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维尔与阿赛拉斯的国境沿线,存在著多个堡垒。
我们转移过去的就是最坚固的一座。
由于周遭的地形等因素,这个地点极度容易受到攻击,驻扎的士兵与防卫设备品质也必然更高。
然而……
看来敌方似乎并未把这个堡垒的防卫能力当一回事。
又或者,是为了收集有关堡垒的情报?
我们忙著处理许多事情的时候,敌军似乎进行过袭击。
转移到堡垒内部的瞬间,我们目击到一群受伤的士兵。
他们一副刚打完一仗的模样,心情亢奋,对突如其来出现的我们露出犀利的杀气。
「这些家伙是怎样!」
「又是敌袭吗!」
他们和先前的兽人士兵不同,反应十分剧烈。
但话说回来,他们的杀气立刻就消失了。
「喂……喂,那个小伙子……不是,我是说那个小少爷……不是米谢尔少爷吗?」
「吉妮小姐也在耶……!」
士兵们似乎在看到他们两人后,判断我们是自己人。
吉妮坦然走到他们面前,开口说道:
「看来各位刚打完一场,真的辛苦了。我们也才刚完成任务,把阿赛拉斯的野蛮人从市街上一扫而空了。」
吉妮说得像是自己的功劳。
她非常聪明而成熟。
这种时候,与其主张是个陌生少年的功劳,还不如由他们所认识的贵族主张是自己的功劳,来得浅显易懂。
就是这种浅显易懂,提升了士兵的士气。
「喔喔!真不愧是萨尔凡家的千金!」
「和史宾瑟家的少爷们一样,年纪轻轻就有大将之才啊!」
「这下子我们的生活也安稳啦!」
吉妮、米谢尔与艾拉德,对士兵们来说是将来的主人。
证明他们的有能,也是促使士气提升的要因。
前途无量的主人,以及故乡将来的安稳──他们就是为了保护这些而拚命。
「……对不起,亚德。做出抢走你功劳的事情。」
「不会,不用放在心上。你反而应该抬头挺胸,你的判断对极了。」
身心都受到创伤的士兵们,已经变得意气风发。
照这样看来,无论敌人如何袭击,他们应该都能勇敢地应战。
「……好了,那么吉妮同学,还有米谢尔先生,我们去找你们的双亲进行战胜报告吧。」
「是啊。米谢尔大人的父亲杰拉德大人,以及……我的母亲夏容。我想他们两位一定正在兵营里召开会议。我领各位过去。」
吉妮态度显得镇定,然而……米谢尔却全身发抖,直冒冷汗。
「呜呜……不要……我才不想见父亲大人……」
从他的反应,就能想像公爵是什么样的人物。
这样看来,到时候也许会弄得剑拔弩张。
我想到这里,一边耸著肩膀,一边随著众人走去。
接著我们在吉妮的带领下,来到一栋建造得格外雄伟的兵营中。
我们接受沿途走过的士兵们敬礼,抵达一个标示为会议室的房间。
看来吉妮所料不错,室内似乎正热烈进行会议。
吉妮一边听著传到门外的说话声,一边将目光朝向米谢尔。
「米谢尔大人,请敲门。」
「咦,不……不对,可是……」
「我是你们的家族史宾瑟家的家臣。家臣万万不该抢在主人前面。来,快点。」
「呜呜……!知……知道了……!」
多半是极度厌恶受到瞩目吧。我隐约能够体会他的心情。
他像只幼犬似的全身发著抖,敲了敲门之后,下定决心似的呼喊:
「杰拉德公爵次子!米谢尔!前来报告!」
这一瞬间,室内传出的说话声立刻停歇。
接著就听见一个庄严的说话声。
「进来。」
这像是回荡到丹田的重低音,多半就是艾拉德与米谢尔的父亲杰拉德所发。
米谢尔被这声音吓得发抖,但仍打开门,走进会议室。
我们也跟著他,踏进室内。
会议室里完全没有多余的装饰,中央摆放一张圆桌,多名男女围绕圆桌而坐。
室内就像个只为了进行军事会议而存在的空间,果然有种独特的紧张感。
不只因为这是个要对将来做出重大决定的场所……
一名男子散发出的强烈压力,应该也是一大要因。
「报告吧。」
说出这么短短一句话的人,就是杰拉德吗?
