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Family of “VERDE” Passage 2 家族

  他微微睁开眼睛,露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表情。过了几秒──

  炸弹客快速坐起上半身,然后开始一阵猛咳。

  「你醒了呀?」

  停止咳嗽的炸弹客环顾四周。

  然后回过头,看著冒出黑烟的监狱。

  「喂……不,难道我……」

  「你实在是闹得太过分,所以我撞了你一下,结果你就突然昏过去了。很乾脆,一下子就昏倒了。」

  诺艾儿的愤怒和烦躁已经平息许多。虽然那是用尽全力使出的头锤,她依旧没想到自己能瞬间就把炸弹客撞昏。

  她拖著昏倒的炸弹客,移动到岩石后方。炸弹客的体重比想像中还要轻。

  或许是因为特别单人牢房的伙食太糟,也有可能是诺艾儿在严酷的生活中锻炼出臂力的关系……

  炸弹客什么都没说,只是像卡通人物一样惊讶地猛眨眼睛。看来就连他本身也没想到自己会昏过去。

  「这样可以证明我不是只会嘴上说说的人了吗?」

  「笨蛋,你不要误会了!只是因为牢狱生活让我累垮了,再加上没戴面具……」

  炸弹客站了起来。他昏倒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几分钟,而且似乎已经完全恢复原状了。

  「无、无论如何!我本来才不会因为你的头锤而昏倒呢!」

  「可是你必须遵守诺言!我要你帮我救出卡隆!」

  「~~~~!」

  炸弹客咬牙切齿,露出极度不甘心的表情猛搔自己的金发。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耍脾气的小孩子。

  后悔了整整十秒之后,炸弹客叹了简短又沉重的一口气。

  「知道了啦,没办法……我好歹也是男人。既然你都展现出跳进火焰的气魄了,我不会食言。」

  「真的吗?」

  「真的。你不是只会嘴上说说的人……我承认。」

  「你的声音太小了吧!」

  「我!承!认!这样你满意了吗!啊啊?」

  完全是恼羞成怒,发言与态度就跟流氓没两样。要是再继续开他玩笑,他搞不好会真的发飙。诺艾儿决定见好就收。

  「唉,这就叫昨天的敌人是今天的朋友吗?这下愈来愈复杂了……算了,既然彼此都是被社会唾弃的魔人,我们好好相处吧。」

  「是呀,请多指教,炸弹客。还是说……我应该叫你孚葛?」

  「我……这个嘛……还是叫我炸弹客吧。」

  两人看著彼此,静静地笑了。

  通往拉普拉斯市区的唯一公路上有消防车与警车正开往这里。

  监狱的警卫并没有被全部杀光。搜索队应该很快就会出动,到附近寻找逃狱的囚犯。

  「首先得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要救卡隆也得先开作战会议,而且我想吃些正常的东西,再冲个澡。」

