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二十话 被囚的大精灵

  即使状况如此严峻,那名被钉在墙上的精灵依旧看著艾伦,露出美丽的笑容。

  他感觉到女神的气息而睁开眼睛,见到艾伦这个小小的女神就站在那里。

  虽然不是记忆中的白金发丝和赤红双瞳,那张令人怀念的容颜和女神的气息依旧带给他喜悦。

  艾伦眼里噙著泪水,她的双瞳熠熠发出宛如彩虹的光辉。

  那双眼眸对亚克而言,就像令人怀念的天空、树木颜色。有海、有大地,宛如将整个世界收进眼里那般美丽,闪烁著耀眼的光辉。

  「你为……什么……要哭……?」

  亚克吃力地发声,道出话语,但喉咙已经许久未曾使用,声音无法顺利发出。

  比起自己,亚克显得更担心艾伦。见到这样的精灵,艾伦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无法停歇。

  尽管艾伦的视野因为泪水扭曲,身体也不停颤抖,她的头脑深处却非常冷静。就算没有发出声音,她仍然张著嘴,一开一阖地对自己说:「我要冷静,我要冷静。」接著环伺四周。

  城堡里设有各种机关。她认为这个房间或许也动了某种手脚,因此望向四周。只见房间角落的老旧架子上放著药瓶、书籍。老旧的书桌上散乱著羊皮纸小山。

  与其说是举行仪式的房间,更像是实验用的房间。既然那些东西都放在魔法阵上方,代表那是之后才拿来的东西。

  艾伦走近墙壁,心想做这些事的人难道不怕魔法阵遭到磨损消失吗?但仔细一瞧,才知道地板和墙上的文字,都是被刻在上头的。

  为了掩盖被刻出的凹槽,里头埋著类似黑炭的东西,所以远远看才会觉得是书写上去的文字。

  艾伦本想使用能力,调查那个炭,能力却完全没有发动的迹象。

  她焦急地伸手抓墙壁。手指却直接穿透墙壁。

  那让她的表情更加扭曲,视野因为泪水,已经看不见前方。

  这名精灵被囚禁在这里,究竟过了多久时间呢?

  奥莉珍说过,罗威尔就读学院时,她对周遭的影响就已经很显著了。当艾伦察觉光是这段时间就有数十载,内心涌现的悲伤更是塞满胸口。

  艾伦将视线转移到控制精灵行动的锁链上。精灵似乎也发现艾伦正拚命想把他身上的锁链卸下,静静看著她的手。

  尽管知道对方听不见她的声音,艾伦依旧无法控制自己开口:

  (我会救你!我说什么都会救你!等我一下!)

  艾伦很焦急。既然无法使用能力,那么她就必须快点回到身体里。

  但她不知道怎么回去,而且也无法使用转移。即使大叫爸妈,也完全听不见回应。

  (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做才能救他!)

  艾伦陷入恐慌,不断试图碰触那名精灵,却只是重复著穿透他的动作。

  这时候,她突然感觉到心脏扑通一声。

  (呜……!)

  艾伦的胸口传出一阵痛楚,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并抓住胸口。她这才察觉,她的手比刚才更透明了。

  「……小小的……女神……你的力量……就快消失……」

  (快消失?)

  「这样……不行……你快……回去……」

  尽管面色惨白,这名精灵依旧淡淡地笑了。接著他的身体迸出一股力量。

  被那股强悍的力量弹飞,艾伦感觉得到她将会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因为那名精灵在那样的状态下,依旧为了艾伦,硬是使用了力量。

  (我绝对会救你的……!)

  艾伦一边使尽力气嘶吼,一边泪流不止。

  *

  「……!艾……!艾伦!」

  艾伦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被人摇晃。随著意识清晰上浮,她看到罗威尔正担心地看著她。

  「艾伦,你在呻吟。你还好吗?」

  罗威尔放松紧绷的神情,并将手放在艾伦额头上,一边测量温度,一边问著。她似乎流了汗,罗威尔还拿出手帕替她擦拭额头。

  艾伦定睛看著一脸担忧地俯视自己的罗威尔,这才逐渐有了意识回到身上的实感。

  但刚才见到的光景实在铭刻脑海,让她一时无法脱离混乱。

  心脏怦怦发出惹人厌的声响。她跟刚才一样,抓著胸口,喉头发出喘息,恐惧随之一口气袭来,激出眼里的泪水。

  罗威尔急忙坐在床边,轻轻搂住艾伦,搓著她的背。

  「梦到可怕的事了吗?爸爸在这里,没事的。」

  「……呜!」

  艾伦发出啜泣声,无法言语,只能不断摇头表示罗威尔猜错了。

  现在这个瞬间,那名精灵依旧被关在那个地方。艾伦急忙下床,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倾倒。

