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十五话 暗中策划

  猫猫被壬氏带到宫官长的房间。

  中年宫女在壬氏的指示下,退到了屋外。

  容猫猫说一句真心话。要跟这个生物两个人待在同个房间里,她完全做不到。

  猫猫并不讨厌美丽的事物。只是如果那个东西太美,她会觉得任何一点汗点都像是滔天大罪,而无法容忍。如同经过精心琢磨的璧玉只要留下一小道刮痕,价值就会减半一样.

  容貌姣好,内在却令人遗憾。

  所以,猫猫看他时,总是忍不住把他当成满地爬的虫子.

  这是莫可奈何的。

  (真想把他当成珍玩视之。)

  这是平民百姓猫猫的真心话。

  当高顺代替宫女进来时,猫猫如释重负。最近这个寡言侍从慢慢变成了心灵慰藉。

  「这些究竟有几种颜色?」

  壬氏把从尚药局拿来的粉末一字排开。这些是猫猫记得的药品,其他说不定还有更多。

  「红、黄、蓝、紫、绿,若是细分的话还能分出更多,具体数量不明。」

  「那么,如何才能让木简附上这些颜色?」

  直接将粉末洒上去绝非易事,必定会启人疑窦。

  「盐巴的话只要以水调开就可以染色。我想这边这个也可比照办理。」

  猫猫将白色粉末移向自己。

  「其他粉末有些似乎可以用水以外的东西调开。这方面小女子不是专家,不甚清楚。」

  同样是白色粉末,也有水溶性与非水溶性的,还有的能够以油调开,类型千差万别。既然要让木简浸泡其中,应该是使用水溶性的粉末较为合理。

  「这就够了。」

  青年双臂抱胸,沉思默想。

  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看上去就有如一幅画。上天有时会赐与一个人只应天上有的美貌,真是罪过。而这样一个丽质天生的人居然以宦官身分在后宫当差,也实在是够讽刺的。

  她知道壬氏掌握了后宫内的大小事宜。

  猫猫这时说的话可能成了某种根据,壬氏似乎正在脑中将零散碎片拼凑起来。

  (或许是……暗号吧?)

  归纳出的答案恐怕是一样的。但猫猫十分清楚自己不该说出口。

  有句谚语说「野鸡不叫不挨打」。忘记是哪个国家的谚语了。

  由于看起来没自己的事了,猫猫正打算离开时……

  「且慢。」

  却被壬氏叫住了。

  「总管有何吩咐?」

  「我喜欢土瓶蒸。」

  「什么的土瓶蒸?」这不用问也知道。

  (果然被逮到了。)

  看来在尚药局吃松茸还是太招摇了。

  猫猫垂头丧气。

  [小女子明日就去采摘。」

  她如此告诉千氏。

  明日还得再跑一趟松林才行。

  ………………………………………………………………………

  确定门砰一声关上后,壬氏收起蜂蜜般的甜美笑容。取而代之地,视线变得有如水晶的尖端。

  「找出近日手臂烫伤之人。先从个人房妃嫔找起,贴身侍女也要查。」

  他如此命令候命的副手。沉默寡言的高顺彷佛一直在等这句话,低头领命。

  「遵命。」

  高顺离开后,宫官长走了进来。壬氏觉得每次来都把她赶出去,真是对不起她。

  「抱歉了,每次都得借用你这地方。」

  「不……不敢。」

  宫女都一把年纪了,仍然满面羞红。

  壬氏再次将天上甘露般的笑靥挂在脸上。

  女子分明就该如此,她却……

  他想利用那个丫头,却毫不见效。难道自己的美貌不过如此?

