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二十四话 骄傲的心

  自从艾伦暂时回精灵界,凯便接到在学院待机的命令。

  在逮捕学院长前的这两天,为了替艾伦和罗威尔制造这段时间的不在场证明,他依旧持续送餐点来到这个他们滞留的房间。

  餐食包含自己的份,总共五人份。他们也向休姆解释过,并请他帮忙,和凯、凡三个人一起吃饭。

  凡能吃三人份的餐食,实在帮了大忙。

  明天是精灵交流的重要日子。罗威尔等人会趁著那天救出大精灵,他却只命令凯要参加精灵交流。

  (跟那时一样……在重要的时刻,唯独不让我参与……)

  拉菲莉亚在凡克莱福特领被绑架时,也几乎没让他参与行动。

  明明想在艾伦身边替她出力,他却深感自己很没用,被排除在战力之外。

  (要是我……有精灵的力量,就能保护她了。)

  现在凯正在骑士科上课。他紧紧握著手中的剑柄。

  穆斯可教官的怒号响彻整个训练场,凯却是专心致志地空挥手中的剑。

  *

  当凯惯例性地在同一个时刻来到房间,却见到凡一脸不悦地在房内。

  「……你怎么这张脸啊?」

  「吾的脸怎样?」

  凡丝毫不隐瞒自己不高兴的事实,大剌剌地坐在房间的沙发上。

  凯看向早一步来到这里的休姆,他却也一脸困惑,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知道。

  凡那副不悦的模样,让凯有种客观看著刚才在训练场的自己的感觉。

  他不禁错开视线,表示自己要去拿餐点,就要离开房间。没想到凡却开口说出「慢著」,阻止了他。

  「怎么了?」

  「平常的量不够。给吾拿多一点来。」

  「……什么?」

  「吾的肚子很饿!」

  凡气得这么说,凯和休姆却显得一头雾水。

  「好,总之我先拿平常的……」

  「吾要双倍!」

  「呃……」

  六人份……?尽管心存疑惑,凯仍然先点头答应了。

  六人份餐点的量实在太多了。

  凯向学院学生餐厅的佣人说要自己配膳,随即把食物全装到另一个锅子里,准备了凡要的份数。

  他接著将餐点放到餐车上搬运。但当握住餐车把手时,他瞬间感觉到一阵疼痛。

  「……唔!」

  凯不禁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因为他刚才不顾力道,使劲拿剑空挥,磨破了手上的水泡,如今已是一片惨状。

  他很久没磨出水泡了。因为他的手从小早已习惯握著剑柄,不只皮变厚,甚至形成了厚茧。

  发现手伤后,他接著也察觉训练过度的身体,已经开始肌肉酸痛。

  尽管头脑明白那并非一朝一夕能解决的问题,身体却老实地诉说著极限。

  居然因为焦虑而拿自己的身体出气,这不是一个骑士该做的事。

  为了能随时回应主人的命令,调整身体状态也是骑士的任务。

  凯叹了口气,推著餐车,将食物送往房间。

  *

  从昨天开始,凯、凡、休姆三个人便一起吃饭。

  吃饭时,休姆总会叫出艾许特,一起分享餐点。

  当凯询问是不是要准备艾许特的餐点,休姆却告诉他,艾许特和艾伦他们一样,吃不了多少。

  艾许特是一只小兔子,凡则是只大白虎精灵。

  或许是因为身体大,凡的胃口才比较好。但他今天的食量实在很异常。

  凡粗鲁运用刀叉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艾许特一口一口从休姆手上接过食物的样子,两者之间形成强烈对比。

  「再来一碗。」

  凡对著凯递出已经清空的盘子,顶著像森林小动物般圆滚滚的脸颊,一边咀嚼,一边说著。

  那副模样明明和艾许特有几分相似,凯却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受到如此随便的对待,因而心生不满。

  跟同样身在学院的人相比,他的眼前有大精灵存在。凯毫无疑问比其他人更幸运,那样的恩泽却离他很远。

  他总是觉得对方明明可以稍微认可他的本事。

  「唉……」

  凯比较凡和艾许特的态度,忍不住一边叹气,一边停下用餐的手,接过凡的盘子。

  「……干嘛?」

  「那是我要问的。你到底怎么了?」

  「哼!」

  凡闹著别扭,接过盘子后,又继续吃。

  见他那样,凯和休姆只能不解地面面相觑。

  『艾许知道喔!』

  艾许特突然发出啾啾声,得意地挺起胸膛。

  『这小子被人叫做小不点!』

  「噗!」

  艾许特这句意外的言词,让凡不禁喷饭,就这么被呛得不断咳嗽。

  「……小不点?」

  凯和休姆异口同声,却惹得凡大叫:

  「吾才不是小不点!」

  『你骗人~艾许我都知道喔!』

  「吾没有骗人!」

  凡露齿发出威吓艾许特的吼声。凯见到他这样的态度,不禁笑了。

  「你该不会是因为被叫成小不点,才想多吃东西吧?你还不是叫艾许特小不点。」

  「……唔!吾才不小!这家伙才是小不点!」

  凡的耳朵和尾巴瞬间弹出来。

  眼见此景的人们,都在心里想著:「不会吧?」

  因为凯等人的视线,凡知道自己已经穿帮,不禁反击。

  「如……如果吾是小不点,那你就是小小不点!」

  听到这句话,艾许特整张脸垮下来,大受打击。

  『艾许我才不是小小不点!』

  艾许特的脚蹬著桌子,越蹬越用力,似乎是威吓行为。

  他竖起耳朵,呼出大气,猛烈地发出「噗」的声响。

  「艾许特,你冷静一点,不能这样生气喔。用更有智慧的方式应对吧。」

  『呣……艾许要更有智慧!』

  艾许特动了动鼻子,接著轻盈地躲进休姆的怀中。

  那不禁让人觉得只不过是落荒而逃。但凡没有察觉这点,只认为人家是拐著弯骂他没有智慧而愤怒不已。

  「你们两个!」

  「可以请你们吃饭的时候不要吵架吗?否则我收掉喽。」

  凯厌烦地说著。凡听了却竖起耳朵。

  「唔……!那可不行。」

  瞧凡的尾巴沮丧地垂落,乖乖坐好,休姆不禁噗嗤笑了出来。

  「臭小子……!」

  「把大精灵大人叫成小不点的是何方神圣啊?」

  休姆一边笑,一边如此问道。只见凡扳起臭脸,闭上嘴巴。这时休姆怀中的艾许特露出一颗头开口:

  『艾许知道!是这家伙的妈妈!』

  「为什么你这只小不点会知道──!」

  「啊哈哈哈哈!」

  见凡华丽地自爆,休姆再也忍不住大笑。

  「艾许特是智慧的机灵,消息灵通得让人啧啧称奇喔。」

  『因为大家都会告诉艾许!』

  「你说的大家是谁!」

  凡虽怒火中烧,却忍不住开始找藉口。

  「吾还不是……还不是想长大一点……!」

  看到凡像是在隐忍什么,凯和休姆不禁四目相交。

  知道身体上的条件是凡的自卑点确实让人意外。但这并非本人努力就有办法解决的问题,因此他们双双道歉,说自己不该这样笑他。

  「唔……干嘛突然道歉?」

  「嗯~就是感觉该道个歉嘛。来,艾许特也说声对不起。」

  『不要!他说艾许我是小小不点!』

  「也对,那你们就算扯平吧。」

  「不过你已经很大了吧?毕竟是大精灵啊。」

  拿艾许特和凡相比,兽化的凡肯定体格较大。凡的母亲竟说这样的他是小不点,倒让休姆心生疑惑,不知这位母亲是什么样的人。这时,艾许特告诉他了。

  『这家伙的妈妈是灵牙的统领喔!』

  「灵牙?」

  「听说是精灵界的骑士。」

  「是喔!……嗯?统领?」

  『这家伙的妈妈是精灵界最强的!很大喔!很可怕喔!』

  「咦……」

  休姆忍不住询问大概有多大,结果凡喃喃表示:「大概是吾的五倍大……」

  「什么?那你被叫小不点也没办法啊。」

  休姆忍不住道出感想,却惹得凡张牙舞爪。

  「才不会没办法!吾会长大!长大之后,把公主殿下迷得神魂颠倒!」

  听见「把公主殿下迷得神魂颠倒」这句话,凯皱紧眉头。

  「喂,你什么意思?」

  「呃……凯,你的口气是不是变了?」

  「这小子一扯上公主殿下,就会变得很麻烦。」

  「这不重要。你说把艾伦小姐迷得神魂颠倒是什么意思?请你解释。否则我不会给你饭吃。」

  凯凶狠地瞪著凡,看得凡和休姆不禁退却。

  「……公主殿下好像喜欢身体比较大的毛茸茸和肉球。」

  「啥?毛茸茸和肉球……?」

  「吾比母亲还要仔细梳整保养耶!总是注重毛皮轻柔飘逸跟香味,睡前一定会替肉球涂护掌膏的!」

  瞧凡说得如此不甘心,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可恶啊啊啊啊啊!吾一定要长得比!母亲!还要大只!」

  凡发出自暴自弃的吼声,继续用餐。

  看他那副狼吞虎咽的吃相,凯不禁觉得无奈。

  「啊~真是有趣,不管是公主殿下还是你们。凡克莱福特领感觉好像很快乐。」

  「很快乐吗……」

  听休姆那么说,凯不禁觉得有些复杂。

  三人又继续用餐。尽管刚开始那沉闷的气氛已经消失,凯的心境依旧很复杂。

  他没想到就连随侍在艾伦身旁的凡,也会因为地位岌岌可危而奋起。

  他不禁想,明明立场不同,凡和自己之间又有什么不同呢?