  「不行啊!你还在发高烧。快躺著!」

  罗威尔开口斥责。但当艾伦在惊讶之余发出呜咽,罗威尔又抱著她,道出歉意:「噢,对不起。」

  他一边梳整艾伦因汗水和泪水黏在脸上的头发,一边笔直看著艾伦,与她四目相交。

  「艾伦,冷静一点。你怎么啦?」

  「梦…………地下……」

  艾伦呜咽著,同时努力想传达什么。而罗威尔始终等著她,一边搓著艾伦的背,一边安抚她冷静。

  「中央的……建筑物的地下……有个……大精灵。」

  听见艾伦这么说,罗威尔瞪大了眼睛。

  「我看到了……有个男人……被钉在墙上……被……被放血……!那是……那是……!」

  那个红色粒子围绕著这座城堡。现在艾伦终于知道散布在各处空间的到底是什么了。

  「他明明很虚弱了……却还是想帮我……!」

  悲伤再度涌现心头,溢出更多泪水。艾伦擦著擦也擦不完的泪水,嘴里不断重复说著:「要去救他,要快点去救他。」罗威尔也反覆地要她冷静。

  「艾伦,你还没退烧,可爱的脸蛋现在红通通的喔。况且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我们不是约好要把你带去索沃尔那里吗?」

  可是──艾伦依旧很在意那个大精灵,显得坐立难安。

  「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就让我们大家一起确认吧?所以你今天安分一点。你现在仍然不知道那到底是梦,还是真的看到了吧?」

  罗威尔缓缓地跟艾伦讲道理。

  艾伦的眼泪尚未停歇,她也无法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之事,但她确信那些都是真的。她本想这么主张,罗威尔却摇了摇头。

  「先吃药,然后去奶奶和爷爷那边吧?好吗?我们明天再确认这件事。听清楚了吧?」

  「……好。」

  罗威尔摸著艾伦的头说「好乖」,并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即使如此,缓缓从艾伦的泪腺流出的泪水还是没有停。

  罗威尔就在眼前。他搓著背的那只大掌非常温暖。

  艾伦刚才在梦中呼喊罗威尔和奥莉珍,叫到彷佛嗓子都要哑了。

  她想起无人听见自己声音的绝望感,恐惧再度袭上心头。她伸出双手环抱罗威尔的颈项,彷佛想确认他就在眼前,抓著他不断哭泣。

  被世界切割,落为孤身一人的恐惧。当时的恐慌浮现,让艾伦的身体开始颤抖。

  罗威尔以为艾伦是因为作了恶梦而害怕,因此温柔地在她的太阳穴上落下一吻,将她的身体收在怀里,拍了拍背。

  罗威尔以念话通知奥莉珍,说艾伦已经清醒,奥莉珍这才放下心中大石。

  『艾伦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亲爱的,你可以继续看著艾伦吗?我来通知搜索学院的精灵们。』

  「知道了。」

  『你们可以先去婆婆那里吗?我被姊姊叫去,会晚点到。』

  「……被双女神叫去?」

  『是为了艾伦的事哟。我晚一点跟你们会合。』

  「呃……好。」

  奥莉珍曾说艾伦有危险。罗威尔料想奥莉珍被叫过去,大概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有股不祥的预感。不过他现在满心因为艾伦已经清醒而放心,那都不重要了。

  而且就算事情不妙,奥莉珍也会在事后告诉他。

  虽然现在知道艾伦没事可以放心了,但一想到艾伦万一从此不再醒来……这样的恐惧一点一滴渗透罗威尔的心,令他焦虑不已。

  这份既非安心也非不安的复杂情绪不断在他的脑中盘旋,令他头痛欲裂。

  罗威尔也以念话告诉凡,说艾伦已经醒来。

  他们必须马上前往凡克莱福特宅邸,所以他要凡顺便带休姆过来。不久之后,三个人慌慌张张来到房里。

  「艾伦小姐……!」

  「公主殿下!」

  罗威尔怒瞪吵闹的凡和凯。他们两人见状,不禁瑟缩身子。

  凡和凯一见艾伦吸著鼻水啜泣,不知到底发生什么事,完全慌了手脚,无法保持冷静。

  「艾伦小姐怎么了吗……?」

  「好像作了很可怕的梦。但可能是预知梦。明天必须好好确认她说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预知梦是吗……」

  「不要一直盯著看。艾伦会少一块肉。」

  「好……好的!」

  罗威尔一瞪凯,凯便急忙向右转,背对他们。

  「罗威尔大人,不好意思,艾伦小姐是不是发了高烧?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拿退烧药过来。」