  「我也有同感,特别是冲澡。因为某人放火,汗水弄得我全身都黏黏的。」

  「我们就直接回炼铁厂,可以吧?」

  「无视?你刚才无视我了吧?」

  「吵死了,不要有事没事就停下来!你想被捕吗?」

  再这样下去,两人恐怕会在洗澡和吃饭前因为吵架而大打出手。

  话虽如此,诺艾儿总是忍不住用对待卡隆的态度来对待炸弹客,所以也稍微反省了一下。

  炸弹客的沸点比卡隆还要低。虽然刚才靠著头锤赢了他一次,但要是真的惹毛他,诺艾儿恐怕无力应付。毕竟炸弹客是曾经和卡隆战得几乎平分秋色的对手。

  「炼铁厂是我们和你战斗过的……那个地方吗?」

  「是啊,那里是我的据点。虽然没有浴缸,但有热水和淋浴设备。另外也有电,有手机讯号,还有床铺。那里超赞的。」

  「……那里看起来不太像是那么舒适的地方……」

  诺艾儿的记忆里只有散发刺眼光芒,里头装著滚滚铁浆的熔炉。光是站在那里就会渗出汗水,是一座充满金属与尘埃气味的废墟。

  「呵呵,搞不好我是想要把你引到里面,然后直接开始败部复活战呢。」

  「你才刚逃出单人牢房,应该很累了吧?连我都能把你撞昏,还谈什么败部复活呀?」

  「哈……那还真抱歉啊。」

  两人从岩石与树木之间目送闪著灯光呼啸而过的警车。

  消防车鸣笛的声音吵得几乎能引起头痛。

  诺艾儿与炸弹客持续步行了几个小时。

  好不容易抵达目的地时,太阳已经下山了。

  由于孚葛.德瑞塞尔与其同伙盘据在拉普拉斯郊外的废弃炼铁厂,这座废墟又被戏称为「德瑞塞尔炼铁厂」。

  受了重伤的吉莉安被绑架至此,诺艾儿和卡隆于是与炸弹客战斗。

  明明不是多久以前的事,诺艾儿却感到莫名地怀念。

  「呼,终于到了。这里还是一点也没变。」

  「咦……等一下,好像有点怪怪的。里面有人──」

  明明是废墟──事情就发生在诺艾儿这么想的时候。

  几个男人陆续从建筑物内或阴暗处现身。

  所有人的穿著和长相都能让人一眼看出他们「不是善良的一般市民」。诺艾儿对其中几个流氓隐约有印象。

  「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炸弹客吗!」

  「哈哈哈!原来你还没被吊死啊。」

  「不会吧!你逃狱了喔!也太戏剧化了吧,你这小子!」

  所有人都高兴地围到炸弹客身边。

  炸弹客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苦笑。

  「你们是怎样?竟然还待在这里喔。」

  「事到如今,我们这种出来混的人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啦。只有你能当我们的老大。」

  「竟然干出逃狱这种大事,瞧你搞得全身都是伤。不过,我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地待在牢里。」

  「啊,喂。等一下,这个小鬼是……」

  诺艾儿隐约有印象的流氓一看到她,立刻睁大眼睛。看来对方也还记得诺艾儿的长相。

  这一句话让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诺艾儿身上。尽管不带敌意,却很明显是看著异类的眼神。然而,诺艾儿也一样感到困惑。

  「怎、怎么了?炸弹客,这些人是?」

  「呵呵呵……别紧张,放心吧,这些家伙是我的战力之一。你好像不记得长相了,但这家伙和这家伙……当时应该都有跟你们在炼铁厂打过。」

  诺艾儿想起来了。

  的确,炸弹客和贫民窟的小混混成群结党,采取类似黑帮的团体行动。以前来救助吉莉安的时候,那些「伙伴」也曾出面妨碍。

  当时诺艾儿几乎什么都没做,卡隆轻而易举地击退了所有人。

  仔细一看,有些男人缺了牙齿,有些男人的脸上还留著爪痕。

  「……他们就是你当时派出的手下呀。知道这一点,我就更不能放心了……」

  「他们跟巴洛斯无关啦。」

  「…………」

  「好吧,我说明就是了。真是有够麻烦……」

  炸弹客以真心感到麻烦的态度向小混混们说明来龙去脉。

  包括诺艾儿帮助他逃狱的事、正在认真对抗巴洛斯的事,以及他打算协助诺艾儿的事。

  他说诺艾儿已经不是敌人了。

  也说倘若有人敢对她出手,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呜呜……他们这种人能接受吗?卡隆不在这里,要是他们拿我来出气,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诺艾儿感到坐立难安。

  可是──

  「是喔,既然是这位小姐把炸弹客救出来的,好吧,这颗牙齿的事情就算了。」

  「咦……」

  「好了,请多关照啦。喂,炸弹客,现在你想喝酒还是什么,我都帮你买来。」

  「我去叫拜森过来。」

  「走吧,进到屋里再慢慢聊。」

  他们比诺艾儿想的还要直爽许多。比起应付诺艾儿这个外人,他们似乎更想庆祝炸弹客的归来。

  诺艾儿觉得自己似乎把他们看得太坏了,于是稍微反省了一下。

  炼铁厂里到处都是垃圾,墙上的涂鸦也增加不少。熔炉内什么都没有,空气有些寒冷。

  炸弹客说过的淋浴间似乎是过去的炼铁厂员工使用的设备。淋浴间很破烂,地板又脏,流出的热水不够热,水量也有点少。可是,淋浴过的诺艾儿觉得自己彷佛又活了过来。

  炸弹客的手下们买来的餐点都是些垃圾食物,却热腾腾的。

  诺艾儿分到的床铺非常糟糕。床垫怎么看都像是从垃圾场捡来的,上面铺著到处都是虫蛀痕迹的床单和毛毯。

  躺到这种床上,诺艾儿久违地睡了沉沉的一觉。

  卡隆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还活著吗?