  「怎么了?你都没在吃耶。」

  被吃得满嘴都是的凡这么一说,凯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停下。

  「噢,没有,没什么。」

  回答完,当凯拿起放在桌上的刀叉,手腕瞬间传出一阵疼痛。

  「唔……」

  「喂,怎么了?」

  「没有,只是在今天的训练弄伤了。」

  是因为紧绷的情绪放松了吗?刚才不觉得痛的地方,现在都开始痛起来了。

  凯稍微动了动手腕,确认伤势后,觉得没什么问题,想再度拿起刀叉,凡却抓住他的手。

  「咦?」

  凡将他的手转过来,露出伤势严重的掌心。

  「哇!你干嘛忍著啊?既然受伤了,那就说啊!」

  休姆立刻起身,想去拿药来,却被凯以一句「我没事」制止。但凡不知怎么回事,他靠近那只手掌,接著「呼」地吐出气息。

  「咦?」

  一阵轻柔的风拂过手掌,传来酥痒感。然而下一秒,饱满泛红的水泡竟没了水份,开始萎缩。

  「……什……什么?」

  「咦?怎么了?」

  休姆也仔细打量凯的手掌,随即吓了一跳。

  「哼哼,吾连这种事也办得到。」

  凡一反刚才的态度,得意地说道。正当凯依旧讶异时,凡命令他把另一只手伸出来。

  「动作快。」

  「呃……好……」

  接著凡再度抓著凯的手,呼出气息。

  凯目不转睛地盯著平整无伤的掌心,并开口道谢:

  「谢谢你……」

  「吾很行吧?」

  「你会用治愈魔法吗?」

  「不会,这个不是治愈魔法。」

  「咦?什么意思?」

  「公主殿下说过,伤口不是结痂了之后才会慢慢愈合吗?」

  「嗯。」

  「她教过吾,液体凝固之后的东西就是伤痂,吾只是用风之力去除水分。还是会有点痛,不过会好得快一点。」

  「哦!」

  仔细一看,水泡的水分已经消失,变成一层薄薄的皮。捏起来只有那层皮会延伸。

  但是不会痛。凡已经灵巧地连里面那层皮的水分都去除了。

  「公主殿下就是这点眼光和别人不同,有种领先别人好几步的感觉。」

  「……是啊,她是个遥不可及的高贵人士。」

  听见凡说出这句难以捉摸的话语,凯瞪大眼睛。

  (就连身为大精灵的凡……也会觉得艾伦小姐遥不可及吗?)

  那么我有办法多少靠近她一点吗──这次是一股不安袭上心头。

  「干嘛?还有哪里痛吗?」

  「啊,没有,我没事。不痛了。」

  凯在内心深处依旧不懂凡为什么不和自己订契约。

  (原来我在内心深处,骄傲地觉得自己和他是对等的存在……)

  连凡都懂得展望,觉得艾伦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凯却过于自傲,认为自己只比她落后一点。

  (我还以为凡是站在艾伦小姐身边……)

  这样的价值观被迫摊在眼前,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定位。

  (难怪不跟我订契约,因为对凡来说,他并不认为我有那种价值。)

  凯凝视著自己的手掌。

  他反覆握拳,确认手掌的状态。此时休姆察觉凡若无其事地盯著这样的凯看。

  『阿休也喜欢大只一点的吗?』

  「咦?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艾许特微微歪著头。

  『毛茸茸!』

  「我已经很爱你现在的毛茸茸了。屁股也很好摸啊。」

  休姆最爱艾许特那身轻柔的毛皮了。

  『艾许也喜欢阿休!』

  休姆以充满怜爱的眼神看著凑过来撒娇的艾许特,摸了摸他的额头。

  接著他发现凡和凯目不转睛地盯著他。

  「……怎么了吗?」

  「不,没有。」

  「嗯……公主殿下也总说吾是世界第一。这代表母亲的毛茸茸和肉球是不同的东西吗?」

  见凡不断嘟囔并自问自答,凡不禁傻眼。

  「你怀疑艾伦小姐说的话吗?」

  「你说什么!公主殿下说的话无庸置疑!所以吾就是世界第一的毛茸茸和肉球!」

  凡不可一世地如此宣称。

  「我想应该是质和量的差别吧?」

  「原来如此,还有这种解释方式啊。」

  「大精灵大人,有人说你很单纯吗?」

  「你说什么!」

  看凡被休姆捉弄,凯在觉得稀奇的同时,也升起一丝调皮的心。

  「你的毛皮和肉球真的下过那么多苦工保养吗?」

  「那当然!」

  「是喔?那跟艾许特会有多大的差别呢?」

  「啊,这的确让人很在意耶~」

  休姆这么说完,艾许特和凡随即四目相交,双方迸出四射的火花。

  「好啊!你们就尽情享受看看吧!」

  (总有一天……我希望他能承认我站在他身边。)

  凯隐藏著这样的心思,一如往常地捉弄凡。

  他抓住兽化的凡的手,开始揉捏。

  粉色的肉球软绵绵的,很好捏。这就是他有精心保养的证据吧。

  「哦哦……这真是……」

  「真的耶!好香!你都擦什么啊?」

  休姆将脸埋在凡的毛皮里享受。

  『是艾许我的毛皮比较好摸──!』

  艾许特一边用脚蹬著地板,一边要求凯也要摸摸他。

  一幅精灵们和乐融融让凯和休姆蹭毛皮的画面就这么完成,凡和艾许特却直到最后都没发现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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