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四章 派对之夜后半~志田黑羽的做法~

  *

  与体育馆的热闹程度呈反比,外头变得更冷了。

  当我通过体育馆后侧移动到舞台旁边的途中,一仰望天空,就发现开始有零星雪花飘下。

  「难怪会冷……」

  「喔,末晴。原来你在这里。」

  哲彦从社办那一侧的通道出现了。

  我们自然而然地并肩前进。

  「哲彦,刚才那个神秘女生的舞台表演,你有看吗?」

  「神秘女生?」

  「有个穿著礼服什么也没说,唱完情歌就消失在舞台旁边的女生啊。」

  「她怎么了吗?」

  「没有,我是在想你应该会知道她的身分。」

  「……谁晓得啊。我又不是什么都知道。」

  「不然你知道歌名吗?听说那好像是约二十年前的偶像歌曲。」

  「是喔?还真是冷门的选曲。」

  哲彦站在主持人立场,我还以为他会握有许多情报,原来他不知情啊。

  「假如查清楚了,记得告诉我喔。」

  「麻烦死了,我才不会特地调查。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的话,你就去委托玲菜啦。」

  「但我觉得还不到宁可付钱也想查明的地步……」

  「既然只有这点程度的好奇,那就无所谓了吧?」

  说得也是,不过哲彦未免太无心帮忙。

  「……哎,反正她那么醒目,迟早会接到情报的吧,这件事先这样就好。」

  「重要的是,末晴,你的状况如何?」

  哲彦带著打量似的眼神问道。

  「我没问题。你呢?」

  「还行。」

  「那可以上吧。」

  「这还用问。」

  我们以拳碰拳,然后走到舞台旁。

  窄版黑西装配黑领带,纯白的衬衫。

  我有将领带束紧,哲彦却在打好以后刻意调松了一些。

  由于惊喜节目已经结束,目前会场点起灯光,进入休息时间。

  我们向控管舞台旁走道的学生会成员告知表演者到齐,并且进行乐曲与灯光的最终确认。最后再戴上头戴式麦克风就准备完毕了。

  学生会长玛琳正代替哲彦站在主持台前,她确认过准备完毕的信号以后,就看了看时钟。

  晚上七点十五分。

  我告诉自己。

  ──走吧,上场的时候到了。

  玛琳悄悄举手,同时响起了蜂鸣器的声音。

  之前的表演都会先来一段暖场词,她却没有比照办理。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省掉,但她恐怕是「刻意」的吧。

  看节目表就晓得,之后轮到我和哲彦上场。我们已经十分受注目了。

  既然如此就无需多言,那是不识趣的。乱插手难保不会造成泼冷水的反效果。玛琳应该是这么顾虑的吧。

  蜂鸣器声让同学们交谈的声音渐渐安静,等到灯光熄灭时,体育馆已经变得鸦雀无声了。

  我的心跳正在加速。彷佛每次「怦通」地搏动,兴奋感就随著血液输送到手脚末端。

  上次在大学登台时,我也遭受了正式表演前的亢奋感侵袭。

  这种感觉果真令人无法抗拒。

  我跟哲彦感受到会场变暗以后,就放低脚步声上了舞台。

  即使一片漆黑,我们能准确走位是因为有马克胶带的关系。

  「马克胶带」是剧场界靠胶带标示走位会用的术语。据说源自英文的「MARK」一词。

  目前,我从视野里能看见在黑暗中发光的胶带。以角度而言观众应该是看不到的。这个发光的位置提示了我跟哲彦该站的定位,内侧是哲彦,离我们较近的位置则是我。

  从漆黑的空间可以听见呼吸声。

  肉眼无法看见的期待及兴趣扎在皮肤,几乎让我感觉到痛。

  ──舞台表演果真令人无法抗拒。

  接下来是专为取悦他人而存在的非日常世界。对我来说,舞台是个可以卸下平时的自我,并且容许我成为英雄的地方,我无法不这么认为。

  (插图010)

  切下内心的开关。

  来吧,之后我有短短几分钟将成为英雄。

  接著音乐响起了。

  「♪~~」

  开头是以平缓的旋律走入曲子,然而轻快节奏激起对于之后的期待。

  以往曾席卷世界的黑人舞曲音乐。听哲彦说我们表演用的曲子是予以致敬的产物。

  前奏期间不开灯,这是表演呈现方式,用意是要让观众在视野受限的环境中专注于音乐。

  于是当会场内的期待感膨胀到即将迸发时,灯光一举洒落在舞台上。

  「Screw you ! I want to be free !」

  直译过来似乎是「去你的!我想要自由!」的意思。

  这首歌致敬的对象是西洋音乐,歌词也就全部以英文谱成。

  表演重点在于剎那间的切换。静与动,缓急的肢体表现。

  由于节奏并不固定,舞者要配合当然就不容易。

  然而舞步正是帅在能跳得合拍。不合拍的话,就算动作及舞技再怎么精湛,还是会显得欠缺火候而招来失望吧。

  所以──

  我和哲彦目光短瞬交接,在时间点上稍作协调。

  ──搞定这支舞!

  「喂喂喂,他们居然能用那种速度抓准时机相互搭配!」

  「好猛,动作俐落到让人想笑!」

  「那两个人果然不是外行的水准。」

  「每个动作都好帅气!」

  「黑西装会不会太帅?完全是我的菜耶!」

  「虽然不甘心,但是看甲斐同学的西装外套随舞步飘扬,感觉好迷人喔……」

  「丸同学那种平整规矩的穿法比较合我喜好!」

  我可以从皮肤感受到会场的惊讶与喜悦。

  那让我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

  (──行得通!)

  状态佳,跟哲彦时间点也配合得刚刚好。

  我第一次跟哲彦搭档上台,原本也不确定成效会是如何,但应该说他实在厉害吧。哲彦并没有输给正式上场的压力……不,他还发挥了比练习时更高的舞蹈能力。

  口头上说起来简单,然而这没有上场表演过相当的次数是很难做到的。哲彦的才华依旧乱丰富一把。

  即使说我们俩的舞步有相互搭配,要从头配合到尾的难度太高了。因此我们一起跳的只有引子的部分,之后的编舞就是轮流担任主秀。

  据说这部分参考了歌舞秀的编排方式。实际上,这首歌的歌词内容就是在讲述受尽拘束的大人来到俱乐部,还互相飙舞争夺主导权。

  「好耶~~!」

  「多秀一点!」

  或许是靠舞步领会到歌词内容的关系,同学们的情绪有了变化。感觉他们就像在看体育比赛一样大声叫喊起来。

  舞曲第一段顺利结束,进入间奏。

  ──这时候,异状发生了。

  「「!」」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咦,不会吧,真的假的!」

  「这是安排好的吗?节目表上没有写吧!」

  惊讶的不只是同学们……也包括我。

  更值得讶异的是,连哲彦都睁大了眼睛难掩错愕。

  既然如此,就表示这完全是惊喜。

  ──阿部学长闯进了表演。

  「呀啊啊啊!阿部学长~~~~!」

  「西装太适合学长了~~!」

  「我不行了……好像快要换气过度了……」

  尖叫与声援响彻会场。

  我们高中的偶像阿部学长跑到了舞台上。

  他穿的服装是黑西装配黑领带,跟我们一样。

  (代表这完全是计划好的……情报从哪里外泄的……?)