原来如此,是个典型得像是从绘画里走出来的「可怕的武人」啊。
艾拉德与米谢尔的家族史宾瑟家,自古以来就是武将一族。
杰拉德的面孔,就像是在象徵这样的家世。
剽悍的面孔上刻有无数伤痕。不折不扣是战士的面孔。
被这张脸瞪著,相信连哭泣的小孩都会不再吭声。
面对这样的他,米谢尔畏首畏尾地开了口:
「在……在沙谬尔进行的镇压作业!以及夺回遭到占领的堡垒!两项任务都已经在方才完成!」
听到这个报告,围坐在圆桌旁的人们,表情都微微放松。
「竟然……!出阵以来还过不到十天……!」
「史宾瑟家的少爷就要这样才行。」
「萨尔凡家的千金似乎也相当有能耐呢。」
一名老将看向一名女子的脸。
是坐在杰拉德身旁的美丽魅魔族。
她有著桃红色的头发,眼角微微下垂的眼睛,风貌文静。
这些特徵和吉妮一致。
她肯定就是吉妮的母亲吧。
这样的她只对女儿微笑,一句话也不说。相信这是她考虑到现场的气氛与自己的立场等因素之后,做出的判断。
……而在她身旁,杰拉德对战胜报告则丝毫不露笑容。
他以严厉的表情看著米谢尔,说出一句仍然很短的话。
「说明详情。」
这个时候,将会考验米谢尔作为贵族的手腕。
如果老老实实说出至今所发生的一切,那就是三流以下。
这种时候要扭曲事实,始终主张功劳归于自己与兄长,然后不著痕迹地也强调一下吉妮的功劳。
这才是正确答案,然而……
「兄……兄长和……吉……吉妮小姐,英勇奋战!可……可是后来『龙人』种插手,我和吉妮小姐成了阶下囚──」
看来这个少爷,没有一丁点作为贵族的才干啊。
他毫不扭曲,说出了原原本本的事实。
这是大大的失败。身为贵族后代的伊莉娜与吉妮不用说,连席尔菲也明白。
她们都一同做出「哎呀~~这孩子搞砸啦」的反应。
接著──
听到这种报告的众人,脸上也都浮现出苦涩。
「然……然后,在亚德•梅堤欧尔先生的活跃下,一切都──」
「米谢尔。」
报告到一半,杰拉德额头上冒出青筋,叫了儿子的名字。
风貌原本就很吓人的这名男子,现在发出了怒气。
相信这对米谢尔而言,可怕得足以令他石化。
接著杰拉德以平静,却又让人感受到确切怒气的声调说:
「出去。」
听到这以不容拒绝的声调发出的命令,「遵命!」米谢尔连应答声都破音,逃走似的离开了室内。
之后,杰拉德看著我。
「小犬受你照顾啦。米谢尔,还有……艾拉德。你和敝家族,似乎有些缘分。」
这句话并不是发自感谢。
正好相反。
他的眼神像是在说,他对我由衷不悦。
看来他是典型的「高高在上的贵族」。
他鄙视平民,彻头彻尾不把平民当人看待。
而且,相信自己的价值观绝对正确。
……要跟这类人打交道,非常麻烦。
敷衍过去大概比较明智吧。
「像我这种低贱的平民,哪里敢高攀与公爵家的缘分呢……」
我以敬畏的口气说话,但我的反应似乎火上添油,让杰拉德加重了怒气。
啊啊,果然很麻烦啊。这种类型的人,不管说什么都会生气。
所以,我其实已经不想再跟他打交道。
但现状不容我做这样的选择。
这场战争,我若不参加,就无望速战速决。
因此这个时候,就对事后会有的麻烦做出觉悟,做该做的事吧。
「说来惶恐,杰拉德大人,现在处于紧急事态。至少,不是您有空把时间花在平民身上的状况。因此,还请立刻继续进行会议。而我们希望能够同席。」
我自觉说话的口气有些太直接。
以杰拉德为首,围住在圆桌旁的人们,大多已经表示出不悦。
也不想想自己是平民,也太嚣张了──这样的想法已经表现在脸上。
好啦,该怎么让这群贵族主义者接受呢?