  壬氏只短暂地噘了一下嘴,就又面露原本的笑靥,离开了房间。

  ………………………………………………………………………

  一回到翡翠宫,宦官搬来的一大堆箱笼正等著猫猫。箱笼在厅堂里层层堆起,侍女忙著检查箱中物。

  猫猫原以为是皇帝的赏赐,或者是家乡寄来的补贴,但样子好像不对。以玉叶妃的衣裳来说相当朴素,而且同种式样的有好几件。看侍女纷纷拿起衣裳对著自己比大小,似乎是新的侍女服。

  「来,这你穿穿看。」

  前辈侍女樱花把一件新衣拿来给猫猫。

  米色上衣搭配淡红衣裙,衣袖为淡黄色,比平常的衣裳更为宽松。

  虽不是丝绢,但也是以上好棉布制成。

  「这是?」

  即使色彩内敛适合侍女穿著,款式却不实用。而且猫猫从未穿过胸口大开的衣裳,忍不住露出排斥的表情。

  「问这什么话,当然是游园会的衣裳了。」

  「游园会?」

  猫猫万事听从前辈侍女的好意,每日除了试毒与调药,就是到外头到处采药,跟小兰聊天,或是在尚药局喝茶。因此王公贵人们的话题几乎是毫无耳闻。

  老实讲,猫猫都觉得差事太轻松而不好意思了。

  见猫猫一头雾水,樱花拿她没辙地告诉她。

  她说每年在宫廷的庭园,会举行两度园游会。

  未立皇后的皇帝,会带正一品的嫔妃到场。照料嫔妃的宫女也会随同到场。

  在后宫内,玉叶妃号「贵妃」,梨花妃号「贤妃」。

  另外尚有「德妃」与「淑妃」两位嫔妃,合称四夫人,皆为正一品。

  本来冬天的园游会应该只由「德妃」与「淑妃」赴宴。然而由于前次玉叶妃与梨花妃刚生下孩子,不克参与,因此这次决定令四夫人一同赴宴。

  「所有人都得赴宴吗?」

  「是呀,得拿出浑身解数才行。」

  难怪樱花会这样干劲冲天了。

  踏出后宫的机会本来就少,这次还是铃丽公主初次亮相,而且上级妃子无一缺席,看头可多著了。

  为了侍女人数少的玉叶妃著想,猫猫不能以不识礼仪为由拒绝赴宴。此种公开场合正需要有人试毒,这点小事她是知道的。

  (怕要有一场腥风血雨了。)

  猫猫的直觉很准。

  伤脑筋的是真的很准。

  「最好在胸前塞点东西。臀部附近也要加点高度,不介意吧?」

  「由樱花做主。」

  时下以丰腴体态为美,猫猫的体型只能用瘦小乾枯来形容。

  樱花把衣带勒得紧紧的,一边调整衣裙或袖子的长度,一边补上临门一脚:

  「还得好好化妆才行呢。你偶尔也该努力遮掩一下雀斑才好。」

  看到樱花咧嘴一笑,不用说也知道,猫猫用一个抽搐的笑脸做回答。

  猫猫听红娘重复一遍园游会的流程,觉得厌倦不已。

  红娘有参与去年春天的园游会,她说:

  「本来还以为今年取消,正感放心呢。」

  她呼了一声,深深叹了口气。

  猫猫问她何事如此不情愿,她说其实也没有要做什么,就是站著而已。

  嫔妃终究是去做客的,只要跟著皇帝即可。嫔妃的侍女也一样。

  只要欣赏演武、乐舞、诗歌与二胡等表演,吃端出的菜肴,官员来致意时适宜给点笑容即可。

  但是要在刮冷风的屋外。

  庭园大小与皇帝的权力成正比,不必要地广大宽阔。

  只不过是想去个茅房,就得花上两刻钟。

  主宾皇帝不会离席,嫔妃也只能夫唱妇随。

  (没有铁打的膀胱还干不来呢。)

