认为是不经意地探望四周,那行为在某种程度上或许是成功的,但一旦感到可疑,就觉得他显然举止诡异。

  男人突然站起身。他发现了目标,是穿着求职套装的OL。就这时节来看,说不定是新进社员。她几乎没什么化妆,因此朴素的脸庞看起来更加不起眼。女人一直操作着单手拿的手机。

  男人装作不经意的模样从她后方走近。女人在月台边停下脚步,她的视线没有离开过手机。

  男人来到她的正后方,将公事包放在自己脚边,然后,用脚尖将公事包推向前。

  公事包的边角正好插入女人站立的双脚之间。虽然从远方看不出来,但有个小型镜头面朝上地装在公事包上。那是CCD摄影机,就跟用在胃镜上的东西是一样的原理。

  男人将手放入口袋里,按下口袋里的无线开关。这么一来,就能从底下拍摄裙子里的影像——照理说是这样。

  但在列车进站的前一刻,从男人的公事包里冒出白烟,众人的视线都聚集过来,男人将公事包拉近自己。烟雾更加激烈地冒出,男人拿着公事包企图逃走。

  在这之前,有一群高中男生一直在男人附近观察。即使公事包没有冒出白烟,他们似乎也一直在注意男人的动静,所以很快便察觉到男人企图逃跑。

  高中生有五人,他们同时飞奔到男人身旁。

  注意到高中生的男人更拼命地奔跑,但他终究是个中年男性,眨眼间就被高中生追上了。

  前头的高中生用冲撞的气势,用力撞向男人背后。

  男人重心不稳,双脚不听使唤。

  他像在滑垒般,滑落在月台地板上。

  一名魁梧的高中生立刻跨坐在男人背上。

  围住男人四周的高中生们按住男人的手、男人的脚,顺便连头也按在地板上。

  随即有看热闹的人围住他们四周。是色狼呢,色狼。不,是扒手。恐怖分子?围观的群众交头接耳,恣意揣测,其中还有人拿出手机拍照。

  站务员与铁路警察队在高中生的带领下,拨开人墙前来。

  「是偷拍啊,偷拍。」

  「我就觉得奇怪。」

  「那个公事包上装着摄影机呢。」

  「是变态。」

  众人议论纷纷。

  「不是的!不是这样!」

  男人呐喊,一旁的公事包依然白烟袅袅。

  2

  脚步声靠近,然后逐渐远离。远方来往的车声,听起来宛如波涛声微弱。

  「还真安静。」

  晴子在收银机后伸直了背,高举手臂打了个呵欠。一直埋头阅读文库本的七子抬起头来,看向外面。

  从傍晚开始就没有客人上门,偏偏在这种时候也没有要外送的货或是任何活动。秋兔同样茫然眺望着单行本的书架。

  「你可以回家啰。」晴子说,「之后靠我跟爸爸两个人就行。」

  「只剩大约四十分钟了,我可以待到最后吗?啊,时薪不用计算到最后没关系。」

  秋兔一脸认真地这么说。

  「那么,今天从下午开始就很闲,所以从午休后的六小时都不算薪水啰。」

  「咦,那样有点……」

  秋兔又是一脸认真。

  「我开玩笑的啦,你真傻。七子妹妹也不用特地等到关店喔。」

  「既然萩兔小弟在,那我也要待到最后。」

  「咦?」

  晴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七子询问:

  「是那么回事?」

  「不是啦。」七子从鼻子发出哼笑,「那是不可能的。」

  「咦,你讲得这么肯定,这家伙不行吗?」

  「不行。」

  「什么意思啊?是什么不行?」

  秋兔轮流看着两人的脸问道,看来他似乎真的不明白,但两人没有替秋兔解开困惑,继续她们的对话。

  「果然是太年轻了?」

  七子用力点头。

  「你喜欢多大的呢?唐泽寿明?」

  「太年轻。」

  「咦,他不行吗?那么,佐藤浩市?」

  「就说太年轻了嘛。役所广司勉强合格,但也还是太嫩了点。」

  「那你到底喜欢谁呀?」

  「寺尾聪。」

  七子说,一脸沉浸在梦想中的表情。

  「天啊,那个人几岁了?」

  「他是一九四七年出生。」

  「咦!那跟我爸没差几岁耶。」

  七子满脸通红地低下头。

  「咦!什么!那可不行,真的不行,太扯了,绝对扯到爆。」

  「从女儿的角度来看,当然不行啦……」

  七子说到这边,忽然停顿下来,瞄了一下自己的手表,然后目不转睛地注视半空中。秋兔正想说些什么,七子伸出食指贴在自己的嘴唇上,又看着半空中说:

  「果然听不见。」

  「听不见什么?」晴子问。

  「书店对面有间补习班吧,虽然好像已经没在营业。」

  「你说富樫补习班呀。好像是在四、五年前收掉的。我小时候似乎挺流行上补习班,但小孩的数量愈来愈少。」

  「是少子化的影响吗?」

  秋兔说完,用一脸很想获得称赞的表情看向晴子。

  「了不起,了不起。」

  晴子声音平板地这么说后,继续讲下去:

  「附近开了间大型补习班对吧,那应该也有影响。毕竟老板夫妇年纪都挺大了,夫妻两人要勉强经营下去,应该到极限了吧。」

  「那里最近经常在吵架呢。」七子说。

  「嗯,是啊。」晴子附和。

  「他们这阵子一直在这个时间点左右大声吵架对吧。」

  「他们以前感情很好的,假日还会手牵手一起散步。但毕竟是夫妇嘛,可能有很多隐情吧。」

  「我也不晓得理由,但是这一个多月来,他们每晚一直在吵架。这一带很安静,所以能听得一清二楚,这个礼拜却完全没有听见吵架声。」

  「应该是和好了吧?因为富樫先生他们原本是感情很好的夫妇。」

  秋兔这么说,可是七子像在瞪人似地凝视着秋兔的脸说:

  「但从一星期前就没看到她丈夫的身影。啊,她丈夫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喔。」

  七子没有特别针对谁地这么辩解。

  「虽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还是会忍不住注意那个年纪的男性。」

  「他一定是因为工作或是什么事情出门啦。」

  秋兔说。

  「只剩太太一个人的话,自然吵不起来。」

  「或许是那样。可是,也可能不是那样。」

  「你说不是那样,是什么意思?」晴子问。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奇怪?」

  「他们夫妇吵了那么久,还大声地互相怒吼,丈夫却突然不见人影。」

  「我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啊。」秋兔说。

  「也就是说——」

  七子压低声音。

  「……丈夫会不会遭到太太杀害了啊?」

  「好、好可怕喔,七子妹妹。」

  听晴子这么说,秋兔笑着说:「不会有那种事啦。」

  仿佛要抵销秋兔的笑声一般,七子用像是在讲灵异故事的阴沉声音说道:

  「他们在那一星期前的晚上,吵得比平常更大声,你还记得吗?」

  七子一脸认真地询问晴子。

  晴子眯细双眼试图回想起什么,但立刻就放弃。

  「这么说来,好像有那么回事吧。」

  她敷衍地回答。

  「我听到『我要杀了你』的声音,然后从隔天起,丈夫就不见人影。」

  「等、等一下,七子妹妹,你怎么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呀。」

  「因为我最喜欢跟大叔相关的推理故事了。电视播的刑事剧系列大多会采用有一把年纪、成熟稳重的演员喔。」

  「例如水谷丰?」

  「你是说《搭档》吗?我喜欢这部电视剧喔,可是最近的系列有点差强人意呢。比起这个,《特搜最前线》的——」

  「那是哪个年代的电视剧呀?是、是,我大概明白七子妹妹的喜好了。那么,言归正传吧。再怎么说,附近都不至于发生那种事情吧?」

  听晴子这么说,七子仿佛就在等她这句话似地拿出手机。

  「喏,请看这个。」

  是新闻网站。

  「这是附近发生的事情呢。」

  晴子与秋兔探头看手机的小萤幕。

  报导的标题是「逮捕偷拍魔,追究其他罪行」。

  「他是在附近车站被逮捕的喔。要说为什么会被抓到,你看,这里有写对吧。听说是偷拍用的摄影机电池喷火爆炸了。还有——」

  七子压低声音,像是要告知什么重大秘密。

  「残留在摄影机里的影像中,拍到了强奸场面喔。因此警方前去搜索住宅,发现那男人不只是单纯的偷拍魔,还是强暴惯犯,而且好几次拿那些影像威胁被害者,是相当恶劣的性侵犯。如何?听到这样的事,你还能说这附近不会发生凶恶的犯罪行为吗?请看这个,这男人居住的公寓离这里并不远。」

  从聊到喜欢的男性类型开始,七子就变得很饶舌。她一打开话匣子,原本红颜薄命、经常低着头的黑发美女形象便会严重崩坏。不过对中年以上的男性而言,那崩坏的程度似乎也形成一种反差,反倒十分吸引人的样子。晴子完全无法理解那些男人的大脑构造。

  「知道了,我去问清楚。」

  秋兔忽然以认真的表情这么说。

  「劝你别那么做比较好喔。」

  明明是七子先煽风点火,她却这么说。

  「我很清楚这就类似我自己的妄想,跑去问那种事情反倒很没礼貌。」

  晴子也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可是,该怎么说呢?一想到有人因为这种事内心有疙瘩,我就没办法忍耐。」

  秋兔这么说的同时,已打算走出书店。

  「等一下。」

  晴子说着并抓住秋兔的手臂,然后对七子说:

  「我陪这家伙去一趟。他一旦下定决心就不听劝,要是冒犯到邻居就伤脑筋了。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帮忙看店吗?」

  「好,可是——」

  七子正想说些什么时,晴子已经被秋兔拉着离开店里。

  3

  按下门铃对讲机的是秋兔。两人等了一阵子,但没有任何回应。

  「没人在家呢。」

  晴子拉着秋兔的手臂想离开,但秋兔坚持留在门口。

  「应该有人在,我有这种感觉。」

  「就算你这么说……」

  『是哪位呀?』

  一道阴沉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

  我就说吧——秋兔看向晴子。做出回应的是晴子:

  「啊,我是对面那间姬川书店的姬川。」

  『哎呀,等我一下哟。』

  过一会儿后,大门打开。晴子顿时倒抽一口气,只见对方顶着一头凌乱的白发,双眼下方有明显的黑眼圈,凹陷的双眼看起来显得更小。这人仿佛站在玄关就已经耗尽所有力气。

  晴子上次见到她是一个月前的事,当时她是稳稳地挺直背脊在行走。

  「您怎么了吗?」

  秋兔不禁这么询问。

  「咦?怎么这么问?」

  她一脸疑惑地询问晴子。这是当然的吧,晚上忽然来访的邻居,突然开口说「您怎么了吗」,也只会让人困惑。

  「事情是这样的。」晴子开始说明。「因为最近没看到您丈夫的身影,不知是怎么了?我们刚才聊到这件事,虽然失礼,但您丈夫年纪也大了,因此我们有点担心,想说既然在附近,就来问候一下……」

  秋兔接着说道:

  「您脸色很糟,不要紧吗?如果您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呢?」

  这种时候,秋兔天真无邪的笑容非常有用。

  「多谢关心。我身体没有不舒服,只是有点疲惫……」

  她话声刚落,就差点坐倒在地,秋兔赶紧伸出援手。

  「我们进屋里吧。」

  晴子也帮忙搀扶,两人一起支撑她的身体,进入屋里。

  玄关十分宽敞。因为原本是住宅兼补习班,所以一进门先看到的是教室。经过教室旁边就会来到接待室,与学生家长谈话时大概就是利用这里吧。

  两人让富樫夫人坐在老旧的沙发上。夫人仿佛被掏空棉花的布偶般,瘫软无力地沉入沙发里。

  「真抱歉啊。」

  她的话尾转变成叹息。

  「真的不用叫医生来吗?」

  坐在一旁的秋兔问。高大的秋兔来到身旁,让娇小的夫人看来宛如人偶一般。

  「我身体不要紧的。我帮你们泡杯茶吧。」

  两人连忙阻止想站起身的夫人。

  「这么问可能很冒昧,但请问您丈夫怎么了呢?」

  晴子突然这么问。

  「……他住院了。」

  「住院!」

  两人异口同声。

  「是生病吗?」

  晴子催促夫人说下去。

  夫人低下头,似乎想了一阵子,但她瞄了一下秋兔的脸,总算张开金口。

  「是十二指肠溃疡,没那么严重啦。只是因为突然要住院,才搞得手忙脚乱的。」

  「真是辛苦您了。」

  秋兔轻抚老妇人的背安慰她。

  「那个人也是有些事一直在操心呢……」

  「虽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但如果有我能帮忙的地方,请尽管说喔。」

  「那怎么好意思呢。不过……」

  夫人说到这边,又低头陷入沉默。

  「那个,我知道自己并不可靠,但有时只要找个人倾诉担心的事,心情就会变得轻松许多。」

  仿佛某个栓子脱落般,眼泪当真是突然就从夫人的双眼扑簌簌地掉落。夫人紧抿着嘴忍住眼泪,于是从她喉咙发出「呜」的声音。

  秋兔什么也没说,只是握住夫人的手。

  夫人边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边拿出面纸擦拭双眼,擤了擤鼻涕。

  「请用这个吧。」

  晴子递出手帕。

  「谢谢你。」

  夫人这么说道,接过手帕按住双眼,大口深呼吸之后开口说:

  「我们有个儿子。」

  夫人悄声细语地说起她儿子——优的事情。

  优今年四十岁,单身,已经离家独立,目前在外县市的食品批发公司工作。他引发了一场车祸,在没有红绿灯的交叉路口撞飞冲上前来的脚踏车。

  车祸本身并没有很严重,只是脚踏车倒落,骑车的男子也没有半点擦伤。那场车祸发生在半夜。虽然优打电话联络了保险公司,但他听到答录机的语音后,没留下任何留言就挂断。就算懊悔保险公司不是二十四小时服务也为时已晚。运动服装扮的那男人面带笑容地说「没事喔」,只说希望留个电话以便之后联络,因此优给了他名片,两人就此道别。

  隔天男人联络优,说他住院了,这时优才首次得知男人名叫田边。他连忙去探病关心情况,男人皱起眉头这么说:

  「人家常说车祸容易扭伤颈椎对吧。我一直以为那应该是错觉,但自己碰上就懂了呢。好难受喔,真的好难受喔,吓了我一跳。」

  男人向优说明他正住院接受检查,然后笑着让优写下「一切都是我的责任」这种字据以防万一。优低头道歉,写完字据后,两人闲聊一下便道别。这时优还庆幸对方是个好人。

  三天后,田边突然出现在优居住的公寓,给了优一张请款单,索赔住院费和治疗费用,合计九十万圆。田边凶狠地说他等一下就要去医院付钱,要优立刻拿出钱来,从遣词用字到态度,都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自家地址被得知一事,让优感到非常恐惧。优就那样被带到超商的提款机前,但他的存款只剩一丁点。因为优喜欢赌博,领到的薪水扣除生活费后,几乎都花在竞艇和赛马上。

  优拜托田边等到下次发薪日,但田边说他一分钟也不能等,于是优被带到金融公司的办公室,被迫在借据上签名。优当场将现金交给田边,重获自由后,立刻联络了保险公司。

  代理店的负责人叫优先联络警察,请他们提供事故证明。优依照指示联络警察,检查车祸现场,但因为当事者双方已经和解,警方仅是随便检查就了事。从车祸的状况来看,保险公司表示能理赔的治疗费仅仅三万圆。隔月的发薪日,优只能勉强偿还利息,连预留生活费都办不到。优向认识的人借生活费撑过几个月,除此之外根本无能为力。小额借款愈来愈多,优渐渐陷入动弹不得的困境,最后实在束手无策,才总算找父母商量。

  漫长的故事在这里告一段落。

  夫人并非按时间顺序说明,中间零散地夹杂忽然想到的事,例如优挑在假日才发高烧昏睡,或是首次带女友来家里那天的事情等等,好不容易才说明到这边。

  「优甚至打工到半夜以存钱,但那样根本存不了多少,所以回家来找我们商量。我很高兴他能回来找我们谈,但我先生是个非常严格的人,所以他对优说教,要他自己想办法处理,强烈反对帮忙。但我站在优那边,我先生就说什么『你就是这样宠他,他才会单身到现在』,所以我也恼火起来……」

  「才会一直吵架吗?」

  夫人点了点头。

  「我们大多是在晚餐开始聊天,毕竟两人都一样担心儿子。虽然会聊天,但常常立刻就吵架。这阵子一直因为这件事在吵架。我先生虽然嘴上说不要管优,但好像还是去帮他筹钱的样子。不过,我们是领年金过活,手头没那么宽裕。就算是我先生,也已经退休很长一段时间,许多认识的朋友都过世了,似乎没办法那么顺利地借到钱。上了年纪真是件辛酸的事呢。」

  夫人说到这边,大大地叹了口气。

  「那个,我讲到口渴了,我去泡杯茶。」

  「我来泡吧。」

  秋兔说。

  「没关系、没关系,热水已经煮好,很快就好了。」

  夫人边说边发出「嘿咻」一声站起来。秋兔随即与夫人并肩,牵起她的手说:

  「那我们一起泡茶吧。」

  夫人边说「这样啊,真不好意思呢」,边与秋兔感情融洽地消失到厨房里头,然后不到五分钟就回来了。不知他们那五分钟聊了些什么,夫人的脸上已经浮现笑容。

  秋兔将三个茶杯放到桌上。夫人津津有味似地喝着茶,「呼」一声叹了口气。

  「结果,有顺利筹到钱吗?」

  晴子询问,夫人缓缓摇了摇头。

  「不晓得是否因为一直很担心优,我先生外出时突然倒下被送到医院,我吓了好大一跳。刚才也说过,我们是靠年金生活,要是支付住院费,生活就会变得很拮据。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所以我变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夫人拿手帕捂住双眼。

  「那个叫田边的男人是个相当可疑的人物呢。」

  「我也这么说,但被我先生斥责了。那个叫田边的人是我先生以前的学生,我也认识他,他以前真的是个好孩子。但听到优说的话,我总觉得田边似乎有问题。可是我这么说,我先生便会发脾气。他说他没办法怀疑自己的学生。」

  「所以两位又会吵起来。」

  晴子这么说道,于是夫人又用手帕捂住眼睛,啜泣起来。

  「我知道了。还有,那间金融公司应该是所谓的地下钱庄。虽说令郎是遭到催促,但怎么会在那种地方借钱呢?我毕竟是局外人,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优先生以一个四十岁的人来说,也有点不太可靠吧。」

  她在生气,晴子小姐肯定在生气——秋兔有点紧张地心想。

  晴子生气是司空见惯的事,但就算是家常便饭,秋兔也不怎么喜欢看到有人生气。

  所以,他试着插嘴。

  「晴子小姐,我有个想法——」

  「你用不着想东想西。」

  秋兔说了声「是」,低头闭上嘴。

  「不过啊,」夫人一脸抱歉地说。「站在优的角度来看,简直是天外飞来横祸,我实在没办法责怪那孩子。」

  「就是说啊,晴子小姐。」

  秋兔稍微强硬地这么说。

  「现在先别计较是谁不好,必须想想该怎么做才行。」

  「嗯,是这样没错,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秋兔移开视线。

  「你什么也没想吗?」

  「对。」

  「对你个头啊。呃,我想想。富樫夫人,您知道那间金融公司的联络方式吗?还有,您有田边的名片吗?」

  「有,请你们稍等一下喔。」

  夫人从沙发上起身,这次是一个人走到房间里。

  或许因为能与人商量,夫人的心情稍微轻松一点,脸色比刚才好很多,脚步也十分稳健。夫人立刻拿了个纸袋回来。

  「这就是联络方式和名片。」

  夫人将纸袋倒过来,掉出了传单与名片。

  「这些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嗯,当然没关系。但你们带走这些,打算怎么做呢?」

  「虽然不晓得结果会如何,但我希望有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这个萩兔也是人不可貌相,意外地可靠喔。而且,他还有一只因为救人而出名的名犬。」

  「喔,是说那个秋兔啊。」

  虽然不晓得夫人是在说狗还是萩兔,但她似乎知道那件事。

  「虽然不知道能倚赖他到什么地步,但前几天有人拜托他找不见的狗,结果几个小时就解决了呢。对吧,萩兔?」

  秋兔心想虽然没错,但又有哪里不太对劲,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

  「那还真厉害呢。」

  尽管如此,夫人仍然感到佩服的样子。

  「所以,请您暂时专心照顾生病的叔叔。如果有查到什么,不对,就算什么也没查到,我们仍会立刻联络您。」

  秋兔接着说道:

  「那、那个,如果您有什么担心或伤脑筋的事,请立刻联络我们。除了六日,我平时会待在前面那间姬川书店。就算我不在,也有晴子小姐在。」

  晴子点头赞同。

  夫人连连低头道谢,说了好几次「真不好意思」。

  约好下次要一起去探望富樫先生后,两人便踏上归途。这时夫人的精神似乎已经恢复不少。

  光是这样,秋兔就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但事情当然不可能就此结束。

  4

  『果然没错,泷田金融这间公司是地下钱庄。』

  萩兔看着萤幕这么说。他在寿久是会员的金融业者相关资料库里搜寻恶劣的业者,立刻冒出泷田金融的名字。

  「地下钱庄是什么?」

  秋兔看着同样的画面问道。

  『若想从事借贷工作,需要向国家和都道府县政府提出申请,没有申请注册的金融业者就叫做地下钱庄。』

  萩兔这么说明,看向秋兔的脸。秋兔很明显露出「听不懂」的表情。

  『简单来说,就是违法贷款,也就是犯罪行为。』

  「犯罪!」

  秋兔大叫出声。

  『没错。既然是那个叫田边的男人介绍的,他不可能不知情吧。』

  「也就是说……是怎么一回事?」

  『田边跟地下钱庄是一伙的。』

  「一伙是指?」

  『就是同伴。』

  「同伴是指?」

  『同伴的意思你应该知道吧。』

  「呃,也就是说他们是朋友吗?」

  『有点不同,但大致上没错。』

  「这样我就懂了。也就是说,地下钱庄的人与田边先生是朋友。」

  『嗯,就是那么回事。那个叫田边的男人曾是补习班的学生对吧。既然这样,他可能打从一开始就把优当下手的目标。他知道优的父母是看来很好骗的老人家……倘若是这样,他也有可能会得寸进尺,来要更多钱。』

  「咦,那该怎么办才好?」

  『没有任何办法啊。如果不自己动脑思考,笨蛋就只能一直被欺骗。社会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说得也是。可是,如果是认识的人碰到这种事情,还是会想办法帮忙他们吧。」

  『别管他们了。不靠自己察觉的话,对他们没有帮助。』

  「那个,假如,我说假如喔。假设我想要帮忙他们,应该怎么做才好?」

  萩兔哼了一声。倘若以人类来说,他可能是发出了苦笑。

  『警告那个老婆婆别当什么保证人。当然,住院的老爷爷也可能被当成目标,他彻底相信自己的学生对吧。』

  「没错,所以他们夫妻才会吵架的样子。」

  『首先要让他们两人理解这件事可能从头到尾都是设计好的。不过,感觉那两人很快就会盖章答应当保证人呢。』

  「就是说啊,所以应该现在立刻去说服他们——」

  敲门声响起。

  「我在。」

  秋兔回应。

  「你没事吧?」

  是寿久。

  最近秋兔在房间与萩兔讲话时,寿久一定会来关心情况。的确,明明没有其他人在,却听见儿子疑似在跟狗对话的声音,身为父亲会感到在意是理所当然的。

  「我没事喔。」

  秋兔以开朗的声音回答,起身打开房门。看到面带笑容的秋兔,寿久看似不安的表情稍微露出微笑。

  「那个,爸爸,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

  「如果不小心跟地下钱庄借钱了,该怎么办才好呢?」

  「你该不会……」

  「不是啦。我没有借钱,是有人找我商量这个问题。」

  「找你商量吗?」

  秋兔点点头。

  「然后你想要解决对方的问题是吗?」

  秋兔再次点头表示肯定。

  寿久大大叹了口气低喃:

  「该说你身为人类,有所成长了吗……」

  『我是退化成野兽啦。』

  萩兔「嗷呜」地叫了一声。

  「我知道了。我有认识的司法代书和律师,这样总会有办法的。」

  「要花很多钱呢。」

  「如果是你朋友有难,爸爸一定会想办法帮忙。真的不是你出问题吧?」

  「不是啦,爸爸。我没事。」

  「嗯,这样啊。说得也是。」

  该不该感到高兴呢?只见寿久露出复杂的表情离开房间。

  发生意外后,寿久变得很少干涉萩兔。更正确地说,是十分小心翼翼。他似乎认为现在的秋兔「完全变了个人」,而且似乎认为会发生意外,责任在于把遛狗一事推给萩兔的自己。

  「我等一下会出门喔。」

  秋兔隔着门大声说道。

  「路上小心啊。」

  秋兔听见走廊传来寿久回应的声音,确认脚步声逐渐远离后,与萩兔一同出门。

  有很多疑问的秋兔,在走路的同时动不动就向萩兔搭话,结果就挨骂了。的确,边散步边对着狗喃喃自语,会让人感到可疑。但与萩兔一起出外散步,让秋兔十分开心,所以秋兔忍不住想找萩兔说话。一起行动让秋兔开心得不得了。秋兔原本就喜欢散步,所以会花上将近一小时从家里走到书店。萩兔之所以没怎么抱怨地奉陪,果然是因为他获得了柴犬的肉体吗?话虽如此,但他也不像秋兔那么享受散步。

  倘若置之不理,秋兔会凝望着黏在地上的口香糖驻足不动,或是追逐蜜蜂折返。萩兔硬拉着这样的秋兔前进,好不容易来到富樫补习班附近。

  『按下门铃对讲机。』

  萩兔说。

  「叮咚~」

  秋兔边这么配音,边按下按钮。

  『是哪位呢?』

  「我是秋兔,前几天来打扰过的伏部秋兔。」

  『哎呀,我马上开门。』

  过一会儿,大门打开。

  「哎呀哎呀。」

  夫人看到萩兔,缓缓蹲了下来。

  她抚摸萩兔的头,用双手包住萩兔的脸轻轻磨蹭,然后捏了捏萩兔的脸颊。虽然萩兔始终摆出不情愿的态度,但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看到纵然是狗,也明显摆出「不满」表情的萩兔,夫人露出微笑。

  「这孩子真是可爱呢。」

  「谢谢您的赞美。」

  「你特地带朋友来我家玩吗?」

  「是啊。」

  秋兔满面笑容地说,那笑容热情到就算拿到连锁店销售也卖不完吧。

  「那么——」

  夫人将手搭在萩兔背上,试图站起身,但迟迟站不起来。

  秋兔看不下去,伸出援手。

  「真对不起,我膝盖不好。」

  夫人在秋兔的帮忙下,「嘿咻」一声站起来。

  「来,请进。」

  萩兔熟门熟路似地带头走进教室。

  「这孩子真聪明呢。」

  两人跟着萩兔前进,在并排的椅子上各自坐下。

  「后来我跟晴子小姐商量过了。」

  秋兔立刻切入主题。之所以没说是与萩兔商量过,是因为秋兔已从经验中学到,那样说是没人会相信的。

  「那个叫田边的人果然很可疑。」

  「我的确也觉得他不太能信任,但我知道田边以前是个惹人怜爱的孩子啊。」

  『他就是看准了这点。』

  「他是在利用两位的那种心情喔。」

  「利用?」

  「田边跟那间金融公司联手,向优先生骗钱。」

  「你在说什么啊?做错事的不是优吗?」

  『田边是故意去撞优的。』

  「他是故意去撞令郎的。」

  「不会有那种事吧。」夫人笑了笑,「你真爱操心呢,田边没有坏成那样啦。」

  『光是介绍高利贷业者给优,就已经够坏了吧。』

  「优先生借钱的地方叫做地下钱庄,是未经政府许可就借钱给别人的违法业者喔。」

  「咦,此话当真?」

  「不会错的。」

  「哎呀,那样表示田边也被骗了呢。」

  「啊,原来如此!」

  『才不是!』

  萩兔突然吠叫,因此夫人也惊讶地看向萩兔。

  『怎么连你都跟她一起说些傻话。别开口回应啊,给我闭嘴听好。总之,现在要提醒夫人千万不可以当优的保证人。还有,如果田边食髓知味地跑来要钱……』

  萩兔发出长长的低吼声,夫人抚摸着萩兔的头和喉咙,接着突然抓住他的脸颊摇了摇。

  「怎么啦?觉得很无聊吗?」

  秋兔差点笑出来,但他拼命忍住,开口说道:

  「呃,总之,请夫人听一下我的请求。」

  「什么事?」

  夫人面带微笑地询问。

  「首先,请您千万不要当优的保证人。还有,如果那个叫田边的人食髓知味地来要钱——」

  这时,门铃响起。

  「哎呀,今天还真多客人来访呢。」

  「啊,我去应门。」

  秋兔走到对讲机前,按下按钮。

  「来了,请问是哪位?」

  『奇怪,不是阿婆吗?』

  「咦?」

  『啊,没事,我叫田边。』

  秋兔看向夫人。

  「请他进来吧。」

  秋兔走到玄关打开大门。进来的是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年龄应该跟晴子相差不多。

  田边拄着拐杖。

  「他是在对面那间书店打工的孩子。」

  夫人向田边介绍秋兔。

  「幸会,我叫伏部秋兔。」

  「喔,你好你好。」

  田边拖着单脚穿过秋兔身旁,坐到夫人旁边。

  「我刚才去探望了一下老师。老师看起来挺有精神的,听说明天就能出院。」

  「是啊,我听孩子的爸说了。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呢?」

  田边看了看秋兔。

  「你不用在意萩兔喔。」

  「是的,请不用在意我。」

  面带微笑的秋兔毫无恶意。田边看秋兔的眼神,显然是把他当成傻瓜。

  「那我就直说了,我在电话中也稍微提过,腿麻的感觉好像还残留着,导致我寸步难行。车祸真可怕呢。我又要开始接受治疗,这段期间没办法去上班,在讨论保险怎么理赔前,想请你们先处理这笔立刻会用到的钱。我也跟老师商量过,但他说现在拿不出钱,要我等等。我是跟老师说明,就算借钱也应该想办法解决才合理啦。老师很重情理,应该会想办法处理,但我现在生活费还是有点不够用,实在很伤脑筋,这部分可以请师母帮忙出——」

  『喂,快阻止那家伙说下去。』

  萩兔发出低吼。

  「请、请稍等一下。」

  田边瞪着秋兔的脸。

  「干嘛?」

  『你问他这是在说什么事。』

  「请问你是在说什么事呢?」

  「我没道理要告诉你吧。」

  「现在这间金融公司是田边先生介绍的对吧。」

  秋兔询问,于是田边看向夫人说: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他是担心我才特地来的。」

  「师母,你不能被这种人欺骗啦。」

  田边歪嘴说道。

  「这种骗子是闻到铜臭味才跑来的。」

  『你再问他一次关于金融公司的事。』

  萩兔瞪着田边低吼。

  「那间金融公司是田边先生介绍的对吧。」

  「是啊,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你早知道那是一间没有获得政府许可的金融公司吧。」

  「咦,我不知道耶。所以呢?」

  「你不知道吗?」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所以你想说啥?」

  「呃,昂贵的利息让优先生很伤脑筋喔。」

  「没有深思熟虑就借钱,自然会演变成那种情况。」

  『喂!』

  萩兔大声吠叫,声音之大让在场所有人都吓一跳。

  『我要咬这个蠢蛋,我要咬死他。』

  萩兔低吼,同时靠近田边。田边也感受到状况非比寻常,不禁往后退。但他退后几步,萩兔就逼近几步。

  『我要杀了你。』

  「田边先生,你会被咬死的,快逃!」

  秋兔脸色一变地大叫。

  田边发出微弱的哀号,拔腿开溜,与此同时,萩兔也飞奔起来。

  田边以最快的速度逃跑,萩兔紧追在后,秋兔则跟在他们后方。

  人不可能甩掉认真奔跑的柴犬。田边很快就被萩兔从背后飞扑,向前摔倒在地。随即追上的秋兔按住萩兔。

  『你也看到这家伙刚才在奔跑吧。』

  「我看到啦……咦,田边先生?」

  秋兔看着边拍落灰尘边站起来的田边,开口说道:

  「田边先生,你的脚、脚。」

  「你管好这只笨狗——脚?」

  「你刚才以很惊人的气势奔跑呢。」

  田边满脸通红地瞪着秋兔,说了「给我记住」这句只有在电视剧里听过的台词,转身离去。

  「啊,田边先生,你忘了拐杖。」

  「吵死了!」

  田边头也不回地怒吼。

  5

  「富樫夫人他们不要紧吧?」

  秋兔这么说道,边穿上绣有出版社名字的围裙,边看向马路对面。

  「富樫夫妇他们不要紧的啦。」

  整理完外头书架回到店里的文吾说。

  「他们跟地下钱庄借钱的事,你已经找寿久商量过了对吧。无论为人如何,那家伙都是个能信任的男人。他很擅长处理那方面的麻烦事。只要解决借钱的问题,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吧。这次事件应该会让他们的儿子学到教训。只要这么想,欠款的利息也算是一笔学费啊。而且,都已经忠告过富樫夫妻了,之后他们得自己振作点才行,毕竟老人家很容易被当成下手的目标。」

  文吾边分类要递送的书籍,边继续说道:

  「话说回来,萩兔,你有点想太多啦,我实在不觉得那个叫田边的人会做出那么恶劣的事。虽然我照你说的做了,但应该派不上用场吧?」

  「抱歉。只要一星期,可以请您维持那样吗?」

  秋兔低头恳求。

  「这点小事是无所谓。」

  「早安。」

  一回过神,只见七子就站在秋兔身旁。

  「你来得真早啊。」文吾说。

  「晴子小姐今天要到东京参加关于书店经营的研讨会对吧。所以,我想您说不定正觉得伤脑筋。」

  七子露出秋兔不曾见过的满面笑容这么说。

  「真抱歉。你今天不是有什么事要办吗?」

  文吾慰劳着说道,七子边穿上带来的围裙边回应:

  「没有,我通常都很闲,所以只要您说一声,我随时可以来帮忙喔。」

  七子似乎是一个人住在附近的公寓。

  「那么,我去送货一下,麻烦你们看店。」

  「听说昨天很不得了呢。」

  目送文吾离开后,七子这么说。

  「就是说啊。之后回想,令我愈来愈火大。我想那家伙可能真的是坏人。」

  「萩兔也会感到火大啊。」

  「那当然啰。」

  「无论是之前的萩兔或现在的萩兔,看起来都不像是会怨恨别人的人耶。」

  「或许不会怨恨别人,但那个叫田边的男人,还是让我感到火大。」

  「你说田边他怎么啦?」

  仿佛打开腐坏的便当,秋兔有种讨厌的感觉,转头一看。

  只见田边就站在店门口。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为了之前那件事来跟你道谢。」

  田边说着走进店里,并转头环顾周围。

  「萩兔不在喔。」

  「我才不在乎那只狗的死活咧。」

  田边咧嘴贼笑,笔直走近七子。

  「有什么事吗?」

  秋兔叫住他。

  「有事?」

  「你是有事才来的吧。」

  「哎呀,我是好奇你在怎样的地方工作。你也是工读生?」

  田边盯着七子问。

  七子只是沉默地低着头。

  田边坐到并排在平台上的书本上。

  「别坐那里!」

  秋兔不禁抓住田边的肩膀。

  「干嘛?」

  田边仿佛拍落灰尘般拍掉秋兔的手,从口袋里拿出香烟。

  「别把你的屁股放在书上,也不能抽烟。」

  「这间店还真啰唆。」

  田边这么说着,同时打算点燃香烟。秋兔一把抢过他的香烟,扔到店外。

  「请你回去。」

  「嗳,工读生小弟。我是不晓得你这份工作的时薪多少啦,但你不觉得要是落到被送进医院的下场,很不划算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秋兔一脸认真地问。