就在我想到这里的当下──
「让这些家伙也参加会议。」
门被打开,接著一名少年走了进来。
是艾拉德。
他一瞬间和吉妮对看一眼,露出尴尬的表情。
吉妮也以五味杂陈的表情低头。
艾拉德从她身上撇开目光,散发出有些抑郁的气氛。
为了把这种心情撇开,我丢出问题:
「您到得可真快。我和您道别,还过不到一个小时。」
「这是因为那个啦,就是你露过一手的转移魔法。我复制了术式,改编成我也用得出来的法术。」
「……哦?」
过去,众人称艾拉德为神童。
当时我不知道现代的常识,所以判断他很无能……但有了这些常识的现在,我对他的评价完全反了过来。
虽说不如古代那些家伙,但以现代出生的人而言,他不折不扣配得上神童的美誉。复制与改编术式──这两件事都不是现代人可以轻易办到的。
「不过比起原版挺微妙的就是了。而且在抵达目的地前,得经过好几个地方转接。」
「即使如此,这仍是非常了不起的本事,您果然有一套。」
「别说啦。就说你的夸奖和讽刺根本是表里一体了。」
艾拉德耸耸肩膀。
看来抑郁的心情已经消失了。
他再度面向父亲杰拉德。
「老爸你也知道,亚德•梅堤欧尔是大魔导士的儿子。然后,这边这个精灵族是伊莉娜•利兹•德•欧尔海德,是英雄男爵的女儿。然后这边这个红头发的……」
席尔菲莫名地「哼哼」一声,露出得意的表情挺起胸膛。
然而,艾拉德额头冒出冷汗。
「呃~~~~……………………你谁?」
「啊哇哇!」
这句话让席尔菲凭空跌了一下。
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她是唯一在现代没有头衔的人嘛。就算说「动荡的勇者」就是她,也不会有人相信。
席尔菲似乎也从过去的经验,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总觉得最近,只有我受到的对待很过分……」
她只闹别扭似的噘起嘴唇。
「总之,让亚德和伊莉娜加入会议,也就表示能够期待他们两位的双亲出力协助。你们也知道那几位大英雄的实力吧?」
艾拉德毫不畏惧这些态度强势的大人,说话反而牵制著他们。
他坦荡荡的举止,配得上公爵家长子的身分。
他父亲杰拉德似乎也是同样的意见。
尽管仍有不满,但似乎接受了。
「……所有人坐下。」
于是会议继续进行。
最先开口的是艾拉德。
「看来我们去沙谬尔的期间,有过袭击啊。部队的现况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提问,所有与会将领都沉默了。
吉妮的母亲──夏容,替笼罩在沉重气氛下的他们做出回答:
「先前的一战,我们勉强击退了敌人,但结果失去了许多士兵。虽然将官无人战死,但是……」
「很多步兵被杀掉了是吧?啧,糟透了。」
因此就现状而言,这个堡垒似乎变成了防守最薄弱的地方。
没错,这个必须防守得最严密的地方,现在处在最脆弱的状态。
那么首先应该考虑的就是──
「从其他堡垒调人来比较好吧?」
伊莉娜说得没错,调集兵马是最省事的方法。
然而,这多半有困难。
「我听说阿赛拉斯的兵马,基本上都有著数量优势,而且还兵强马壮。因此,他们能够对所有堡垒进行波状攻击。既然如此──」
「啊啊~对喔,那这样就不能调集人员过来了。不然就算守得住这里,其他堡垒也会沦陷……」
没错。调集人马,也就必然会导致此地以外的重要据点防守变得薄弱。
要守的不是只有这个堡垒。不让敌人越过国境,才是最重要任务。为此,从其他地方调集人员的手段是不可能采用的。
既然如此──
「去请附近的贵族协助就可以了啊。」
席尔菲的发言,也是正确答案之一。
然而,这样的想法,想必在座的每个人脑海中都浮现过,却又都判断不可行。
彷佛要证明这点,艾拉德叹了一口气:
「贵族真的是一群非常蠢的家伙。嫉妒心强,自尊心又高。这些因素互相连锁个不停的结果……就是我们家族呢,搞得有够麻烦的。」
艾拉德说了。说他们家族是从这个国家诞生以来就延续至今的公爵家族。
说他们自负有著长年的历史,对国家的繁荣最是尽心尽力。
然而,正因如此──
史宾瑟家代代对其他贵族采取高压的态度。
「刚才我也说过,贵族这种生物,就像是自尊心的结晶。所以啊,他们没有一丁点乖乖敬重上位者的想法。他们心里有的,就只有对立场更高的人所怀抱的嫉妒,以及想取而代之的意思。」
如果是聪明的家族,会千方百计笼络这样的一群人,将他们纳入自己的势力当中。然而,史宾瑟家说得好听是自豪的武门,说得难听就是一群脑袋长肌肉的家伙,不认同这种做法。
他们这些年来都鄙夷地认为那种做法是耍小聪明,只以绝对强者立场的高压态度进行支配。
接著艾拉德拄著脸,叹著气说道:
「我们家代代的外交都烂透了。因此周边贵族全都跟我们为敌。就算要他们派兵,他们也只会找各种藉口,不可能答应……唉,就是因为没有人望也没有友情,这种时候才会陷入危机。这状况是我和你两个人都有责任啊,老爸。我看你今后还是多努力点交朋友比较好吧?」
对于这语带批判的视线,杰拉德「哼」了一声,当场驳回。
「我们不需要小聪明。这些年来我们始终以武力开出道路,今后也不会改变。」
「也得要有今后就是了……夏容爵士,关于敌人的第二波会在几时打来,你可有个估计?」
对艾拉德的提问,夏容以苦涩的表情点点头。
「如果密探的情报正确……说是对方订立了这样的战略──预计在大约十天后,调集相当的兵力,一口气突破这个堡垒。」
虽只是传闻,但据说夏容与吉妮的家族萨尔凡家,代代都擅长谍报活动。
魅魔族这个种族具备的特质之一,就是魅惑(Charm)能力。她们能够运用这种能力,将对方销魂蚀骨,问出情报。
据说哪怕是对任何拷问都不会屈服的战士,一旦碰上她们这种能力,也立刻就会变得和奴隶没有两样。
因此,她们带来的情报可信度很高。
「……原来如此。整理一下状况,差不多就是这样?十天以内会有敌方大军攻来。对此,我方也非得凑足最低限度的兵力不可。否则就必须以寡敌众,而且要对付的是极其精强的阿赛拉斯军。」
坦白说,这状况令人绝望。打败仗的可能性十分浓厚。
正因如此,众人才会从刚刚就频频瞥向我和伊莉娜。
虽然不说出口,但多数人是这么想的。
想著如果能有我们的双亲,也就是大英雄出手相助就好了。
毕竟他们的实力,足以打倒复活的「邪神」──哪怕是已经弱化过的。
这种力量能够以一当千。只要有他们加入,也就看得见胜机。
然而……
「我的父母亲以及英雄男爵,不会加入战列。就由我亚德•梅堤欧尔,将此次战争导向胜利吧。」
对于我的宣言,伊莉娜、吉妮、席尔菲与艾拉德等四人,都怀抱著「也是啦,是会这样吧」的确信,点了点头。
然而,对我的实力只从风评中听说的人们,则投来怀疑的目光。
尤其杰拉德更是忿忿地瞪著我。
「小子,别说大话了。你说你能做什么?」
「如同我先前所说……将胜利的荣耀带给各位。」
杰拉德挤在眉心的皱纹更深了。
但他似乎有了先看看我的手腕再说的想法。
杰拉德沉默不语,注视著我,要我说下去。我一边将视线在以他为首的所有人身上扫过,一边问起:
「请问我方失去士兵,大概过了多少时候?」
送来答案的是夏容。
「我想应该过了三天。」
嗯。既然如此,也就没办法让失去的士兵复活来补充战力了啊。
过了三天,灵体就会去到冥府,该名死者也将永远不可能复活。
虽然这不出我所料。
即使没有人数优势,也能够打赢战争。
首先要做的,就是扎营设置阵地吧。
正巧圆桌上就摊开了国境周边的地图。
我用魔法创造出一根长了点的指挥棒,用来指向地图上的一个点。