  当我带著苦瓜脸观察状况时,阿部学长就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这让我领会到了。

  ──他这么做,是要报复我在告白祭时玩的把戏。

  啊,原来如此!

  所以他刚刚才会说「待会见」!

  可恶,那居然是伏笔!

  (这下我可不能输……)

  我对哲彦使眼色,哲彦就点了头。

  (──上吧!)

  第二段开头的重点是由我跟哲彦共舞。

  我和哲彦打起劲并肩起舞──阿部学长却站到我们斜前方,跳起了完全一样的舞。

  「唔!」

  这种站位──简直像阿部学长在领著我们跳舞。再跳下去,我们不就变得像阿部学长的伴舞了吗……

  (插图011)

  (可恶,他只靠站位就占尽了好处!)

  而且搞什么啊……他果然连歌喉都很棒!这个人考上大学有了空闲,居然就做足了练习来跟我们较劲!我就是不敢领教他这一点!

  不晓得我们的情报是谁外泄的。

  从刚才的反应看来,并不是哲彦。这样的话,从关系性来想是白草那边较有可能。我们练习的影片并没有严格控管,所以跟玲菜说一声就能简单拿到手吧。

  「好厉害!」

  「这三个人再没有机会同台了吧!」

  「我想要拍成影片!」

  我与哲彦都慌了,相对地,观众们则是大力赞赏。

  我与哲彦拚命想让阿部学长跟不上,但阿部学长已经将舞练到纯熟,毫不服输地紧跟著。

  我们越是飙舞较劲,观众越是狂热──曲子就这样告终了。

  「呼……呼……」

  我们一面喘气一面摆定姿势,震耳欲聋的欢呼就落到了头上。

  「太强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赞喔~~!」

  「阿部学长好帅──!」

  「丸同学和甲斐同学都受到震撼了呢,表示阿部学长是来报仇的?」

  「肯定是那样!」

  「两边的表现不分高下耶!」

  我与哲彦吃不消地瞪向阿部学长,阿部学长却带著平时那副爽朗笑容朝观众挥手,看都不看我们这里。

  「「唉~~」」

  我自认没有在唱歌或舞蹈输给对方。这次的活动可以说本来就没有输赢之分吧。

  可是我们心里充满了落败感。

  「哎呀~~不好意思喽,两位。」

  一回到舞台旁边,阿部学长就向垂头丧气的我们这么搭话。

  表情笑吟吟的。虽然他总是笑容可掬,现在这张脸却完全是得逞的笑。

  「学长心里没这么想的话,最好就别开口喔,听了只会让人火大。」

  哲彦恶言相向,阿部学长就嘀咕了一声「哎呀」并且搔搔头。

  「果然被你看出来了吗?老实讲,与其说不好意思,我更觉得自己占到了便宜呢。这次算是我规划成功吧。」

  「……学长是怎么安排的?」

  哲彦眯细眼睛。

  「你们受学生会之托要炒热派对气氛,这是全校学生都知道的事吧?所以我才想出了这个主意,不过乐曲与舞步是从白草学妹那里取得的。」

  「唔,果然是透过可知吗……」

  「还有我也事先向饭山会长徵得了同意。毕竟曲子跳到一半被拉下台的话,我的规划就泡汤了。」

  「连玛琳也有份……她之后最好给我记住……」

  对哲彦来说,玛琳和阿部学长真的是天敌耶。哎,虽然阿部学长也是我尽可能想要回避的人物。

  表现的机会遭到搅局,让我想挖苦对方几句,因而叹了口气。

  「阿部学长,你真会做人耶。仔细想想,如果告白祭那件事要报一箭之仇,这会是最佳的机会,没料到这种局面是我自己太大意了。」

  阿部学长睁圆眼睛眨了好几下。

  「嗯?报一箭之仇?我想都没这么想过耶。」

  「「啥?」」

  我与哲彦同时张著嘴呆住了。

  「呃,何必说成报仇呢……丸学弟在告白祭闯进表演中,对我来说反而是照著计画在走。就算要报仇,我又没有怀恨在心,所以也无仇可报吧……」

  「咦,那学长为什么要……」

  我战战兢兢地问,阿部学长就露出了今天最灿烂的笑容。

  「──当然是因为我想跟你们同台表演啊。」

  「「唔──」」

  我与哲彦的喉咙都哽住了。

  这个人的光属性果然太强大,我不敢领教……

  「欸,甲斐学弟,这次的舞台表演当然都有录影吧?你还是会在Wetube上发表吗?到时候我当然要下载就是了,但你应该会剪辑过才发片,可以的话,能不能将未剪辑的版本给我……?假如有好几个镜头在拍,我希望统统拿一份……」

  「……很贵喔。」

  「那我们就一面看白草学妹她们表演,一面讲价吧。」

  哲彦一脸生厌地提不起力气。

  我很能体会你的心情喔,哲彦。

  我对阿部学长果真不敢领教。

  *

  灯光熄灭的会场里充满了期待,等不及想看下一个节目的鼓噪声正在蔓延。

  没错,接下来就是圣诞派对的重头戏──由黑羽、白草、真理爱担纲的舞台表演。

  应该有很多学生来参加派对都是为了看这个吧。话虽如此,我最期待的也是这个节目。

  「小晴……」

  「小末……」

  「末晴哥哥……」

  哲彦和阿部学长离开舞台旁后,相对地,三个人就来向我搭话了。

  她们三个从我与哲彦跟阿部学长讲话时就待在舞台旁,由于我们正在对话就没有来插嘴,而且她们自己也要准备──脱掉大衣,对脸上化的妆做最后确认,商量出场的时间点等等。

  不过,现在准备完毕了,接下来只剩登台而已。

  而她们三个的服装是──

  「小白,之前你不是很排斥吗……」

  迷你裙圣诞女郎。

  『关于迷你裙圣诞女郎那种色色的服装,我倒希望能听见详细的交代……』明明她表示过抗拒──为什么会这样?