  希望他没有受到残酷的对待。

  在模糊的梦境中,诺艾儿的脸部皮肤有些抽痛。

  眼前有散发金色光芒的锁链。

  诺艾儿不知道这是梦,是幻觉,还是回忆的闪现。

  『我会赌上身为恶魔的尊严,尽到契约的责任。这就是连系我们的,名为恶魔契约的「锁链」。』

  诺艾儿藉著锁链与他相连。

  ──卡隆,我一定会去救你。

  隔天早上,诺艾儿正在整理仪容时,炸弹客带著一个陌生男子来了。

  对方是个戴著眼镜,身材修长的男人,年龄不详。他的气质与昨晚迎接炸弹客的男人们完全不同,显然是个知识分子,服装风格也很沉稳,纵使走在拉普拉斯的商业区也毫不逊色。

  ……反过来说,这种男人出现在这种废墟还比较格格不入。

  他和诺艾儿对视的时候,伸手触碰了眼镜的镜框边缘,左边的镜片似乎瞬间浮现了绿色的光点。

  「嗨,你醒啦,诺艾儿。这家伙是──」

  「请叫我拜森。诺艾儿.切尔奎帝,炸弹客和我的朋友们似乎受你照顾了,在各个方面。」

  「……呃……」

  他的言行举止也一点都不像小混混,这样反而让人觉得很可疑。

  而且诺艾儿根本不知道他的朋友是谁,也不记得自己曾照顾过什么人。她正感到疑惑时,炸弹客窃笑著这么说明:

  「意思是以前卡隆打飞的人里面,也有这家伙带来的人,就是所谓的共同朋友啦。去救卡隆的时候,我也打算找这些家伙帮忙。」

  「咦……请等一下,意思是也要找你的手下帮忙吗?」

  「是啊,人数愈多愈好吧。对手是巴洛斯──也就是拉普拉斯本身。光靠我和你两个人,再怎么样也太勉强了。」

  「可是,那个,该怎么说呢……我可以相信他们吗?光是你一个人就很让人不放心了,还要再加上来路不明的流氓……」

  「呵呵,对你来说,他们的确都是一群来路不明的危险人物。」

  自称拜森的男人并未对诺艾儿所说的话动怒,反而露出类似苦笑的笑容。

  「你知道过去称霸拉普拉斯的黑手党吗?」

  「……知道。我记得是……罗索家族和毕安哥家族吧。」

  直到去年为止,这两个家族都只是诺艾儿隐约听过名字的组织。而现在,诺艾儿甚至知道他们从拉普拉斯销声匿迹的真相。

  黑手党过去曾是拉普拉斯的实质支配者,却被年轻的市议员和暗中协助他的大恶魔当成了「祭品」。

  就为了让一介市议员成为市长。

  「没错,黑手党现在已经是实质上解散的组织,因为某个市长巧妙地解决了他们。」

  拜森推了推眼睛,露出讽刺的笑容。

  「但那只是因为老大被杀,干部也全数遭逮捕,失去统筹能力罢了。」

  两个家族都不至于连底下的每一个小弟都被逮捕。

  残存的小弟几乎都没有金盆洗手,分散在黑社会的各处。

  拜森开始说起「罗索家族的一群小弟」的故事。

  他们停留在拉普拉斯的贫民窟,持续过著比以前还要目无法纪的反社会生活。他们隶属于黑手党时仍抱著某种荣誉,并会遵守独特的规矩。组织瓦解以后,他们连这份坚持都失去了。

  他们之中没有领导者。无论是谁,全都过著不知道该往何处前进的日子。

  「可是某天,有个少年毫无意义地闯进了这种地下组织。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与恶魔缔结了契约。」

  少年非常单纯且勇往直前。他只追求力量,对金钱、女人、地位都没有兴趣。对他来说,力量就是全部。

  他想要的是「能推翻一切的力量」。

  他大概是认为前黑手党的小混混里会有强壮的家伙吧。然而到头来,依旧没有人像他这么强,人类不可能胜过魔人。

  他打架时总是横冲直撞,而且毫不客气。无论对付谁,他都会使出全力。

  由于配得上冲动性格的强大实力──少年成了这个组织欠缺的领导者。

  这个年轻的魔人原本并没有统率他人的打算,人们却以他为中心,自然而然地形成一个黑帮团体。在没有名字的情况下,这个组织便在拉普拉斯的黑社会开枝散叶。

  「那些人──就是炸弹客和你们吧。」

  「就是这么回事。我们过去活在黑社会的体系之下,基于以血立誓的缄默法则,我们『绝对不会背叛伙伴』。」

  虽然语调宁静,最后的一句话却带著令人战栗的力量。

  拜森直视著诺艾儿,说了这番话。

  「不过我们现在已经不是红色ROSSO家族,而是绿色VERDE家族了。」

  「……???」

  诺艾儿听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硬要说这句话跟他有什么关联的话,顶多就是拜森的领带是绿色的。