  艾伦曾经在药草园昏倒。休姆立刻察觉艾伦之所以哭泣,也许是因为高烧造成不适,导致泪腺不受控制,才这么提议,却遭到罗威尔拒绝。

  「不必,我有艾伦的药,所以不需要。晚一点我也会请精灵来看她,不成问题。」

  「是我僭越了。」

  休姆想起艾伦是拥有这个国家最好的药的人,于是低头道歉。

  但基于治疗师的习性,他仍旧很在意身体不舒服的艾伦,频频偷看她。

  「总之我们所有人先回宅邸。休姆,你也来。没问题吧?」

  「我……我知道了。」

  见他们三个人同时低头允诺,罗威尔抱起艾伦,转移到宅邸。

  *

  索沃尔和罗伦见到罗威尔等人突然出现在索沃尔的书房,讶异地睁大了眼睛。如果是平常,应该会出现在宅邸玄关,所以他们真的非常惊讶。

  「连大哥都这样……我已经再三强调,请你们不要突然从别人头顶出现了……」

  当索沃尔还想继续抱怨这对父女实在让人受不了,却马上注意到艾伦的异状。

  他看了看在罗威尔怀里满脸通红,一边呜咽,一边啜泣的艾伦,不禁吓了一跳。

  「大哥?艾伦她怎么了?」

  「艾伦小姐……?」

  面对一脸担心的索沃尔和罗伦,罗威尔说了声「不好意思」,首先请罗伦将毯子拿来。

  「艾伦她过度使用能力,所以发烧了。她一直到刚才都在昏睡,可是好像作了恶梦,在哭闹。」

  「发烧?那已经没事了吗?」

  「不,烧还没退。索沃尔,麻烦你去请母亲过来。」

  「难道你!你还想让这种状态的艾伦说明事情吗!」

  「我也不想啊。可是现在分秒必争。」

  见罗威尔一脸担忧,索沃尔吞下了原本要说出口的话。现在的确因为陛下已经下令,索沃尔也必须展开行动,所以他有许多事情想问艾伦。

  「我知道了。我不会勉强她。我这就叫母亲过来。」

  「好。那么罗伦,麻烦你先带客人去莉莉安娜夫人那里。他们应该都很担心彼此。」

  「小的明白了。」

  当罗威尔表示休姆可以待在莉莉安娜那里,直到他们谈话开始,休姆立刻喜形于色,说了句:「非常谢谢您!」

  至于凡和凯则是等所有人到齐之前,都在另一间房间待命。

  罗威尔侧眼目送索沃尔等人离开书房,等房内剩下他和艾伦。

  他让艾伦躺在沙发上,接著叫了声:「奥莉。」

  奥莉珍马上转移现身。她一见到艾伦的脸,安心地放松紧绷的神情。

  「幸好平安回来了。」

  「……回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解释。」

  站在罗威尔的立场,即使跟他说艾伦的灵魂不见了,他也搞不懂。因为他觉得艾伦明明就睡在床上,只是被恶梦吓到了。

  但想起奥莉珍当时慌张的模样,罗威尔心中只留下一抹模糊的不安,令他躁动不已。

  「我等等再跟你说。艾伦先借我一下。」

  奥莉珍和罗威尔换位置,抱起艾伦,将自己的额头放在她的额头上。

  「……妈妈……」

  艾伦感觉到一阵舒爽的气息包围著自己,意识渐渐清醒。

  艾伦原本涨红的脸色就这么缓缓恢复原状。

  见艾伦哭过头,把嗓子都哭哑,奥莉珍笑道:

  「已经没事了哟。艾伦你真是的,我不是说过力量不能使用过度吗?」

  奥莉珍的声音听了让人非常放心,一股睡意就这么随之涌现。艾伦以沙哑的嗓音说了声:「对不起……」便依偎在奥莉珍身上。

  「稍微睡一下吧。等大家来了,我再叫醒你。」

  听奥莉珍这么说,艾伦轻轻点了点头。

  跟奥莉珍互碰在一起的额头传来一股流遍全身的力量,逐渐净化不快的热度。

  艾伦顺应那种感觉,让身体被宛如缓缓飘浮在空中的荡漾感包覆,彷佛置身在摇篮里一样。

  在恍惚之际,直到刚才为止的焦虑不安也像是被冲走一般,让她慢慢冷静。当罗威尔和奥莉珍回过神来时,发现艾伦已经落入睡眠。

  过了一会儿,奥莉珍放开艾伦的身体。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你在找她又是什么意思?我一直都跟她在一起啊。」

  「亲爱的,你误会了。迷路的是艾伦的灵魂。」

  「……灵魂?」

  罗威尔明白,既然身为人,对「灵魂」的概念也较为模糊。但对精灵来说,「灵魂」又是什么样的概念呢?

  见罗威尔还无法进入状况,奥莉珍开口解释:

  「硬要说的话,就是本质,也像核心。无论人或是精灵,身体基本上都只是容纳灵魂的容器。」

  「……所以你的意思是,艾伦的灵魂迷了路?」

  「因为她过度使用能力了。维系灵魂和身体的力量弱化,灵魂就这么离开身体了。」

  「那如果……灵魂一直不回来会怎么样?」

  「会很危险喔。所以刚才精灵界一片混乱。姊姊好像事前就预见会如此了。」

  奥莉珍说著,叹了口气。

  罗威尔则是一愣一愣地看著艾伦。尽管一直陪伴在身边,她却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差点丧命。

  加上现在听到双女神事前知情,罗威尔心中的愤怒不禁开始沸腾。

  双女神总是如此。只会说事情该发生就会发生,什么都不肯透露。

  「她们明知道艾伦会有危险,还要她进入学院吗!」

  「……姊姊们知道是知道,却也说必须如此啊。还有,亲爱的你冷静一点。艾伦会被你吵醒。」

  奥莉珍安抚著散发露骨怒气的罗威尔,罗威尔这才惊觉自己失态,眼里尽是仿徨。

  他好不容易压抑住怒气,却依旧静不下来,来回在房内走著。奥莉珍让艾伦在沙发上躺好,缓缓来到罗威尔身边。

  「你不要生气……我们虽为女神,却也受到制约。」

  「制约?」

  「这是来自形同父亲的世界设下的制约。我们和精灵一样,只能掌管一种本质。」

  「形同父亲的世界?什么东西?」

  「姊姊确实能够预见未来,但不能插嘴和世界有关的事。」

  「奥莉……?」

  「艾伦也跟我们一样,是受到灵魂约束的女神。发生在艾伦身上的事情关乎世界,所以姊姊不能说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为了世界,艾伦就非得遭遇这种事吗?艾伦她还小。这跟是不是精灵或女神无关,她是我和你重要的女儿啊!」