  「你真的听不懂吗?」

  秋兔点头如捣蒜。

  「你在开玩笑吗?」

  「我一点也没有在开玩笑。」

  田边咂嘴。

  「你脑袋挺差的耶。」

  「你真没礼貌。」秋兔说。

  只见田边起身,站到秋兔的正前方。秋兔差点往后退,但仍稳住脚步。身高是秋兔高了一点,因此会变成秋兔俯视田边的状况,但在气势上被压倒的却是秋兔。

  田边的眼神仿佛在看掉落到衣服上的鸟粪般说道:

  「今天是你们两个顾店吗?」

  他这次瞪着七子。

  「没错。」

  七子不与田边对上视线,但态度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看起来没有很害怕的样子。

  「如果没什么事,请你离开。」

  七子依然望着地板,这么说道。

  「就是说啊,滚出去!」

  秋兔大声说道。

  「原来如此,你们是这种态度啊。」

  田边面带微笑地将手伸向书架,然后接二连三地抓起书本,甩落到地上。

  「快住手!」

  秋兔怒吼,想一把抓住田边。

  与此同时,田边回过头来。

  他伸出的手臂反击般地抓住秋兔的喉咙。

  秋兔的喉咙仿佛要被捏碎。

  「对客人应该更有礼貌一点吧?」

  秋兔想反驳,但别说是出声,他甚至无法呼吸。

  「礼貌是很重要的啊。」

  田边松开手,秋兔急促地大口呼吸。

  「以后别忘了礼貌啊。不要妨碍别人工作,可是基本中的基本喔。」

  「书店正前方就是富樫家,被他们看到这种场面,你不会很伤脑筋吗?」

  秋兔气喘吁吁地说。

  「阿婆行动不便,很少出门的。而且就算被看到也没啥大不了,不管那两人怎么想或打算怎么做,问题都在于他们的儿子会有什么下场啊。」

  「这是威胁吗?」七子说。

  「我今天只是来教导你们礼貌是很重要的,这下子也指导完毕了。我不会再露面,永别啦。」

  田边转身打算离开。

  「把书放回书架上!」

  秋兔对着田边的背后大叫。

  「那是你的工作。」

  田边留下这句话,随即想离开店里。秋兔吼叫着飞扑上去。

  他自认为已完全习惯使用人类的身体。

  但事实上并非那么一回事。

  脑袋记得的狗的行动,与人的行动有微妙的差异。肌肉与神经在协调上的些微误差,在瞬间行动时会形成巨大差异。

  回过神时,秋兔已经按着肚子躺平在地上。

  可以看见田边逐渐远去的身影。

  懊恼与痛楚掺杂,秋兔仿佛小孩般,眼泪扑簌落下。

  「你是傻子吗?」

  七子俯视倒在地上的秋兔,开口说道:

  「既然哭成这样,为什么还想追上去啊?」

  七子拉着秋兔的手臂,帮他站起来。秋兔边用袖子擦拭眼泪边询问:

  「有成功拍到吗?」

  「应该有,你被勒住脖子的地方也完整录下来啰。不过,真亏你能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秋兔吸了吸鼻涕后,开口说道:

  「这就是萩兔的实力喔。」

  即使名字发音一模一样,但想到这个点子的是萩兔。

  田边不会这样就罢休的——萩兔那天对秋兔这么说。

  『那种人的行动很好猜,就好像以非常单纯的演算法架构的程式。那种家伙厌恶被人瞧不起,或是在别人面前丢脸,所以他肯定会来报仇。田边大概会来姬川书店,在店里威胁你不要再多管闲事。』

  听萩兔这么说,秋兔不安地询问:「我该怎么做才好呢?」萩兔的回答就是设置防盗摄影机。

  以前姬川书店曾被恶劣的小偷惯犯们盯上。他们偷走大量书籍,透过网路卖给旧书店。他们似乎认为在姬川书店偷书很容易,就算抓到一个小偷,很快又有其他人来偷书。店长实在想不到什么好方法,于是设置了监视器,让店里没有死角,小偷只要被抓到就无法抵赖。这么一来,才总算平息了偷书骚动。

  萩兔知道这件事,因此他忠告秋兔,请店长将平常是从柜台拍摄店内死角的监视器,转成镜头朝向柜台前方。而且,为了不让人注意到监视器,不仅用装饰品遮掩,还设置一个简单明了的大型假监视器拍摄店内。

  田边一开始走进店里时会环顾周围,或许也是为了确认萩兔在不在,但主要是在确认监视器的位置。

  「这下子证据就齐全了呢,这次换我威胁他。」

  秋兔按着疼痛的肚子,僵硬地笑了笑。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对,但不要紧的,因为我有很多可靠的同伴。」

  6

  「幸好你有空。」

  晴子驾驶着轻型车,秋兔坐在副驾驶座上,看来很开心的样子。

  「碰巧没有举办什么活动,而且店里交给爸爸与七子妹妹看顾。」

  「不论怎么说,你都很闲呢。」

  吵死了——晴子这么说,狠狠拍一下秋兔的背。

  晴子斜眼看着喊痛的秋兔,开口询问:

  「你还没办法开车吗?」

  「与其说没办法开,不如说想不起来要怎么开。」

  「但一般都说就算记忆丧失,也不会忘记怎么骑脚踏车耶。」

  「开车跟骑脚踏车不太一样吧。不管怎么说,比起开车我更喜欢散步。」

  「说得也是,你很喜欢散步呢,无论到哪都用走的。我最近总算慢慢习惯现在的萩兔,但看到这种地方,有时还是会觉得好像是不同人。你以前不是经常炫耀那一辆叫兰吉雅还什么的意大利高级车吗?」

  「咦?喔,好像是那样呢。」

  秋兔不会说谎,一聊到这种事,就会露骨地显得仓皇失措。但他慌张的样子实在太明显,反倒经常让询问的人客气起来,擅自结束质问。

  「不过,我也不讨厌现在的你啦。」

  「你也不讨厌之前的主……之前的我呢。」

  「我很讨厌。」

  「可是你刚才说『我也不讨厌现在的你』,换句话说,你并不讨厌之前的萩兔对吧?」

  「我才没那么说……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知道啦,我说了,的确那么说了。」

  毕竟秋兔最喜欢听到自己尊敬的主人受到赞美。

  「请说你喜欢之前的萩兔。」

  「你在贼笑个什么呀?你是这种个性吗?说什么傻话。」

  就在两人为无聊的事情斗嘴时,车子抵达目的地。

  晴子找了个投币式停车场。

  「请你在这边等我。」

  「等你?」

  「对。不晓得对方会做什么,如果碰上麻烦事,我会联络你。」

  秋兔将手机用力推到晴子面前。

  「如果是以前的萩兔,我应该会就这样让你走吧。但现在的你……」

  「我也是能一个人独当一面。」

  秋兔挺起胸膛这么说,晴子凝望着他开口:

  「就是因为你这么说,我才觉得担心啊。你闭上嘴乖乖跟我走。」

  结果走在前头的是晴子。

  「有耶,可以确定在三楼。」

  秋兔指着公寓的信箱说。

  「好像也会当成工作场所使用呢,公司名字是这个。」

  只见那里贴着写有「犀星商事」的名牌。

  「你调查得真清楚。」

  「这是萩兔的实力。」

  秋兔得意地挺起胸膛。

  两人之所以离开金泽市,千里迢迢来到隔壁县市,是为了见田边。调查出田边住处的是萩兔。他学生时代制作的电脑软体中,有一款名叫「廷达洛斯猎犬」的软体。只要填入几个确定项目,便会从辽阔的网路之海挖掘出相关资料,并从相关人物的记述中导出该人物的住处与电话号码。就算只知道名字,也会跳出几个候补名单。这次就是透过那个软体,轻易得知田边的住处。

  他们没有联络田边,而是突然造访。秋兔按下门铃对讲机。

  『有什么事?』

  是田边的声音。两人互看彼此,咧嘴一笑。

  「我们是富樫夫妇的代理人。」

  这么说的是晴子。

  「能请你开个门吗?」

  隔一会儿,自动锁解除,大门打开。两人搭乘电梯前往三楼。那是一栋每层楼有十四个房间的大型公寓。两人寻找田边的房间号码,按下对讲机,于是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说「门没锁」。

  「你们怎么会知道这里?」

  一进到房里,只见田边大模大样地坐在接待室的沙发上这么说道。

  「我们有那个意思的话,要找人是很简单的。」

  晴子说。

  「坐下来聊啊?」

  「我们要说的话很快就会结束。」

  秋兔站着说道。

  「总之,请你看一下这个。」

  秋兔将手机萤幕推到田边面前,萤幕显现的是在姬川书店里大闹的田边。影像十分鲜明,可以清楚看见田边的脸。

  「……这什么啊?」

  「是田边先生之前来书店时的影像,监视器都拍下来啰。」

  画面中,田边正勒住秋兔的脖子。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田边装出镇定的样子,但眼神飘移不定,毕竟他自以为不会被监视器拍到。

  晴子俯视那样的田边,继续说道:

  「关于借款的问题,我们已经找认识的律师商量,也向国民生活中心报告了,等于已经解决。这件事你可能已从地下钱庄的口中得知。」

  田边一脸不知情的样子,保持沉默。

  「你今后还打算继续纠缠优先生和富樫夫妇吗?」

  「你在说什么啊?我可是被害者喔。原本应该是他们来慰问我才对,我是好心主动联络他们耶。」

  「你在警察面前也能这么主张吗?」

  「为什么会冒出警察啊?」

  「刚才的影像,不管怎么看都是威胁呢。」

  晴子瞪着田边,将他逼入绝境。

  「我不晓得是优还是老头子老太婆拜托你们的,总之你们快滚吧。」

  秋兔打从心底厌恶这个男人。

  他是个讨厌的男人,就好像梅雨季时的狗屋里那样惹人厌,仿佛鱼刺卡在喉咙那样惹人厌。

  「请你再也不要出现在富樫家,当然也请你不要再打电话。」

  「是、是,我知道了。我答应你们。」

  田边不正经地笑着这么说,然后瞪向晴子,仿佛咒骂似地说:

  「这样你们满意了吗?满意了就快滚吧。」

  晴子朝田边伸出手。

  「干嘛?」

  「请将字据还来。」

  「啥?」

  田边嘴角扭曲地应声。

  「你说什么傻话?」

  「这个——」

  晴子将手机拿到田边面前,想再次让田边看他在书店大闹的影像。

  但田边抓住晴子的手腕。

  「该适可而止了吧?」

  田边的声音温柔到恶心,表情却毫无笑意,而且抓住晴子手腕的力量非比寻常。但晴子不认输,瞪着田边说道:

  「可以请你放手吗?很痛,很痛,很痛耶。」

  秋兔仿佛狗一般地发出低吼。

  田边将脸凑近,甚至能闻到他呼吸中薄荷锭的味道。他对晴子说:

  「不管是老头子还老太婆,都跟我很熟呢。比起你的话,他们肯定更相信我的说词。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受老人家欢迎。听好了,这并不是犯罪。我身为被害者,只是提出正当的要求。介绍的金融公司没有获得政府认可这点,我并不知情。我什么坏事也没做喔。」

  田边松开手,边不正经地笑着,边点燃香烟。

  「跟你怎么想无关,你正在做的事情就是犯罪。顺便告诉你一声,你从刚才开始的言行,也都已经录下来了。」

  「随你高兴啊,我也会随我高兴去做。」

  「我们也会与富樫夫妇合作,小心留意,以免他们两人被你欺骗。他们不会那么轻易变成肥羊,老人家比你所想的还要聪明且强韧喔。」

  「既然是当事者主张道歉,不管你打算怎么做都没用的。不过啊——」

  田边站起身,仿佛要咬住晴子的耳朵般将脸凑近,低声说道:

  「你要是再多管闲事,我就必须去拜托可以轻易解决这种事的人了。懂吧?」

  「离晴子小姐远一点!」

  秋兔大喊。

  田边像是要推开晴子似地拉开距离,大声说道:

  「好啦,到此为止,你们快走吧。」

  田边啪啪地拍了拍手。

  「我们走吧。」

  秋兔被晴子推着背后,一起离开。

  只见晴子的指尖颤抖着。

  「晴子小姐,你没事吧?」

  「……嗯,真是的,我真丢脸。」

  秋兔靠近低下头的晴子说:

  「我去咬他吧?嗳,我去咬那家伙吧?」

  「你在说什么呀?」

  晴子稍微浮现笑容。见到晴子的笑容,秋兔的怒气才稍微平息。

  尽管如此,秋兔仍旧一直对晴子低喃:「我去咬他吧?我去咬他一下吧?我去咬他的耳朵一下吧?」到达停车场时,终于被晴子斥责:「你好烦!」令秋兔沮丧地钻进副驾驶座。

  晴子用力握紧方向盘后,将额头靠到方向盘上。

  「好不甘心。被那样威胁的话,果然还是会害怕呢。真令人火大。」

  「所以说,还是去咬他一下比较好——」

  「就算咬他也无济于事啊。」

  「不管嘴上怎么说,那家伙一定被逼入绝境了,所以才会慌张,开口威胁我们。」

  「说得也是,我觉得是那样没错。」

  「没事的,请交给我。反正那家伙已经什么都办不到。他下次又动手的话,肯定就完蛋了。」

  「说得也是。」

  看到秋兔的笑容,晴子的表情也跟着恢复笑容。

  7

  「要是那家伙又来报仇,该怎么办?」

  七子这么说,语调仿佛在威胁小孩。

  「不要紧,到时由我来解决他。」

  秋兔以仿佛在演戏般的动作,用力拍了拍胸膛。

  「真是勇敢呢。」

  从后方传来声音。就算不转头看,听声音也知道是谁。

  「白雪先生。」

  秋兔转过头,内心浮现一个想法——

  总觉得有个不适合白雪的气味。

  秋兔试图回想那是什么气味,感觉快想起来了,却又想不起来。

  晴子站在白雪身旁,他们刚才在店里的办公室讨论关于活动的事情。

  「我听说那件事啰。竟然有这么过分的家伙。萩兔小弟和晴子小姐都很有勇气呢。」

  秋兔嘿嘿傻笑。

  「辛苦你们了。不过,虽然这次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所以无妨,但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专家处理比较好,不可以太乱来喔。」