  可是不知为何,炸弹客突然发出有点激动的声音:

  「都说了,不要那样称呼啦。是你们擅自这么叫的吧。」

  「没错,都是我们自作主张,所以你就别管了吧。」

  「那个……我不太懂你们在说什么……」

  「──无论如何!这下你知道这些家伙并非普通的流氓了吧?他们在战斗时派得上用场,而且会遵守原则。就算沦落到这个地步,他们也是有情有义的人。」

  对炸弹客来说,拜森等人只不过是「一回神就擅自追随自己的手下」。不过,炸弹客似乎也不打算亏待他们。

  他的战斗方式非常粗暴,根本不顾其他人的安危。他身边的人一定都是擅自决定追随他的吧。

  拜森等人就决定待在他这样的人身边。

  虽然奇妙又异类,他们的关系却很直率。

  「这次的对手是市长和警察,还有你的朋友。这可不是偷偷摸摸就能摆平的事。」

  炸弹客的脸上已经没有平常那种轻浮的笑容。

  「──这是一场战争。一群没有权力的人渣要和有权力的人渣抢夺恶魔。既然你想救卡隆,便只能不择手段了。」

  诺艾儿咽下口水。

  她原以为有炸弹客就够了,炸弹客本人却不这么想,拜森恐怕也是吧。他们俩一直从不同于诺艾儿的角度观察巴洛斯,最好能聆听他们的意见。

  诺艾儿没有自信可以立刻领导这么多的人数。况且这次的帮手是容易失控的炸弹客,以及崇拜他的法外之徒。

  ──可是,炸弹客等人终究也是被巴洛斯市长利用的,他们也跟我一样是受害者。既然我们利害一致……如果能并肩作战……应该很可靠。

  诺艾儿对炸弹客点点头。

  犹豫的时间非常短暂。

  「的确,你说得对。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硬著头皮上了。我相信你,炸弹客。」

  「呵,你果然变得更有男子气概了。」

  「男、男子气概?」

  「该说是变得更果断了吗?你比以前乾脆多了。」

  「这算哪门子赞美呀,我可是花样少女呢!而且我都已经自顾不暇了!」

  「我才没有在赞美你。只不过,我不讨厌能放胆追求目标的人。」

  没想到自己能让炸弹客说到这个份上,诺艾儿顿时语塞。这与刚才那番伤害少女心的赞叹不同,对诺艾儿来说是不折不扣的嘉奖。

  炸弹客似乎没有那个意思,对自己的巧妙评语得意地抱起双臂。诺艾儿感到有些害臊,不禁转头面向别处。

  「就是这么回事,拜森,你介绍大家给她认识吧。这种事太麻烦了,我要去睡觉。」

  「也好,交给我吧。昨晚你几乎是喝到天亮了吧?毕竟你先前一直过著没有面具的牢狱生活,需要好好休息来恢复体力。我很担心你的身体状况。」

  「唔……真啰嗦,不用你多管闲事。」

  炸弹客皱起眉头怒骂,接著快步离去。拜森暂时注视著他的背影。

  「请问……炸弹客的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不好意思,这件事不该由我说明。来,我们走吧。」

  意思是要直接问炸弹客吗?从刚才的情况看来,他恐怕不会轻易坦承吧。

  在拜森的催促之下,诺艾儿走出房间。

  聚集在炸弹客身边的小混混和前黑手党比诺艾儿想像的还要多。

  其中也有年轻女性。她们没想到还会有同性的伙伴加入这种邋遢的团体,似乎很高兴。

  她们很像在贫民窟关心诺艾儿的女性。诺艾儿不曾亲近这类女性,但也决定用圆融的态度和她们相处。诺艾儿也同样没想到这种充满危险男人的环境里竟然会有女性存在。

  「嗯……其实还有两个需要介绍的人……」

  拜森带著有点困扰的表情四处张望,但又很快就放弃了。

  「诺艾儿小姐,如果你有看到一个小麦色皮肤且嘴巴很坏的女生,以及一个遮住口鼻的阴沉男生,可以跟他们说我正在找他们吗?」

  「好……好的。听起来又是些很有个性的人呢……」

  「是啊,他们确实是特立独行的人。」

  炼铁厂很大,找起人来应该非常辛苦。毕竟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于是诺艾儿决定帮拜森的忙。