  大概是天气实在太冷,腿并没有光溜溜的。她们穿了过膝袜,但是绝对领域既耀眼又娇媚动人。我反而想为她们选择穿过膝袜表示感谢。

  「这、这是因为……我被饭山会长说服了……!」

  「玛琳学姊的口才很好呢。『不穿这套服装就无法传达圣诞节气息』、『有你们这样的美腿就不要紧』、『既然过圣诞节,帮忙实现男生们的梦想嘛』都是她用过的说词……」

  「小琳不会只叫别人做事,她自己也愿意跟著牺牲,所以很难推托呢。」

  黑羽提到「玛琳自己也愿意跟著牺牲」,应该是指「穿著荷叶边偶像服装上台」的行为吧。那套服装也是迷你裙。

  黑羽她们目前穿的迷你裙圣诞女郎装,还有玛琳她们穿的偶像服装。从客观的角度来比较,偶像服装缺了应景过圣诞节的大义名分,可以说是比较羞耻。

  黑羽她们大概也有这样的认知,目睹会长本身都牺牲到那种地步,自己也就没办法拒绝了──所以才不得不点头答应吧。

  「玛琳真有办法耶……」

  不愧是身为辣妹还能当会长的奇才……

  换成哲彦要叫她们三个穿迷你裙圣诞女郎装的话,无疑会让她们都气得火冒三丈。搞不好还会被说成性骚扰,难保不会危及哲彦往后的立场。

  她漂亮达成哲彦办不到的事了。我应该毫不保留地对她的手腕送上赞赏。

  「小晴……我从你的视线感觉到歪念头耶……」

  「唔──」

  被黑羽一瞪,让我慌得往后仰。

  「小末,我是觉得,你那样不太好……」

  白草站成内八字还忸忸怩怩。

  坦白讲,我觉得她这种举动才叫「色色」。

  「末晴哥哥真是的……假如是两人独处的时候,人家也会考虑耶……」

  真理爱红著脸不知道嘀嘀咕咕说些什么,一面还用手指转圈圈卷起了波浪般的头发。

  ……这下得转换气氛才行吧。

  「很期待看你们上台表演!」

  我握拳为她们打气。

  三个人的表情随之转变。她们好像想起接著要上台的事了。

  「小末,你刚才的歌与舞都很棒喔。我也会努力,所以为我加油。」

  「谢了。我当然会替你加油。」

  白草似乎多少有些紧张。

  但是并没有在冲绳摄影旅行时显露的那种消极感。

  肯定是练习至今让她有了自信。虽然指尖在发抖,眼睛却是望著前方。

  「末晴哥哥,请你在这里看著人家喔。」

  「好。很期待你的表演喔。」

  「人家可不会输给末晴哥哥刚才上台的表现喔。」

  真理爱说著就拋了媚眼。

  在可爱当中能看出她那满满的自信。这种过人的可靠感正符合真理爱的风范。

  「小晴……」

  「小黑……」

  我望著黑羽就这么愣住了。

  「青梅女友」关系中止以后,我跟黑羽的互动一直保持在冰点。

  我们并不是在吵架,也没有展开冷战。感觉像进入倦怠期的夫妇,明明每天见面却只会事务性地交谈……这是最令人落寞的互动方式。

  当然,我本身对黑羽的心意并没有改变。我只是觉得自己非得先冷静下来,才拉开距离造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所以我不懂,要怎么跟她搭话才好?

  当我迟疑的时候,黑羽缓缓开了口。

  「小晴──『待会见』。」

  「咦?好、好啊……」

  听起来不对劲的台词。刚才发生过阿部学长那件事,我无法不认为这是个重大的伏笔。

  但我只是被阿部学长冷不防地摆了一道才变得神经兮兮吧。她肯定是指活动结束后再一起回家之类。

  (今天是圣诞夜。跟黑羽一起回家时,希望聊派对的事能带来和好的契机……)

  主持台被聚光灯照亮了。

  「让你们久等啦!我回到主持的位子了!」

  哲彦一手拿著麦克风登场。他好像不知不觉间就回到主持台了。

  服装仍是刚才跳舞的黑西装,简直像表演者从舞台跑下来观众席同乐一样。这使得女同学们尖声欢呼。

  「来啦来啦,接下来就是众人盼望已久的重头戏,由群青同盟女成员担纲的圣诞节特别舞台表演!先告诉你们,群青同盟从以前就收到了广大的回应表示希望看这个班底开演唱会!但她们三个以往都没有点头过!」

  黑羽、白草、真理爱原本就不喜欢偶像性质的活动。为此哲彦提了好几次的企画都一直被她们打回票。

  「不过今天另当别论!委托是来自学生会,还有我跟末晴也要上台,这两个理由让她们答应表演了!即使砸大钱也看不到的现场演出!赶紧用心观赏吧!」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会场的温度一举飙升,热情直上最高峰。

  「看吧,我们当家女星上台了!志田黑羽!可知白草!桃坂真理爱!剩下交给你们啦!」

  在轰动掌声欢迎下,打扮成迷你裙圣诞女郎的三个人于舞台现身。

  男同学的情绪顿时沸腾。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今天来参加派对……实在太好了……」

  「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糟糕!早知道我就扮成麋鹿过来了!这样说不定就可以让她们骑到我身上!」

  最后那个家伙,你说的都是什么鬼话啊?我记住你这个危险人物了喔。要是你敢对她们三个乱来,可不要妄想能全身而退。

  「同学们晚安,我是志田黑羽。」

  「我、我是可知白草。」

  「人家是桃坂真理爱☆」

  三个人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光这样就能表现出个性。

  黑羽多少看得出在紧张,但是仍一派自然。

  白草僵硬到整张脸都绷住了,看起来甚至有点恐怖。

  真理爱反而都在装,从容到让人觉得她是刻意的了。

  但这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有此等美少女们扮成应景的迷你裙圣诞女郎现身,光是如此就已经够欢乐了。

  「请问你们的团体名称是什么呢?」

  突然有问题拋来,是女生的嗓音。

  「「「!」」」

  意料外的状况,只见她们三个都慌了。

  「我觉得呢!」

  方才提问的女生继续说:

  「『Azurite』会是个不错的团体名称!那是用来制作群青色颜料的矿石名称!请问大家觉得怎么样!」

  「噢噢噢噢噢噢!」

  这个女生真够主动耶!老实说,连我没有直接牵扯在内都紧张得心跳加速了。

  不过,她的热情与喜爱已经充分传达到了。这个女同学肯定是看了我们在冲绳拍的偶像宣传片,就成了黑羽等人的粉丝。

  她对黑羽等人没有团名这一点感到遗憾,才会自己帮忙想吧。从言行与散发出来的气息便能充分体会到。

  「Azurite」这个团名也是经过苦思的产物,我可以理解。为了取个能让大家接受的名字,她应该花了不少心思来因循群青同盟的名称。

  黑羽等人看向站在主持台前的哲彦。感觉她们是在问:怎么回应比较好?