  「亲爱的……」

  罗威尔回到艾伦身边,跪在地上看著艾伦。她的面容已经和刚才不同,非常祥和。罗威尔轻轻抚摸她的额头。

  想说、想问的事情很多,但罗威尔只能隐忍并吞下肚。他脑袋懂归懂,却无法因为「她们是女神」而简单释怀。

  罗威尔身为凡克莱福特家的人,过去也曾为了守护这个国家,揽上贵族的责任,前去赴死。

  所以他无法释怀艾伦竟背负著比他更沉重的责任。

  *

  聚集在索沃尔书房中的人有索沃尔、伊莎贝拉、休姆、罗威尔、奥莉珍,还有艾伦。

  凡与凯也前来会合,站在房间的角落待命。

  艾伦被裹在罗伦拿来的毯子里,并被抱在罗威尔怀里。

  见艾伦瘫软地将头靠在罗威尔肩上,伊莎贝拉仓皇地问著到底怎么回事。罗威尔一边安抚她,一边开口:

  「抱歉,这么晚了还要大家集合。我有两件事想谈,一是关于艾伦救了莉莉安娜夫人,另一件是我们在学院找到想找的东西了。」

  「你等一下,罗威尔。应该先让艾伦上床休息啊!」

  「我知道,母亲。可是……」

  「我没事……奶奶……」

  「艾伦!」

  「多亏妈妈,我已经恢复很多了……」

  「真的吗?你不能勉强……」

  「要快点……快点去救他才行。」

  「艾伦……」

  虽然外表无力,伊莎贝拉却感觉到艾伦发出强烈的意志,也就不再说话。

  见艾伦如此急迫,其他人同样瞬间明白事态严重。

  「我们快点谈完,让艾伦去休息吧。」

  因此所有人都同意罗威尔这句话。

  「艾伦救了莉莉安娜夫人,却过度使用能力,结果昏倒。当时她作了梦,说她看到有个大精灵被囚禁在学院里。」

  「梦吗……?」

  索沃尔和伊莎贝拉都不解罗威尔到底在说些什么。罗威尔这才开始解释。

  「你们还记得奥莉在进入学院前,说了令人匪夷所思的话吗?」

  「噢,经你这么说……好像是说希望艾伦去找什么东西。」

  伊莎贝拉回想说道,索沃尔也跟著想通。

  「难道大嫂想找的东西,就是那个大精灵吗?」

  罗威尔点头回应讶异的索沃尔。

  「好像是。艾伦一到学院,就说她感觉到大精灵的气息。但力量实在太孱弱,不知道他的所在地。所以我们原本是看准了艾伦有感觉到微量力量的场所展开调查。」

  「学院有大精灵……?」

  也难怪索沃尔会惊讶。从前他还就读学院时,根本没人能想到学院里有大精灵存在。罗威尔首次听闻时,也跟他一样惊讶。

  「奥莉感觉到的异样感,在我就读学院时就有了。那个大精灵存在于学院,恐怕是最近几十年,甚至更久远以前的事。双女神是这么说的,说艾伦会找到他。」

  原本静静听著罗威尔解释的奥莉珍开口说了一句:「是那孩子。」

  「那孩子?」

  见罗威尔不解的神情,奥莉珍接著解释:

  「就只有那么一个人,大概三百年以前就下落不明了。我一直在找他,然而水镜总是照不到他,我根本无计可施。我问了沃尔姊姊,她才说艾伦会找到他。」

  当奥莉珍说出沃尔这名看穿一切的人,罗威尔大概是想起了刚才的争执,一脸苦涩地握紧拳头。

  奥莉珍知道罗威尔正在隐忍怒气,于是轻轻按著他的手。

  「……艾伦说学院地下有个大精灵,而且是他救了艾伦。」

  「原来是那孩子把艾伦的灵魂送回身体里的。毕竟她当时已经没剩多少力气,没办法自己回来了。」

  所以奥莉珍才会慌慌张张地寻找艾伦。

  然而伊莎贝拉等人却无法进入状况,只是歪头不解。

  「艾伦在梦里被身在学院的大精灵救了……?」

  「噢……」

  索沃尔和伊莎贝拉一脸不可思议。大概是太过唐突,已经超越他们的想像了。

  不过他们仍旧从罗威尔与奥莉珍的态度察觉艾伦经历一场凶险,因此忧心地看著艾伦的脸。

  「那艾伦没事吗……?」

  「我刚才看过了,不要紧哟。」

  「这样啊……」

  说是这么说,伊莎贝拉依然忍不住担心,因而泫然欲泣。一旁的索沃尔察觉伊莎贝拉的心情,拿出手帕交给她。

  见索沃尔如此体贴,伊莎贝拉感到有些讶异,不过还是开心地接过手帕。

  「被精灵救的这件事晚一点再直接问艾伦。我可以先发问吗?陛下应该下令了吧?」

  「是啊。准备就绪后,我们抵达大概要花两天。所以行动的日子果然还是……」

  「就订在同一天吧。要是因为骚动,孩子们跑来围观也伤脑筋。」

  「那就是你们待在那里的最后一天了吗?」

  「对,我已经命令凡负责搅乱了。」

  「这样啊。可是在那之前,莉莉安娜夫人的……」

  「你们先等一下。那孩子的力量已经漏出来了,要是不做防范措施,学院会被轰飞喔。我们需要结界。」

  「什么!」

  奥莉珍的发言,让罗威尔等人发出惊呼。

  或许是被众人偌大的声量吓到,艾伦发出呜咽声。所有人中断对话,忧心忡忡地看著艾伦。

  尽管感觉仍有些无力,艾伦依旧确实撑起身体。一旁的奥莉珍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艾伦稍微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来。