  在这里四处走动,就会令人想起与炸弹客战斗的往事。

  当时的诺艾儿没有双臂,也缺乏胆识与决心。

  况且……吉莉安也在。

  即使是受到巴洛斯指使,炸弹客所做的事情依旧不可饶恕。他的炸弹让利特纳家失去居所,还让吉莉安受了重伤。不只如此,炸弹客甚至把必须静养的吉莉安掳走,监禁在这种地方。

  当时诺艾儿心里满是对炸弹客的愤怒,以及对吉莉安的愧疚,带著心烦意乱的精神状态前进。

  但现在的她非常安心,在路上遇见眼神凶恶的男人时还会互相打招呼。

  诺艾儿在途中抵达卡隆与炸弹客掀起一番激战的熔炉。当时吉莉安就躺在这个大厂房的中层楼。

  压垮炸弹客的铁柱已经被移除了。

  ──当时我不顾一切,只希望能至少救到吉莉安。

  可是考量到现在的状况──

  当初是不是不该救她呢?

  脑中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诺艾儿开始厌恶自己。虽然吉莉安后来成了敌人,但诺艾儿现在仍不恨她。

  自己已经做好面对吉莉安的觉悟,接下来就看对方怎么想了。倘若对方就是不愿意倾听,诺艾儿再怎么沟通也没有意义。

  这附近似乎没有炸弹客的跟班。一个人独处总是会产生许多负面的想法,于是诺艾儿回到入口附近。

  从这里的小混混口中得知拜森想找的两个人就在一楼的独栋厂房,诺艾儿决定过去一趟。

  靠目的地愈近,化学溶剂的气味就愈刺鼻,墙上的涂鸦也愈来愈多。有谁正在使用喷漆吗?

  诺艾儿进入一个大厂房。里面有个年轻人一边碎碎念,一边往墙壁上喷漆。他的旁边有个扛著金色铁管的女孩,正默默地望著年轻人的喷漆艺术。

  这时候,女孩注意到诺艾儿,于是回过头。

  她的肌肤是小麦色。

  ──她就是拜森要找的人吗?

  诺艾儿还没开口,女孩便一面用铁管轻敲地面,一面走了过来。

  「哦~你就是传闻中的诺艾儿.切尔奎帝?」

  她的声音低沉得有些吓人。听到这个声音,正在摇晃喷罐的年轻人也回过头来。他用绿色的领巾遮住口鼻,眼神非常阴沉。

  该怎么说呢……他们非常有个性。诚如拜森所言,他们俩似乎都是特立独行的人。

  「哦……这种千金小姐把炸弹客给……」

  「……难以置信……真的吗?炸弹客竟然会……输给这种小孩子。」

  年轻人也这么喃喃说著,走了过来。两人的态度明显不太友善。

  「呃,请问你们是?」

  「你好啊,我是陶多。这家伙是史拉格。我们是炸弹客的部下。」

  蟾蜍Toad、蛞蝓Slug。

  再加上蛇Python。

  这些名字的组合似乎在哪里听过,肯定不是本名。

  史拉格把玩著喷罐,半瞪著诺艾儿念念有词。

  「我不相信你这样的小孩子能打倒炸弹客。炸弹客是最强的男人。」

  「等、等一下……你们突然说些什么呀?」

  「你就是个娇生惯养的温室花朵吧?我可不觉得我们有什么理由要帮你这种人!」

  「我们超级尊敬炸弹客的。快看,我正在用喷漆创作歌颂炸弹客的旷世巨作,你懂吗?」

  诺艾儿不懂。史拉格所指的墙壁上确实画著某种图案。

  贫民窟也经常可以看到这种色彩鲜艳的喷漆艺术。如果这是不打草稿的即兴创作,那确实很厉害。可是……

  「不好意思,请问上面写了什么呢……」

  「你、你也太失礼了吧!你是无法理解艺术的人吗?连炸弹客都会超级偶尔夸奖我的说!这上面写的字是『我们的炸弹客爆归!!!』的意思啦!」

  「……爆归……?」

  「『爆炸性回归』的简称!连这种事都不能理解,你果然不值得相信。你也跟巴洛斯一样,只是想要利用炸弹客的力量而已……!」

  「……就算你们用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为难我……」

  「啊啊啊啊?莫名其妙的理由?口气很大嘛你!混蛋!」

  诺艾儿一瞬间便理解「陶多是个惹不得的人」。她的沸点比炸弹客还要低,生起气来就像爆炸一样。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旁边传来快速摇晃喷罐的声音。诺艾儿转头一看,发现史拉格的眼神散发著异样的光芒。