  「呃~~关于刚才的提议,我还必须详加研究,比如查查看有没有跟既有的偶像团体撞名,所以没办法当场就回答OK──」

  哲彦用力点了头。

  「但是谢谢你,我会认真考虑的。身为群青同盟的领袖,我保证会将这个名称列入备选名称之一。」

  「我才要感谢你呢!」

  噢噢,哲彦满会做人的嘛。没办法当场说OK也是无可厚非,这算不错的判断吧。

  「我的意见就说到这里。请大家再继续关注舞台的表演!」

  在场观众的视线一起转向舞台。

  受到注目,黑羽有所迟疑。旁边的白草用手肘朝她顶了顶,可见这是该黑羽讲话的场面,然而却出了这样的突发状况。黑羽似乎在烦恼要怎么将场面圆回来。

  黑羽缓缓地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才开口说道:

  「那么,请让我重新感谢今天来看我们上台表演的各位。自从这场表演敲定以后,我每天都心情忧郁,老实说直到刚才都在指望活动能不能中止。」

  会场顿时传出了笑声。

  别那么想嘛~~!有人如此高呼,笑容又蔓延开来。

  「不过刚才听见提议的团名,让我体认到我们相当受期待,有很多人都期望看我们表演。既然如此,都已经登上舞台了,我也希望拿出所有练习的成果,跟大家欢度圣诞夜……你们说对不对?」

  黑羽看向旁边。

  白草把头戴式麦克风凑到嘴边,嘀咕了一句:对啊。真理爱也笑著附和:是的。

  这种可以看出表演者平时关系的舞台对话,颇得我好感。

  「可以的话,请大家从第二段副歌开始就跟我们一起跳。这套舞步很简单的……那么,我想差不多要开始了。想必有表演得不尽理想的地方,但如果能跟大家一起同乐就很令我庆幸了。曲名是──《派对之夜》。」

  她们三人行礼以后,掌声响起──前奏就开始播放了。

  徐缓的抒情曲调。然而气氛跟刚才神秘少女在惊喜节目唱的失恋歌截然不同,这是带来欢乐的节奏。

  「今天是圣诞节♪ 快点过来这边♪ 跟大家忘怀一切♪ 一同歌唱吧♪」

  总一郎先生提供的这首圣诞歌表达出了圣诞节的欢乐气息。

  谈到圣诞歌,满多首都跟恋爱有关。

  但这首歌既没有恋爱也没有宗教色彩,歌词只说要欢度圣诞。

  黑羽她们的舞步相当可爱单纯,一面原地踏步一面做简单的手势而已。我想这样很快就能让观众们学会,并且从第二段跟著一起跳吧。

  (带所有人一起跳舞,进而营造一体感来炒热气氛,说起来不知道这是谁想出的点子……)

  忽然间,我思考到这样的问题。

  记得哲彦并没有参与黑羽她们的企画。

  哎,谁想的都无所谓吧。

  无论是谁提出的方案,她们三个都有一起讨论,并且认定这就是她们要的。既然如此,将这种单纯的舞步以及现场的一体感视为她们追求的路线才自然。

  有别于读小学时,成为高中生以后能过节的机会就大幅减少了。像是女儿节或七夕之类,在升上中学后顶多只会在看日历或新闻时想到「对喔,今天是节日」。

  已经不必再去儿童会,学校也不会举办应景的活动。

  因此与小时候相比就变得不太能享受圣诞节了。在街上听见的圣诞歌会是最能感受圣诞气氛的过节要素,到去年为止我最多只有在黑羽家吃块蛋糕。虽然黑羽家到去年都还有小学生在,所以还有摆一棵小巧玲珑的圣诞树做装饰,但今年会不会就难说了。

  不过今年另当别论。

  「今天是圣诞节♪ 快点过来这边♪ 跟大家忘怀一切♪ 一同歌唱吧♪」

  不知道多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过得这么有圣诞节气息了。跟大家一起听圣诞歌,一起做同样的手势起舞。这让我有种相当怀念的感觉。

  此时此刻,我体认到今天是个十分美好的圣诞夜。

  三个人的舞台表演在转眼间结束了。

  「呃,虽然上台的时间很短暂,感谢各位同学捧场!」

  由黑羽代表答谢以后,三个人一起低头行礼。

  然而就在这时候──

  「安可!安可!」

  传出了这样的声音。

  情绪一度点燃后,就一举延烧开来。要求安可的声音立刻蔓延,不知不觉回荡在整座会场。

  「那、那个,我们并没有准备安可曲,所以……」

  心慌地回话的黑羽被哲彦打断。

  「那麻烦你们再唱一次同样的曲子!时间方面也不要紧,刚才跟工作人员确认过了!拜托你们!」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哲彦在这种时候的应对著实灵活,会场气氛都被他看在眼里。

  黑羽她们望向彼此的脸,然后带著叹息互相耸了耸肩。

  不过黑羽立刻露出笑容点点头,并且开了口:

  「我明白了,那我们再唱一次。假如有人能一起唱或一起跳,请务必跟著参与。」

  于是会场又播起了乐曲。

  大家肯定都希望能在这段如梦似幻的时光多待一会。

  ──这就是圣诞节。

  在记忆深处,铭记著对圣诞节温暖与欢乐的模糊印象。

  那段怀念的记忆被挖掘出来,让大家有了笑容。

  我们惜分惜秒地度过了这段温馨无比的时光。

  *

  在黑羽、白草、真理爱唱完致谢以后,同学们送上了大大的掌声。

  感觉并不是情绪急促沸腾,或者气势磅礡的那种掌声。

  这种鼓掌方式就像在答谢黑羽三人带他们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

  「那么,让我们顺势进入『特别企画』吧。请三位留在舞台上。」

  守在舞台旁的我一直等著要大力称赞她们三个,因此心情像是扑了个空。

  (这么说来,节目表是有这样的企画……)

  记得上面有写著「特别企画!内容是秘密!」。任谁来想都会觉得黑羽她们上台表演就是全场最HIGH的时刻,不知道派对收尾究竟还准备了什么企画。

  当我正在观望时,哲彦突然透过麦克风扯开了嗓门。

  「末晴!你在舞台旁吧!过来台上这边!」

  「啥?」

  突然被点名让我吃了一惊。

  (哲彦这家伙在想什么……?)