  「爸爸……」

  「噢,太好了。」

  罗威尔紧紧抱住艾伦。艾伦知道自己让人担心了,有些过意不去地道歉:「对不起。」

  「不可以再勉强自己了喔。」

  罗威尔用手指轻轻推了推艾伦的额头。

  艾伦一边按著被轻推的额头,一边望向周围,只见以依莎贝拉为首,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你才刚醒,真是不好意思,不过可以谈谈吗?」

  艾伦点头回答索沃尔:

  「可以……我没事。」

  艾伦刚才虽是半梦半醒,却从头听到尾,知道现在话题的走向。

  她维持被罗威尔抱著的姿势,切换思绪,试著回忆整件事。

  那一瞬间,艾伦想起那名被囚禁的大精灵的模样,满脑子都是那个画面。

  见艾伦的脸色突然发青,所有人都一阵讶异。

  「艾伦,你要冷静一点哟。你找到那孩子了吧?」

  「城堡……他在城堡教堂的地下!就像那个时候一样,被锁链绑住……他一直在流血!妈妈,要快点去救他才行……!」

  「艾伦,冷静下来。你不用担心那孩子的血一直流。」

  「……什么意思?」

  奥莉珍温柔地抚摸艾伦混乱的脑袋。

  「当我掌管这个世界的时候,创造了第一个孩子,名叫亚克。他掌管这个世界的力量,是管理流动的精灵。」

  「……亚克。那他和妈妈的样子很像是因为……」

  「那孩子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啊,不过弄痛肚子的经验,只有你喔!」

  奥莉珍感觉到罗威尔发出无言的威压,急忙补充说明,反倒让艾伦歪头不解。

  奥莉珍把运用自身力量创造精灵的行为称作「生育」,在罗威尔听来却非常混淆视听。

  若要比喻奥莉珍的力量,其实就像「树木」。

  倘若将她以自己的力量创造精灵的方法当成「插枝」,那么初代精灵们要说是她的分身也不为过。相较之下,艾伦就是从果实生出来的精灵。

  但身为精灵,大家都一样是从奥莉珍这个母体获得生命。

  「那么那个人是我的哥哥吗?」

  「嗯……要分门别类的话,应该算是里希特的哥哥吧?」

  听完奥莉珍的话,艾伦才想起他也很像光之精灵里希特。

  艾伦熟稔地喃喃道出「亚克哥哥」四个字,当时的情景也随之复苏。

  想快点去救他的想法,让艾伦再度潸然泪下。

  「没事的,不要哭,艾伦。你可以再把亚克的样子详细说给我听吗?」

  「房间里画著很像魔法阵的东西……他被钉在中央的墙壁上,手臂上刺著管子,感觉是设计要让他一直流血……那样子……就跟那时候一样……」

  艾伦消沉地说著,认为奥莉珍大概听不懂。不过奥莉珍似乎光凭这几句话就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原因……我总算想通了。」

  罗威尔歪著头,不懂奥莉珍这句话是何意。奥莉珍见状一阵苦笑。

  「亚克是掌管魔素的精灵。两百年前和十四年前……这块土地发生魔物风暴的原因,就是亚克被抓住造成的。」

  听闻这件事实,索沃尔等人不禁屏息,纷纷询问奥莉珍到底是怎么回事。

  「亚克会常态性地让这个世界的魔素循环。魔素简单来说,其实就像血液一样。但如果不透过像心脏那样的外力作用,流动便会停止。为了让力量流遍世界,这是不可或缺的动作。」

  每个人都默默听著。奥莉珍于是继续说:

  「亚克为了世界,必须常态性地使用能力。但如果他的能力遭人剥夺……用来循环世界的力量就会不足,进而产生魔素淤积之地。」

  「……无力循环的魔素持续地滞留在一个地点,最后会对那个地方的动物们产生影响……」

  「对。这就成了魔物风暴。」

  面对艾伦的呢喃,奥莉珍表示她说对了。

  索沃尔等人因为这谈话规模太大,已经开始混乱。肩负如此重要任务的大精灵,为什么会被关在学院里呢?