  「注意你的口气,小姐。要是惹毛我们──很可怕喔。」

  史拉格也很不妙。

  诺艾儿感到虚脱。毕竟是崇拜炸弹客的手下,就算有两个这种等级的「信徒」也不奇怪。

  「别闹了,真难看。」

  诺艾儿正感到不知所措的时候,总算有人来打圆场了。

  听到沉稳的规劝,三人一回头便看到拜森走了过来。

  「呃,拜森!」

  陶多似乎有点怕他。拜森的口气明明很温和,她还是把举起的铁管放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都很仰慕炸弹客。不过正因如此,你们才更不应该做出低俗的流氓行为,让炸弹客蒙羞。」

  「不,可是拜森……」

  「看看诺艾儿小姐吧。就算你们两个一起吓唬她,她也完全不为所动。」

  听到拜森这么说,诺艾儿这才第一次察觉。

  如果是以新人钢琴家的身分住在上流区时,她应该会被他们两个人吓得魂飞魄散吧。可是刚才,诺艾儿一点也不害怕,大概是因为过去遇到的对手都太强了。毕竟其中有恶魔、魔人和市长。

  不过是被两个年轻的流氓威胁,对诺艾儿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你跩什么跩啊!混蛋!」

  「你、你你你你看这个,这可不是普通的喷漆,是毒气喷雾喔!很可怕吧?你很怕吧?」

  「请问……炸弹客的部下全都是这样的人吗?」

  看到猛挥铁管的陶多和猛摇喷罐的史拉格,诺艾儿对拜森露出傻眼的表情。

  「哎呀,饶了我吧。这里除了像我这样的前黑手党,确实也包括有点蠢的前流氓。」

  「啊啊?你说谁蠢啊?拜森!」

  「不过,我们全都是被炸弹客的生存方式吸引的同志。毕竟你打倒了炸弹客,也难怪有人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这么说……的确有道理。」