  我有不好的预感。可是──当我悄悄地从布幕缝隙望向会场,就发现同学们都满脸期待地在守候著会有什么节目。

  先前有我跟哲彦的表演,还有黑羽等人的表演接连炒热会场气氛,现在仍留有那股余温。

  「喂,姓丸的!赶快出来吧!」

  「你被指名了喔!」

  心急的会场传出声音。

  唔唔,气氛变成这样,要反抗实在有困难……只能下定决心走出去吗……

  我做了深呼吸,然后走向舞台。

  我试著向大家挥挥手。因为是被迫上台,脸颊不由得绷紧了。

  「别让我们等啦!」

  「啊,他还穿著黑西装!」

  「果然很帅耶!」

  「你少得意!」

  「阿部学长呢~~?」

  在夹杂欢迎与臭骂的呼喊声当中,我只对臭骂予以忽视,并且站到了能跟黑羽她们面对面的位置。

  「呃~~关于这次『特别企画』的内容──」

  哲彦说到这里先把话打住,然后拿了摆在主持台的……呃,那大概是信吧……并且高高地举了起来。

  「我要读这封信。你们几个,都仔细听著吧。」

  信吗……

  提到在大庭广众下读信,我想起小时候硬是被带去参加阿姨的结婚典礼,不免俗地有那种读信向爸爸妈妈致谢的场面。

  现在哲彦却说要当著我们这些成员读信。难道是写给群青同盟的粉丝信吗?

  「『给志田黑羽、可知白草、桃坂真理爱:我从以前就一直看著你们。而且每当看著你们,我就感到心头一热。』」

  读到这里,哲彦吹了声口哨。

  「你们懂了吗?──这是情书。」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会场的热度又一举直上最高峰。

  哲彦把食指凑到嘴唇。这是叫大家安静的手势。

  同学们看见就渐渐安静下来。

  哲彦看准时机,继续把信读下去。

  「『但是,我有个烦恼。那就是你们三个都太有魅力了。』」

  会场顿时群情沸腾。

  「『由于你们三个都太有魅力,我全都喜欢,无法只选一个人……唔!这是个大问题。』」

  信读到这里,反应意外地不错。

  大概是引起了共鸣,也有同学连连点头。『我也是主推志田同学,但其实对另外两个女生也──』还听得见这样的嘀咕。

  「『小黑一向很温柔,虽然喜欢摆姊姊的架子,但是正因为这样才能与娇小可爱形成最棒的反差。还有,小黑也从很多方面关照我,因此我在她面前抬不起头。小白则有著吸引人的酷酷气质,而且她只会对我一个人笑,这简直让我心花怒放。』」

  「……嗯?」

  这什么情况?写信者居然叫黑羽「小黑」,还叫白草「小白」,我以为只有我会这样叫她们……怎么回事啊……

  「『至于小桃总是惹人怜爱,简直是理想中的妹妹,而且她一积极展开追求,我就会冷漠以对,但我心里其实紧张得不得了。』」

  「嗯?嗯嗯嗯嗯……?」

  那、那个~~怎么搞的啊……该说有既视感吗……我有种「这阵子脑袋里的想法」都被人看透了的感觉耶……

  「『我不断烦恼……但是,想不出结论。因为你们三个都太有魅力了。既然如此,三个一起爱不就好了吗!我领悟到了这一点!』」

  「他说什么!」

  「这家伙在鬼扯什么啦!」

  叫骂声此起彼落。

  哲彦安抚似的举起手,然后继续读信。

  「『因此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向你们三个人告白!小黑!小白!小桃!你们三个我都好喜欢!请跟我交往!……以上的告白来自──丸末晴!』」

  「居然是我吗!」

  我忍不住吐槽了。不对,我不得不吐槽。

  要说我对内容是否心里有数……有是有啦……但是我再离谱也不会写出这种情书!无论我的心思被人看透了多少,我敢断言的就只有这一点!

  尤其「要求三个女生都跟我交往──」更不可能。我就是讲不出那么霸道又不负责的话,才会冒著被讨厌的风险跟她们拉开距离,好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可是哲彦却念出了「丸末晴」的名字,应该也有不少同学从事情前后的发展看出我并没有写信,但至少现场就是会当成我有写信,并且将这所谓的「特别企画」继续进行下去。

  (──啧,我被算计了……!)

  完全被对方阴了。

  虽说圣诞派对是只要能热闹就一律OK,我却没想到这次企画会在大庭广众搞这种把戏……

  能想到的犯人只有一个──

  (可恶,哲彦这家伙……!)

  虽然我不清楚他的用意,反正这场恶作剧就是要搅乱我们的关系吧。

  非得否认才行,不然就要闹出天大的风波了。

  「哲彦,你够了!这是在搞什么──」

  「──抓住他!」

  哲彦下的指示比我喊得还快。

  原本待在舞台旁的学生会成员从他背后冲了过来,而且对方大概早就叫好了帮手,还带著三个魁梧的运动型男生。

  多亏如此,我在转眼间被按在地上,嘴巴更被他们用手帕堵住,落得跟罪犯落网时一模一样的处境。

  「呃~~末晴似乎到现在还不肯承认罪嫌,我判断他会妨碍活动进行,所以决定派人将他制伏。大家放心,等这场活动结束就会放人了。」

  「唔~~!唔~~!」

  我做了抵抗,但他们甚至给我上了玩具手铐。因此我连嘴巴被堵住都莫可奈何。

  「好耶好耶!」

  「干得漂亮!」

  「乾脆直接把他交给我处置!我会好好修理他!」

  我到底……到底招谁惹谁啊……唔唔唔唔唔唔唔!

  你们几个之后给我记住!我绝对会回敬你们!