  「意思是精灵被人类抓住,才促成了魔物风暴吗!可……可是那种大精灵会这么轻易被区区人类抓住吗……?」

  索沃尔会有这样的疑问很正常。没有人能想像高阶的大精灵会轻易被人类抓到。

  「其实亚克是个有点……不,应该说是非常?慵懒的人。我猜他应该是在人界的草原之类的地方睡午觉。」

  「咦?」

  听见这句出乎意料的回答,奥莉珍以外的人全都一阵错愕。

  「他有个很伤脑筋的习性,只要睡著,就很难叫醒了,一睡就是好几十年……要是人类看见,再怎样都会知道他是精灵对吧?」

  「的……的确是……」

  「我一直觉得奇怪,两百年前王室为什么有办法创造出拘束精灵的魔法,这样我就懂了。他们是用亚克做了实验吧。」

  听到实验两个字,艾伦也想通了。她之所以会在监禁亚克的房间感觉到某种异样感,理由就在这里。

  「妈妈,请你等一下。如果他能操纵魔素,不能操纵自己的魔素,停止释放吗?」

  艾伦表示,只要魔素停止释放,便能马上去救人。

  也难怪艾伦会产生疑问,不解他为什么无法凭自己的力量逃出。但奥莉珍摇了摇头。

  「艾伦,你知道我们面对自己执掌的职责,因为制约会有做得到跟做不到的事吧?」

  「知道。」

  艾伦是元素精灵。她这股容易让人误解能对这个世界的物质无所不能的力量,其实存在各式各样的制约,并非什么都办得到。

  而且要是力量使用过度,就会像这次一样,危及性命。

  「掌管魔素循环的亚克没办法自己停止流动,这是为了避免他自作主张,停止魔素的循环。毕竟循环一停止,这个世界就会灭亡。为了这个世界,这项制约才会成立。」

  奥莉珍为难地表示,艾伦等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加上亚克无法逃脱的缘由,他们现在还知道他已经以这个状态被监禁将近三百年了。

  既然他连用于循环的力量都不剩,或许几乎没多少时间处于清醒状态。

  艾伦回想起当时的亚克。他看著艾伦,从未说过一句要艾伦救他的话,反而关心艾伦,询问艾伦为何要哭。

  在遭到拘束的状态下,他为什么能说出那种话呢?

  王室诅咒的那道雾霭明明一察觉艾伦的存在,就立刻伸出手,哭喊著要艾伦救他们。

  当艾伦发出啜泣声,奥莉珍便抱紧她。奥莉珍一边轻拍她的头和背,一边听她呢喃:「好想快点去救他……」

  「妈妈,我有叫凡确认过周遭有机关的地方。只要破坏那些东西,亚克哥哥是不是就能得救了?」

  「嗯……」

  见奥莉珍苦恼地歪著头,艾伦急得询问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艾伦,可以不要破坏那些东西吗?」

  「咦……可是……」

  「应该说,要是那些东西坏掉,可能就没办法救亚克了。」

  「这是为什么?」

  「我刚才就想说了。要救亚克,必须先做好准备。如果硬是把那团力量跟亚克分开,亚克的身边就会是准魔物风暴等级的魔素滞留地喔。」

  「啊……」

  一旦毁坏释放装置,流动就会停止,接著变成血栓,一口气囤积在教堂底下。

  艾伦不觉得现在的亚克留有操纵流动的力量。

  如果一意孤行,破坏连结著亚克的魔法阵,学院会因为奥莉珍本身庞大的力量,以及高浓度的魔素被炸得灰飞烟灭。

  如以一来,就读学院的众多孩子将会在瞬间牺牲。这使得急著要去救人的艾伦脸色刷白。

  「所以那个装置反而不能破坏。我们也得采取应对的对策。」

  「我知道了……」

  「艾伦,你为什么要这么沮丧?你干得很好啊!既然那是能拘束亚克的魔法阵,便代表是很难缠的东西,这也没办法。」

  尽管奥莉珍如此出言安慰,艾伦依旧静不下来。她的内心非常焦虑,一心想现在马上去救人。

  居然在重要时刻因为勉强而招来报应,无法随心所欲行动,这令艾伦非常沮丧,觉得自己怎能如此派不上用场。

  「亲爱的,麻烦你张设一道坚固的结界,一直到行动那天为止。」

  「好。」

  要是精灵明目张胆现身,恐怕会造成大骚动,因此他们只能选择悄悄潜入城堡的教堂。

  既然是要去拯救被囚禁在学院里的精灵,知情的人可能会出手妨碍。

  艾伦向罗威尔力争,一定要用更确实的做法把人救出来,这才好不容易冷静下来。

  一想到自己和在梦中时不同,身边有许多人,艾伦便有了勇气,知道自己绝对有办法拯救他。

  「所以到那天为止,艾伦你就回城堡里休息吧。」

  「呃……咦?」

  面对奥莉珍这句无情的话语,艾伦的脑袋一片空白。

  「如果要调整身体状态,精灵界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你就暂时待在城堡里休息吧。」

  「怎么这样……!」

  艾伦发出极度不满的声音。她还没把学院逛完,就连最有兴趣的药草园也因为昏倒,根本没仔细看过。

  奥莉珍和罗威尔的脸上虽然挂著笑容,却以非常惊悚的魄力,冲著艾伦露出灿烂的微笑,让一旁的人们吓得全瑟缩了肩膀。

  见状,艾伦倒抽了一口气。

  「制作药品的时候,我们明明那么耳提面命了,不知道是谁喔~~照样违反我们的告诫,勉强自己了?」

  「是艾伦哟~~!」

  面对罗威尔这道提问,奥莉珍挥舞著拳头,意气风发地回答。

  见两人一搭一唱这么有默契,艾伦在自觉自作自受的同时,更感到沮丧。

  「可是……可是我跟他说好会救他了!去救他的时候,拜托一定要带我去……!」

  艾伦眼里噙著泪水拚命倾诉。罗威尔和奥莉珍见了,温柔地笑道:

  「那当然啊,因为只有你知道他在哪里耶。所以你要在那之前调整好身子喔。可以跟妈妈保证吗?」

  「可以!」

  艾伦的表情终于从悲伤转成决心。一旁的人见艾伦的眼泪停歇,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明天再继续谈吧。我要先改变话题,谈谈休姆和他的母亲。」