  「欸,我们被无视了耶,陶多。」

  「吵死了,我知道啦!喂,拜森!」

  陶多使出更大的力气,用铁管敲击地面。铁管爆出金黄色的火花。拜森似乎终于愿意聆听了,静静地望向陶多。

  「你就可以接受吗?为了这种小鬼头,炸弹客可是打算出动所有人耶!」

  「就是啊,我们实在不能接受。」

  「唉……真是伤脑筋。帮助诺艾儿小姐的事是炸弹客决定的。况且这次的原则也跟平常一样──『想来的家伙就来』 ,炸弹客并没有强制你们参加。」

  拜森的口气很沉稳,言词中却带著不容质疑的气魄。他藏在眼镜后的那双眼睛──甚至有些冷酷。

  陶多和史拉格被他的目光贯穿,瞬间哑口无言。

  这里的蛇不只能胜过蟾蜍,似乎连蛞蝓也怕他。

  「我、我们怎么可能……不、不相信……不相信炸弹客……」

  「……不对!我不相信的不是炸弹客,是这家伙!喂,诺艾儿,你有毅力吗?」

  「咦,什么?」

  「我有!你看看我右手的香菸痕!像你这种金发娇娇女大概不敢这么烫吧!」

  「……的确没办法……因为我的右手被扯断了……」

  「扯断……!啥?干、干嘛突然讲些血腥的话啊,真是恐怖的小鬼……!」

  「我、我曾在试胆时从大楼的三楼跳到海里过喔。至少也要做过这么年少轻狂的事,不然根本──」

  「我的确没有主动跳海过。若是在手脚无法活动的情况下从大楼的屋顶掉下去,我经历过两次。」

  「什么!那那那那样会死吧,未免太扯了!」

  「请容我再补充一点,几天前让拉普拉斯警察的机动队队长住院的人就是这位诺艾儿小姐。你们应该也有在电视上看到吧?」

  诺艾儿明明没有要求,拜森却也出面帮腔了。

  ──啊,原来那件事也被大肆报导了呀。而且我被当成了犯人……

  自己的资历中似乎又多添了一笔英勇事迹──应该说是罪名。

  当诺艾儿事不关己地这么想时,陶多和史拉格已经吓得快要抱住彼此了。

  「喂喂喂史拉格,这家伙太扯了吧!」

  「真是疯了,跟黑手党没两样……」

  「这就是你们和诺艾儿小姐的经验差距。」

  自己明明是生在历史悠久的音乐世家,被当成黑手党的同类也太惨了。

  而且──如果不开口否认,就会在他们俩心中造成极大的误会。

  「等等,请让我解释。手臂被扯断的事、坠楼的事、和机动队战斗过的事都是事实。可是,这些难关都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克服的──我曾有个搭档。当时他一直在身边扶持我,是个强大的……恶魔。」

  陶多和史拉格面面相觑。诺艾儿不知道炸弹客透露到什么程度,但既然他们不像刚才那么惊讶,就表示他们已经听说大恶魔卡隆的存在了吧。

  「他……卡隆受了重伤,然后被掳走了。我必须和他一起达成复仇。我知道你们有多么重视炸弹客。对我来说,值得信赖的伙伴……搭档……就是卡隆。」

  「…………」

  「不过,无论我们有什么遭遇,确实都跟你们没有关系。你们应该没有必要特地为我们冒险。所以,我的想法也跟炸弹客一样,不会勉强你们帮忙。」

  诺艾儿无法当场对陶多和史拉格展示自己至今所有的经历。想取得他人的信赖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嗯,那就这么办吧。陶多、史拉格,你们愿意帮我吗?」

  「啥?你……你在打什么主意?」

  「打什么主意?别说得这么难听。我只是想要追查『最近有警察抓到恶魔』的传闻而已。既然你们不答应诺艾儿小姐和炸弹客的请求,应该有空吧?」

  拜森咧嘴一笑。

  他的嘴巴出乎意料地大。这个笑容很狡猾,跟蛇有点像。而且──并不像是正派的人会露出的表情。

  「这、这样太卑鄙了啦。结果我们还不是一样没有选择权。」

  「是吗?我也没有强制你们。身为『绿色』家族,我只是希望你们如果有空就来帮忙而已。」

  「啊~烦耶!知道了啦。既然是炸弹客和拜森的请求就没办法了。反正我们很闲,就帮你一下吧!」

  陶多自暴自弃地这么喊道。史拉格也垂下肩膀,叹了一口气。

  尽管很明显是情势所逼,但这两个人仍答应要帮忙救出卡隆了。

  ──就各方面来说,真的没问题吗……

  虽然诺艾儿心里这么想,依旧对两人低头行了一礼。

  「谢谢你们。虽然我没什么可以答谢你们的……」

  「不需要答谢啦。所以拜森,那个恶魔的传闻到底要怎么调查?」

  「嗯……诺艾儿小姐,你知道大恶魔卡隆被囚禁在哪里吗?」

  诺艾儿完全无法回答。卡隆究竟被带去了哪里,诺艾儿根本没有想过。这明明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一点。

  「……对不起,这一路上,我完全是顺势来到这里的……一点头绪也没有……」

  「不,没关系。外头真的流传著警察抓到大恶魔的传闻。虽然这么说不太中听,但如果他已经被杀掉了,媒体应该会大肆报导警方驱除或处死恶魔的消息。既然如此,卡隆应该还活著。」

  「…………」

  拜森面不改色地说出对诺艾儿来说很无情的预测,可见这个男人果然是「狠角色」。他恐怕真的经历过严苛又残酷的世界吧。

  诺艾儿不禁陷入沉默。

  「既然要监禁大恶魔,便需要一定的设备。而且事情与巴洛斯市长有关,那么地点肯定在拉普拉斯。只要调查这几天的市内情势,一定能找出端倪。」

  「原来如此,你是要我和陶多去调查那些事吧……」

  「什么嘛,感觉没有机会干架了。」

  「乐趣就要留到以后再享受。所有人最后都有机会大闹一场,我可以保证。」

  「那就好。我们会转告其他人的,拜啦!」

  动作真快。陶多把金色的铁管扛到肩上,和史拉格一起离去。

  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史拉格在途中被陶多戳了好几下。

  他们俩究竟会怎么搜集情报呢?