  这段期间哲彦还是在主持活动。他改向黑羽她们搭话了。

  「那么,三个人受到了冲击性的告白!她们会如何答覆呢!值得注目!放音效!」

  哆哆哆哆哆哆──小鼓连击声响起。

  我听过,那是在猜谜节目之类提到「正确答案是~~!」的时候,用来炒热气氛进而拖延时间会配上的音效。

  啊~~到了这一步我也无法抵抗,只能任人宰割。

  我害怕的是,刚才哲彦读的那封信──「跟我目前的心境并没有太大差异」。

  区别在于信里写到希望跟她们三个同时交往,就这一段而已。前面提到她们三个都太有魅力而让我受了吸引,结果便陷入苦恼的部分可以说完全就是我的心境。

  这表示「状况可说是我的心情在台上被人发表出来了」。

  不知道黑羽她们是怀著什么样的心情在听,不知道她们对这项企画本身是否知情。

  (……先假设她们不知情吧。)

  这么一想,以某方面而言,黑羽、白草、真理爱可以说「已经被我告白了」。当然,同时把三个人当对象的告白实在是糟糕透顶。

  (──我一直都在「害怕自己会失去她们的理睬」。)

  从三个有魅力的女生当中选一个──我并没有那么高的身价。毕竟我不觉得自己有那样的魅力,更没有自信能逗女生开心。

  我有感受到她们三个的魅力,而我光是要「避免失去她们的理睬」就费尽心思了。

  我会跟她们三个拉开距离,还坚持要老实,结果都是归结在这一点上面。

  先别说选对象,我只是不想失去她们的理睬而已。

  这肯定是哲彦的企画吧。因为我一直怀著怕事的心态啰哩啰嗦,他就硬是把我抓到台上公审了。

  不知道黑羽会怎么想。

  我已经被黑羽告白过。虽然关系毁弃了,跟我曾经称得上准情侣的她还当过我的「青梅女友」。假如这封信是在我刚被告白时被读出来,或许黑羽会觉得「同时向三个人告白是有问题,不过先交往看看吧……」这样的可能性并非为零。可是在保持距离宣言出现后,关系随之降温,现状是我看不见告白能够让她答应的未来。我是不是错手斩断宝贵的情谊了……这样的后悔令我内心焦灼。

  白草真的让我想不通。

  我认为她对我有好感,却还是无法否认那有可能属于对恩人的心意。毕竟我说到要保持距离时,她就乖乖地听从了,还用好朋友的距离来对待我。虽然我很高兴她肯听从我的意见,怀疑她对我的喜欢并非男女朋友那种喜欢的念头还是抹拭不去。

  我认为真理爱对我有好感。

  虽说她没有向我告白,但应该不会错吧。从她之前在舞台合演时的言行就让我强烈感受到了。可是我说想保持距离,她都没有听进去,让我生气了好几次。尽管目前她是用友善的态度跟我相处,却难以断言并没有对我当时发脾气的事情怀恨在心,因而让恋爱情感降温。

  小鼓连击声仍在持续。

  拖延回答的时间──提升期待感──停顿够久以后,小鼓连击声戛然而止。

  「来吧,你们的回答是?」

  我擦亮眼睛看向她们三个。

  于是她们三个──同时对我低下头。

  「「「──对不起!」」」

  ……尽管理所当然,却毫不留情的台词。

  「哎呀~~她们的答覆是对不起~~~~~~!」

  哲彦兴高采烈地喊道。

  但我的心已经冷透了。

  没办法,我是有这种想法。毕竟我明明有时间,结果却没能选出一个对象。

  这是我优柔寡断应受的惩罚,我是应当被她们傻眼看待的男人。

  但是──很不可思议。随著悲伤从内心深处涌上的情绪是我对她们三个的心意与懊悔。

  ──「我不会因为这样就放弃」。

  我如此心想。

  「遗憾!末晴被甩掉了!趁现在来采访她们三个吧!」

  哲彦迅速上台,并且把麦克风递向黑羽。

  「志田,这是为什么?」

  「呃,因为,虽然我喜欢小晴,还跟他是青梅竹马,可是会对别的女生色眯眯就有点……」

  「啊~~这也没办法嘛。青梅竹马就是有满多这种闹误会的套路~~」

  胸口好痛,痛得像是要裂开。

  但这是我自找的痛。

  「那么可知呢?」

  「小末是我宝贵的恩人兼朋友啊。不过这跟恋爱方面的喜欢属于两回事。当然如果不是同时向三个人告白,或许我起码会考虑看看……就算那样,不专情的人就不会被我当成对象。」

  「这样的回答可真狠!」

  就是啊,我就知道白草会这样回答。

  为什么友情的喜欢与恋爱的喜欢会这么难分辨?要是能够好分辨一点,愚蠢的误会就会少很多耶。

  「最后来问真理爱的意见是?」

  「人家很喜欢末晴哥哥啊。可是就像另外两位那样,人家对他的喜欢属于对兄长的敬爱之情……再说同时跟好几个女生交往,在道德上未免……」

  「哎呀~~青春期的女生真难理解耶……」

  我觉得自己好蠢。明明当著这么多人的面前被甩了,我却觉得她们三个比以前更有魅力了。

  「为什么我以往都没有多跟她们好好沟通呢」?

  看她们展现对我的好意,我有表达过自己很高兴吗?为什么我把距离拉开了?既然烦恼自己做不出决定,为什么我没有把话说得更坦率?

  因为我觉得说了就会被讨厌?假如我讲出了自己坦率的想法就会让她们觉得恶心而被甩,那才叫无可奈何吧?

  早知道我就更完整地倾泻出想法了。要是我能藉此了解她们三个的想法,然后勇于去面对并思考就好了。没有错,「沟通」才是我必须做的。

  我缺乏恋爱经验,原本出现在我身边的女生又只有黑羽而已,所以我跟女生讲话都会莫名害羞,我都会希望稍微耍帅。

  但与其在这种形式下被甩,就算会让她们瞧不起,我还是该多沟通才对──我如此心想。

  哲彦看我变得安分,就问了一句。

  「末晴,你不会再挣扎吧?」

  「唔~~」

  由于我被魁梧的男生们按住,充其量只能点点头。

  「──放开他吧。我有事情要转告他。」

  话说完,哲彦就走向舞台旁。

  这段期间,铐著我的手铐被钥匙解开。

  然后我就用重获自由的手拿掉堵著嘴的玩意儿。

  「怎样啦,哲彦,你是要转达什么?」

  我的声音在发抖。这是先前被甩受到的打击化成了颤抖扑向全身所致。

  好冷。气温固然低,但我觉得骨子里更冷。

  感觉牙根都冷得快要脱落了,我靠著咬紧牙关拚命忍耐。

  走向舞台旁的哲彦拿了东西回到这边。

  于是他来到舞台中央后,把那高高地举起。

  上头是这样写著的。

  ──整人企画。

  「啥……?」

  此刻就算我发狂大吼,也会被容许吧。

  「是的,特别企画就是整人企画!」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会场的情绪一举沸腾。

  大家都跟身边的人面面相觑,并且彼此讨论。

  「啊,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我就觉得奇怪……」

  「坦白讲,我觉得很痛快!」

  哲彦朝著睁大眼睛愣住的我问:

  「喂,末晴!吓到了吧?这个企画设计得够不够用心?」

  哲彦贼笑。

  受不了,这个家伙实在是──

  「你这混帐~~~~!」

  我向拿著整人企画告示牌的哲彦伸手一抓。

  「欸,你以为我是用什么心情听她们说刚才那些话的……!想整人也是有分该做和不该做的事吧~~~~!」

  「这对没脑子却犹豫不决的你来说是一剂良药吧?」

  「别开玩笑啦~~~~!」

  我气得出手猛推哲彦。

  哲彦却巧妙钻过我的手,然后迅速扭住我的手臂反击。

  「痛痛痛!可恶,你搞屁啊!哲彦!」

  哲彦就这样制住我的行动,还用只有我能听见的音量细语:

  「末晴,你会生气是可以理解,不过……被整以后才让你认清了某些事吧?」

  「!」

  我的喉咙不由自主地哽住了。

  懊恼归懊恼,但是哲彦说得对。

  这次的整人企画对我来说简直是一场恶梦,彷佛「不愿成真的景象」变成了现实。要说的话,「我就是不希望落得像这次整人的结局,才打算跟黑羽她们拉开距离」。

  可是我被她们三个甩了,那拉开距离的意义是什么?毫无意义吧?我是不是搞错方式了?被甩以后才发现这个道理,我是不是太蠢了?──我被迫面对摊在眼前的这些事实。

  拜此所赐,我就像哲彦说的那样,认清了一些事情。

  或许我有必要冷静对待这个问题,但不能先跟她们深入「沟通」的话就毫无意义了吧。

  如果没有「沟通」就这样结束,我一定会后悔。我如此确信。

  结果,我需要的并不是拉开距离让自己冷静,而是敞开心房跟她们沟通。

  这次的整人企画让我察觉了这一点。

  黑羽、白草、真理爱三个人朝我接近而来。

  「小晴,对不起喔!我并没有那么想!刚才的台词都是照剧本说的!」

  「你不能信以为真喔,小末!我是被逼著配合的!」

  「就是啊,末晴哥哥!那些台词,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假的!」

  她们三个对我投以温柔的话语。

  我一度以为完蛋了,我有了她们再也不会对我笑的觉悟。

  但现在她们带著歉意的表情以及充满善意的视线闯进眼里,就逐渐涌上这才是现实的感觉。

  (幸好……)

  眼睛被泪水濡湿。

  总觉得脑袋无法运作,我当场发软坐到地上。

  「哈哈,什么嘛……哈哈哈……」

  或许只能笑笑就是指这种状态。

  我有许多话想说,感觉想大闹也想大哭,情绪乱成了一团,但是到最后似乎都总结在这句「幸好」上面了。

  黑羽靠近我并且伸出手。

  「小晴,真不知该说你迷糊还是对自己太缺乏信心……你没立刻发现这都是骗人的吗?」

  「呃,谁教我最近都没有好好跟你说到话,同时向你们三人告白的情境又糟到了极点……」

  「对你冷漠是『伏笔』。用那种冷漠的态度对你,连我都觉得相当害怕喔。」

  「是、是这样吗……?」

  「对啊。哎哟~~!小晴就是这么笨。」

  啊,好久没听见「哎哟~~!」了。这是彼此关系出现隔阂后,我一次都没听过的台词。

  光是这样,我的泪腺又守不住了。

  「不好意思喔。我就是笨。」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当我感到心安并牵起黑羽伸过来的手,黑羽就在头戴式麦克风的开关仍开著的状态下嘀咕。

  「──那些整人的台词,哪有可能是真的嘛。明明我从以前就一直喜欢小晴。」

  黑羽吐出如此令人震惊的台词,拉著我站了起来。

  「嗯?」

  「……啊?」

  「……咦?」

  「……喔?」

  有段奇妙的空档。

  那是完全出乎意料的话传到我耳里造成的。

  (……咦?刚才……奇怪?我该不会……被告白了吧……?)

  啊,不对,怎么会嘛……

  在这样的舞台上?明明有这么多人在听?

  不、不可能的嘛~~……肯定是幻听~~……

  「小晴,你的脸是怎么了?我说自己『喜欢』你,有那么奇怪吗?」

  …………咦,这并不是幻听吗?

  我「啪」地拍了手。

  「我懂了,你是指身为青梅竹马的那种喜欢吧。」

  「不对──我说的是『把你当恋爱对象的喜欢』。」

  寂静笼罩了会场。

  这次有前面那些话做引子,会场里的同学便听得清清楚楚。

  有男生目瞪口呆,更有女生惊讶得拽了拽旁边朋友的袖子低声问道:「欸欸欸,刚才那些话你听见了吗!」

  掌握事态的反应速度有个人差异。

  然而经过大约十秒钟,任谁都会察觉。

  刚才,「志田黑羽」在「大庭广众」向「丸末晴」告白了。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插图012)

  惊愕与紧张上升到最高点,然后像膨胀过头的气球一样爆开了。

  待在台上的哲彦、白草、真理爱也不例外。他们睁大眼睛,一连眨了好几次,而且大概是无法接纳事态,就带著讶异的表情愣住了。

  「小晴,你听我说,这是我导出来的答案。」

  仍未从混乱振作起来的我只能点头。

  黑羽切掉头戴式麦克风的开关。

  她应该是判断接下来没必要特地让大家听吧。

  「我呢,已经察觉到了,我跟你『并不是对等的』。」

  「对等……?」

  「以前,我向你告白过。结果我就提议不要当男女朋友,而是保持离男女朋友仍有一步距离,等到想当男女朋友就能更进一步的『青梅女友』关系,对吧?」

  「是、是啊……」

  黑羽到底要说什么啊!连「青梅女友」的事都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讲出来吗!