  听见罗威尔这么说,艾伦终于察觉不能一直哭哭啼啼。她切换心情,点了点头。

  「学院长想知道怎么制作我的药,所以才打算让我进入学院就读。」

  艾伦这句话让索沃尔等人感到头痛不已。他叹了一口气说:「难怪不管怎么拒绝,他都不死心。」

  「为了问出药品的做法,学院长派了休姆过来。因为学院长拿休姆的妈妈当挡箭牌,休姆只能对他言听计从。」

  「我是有听说对方姓贝伦杜尔,他是你的父亲吗?」

  索沃尔似乎想起拉菲莉亚的绑架事件,一脸苦涩地说著。

  既然知道了这件事,他也察觉贝伦杜尔从当时就开始觊觎凡克莱福特家的药了。

  「啊,休姆跟学院长没有血缘关系。」

  「没有血缘关系,代表他的母亲是继室吗?」

  「这个……?」

  艾伦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因此看著休姆,沉默以对。休姆见状,主动开口:

  「由于贝伦杜尔夫人拒绝离婚,家母和那个男人并未正式举行公证。我听说在书面上,是未经公证的婚姻关系。」

  「原来如此,所以他和夫人之间没有子嗣吗?」

  「是的。」

  那是一种只被贵族承认的制度。

  倘若膝下没有可当继承人的子嗣,便能收养养子,藉由各种手段省略双女神的仪式。

  「休姆的妈妈遭到冷落。他为了拯救妈妈,才会对学院长言听计从。所以……」

  「所以你才会把人带来这里是吧。」

  罗威尔接著往下说。艾伦听了点点头。

  「休姆很能干,已经取得宫廷治疗师的资格。可是再这样下去,王室将会治罪贝伦杜尔家。如此一来,一定会连累到休姆和莉莉安娜夫人。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跟休姆谈条件。只要他愿意在我们领地效劳,我就会拯救他的母亲。」

  「原来是这样……」

  索沃尔点了点头,总算明白一切。罗威尔接下艾伦的话,继续说明现状:

  「陛下也说他很看重休姆。他会等我们抵达学院,但也没多少时间,还是尽早办好莉莉安娜夫人的离婚手续吧。如果当初有公证,便需要经过司法局调解。但既然有书面承认当初无公证,要离婚也容易多了。」

  「我……我知道了……我会告诉母亲。」

  听闻再这样下去,自己和母亲都会被治罪,休姆的声音不禁开始颤抖。

  「大哥,陛下有件事要我转告你。」

  「……要干嘛?」

  罗威尔露骨地表现出厌恶之情,索沃尔只能苦笑。

  「你猜对了喔。陛下要我问你,你的转移能力有没有办法转移一个部队左右的人数?」

  「不用那么大费周章,我也能直接把贝伦杜尔带过去啦。」

  「的确是。」

  这么做的确是最简洁的办法,索沃尔等人苦笑著。

  「反正他一定是打著喘口气的名号,以半玩乐的心态,想配合我们行动的日子来学院吧。」

  「……你猜对了。」

  索沃尔大概同样心里有数,只能苦笑。

  「一有什么好玩的事,那家伙就会想介入。他之前不是也总动员来参加你的婚礼吗?跟他说我要去司法局办事,没办法。」

  「我知道了。」

  索沃尔想起当时的事,在感到头疼的同时叹了口气。

  「对了,你叫休姆是吧?陛下也有话要告诉你。」

  索沃尔想起一件事,转头面对休姆。

  「是。」

  休姆开始紧张,不知道还有什么事。

  「陛下说他会把手续办妥,你不用回王宫没关系。我希望你直接在我的领地以治疗师的身分工作,可以吗?」

  「呃……这……」

  「你要是回去,会被聒噪的人抓住。别跟我们客气了。」

  听罗威尔这么说,休姆显露惊讶之情。

  他身上虽有王宫治疗师的称号,但突然被外派到凡克莱福特领,想必会有很多反对意见。

  「还有一件事。说来不好意思,其实现在治疗院没有多的空床,所以我想让莉莉安娜夫人暂时待在宅邸休养。」

  「咦!」

  没想到竟要在领主的宅邸休养,实在太令人惶恐,使休姆直摇头。但既然被告知需要一些时间准备供他使用的公宅,他也只能妥协。

  「那么我和母亲就劳烦各位照顾了。」

  见休姆低头致意,索沃尔笑道:

  「我们领地现在可是非常非常想要治疗师,你就别想太多了。」

  「是啊。至于莉莉安娜小姐,就交给我吧。」

  伊莎贝拉也笑著对休姆这么说,休姆听了,有些热泪盈眶。

  他红著一张脸道谢的模样,倒是跟他的年纪很相符。

  *

  后来随著话题结束,艾伦跟著奥莉珍和凡一同返回精灵界。

  大概是真的累坏了,当谈话大致都有了结论,艾伦早已瘫软无力。

  「你要乖乖休息喔,我的公主殿下。」

  罗威尔说著,在艾伦的头上落下一吻。

  「豪……」

  半梦半醒的艾伦已经连话都说不清楚了。罗威尔基于担忧,就是忍不住想照顾艾伦,却被奥莉珍以一句「不行哟」制止了。

  「亲爱的,我们这边不会有问题哟。」

  「我也想跟艾伦一起回去啦~~!」

  尽管罗威尔闹著别扭,还是明白自己有该做的事,所以留在宅邸。

  *

  罗威尔和索沃尔等人一同前往莉莉安娜住下的客房。

  见宅邸的当家一伙人齐聚房内,莉莉安娜也忍不住紧张。

  她本想起身行礼,却被伊莎贝拉制止,要她保持原样。

  众人向她转达刚才商讨的事情。

  伊莎贝拉坐在莉莉安娜的床沿,握著她的手要她放心。

  「这样啊……」

  听闻贝伦杜尔犯下的罪行和他往后即将面临的遭遇,莉莉安娜低著头呢喃道。

  索沃尔体贴似的看著莉莉安娜。

  「如果你还爱著那个男人……」

  「不,没有这回事。因为我深爱的男人,只有休姆的父亲一人。」

  莉莉安娜说著,落寞地笑了。

  「而且我也是只想利用他的人。我早就做好献上生命的觉悟了。」

  「妈妈……!」

  见休姆一脸慌张,莉莉安娜笑著说:「没关系。」

  「应该没有那个必要吧,因为对方也没把你们当贵族看啊。」

  听到罗威尔辛辣的措辞,莉莉安娜双目圆睁。

  「罗威尔!」

  面对伊莎贝拉的斥责,罗威尔只是耸了耸肩。

  「像那种小人物,就算把你们拉进来当一家人,也会因为没有血缘关系而歧视你们,你们应该心里有数吧?然后明明歧视人,紧要关头却又要你们当代罪羔羊,或是把你们拖下水。像这种人啊,只要告诉他什么是现实就好了。」

  休姆对罗威尔所说之事有头绪,一脸苦涩。

  「我们帮你们可不是在做慈善事业。艾伦难道没说过吗?」

  「……大小姐说……这是交易。」

  「没错,这是一场交易,因为这么做对我们有利。如果懂了,就不要每件事都往心里去。」

  休姆和莉莉安娜四目相对,察觉这或许是罗威尔独特的安慰手段。

  「……非常感谢您。」

  「另外,我们想马上进行离婚调解。我听说你和贝伦杜尔并未举行公证,这是真的吗?」

  莉莉安娜点头回答索沃尔的话:

  「是的,我们没有进行公证。对方似乎是想举办,但夫人不愿离婚……」

  「这样啊。只需要准备文件倒是正合我意,我马上著手准备。文件交给大哥就行了吗?」

  「可以啊。」

  就在事情一步一步往前时,莉莉安娜在困惑之中开口。众人视线集中在她身上,她有些为难地说道:

  「那个人真的……」

  「如果你想替他求情,那就免了。那个男的惹到王室,也惹火精灵了。」

  「精灵……?」

  「我想贝伦杜尔全族都会被治罪吧。」

  罗威尔这句话让莉莉安娜跟休姆都愣在原地。但学院长所做的事就是这么严重。

  *

  莉莉安娜还不习惯住在豪华的客房中。尽管感到坐立难安,她依旧抚摸著休姆的头。

  在刚才那场谈话中,凡克莱福特家的人们展现出把一切交给他们处理的态度。

  事情就在他们呆呆杵在原地之际,一件一件谈妥。莉莉安娜他们根本无法插嘴,因为他们知道,这家人是在拯救他们的性命。

  「……总觉得心情好复杂。」

  「妈妈你也是吗?其实我也一样……」

  母子二人四目相交。他们相依为命吃苦的过去,就像走马灯一样浮现。这时收留他们的人,正是那个男的。

  他们确实一直忍著那个男人的行为,但那是因为有休姆这个理由。如今理由已经在一瞬间消失了。

  受惠的恩情,以及过去遭遇的对待,在他们脑中不断交替,逐渐转变成某种无法完全消化的东西。

  「跟我听说那个人死掉的时候一样……一切都在一瞬间改变了。」

  休姆静静倾听莉莉安娜所说的话。

  「我不是爱著他,但我很感谢他。我没想到人和人的缘分会这么简单就在一瞬之间改变了……」

  「妈妈……」

  他们被夹在受了贝伦杜尔帮助的事实与被苛责的记忆之间。

  休姆像是要鼓励因这股无法言喻的心情而消沉不已的莉莉安娜,提高了声调开口:

  「……我看啊,我们不要再被过去绑住了。」

  「休姆?」

  「如果是在这里,我就可以跟妈妈重新出发。我是这么想的。我也可以独当一面了,所以妈妈……」

  休姆握住莉莉安娜的手,然后微笑道:

  「妈妈你也找个新的人吧。我想支持你的幸福。」

  「休姆?」

  「不要为了活著委曲求全。我也没办法叫你忘记爸爸,可是我觉得已经够了。就算你找到一条新的路,爸爸一定也会替你加油的。」

  「…………」

  「对不起,是我绑住你的自由了……」

  「你在说什么啊?你是我跟那个人的宝贝儿子呀。我怎么可能会觉得你绑手绑脚?」

  「嗯……谢谢你,妈妈。」

  休姆被莉莉安娜抱在怀里哭著。

  而莉莉安娜了解到自己把心爱的儿子逼成这样,也哭了。

  *

  之后,罗威尔带著凯和休姆回到学院,艾伦则是随著奥莉珍和凡回到精灵界。

  准备时间只有两天,罗威尔忙著快速在学院布下结界,并用转移飞到司法局。

  回到精灵界的奥莉珍和凡则是一直守著卧病在床的艾伦,时刻照顾著她。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