「对方知道我方的现况,会派大军来攻陷这里……这样的结论未免太欠思量。对方不是糊涂的肌肉脑袋集团,而是很会打仗的阿赛拉斯。既然如此,我们应该想成对方很可能会使出狡诈的计谋。」
听我这么说,一名老将开了口:
「狡诈的计谋?你说那些蛮族会用聪明的战术?」
对于这怀疑的视线,我耸了耸肩膀。
「许多国家都称阿赛拉斯为蛮族国家。要这样蔑视他们,并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问题。然而……我认为轻视对手就不是很明智了。」
阿赛拉斯是一群野蛮人的集团,这群家伙活著就是以凌辱敌方势力取乐。这点不会错。
然而,如果剖析他们的历史……
应该就能理解到,他们并非只是一群野蛮而愚蠢的人。
「直到几年前,现在的一国之主德瑞德•班•哈统一国家之前,阿赛拉斯一直在反覆进行内战。没错,阿赛拉斯的历史就是战争的历史。因此,他们的经验是压倒性地比我们丰富。」
接著我做出断定。
「就战争这件事而言,他们远在我们之上。我们就先从承认这一点开始吧。就是因为先前没有这样的认知,我们才会像这样陷入僵局。」
听到这几句话,老将沉默了。
我把离题的讨论带回正题。
「我们现在的所在地是这里。然后,敌军扎营的地点……多半是这一带吧?」
我对夏容一问,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那么事情无疑会演变成我所说的情形。他们多半是为了控制我们的思考,特意在这个地方设下阵地的吧。也就是说,为了让我们认为他们不会耍任何计谋,会直线前进,以优势武力来结束游戏(战争)──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
一片毫无起伏,完全平坦的平原。就「常理」推想,从这里通往我们堡垒的路线,就只有一条。
也就是直线进攻,攻陷堡垒。在这个地点设下阵地,就像是做出这样的宣言。
「对此我们该如何行动?这就是关键所在,然而……这个时候,我打算特意走比较差的一步棋。」
目前没有一个人理解我的想法。
连伊莉娜他们都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我面对他们,用指挥棒指向一个地点。
「首先,我们赶往这里,设立营寨。这里是阿赛拉斯军肯定会通过的地点,对我们来说最好进攻。」
堡垒前的地形是一片丘陵地带。起伏剧烈,因此有许多险要之处。
战场上的险要处,指的就是高处。从这些高处俯瞰敌手,往下发射魔法,就能轻易击溃对手。
另外,只要盘据在高处,也就必然能够掌握敌军的所有动向。
「只要比敌方先拿下所有险要处,我们就等于掌握了地利。比起据守在情报多半已经在上次袭击中被对方掌握的堡垒,胜算要高得多了。」
听到这样的说明,一名将领歪著头问起:
「这步棋哪里不好了?我倒认为这是极为妥当的方针。」
我摇摇头,这样回答:
「的确极为妥当。若说我们还有什么胜算,就是盘据在丘陵地带,拿下所有险要处,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而理所当然……敌方对此也再了解不过。」
听我发言说到这里,吉妮出了声。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不只是她,艾拉德与席尔菲似乎也理解了我想说的事。以杰拉德为首的将领们也一样。
相反的,不熟悉战事尔虞我诈的伊莉娜,则似乎什么都还没搞懂。
我为了对她讲解而开口:
「我就来详细说明我所推测的敌方策略吧。首先,阿赛拉斯多方布局,缩减了我们发想的范围。也就是逼得让我们只会想到一种方法,认为除非据守这丘陵地带,否则不可能获得胜利。」
我用指挥棒戳在地图上的一部分,继续说下去:
「相信阿赛拉斯也真的派了一定程度的兵力前往丘陵地带吧。可是,那终究只是诱饵。主力部队……会经过这山岳地带,迂回过来。为的就是占领所有兵力都已经出阵,无人防守的堡垒,对吧。」
透过这番解说,伊莉娜也听懂了似的点点头,然而……
相对的,其他人似乎产生了新的疑问。
「这山岳地带的地形非常险恶,他们有办法带著大军突破吗?」
「如果照我们的常识推想,这路线应该是行不通吧。可是,对他们来说不一样。如果是完全由强健的兽人组成的军团,他们肯定认为有方法突破。兽人种体力很高,极为顽强。即使是艰险的山岳环境,我想应该也能轻而易举地克服。」
这些内容都是不需说明大家也会懂的。
接著杰拉德所问出的问题,指向了核心。
「……那么,亚德•梅堤欧尔啊。假设你所说的内容正确,我们要怎么办?现在能够正常作战的士兵人数极少,如果在丘陵地带和山岳地带都派出兵力……相信在两个战场都会吃败仗吧。」
没错,到了这个环节,人数的问题再度浮上台面。
如果把军队一分为二,分头进军,应该就会如杰拉德所说,吞下败仗。
我方的兵力本来就是少数,如果还分成两半,那么无论用上什么样的战术,都不可能获得胜利。因此,只能把兵力派到一个地方。但这样一来,虽然能在两个地点当中的一处获得胜利,却会容许对方入侵另一处。
「现状仍是无计可施,这点并没有任何改变。你要怎么打破这个僵局?」
面对杰拉德考验似的目光,我回以悠然的微笑。
「不把军队一分为二。如同先前所说,我们就先在丘陵地带扎营吧。这样的情报……就特意让我们内部多半存在的密探带回去。为的是让对方以为我们中了对方的计。然后再把兵力合而为一,让全军移动到山岳地带。」
「……这样一来,前往丘陵地带的敌军要怎么办?」
「关于这点,没有任何问题。」
我挺起胸膛,坦荡荡地宣告:
「由我亚德•梅堤欧尔,单骑击灭敌军。」
◇◆◇
正因为事态紧迫,更需要有时间镇定下来。杰拉德似乎也明白这点,在开始动身前,先下令所有人休息。
我们也分配到了一间宿舍,今晚就和其他士兵们一样,得到充足的餐点和睡眠后休息。
是时候了。
吃完饭后,我前往另一个房间。
是艾拉德的房间。开战前,我有些话想跟他说。
因此我来到他分配到的房间前,敲了敲门。结果……
「喔喔~~嗯。」
以应门而言,这声音有点奇怪,不过算了。我转动门把,进了他房间。
这一瞬间──
「舒服吗,主人?」
「棒……棒透啦,莉莉丝!就是那边!那边多踩几下!」
床上。
我看见了艾拉德让随侍的美貌少女女仆踩自己背的情景。
「喔﹑喔喔~~嗯……………………啊。」
看来他似乎发现我了。
我微微一笑。
「两位慢慢来。」
说著就要关门,然而……
「慢著慢著慢著!你误会了吧!你一定误以为我是个让女仆踩自己背在爽的变态吧!」
「不是事实吗?」
「不是,才不是~~!是按摩!这就只是按摩!」
「……具有性意味的?」
「是普通的按摩!我哪会让莉莉丝做具有性意味的事情!」
艾拉德喊得气喘吁吁。
名叫莉莉丝的女仆依然踩著他的背,开口说道:
「艾拉德少爷说得没错。这就只是在按摩。」
「嗯!就是啊,莉莉丝!」
「可是……艾拉德少爷是只爱受虐的猪,所以似乎也会感受到性快感。」
「莉莉丝!你说这什么话啊,太扯了吧?」
莉莉丝始终面无表情,看著艾拉德慌张的模样。
她的表情非常平板,然而……我却觉得有种充满愉悦的迹象。
看到他们两人这样的互动,我叹了一口气。
「你在短时间内瘦得让人吃惊,说话口气也恢复原状了,可是……本质的部分似乎没有改变呢。」
看上去就是以前那个嚣张跋扈的艾拉德。然而,内在却和他发福的那阵子没有两样。相信这个性质,才是他的本质吧。
该怎么说,虽然有种来错了地方的感觉,但还是差不多该拉回正题了。
「我是来找你谈正经事的,方便吗?」