  「对不起。」

  晴子一脸诚恳地低头道歉。

  「那么,改天见。」

  白雪这么说道。

  「如果有什么伤脑筋的事,我随时都可以陪你们商量。那个叫田边的男人,感觉大有问题呢。但那个男人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别因为担心这点而闷闷不乐。有什么万一时,就交给防犯专家处理吧。那么,我先告辞。」

  白雪举手道别,离开书店,三人暂且目送他离开。

  「接着该开始工作啦。」

  秋兔这么说道,晴子抓住他的肩膀。

  「爸爸说他想跟你聊聊。」

  「聊聊?」

  「就是叫你去跟他喝杯茶啦。」

  「喝茶啊。」

  秋兔陷入沉思。

  「可是这样对七子小姐不好意思。」

  「我一点也不介意,反正这时间很闲。」

  「也有茶点可以吃喔。」

  晴子补充。

  「因为白雪先生带了土产过来。」

  听到土产,秋兔咧嘴笑了。

  「该不会是甜食吧?」

  晴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打扰了。」

  秋兔满面笑容。

  「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再帮忙顾一下店吗?」

  晴子对七子双手合十,低头恳求。

  「我来帮忙泡茶吧?」

  「我爸想自己动手呢。」

  在她们交谈时,秋兔很快地走向电梯。

  姬川的住处位于五楼。

  电梯门打开的地方,离玄关很近。

  「打扰了。」

  秋兔这么说道,于是文吾从屋子里露面打招呼。

  「辛苦你了。总之,坐下来跟我聊聊吧。」

  秋兔与晴子并肩坐在茶几前。秋兔试着恭敬地跪坐,但他不擅长跪坐,姿势不稳到仿佛第一次坐下的幼儿。

  「你连跪坐都不会吗?」

  秋兔被晴子瞪着,一脸过意不去地搔了搔头。

  「无所谓啦,把脚伸直吧。最近的孩子腿都很长,不适合跪坐。」

  听文吾这么说,晴子立刻说:

  「爸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绝对不是在说你身材不好喔。」

  「我脚这么短,真是抱歉呢。谁叫我是你的小孩,这也没办法吧。这是遗传啊,遗传。伏部叔叔的体格就很棒呢。」

  「你知道那家伙高中时被叫做什么吗?『阴影处的土当归』喔。因为他弱不禁风,只有个头特别高。体格!那种东西跟失败的友禅染一起流入浅野川了吧。」

  文吾口出恶言的同时,将盘子放到茶几上。盘子上放着三个大颗的酒馒头,外皮上印着兼六园的徽轸灯笼图案。

  「是烤馒头!」

  秋兔兴奋不已。变成人的秋兔非常喜欢甜食。

  「这是白雪小弟带来的。他真是个讲究礼节的男人——」

  文吾话才说到一半,秋兔便突然抓起酒馒头塞进嘴巴。那馒头的尺寸并没有小到能一口含在嘴里,秋兔的嘴全被馒头塞满。秋兔以那样的状态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只是发出含糊不清的呼哈声,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稍微冷静点吧。」

  文吾在秋兔前方放了装在怀纸上的烤馒头。

  「你有这么爱吃甜食吗?记得你以前好像说过讨厌日式点心?」

  文吾这么说的同时,又再次消失到房间里头。秋兔立刻将手伸向纸上的馒头。

  晴子用力打了一下秋兔的手。

  秋兔大吃一惊,将手缩回去。

  「你做什么啊?」

  「那是让你留着带回家的。放在怀纸上的点心,要这么做才符合礼仪。」

  「咦,是这样子吗?」

  文吾拿着茶壶回来了。他在每个人的茶杯里倒入焙茶。

  「这点小事我可以代劳的呀。」

  「你不懂泡茶的方法吧。」

  「这点程度我也会啦。」

  「是、是,我知道了。那么,结果怎么样?」

  秋兔开始说明,但他打从一开始就非常在意怀纸上的烤馒头,好几次看向那边,说明变得相当随便,最后甚至停止说明,流起口水。就连文吾也注意到了。

  「萩兔小弟。」

  「啊,喔,是。」

  「你就开动吧,还有很多馒头可以让你带回家。」

  「真的吗?谢谢伯父。」

  秋兔在说「谢谢」时已经伸出手,说到「伯」字时抓起一个馒头,讲完「父」字的同时,馒头已经塞满嘴巴。他一脸幸福地慢慢品尝。

  暂且不管沉浸在幸福中的秋兔,结果是晴子向文吾说明发生了什么事。

  「爸爸,这样你满意了吗?」

  「嗯,我想知道的事情都听到了。如果能这样和平落幕就好了,但不晓得事情会怎么发展。」

  「我总觉得应该不要紧呢。白雪先生也说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事……」

  奇怪?秋兔疑惑地陷入沉思。

  提到白雪让秋兔想到什么。

  他思考着,但即使想破头,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

  「可恶,混账,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田边将变短的香烟按在烟灰缸里捻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

  车子在夜晚的县道上不断奔驰,进入小松市后,在漫长的山路上驰骋。贴在车内后照镜旁的纸片上,写着山谷间的温泉旅馆住址。住址早已经输入导航系统,往右、往左、直走——田边按照机械声的指示,驾驶着轻型车前进。

  「这下只能跑路了吧。不过,那家伙到底在哪调查出我的事情?没想到我居然会变成被威胁的一方。不过算了,既然他们已帮我准备好工作,暂时乖乖地——」

  田边嗅了一下。

  因为芳香剂的味道太浓,他一直没注意到有股烧焦味。

  「可恶,要是在这种地方故障,简直衰到爆了。」

  他「砰」一声敲了敲方向盘。

  车灯照出前进的方向上几乎没有对向来车,田边心想找个路肩停下来确认看看,但迟迟找不到可以停车的地方。要是随便停在路肩,结果被后方来车追撞,下场实在惨不忍睹。

  田边无法做出决定而一直行驶,突然看见有道白烟从车身冒出来。

  这时在引擎室里,吸满机油的擦车布正迸出火焰,然后,点燃了从松弛的汽门慢慢漏出来的汽油。

  引擎盖伴随着爆炸声跳起。

  田边紧急煞车,但看不见前方。

  他在煞车前看见了弯道,连忙转动方向盘,但后轮打滑,导致车子激烈旋转。

  车子冲破护栏,在撞上树干而停止的同时,爆出更巨大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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