  早春时节的园游会都这么难熬了,冬天不知道有多惨。

  于是猫猫替中衣缝上许多口袋,准备在里面装热石头。另外又将姜与橘子皮刨成细丝,用砂糖与果汁煮成糖果。

  猫猫将中衣与糖果拿给红娘看,她眼睛水汪汪地请猫猫替大家都做一份。

  正在制作时,闲人宦官也来了,叫她替自己也做一份。

  他的侍从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得已,猫猫就一起都做了。

  不只如此,当晚临幸之际,玉叶妃似乎将此事告诉了皇帝,翌日皇帝御用的裁缝与御厨都来了,于是猫猫教他们如何制作。

  看来这宴会的确是件苦差事。

  不过猫猫发现,其实只消花点工夫就能让事情轻松不少,但大家好像都没想到,白白受罪。看来一旦习惯成自然,就会连一点小工夫都想不到。

  多亏于此,直到园游会开始之前,猫猫所有时间都用来做手工。其间,为了矫正猫猫偶尔蹦出的粗鄙言词,红娘好心来指导她。猫猫很感谢她的亲切,但也很困扰。不同于另外三位姑娘,红娘这位侍女长似乎略微察觉到了猫猫的本性。

  前一晚猫猫总算有了空闲,于是决定拿手边的药草调制药品,以防万一。

  「玉叶娘娘真是丰姿冶丽。」

  樱花她们这样说,并不是在阿谀奉承。

  (真不愧是宠妃耶。)

  散发异国风情的妃子,穿起了嫣红衣裙与淡红上裳,外头披一件与衣裙同色的嫣红金丝绣纹大袖衣。头发绾成大双鬟,插两支花簪,正中央再戴上头冠。花簪上有银步摇,前端垂将着红绢流苏与翡翠珠。

  服饰造型华丽却不喧宾夺主,是因为玉叶妃天生丽质。

  一头燃烧般红发的娘娘,被人称誉为举国最适合红色的美女。而翡翠眸子在满目嫣红当中耀耀成光,也散发出一种神秘气质。想必是因为玉叶妃继承了浓厚的异国血统。

  猫猫她们的衣裙采用淡红色,也是代表侍候玉叶妃的意思。侍女身穿与主子系出同门的色彩,但颜色较淡,藉此达到红花绿叶之效。

  侍女各自帮忙穿上同一式样的衣裳,绾起头发。

  趁著这难得的机会,玉叶妃从自己的妆台取出了珠宝盒。

  里面放著翡翠首饰、耳饰与发簪等等。

  「你们是我的侍女,我得给你们做个记号,免得坏男人接近你们。」

  说著,玉叶妃为各侍女的头发、耳朵或脖子一一戴上珠宝。

  她也为猫猫戴上了玉首饰。

  「谢娘……」

  (噫!)

  谢都还没谢完,猫猫就被人从背后架住了。

  樱花从后面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了她。

  「好啦,该来化妆喽。」

  红娘手拿小刷子,笑得邪门。她看起来似乎比平时兴奋浮躁,不知是是不是猫猫多心了?其他两名侍女也各自拿著胭脂贝壳与笔刷。

  猫猫忘记了,最近前辈侍女早就吵著说要给她化妆。

  「呵呵,去让人家把你化可爱点吧。」

  看来这里还有一个共犯。玉叶妃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四名侍女对惊惶失措的猫猫毫不留情。

  「首先得把脸擦擦,涂上香油才行。」

  她们用湿布用力擦拭猫猫的脸。

  「咦?」

  樱花等人同时发出傻愣叫声,响遍了整个房间。

  (唉——)

  猫猫一脸疲倦地仰望天花板。

  侍女的目光在她的脸庞与擦脸布上来回梭巡,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看来是穿帮了。)

  猫猫尴尬地闭起了眼睛。

  在此声明一件事。

  猫猫不愿化妆的理由,并非因为讨厌化妆,也不是不擅此道。

  真要说的话,其实她算得上擅长化妆。

  既然如此,为何不肯呢?是因为她的脸已经化过妆了。

  湿布上沾染了淡褐色的污渍。

  大家以为未上妆的脸庞,其实是她的妆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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