「好……好啊!尽管说!」
艾拉德让踏自己背的莉莉丝退下,起身面向我说:
「所以?你要谈的是什么事?」
「时间也不多了,我就单刀直入说吧。艾拉德同学,我希望你务必尽快和吉妮同学和好。」
听我这么说,艾拉德表情一僵。
「这……这个嘛,怎么说呢……该说是没有好的时机吗……」
「这不是时机的问题吧?你要不要正视吉妮同学,才是问题。」
我想起了以前在校庆上和他重逢时的情形。
当时艾拉德是这么说的。
说希望有朝一日能对吉妮道歉,可是,又不敢面对她。
他对家人……多半就是对父亲杰拉德有著恐惧,父亲又对他施加沉重的压力。而他就是为了排遣这些压力,才开始霸凌与家臣无异的吉妮。
然而艾拉德也说,认识我成了一种契机,让他精神上做出了改变。
但他也说,正因如此,对于自己对吉妮的所作所为,才更让他有著比以往更重的罪恶感。
「和我交战后,你拒绝上学。起初我还以为你是怕我,然而……实情并非如此。你之所以不再来上学,是顾虑到吉妮同学,不是吗,艾拉德同学?」
听我问起,他吞吞吐吐,但仍点了点头。
(插图007)
「……没错。因为我和你们是同班同学。只要我去上学,就会每天见到面……想来她根本连一瞬间都不想看到我的脸,我就想既然这样,乾脆留级个一年吧。」
听到这样的想法,我摇了摇头。
「不可以。我不答应这种事,艾拉德同学。我要你在不久的将来……不,我就说得更具体吧。我要你在这件事结束之前,和吉妮同学和解。然后……请你来上学。」
在我的注视下,艾拉德以狐疑的表情问起:
「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施压啦!维持现状也没什么不好吧。毕竟吉妮看起来也很幸福,没必要跟我这种人牵扯──」
「请不要说什么『我这种人』。因为现在的你,对我来说,是唯一能够成为男性朋友的对象。」
听到我这个说法,艾拉德瞪大了眼睛。
我对这样的他,滔滔不绝地、有些起劲地说:
「美加特留姆事变里,你说过吧,说你认为说不定我们可以当朋友……对我来说,那是决定性的救赎。你的话带给我的冲击,比起认识伊莉娜的那个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会害怕异物。
会害怕压倒性强于自己的强者。
因此,一旦被对方所畏惧,就无法和这个对象建立友情。
即使事前有过友情,一被畏惧的瞬间,这些关系就会瓦解。
……是艾拉德告诉我,这样的想法是误会。
他承受过我的力量,一度对我产生畏惧。
即使如此,他还是说,觉得我和他有些相像。
说正因为这样,觉得我们也许可以当朋友。
也许那几句话,是艾拉德不经意说出口的。
但对我而言,那些话却令我耳目一新。
「艾拉德同学,我想和你当朋友。想和你一起上学﹑一起参加各种活动﹑一起欢笑……如果可以,希望吉妮同学也一起。」
相信对艾拉德而言,那是他所期望的未来。
然而──
他以极为消沉的模样,摇了摇头。
「……这很难。事到如今,我要用哪张脸去面对她?」
我看著沮丧至极的艾拉德,开口说道:
「现在这张脸就行。吉妮同学不是胸襟狭小的人,她的格局足以接受你的谢罪。你就只要跟她面对面道歉就够了。只要这么做,一切就会圆满收场。」
对于我的发言,艾拉德毫无回应。
沉默维持了一会儿,接著──
「……给我……一点时间。」
他似乎还在游移不定地烦恼。
然而,我觉得看见了一点点积极正面的色彩。
「我们的友情,将在你和过去做出了结的瞬间来临……我期待那一刻的到来。」
我做出这样的告知后,就走出了他房间。
然后在回自己房间的路上叹气。
比起在战争中赢得胜利,梳理纠结的人际关系还难得多了。
我由衷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