  不行,我的脑袋一片混乱,没办法厘清思绪。

  「但是,后来我重新思考了许多,就觉得这好像满卑鄙。」

  「哪里卑鄙……?」

  「毕竟小晴是在大家面前,还在播放次数那么多的影片中向我告白。但我不一样,我是在两人独处时告白的。」

  啊……啊~~的确,听她这么一说……

  「小晴,我一直都想跟你保持对等,可是受折磨的却只有你。这样不合我的作风,『只有我没牺牲自己』,所以我觉得这样是卑鄙的。」

  「难道说,刚才你就是因为这样──」

  「没错,在这里向你告白,是为了让彼此对等。『我要当著大家面前告白才可以取得跟你对等的立场』。」

  「为、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我不能不问。

  坦白说,我并不觉得黑羽卑鄙。就算其中一方当众告白过,也不代表另一方就非要跟著当众告白不可吧。

  「我觉得小晴现在无法选择我。当然,我也理解其中的理由。然后当我烦恼该怎么办时,就想到或许在只缺最后一步的情况下,有『不公平感』从内心深处跑出来作梗。」

  「!──」

  我懂了,原来她是这个意思。

  当我要选出一个人当对象之际,要是对黑羽冒出了「即使她愿意向我告白,之前我也已经受过一次被甩掉的伤害了……」这样的念头,就有可能去选另外两个人。黑羽是这么思考的。

  同学们正在鼓噪。好像是因为黑羽切掉了头戴式麦克风的开关,导致他们只能断断续续听见我们在讲什么。

  不过台上的群青同盟成员似乎都听得很清楚。他们都带著严肃表情在聆听黑羽说的话。

  「『青梅女友』的关系撤销以后,我想了又想……得出的结论就是这样。『我不希望让自己后悔,我希望尽力做到最好。我有的念头,就这样而已』。」

  那强烈的意念震慑了我,我深刻体认到黑羽是经过一路思索,最后才像这样站在台上向我表明心意。

  「啊,难道你刚才说冷漠对待我是『伏笔』,真正的意思是指──」

  「没错,我指的不是整人企画的伏笔,而是指『希望在这里告白能发挥最大的力量』。因为我冷漠对待你,不就让你重新审视我们之间的关系了吗?」

  「哎……正如你所说……」

  当我跟她们三个都保持适当的距离而拖拖拉拉时,就失去了危机感,还觉得这样的距离既轻松又自在──开始有这种念头以后,或许就惯坏了自己。

  有一部分确实是因为黑羽对我冷漠,我才不得不认真面对彼此之间的问题。

  「小晴,我现在只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黑羽毅然告诉我。

  「不要马上给我答覆。因为我十分明白,在这种状况根本做不出冷静的判断。」

  「……我知道了。」

  我果然都被黑羽看透了。

  如果当场叫我做决定,我大概会跟在神社被告白那次一样──做出跟「青梅女友」关系成立时一样的结论──因为做不出选择,为了不让黑羽被绑住就只能甩掉她了……我应该会抵达这样的结论吧。

  「然后,我要再跟你说一次。」

  黑羽咳了一声,并且再次切下头戴式麦克风的开关。

  「──小晴,我喜欢你~~~~~~~~!」

  回荡于体育馆的高喊。

  甚至造成音响有回音而让同学们陆续捂住耳朵。

  黑羽喘得肩膀上下起伏,还当场顺势扔掉了头戴式麦克风。

  接著她朝我走近一步,将右手伸向前。

  「小晴,请让我再当一次『青梅女友』。要说的话,这算是『新青梅女友』。我会用『新』这个字,是想表示这一次并非秘密的关系,而是对外公开的关系。请跟不再卑鄙的我再一次从头累积彼此的关系。还有──」

  黑羽讲出了我希望告诉她的话。

  「我们要好好地多沟通喔。尽管有很多部分会觉得不好意思,即使如此,我觉得那比双方什么都不说而后悔要好多了。」

  ……感觉我想说的都被她说出来了。

  整人企画的失恋体验让我发现,自己尚未好好地表达过想法。而且也被迫自觉到,我喜欢她们三个,还对她们怀著强烈到即使被甩掉也无法死心的感情。

  我用双手紧紧握住了黑羽伸来的手。

  「我才要请你多多指教。我也有很多话非说不可。」

  「呵呵,果然是这样。我早就有这种感觉。」

  「真是敌不过小黑呢……」

  会场的人都傻眼了。

  状况太离谱,大家似乎搞不懂整人企画包含到哪些部分。

  就在这个时候──哲彦凑了过来。

  「好的,以上就是群青同盟特别推出的整人企画!请大家拍手!」

  刚才举给我看的整人企画告示牌,这次转向会场的同学们。

  ……原来如此,哲彦认为把整件事统统当成整人企画会是最妥当的。

  「你何必那样做呢。」

  黑羽朝他嘀咕了一句。

  哲彦就靠向黑羽低声说道:

  「不过,从末晴的立场来想,会希望替你减轻负担吧?」

  哲彦想表达的大概是这个意思,当成整人企画对黑羽会比较好。

  的确,假如没有全推给整人企画,黑羽应该就有得受了。

  新年过后第一天上学,她会遭受朋友的问题轰炸,说不定全校都会有人跑来想见她一面,大传特传流言,情况肯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毕竟我在告白祭之后就有那样的遭遇。

  但是趁现在当成整人企画的话,东问西问的人应该会少很多。再间隔寒假,肯定会比当成真正的告白更能让风波迅速平息。

  「哲彦说得对。我也觉得当成整人企画比较好。」

  「小晴,意思就是你把我的告白当整人喽?」

  黑羽噘起了嘴巴。

  「不,这次我晓得你是认真告白的。但我希望能让你免于烦心,就这样而已。」

  「要不然这样办吧?」

  哲彦提议:

  「被问到的话,末晴就说是整人企画。志田则可以跟亲近的朋友,或希望得到理解的对象解释自己是认真的。我们都知道志田讲究的是公平,这样就够了吧?」

  「可以啊,对我来说够圆满了。」

  黑羽听见我说的话,就耸了耸肩。

  「好吧,既然小晴这么说的话。」

  「那最后来结尾吧。」

  哲彦把整人企画的告示牌搁到地上。接著,他带我和黑羽到白草还有真理爱身边。

  「感谢各位同学今天愿意来参加圣诞派对!」

  哲彦回过头,并且用眼神对我打信号。

  我们点头以后,就配合哲彦行礼。

  「这次群青同盟受了学生会之托,来帮忙炒热派对的气氛,我想在场的人都会赞同我们有充分达成工作吧。所以喽,学生会欠群青同盟一次人情。下次群青同盟发生状况的话,学生会也会提供协助吧?学生会长小姐,你说是不是?」

  「啧,居然当众讨人情……这样就推不掉了。哲仔,算你有一手。」

  待在会场一角的玛琳咂了嘴。

  哲彦看见她那不甘心的表情,就满意而自信地笑了。

  「那么,姑且让我在此做个收尾──今天谢谢各位了!祝圣诞佳节快乐!」

  会场响起轰动的掌声。

  我们又一起向观众鞠躬致意。

  (我被黑羽用不得了的方式告白了──)

  虽然我有这样的认知,至今还是缺乏真实感。

  总之我强烈地感到安心。

  被她们三个甩掉是整人企画真的太好了。

  原本以为被黑羽讨厌了,后来才知道那是她要告白的伏笔。

  明天我可以带著笑容迎接她们。

  这对我来说,就是最棒的圣诞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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