  「……就各方面来说,我还是有点担心……」

  「呵呵,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在我们之中,那两个人在某方面是最接近炸弹客的。」

  「是吗?」

  「因为他们很直率。」

  拜森微微一笑。

  诺艾儿突然想起一件事。

  拜森系著绿色的领带,史拉格围著绿色的领巾,而陶多把长发的其中一束挑染成绿色。

  绿色VERDE家族。

  炸弹客的眼睛是绿色,平时总是穿著绿色的连帽大衣。

  拜森如此称呼这个组织时,炸弹客一定是──感到害臊吧。

  嘶……嘶……呼……呼……令人不安的声音传进耳里。

  源自于自己的胸腔。

  听起来就像过去病发的哥哥会发出的声音。

  而且头也很痛,有种被勒紧的感觉,痛得像是脑子快爆炸似的,令人难以忍受。

  不论是声音还是痛楚,全都不顺我的意。自己明明已经变强了,为什么还要在最近的地方听著体内发出「象徵著弱者」的这种声音呢?

  恶魔虽然让孚葛得到想要的力量,却也同时赋予他「代价」。不像诺艾儿.切尔奎帝是被夺去什么。

  『哥,等你出院了,我们一起去吧。』

  『啊……嗯。可以出院的话。』

  『为什么要那么说?说得好像你随时都会死一样。』

  『不……这是事实啊……』

  『你这样怎么行啊。哥,答应我!你一定要活著出院,然后跟我去看电影。一定要喔!』

  『……嗯,我知道了……我答应你。』

  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

  孚葛与哥哥约好,在出院之后一起去看现在大受欢迎而改为长期上映的电影。

  一开始,哥哥考虑到身体状况,迟迟不答应这个邀约。然而孚葛说看电影只要坐著就好,这才终于说服他。

  约定的那天早上,孚葛一起床──便发现哥哥的病发作了,父母正忙著叫救护车。才刚出院的哥哥又立刻回到了医院。

  类似的事发生了好几次,甚至让孚葛开始心想「又来了」。

  哥哥也不是自愿变成这种体质的。为了恢复健康,他勇敢地接受了好几次手术,也服用副作用强烈的药。

  小时候的孚葛也隐约知道,治疗哥哥必须花费大笔金钱。为了赚取医药费,父母总是要加班工作。

  因此,孚葛经常独自吃饭,甚至学会自己下厨。当时的他明明还是个小学生。

  为了全家一起活下去,大家都很努力。

  而这份努力本该获得回报。

  直到那个夜晚,一切都被瞬间推翻为止。

  孚葛一直以为哥哥已经和父母一起死了。

  于是自然而然地忘了家人。

  对孚葛来说,他们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他们是没能在这个世界上存活的弱者。

  孚葛在那一天迷上了压倒性的「力量」,成了在冲动的驱使之下不断破坏拉普拉斯的怪物。

  与警方爆发冲突也是必然的结果。

  「你无路可逃了,魔人炸弹客!你把拉普拉斯焚烧……破坏成这个样子……你的所作所为简直不可饶恕!我要在这里打倒你!」

  听到这个声音、看到那副容貌的时候,就连孚葛也大吃一惊。

  他万万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当上了警察。

  那么体弱多病的哥哥根本不可能从那场爆炸和大火中生还。孚葛一直以为他早已在父母之前死去。

  「……敬业是好事,但公私不分就不太好了。你竟然说要『打倒』而不是『逮捕』我。纵使我使用火焰和炸弹,你也不必这么恨我吧──难不成你的父母是被火烧死的?」

  不知为何,孚葛隔著面具笑了。

  「你、你这家伙……为什么会知道……」

  「呵呵呵,我很了解你。几年前,有恶魔和魔人在市街作乱。因为遭到波及,你的家被烧毁……失去了所有家人,对吧?」

  「…………!」

  「像你这样的人会这么痛恨恶魔、魔人和火焰也是很正常的事。」

  「你究竟是……!」

  「我吗?我是『爆热魔人』。我的家和家人都被烈火炸得支离破碎。因为迷上那股瞬间推翻一切,甚至摧毁自己家庭的力量,我成了只会模仿它的──」

  这个时候,孚葛摘下了防毒面具。

  「──你的弟弟。」

  视野变得一片清晰。

  孚葛能清楚看见奥斯卡.德瑞塞尔的惊愕表情。

  曾经那么弱不禁风的身体已经变得十分壮硕,身高也超越了孚葛。拉普拉斯警察的制服很适合他。

  他严声斥责孚葛时的表情充满了正义感与自信,看起来就像是一定会信守承诺的人。与孚葛相同的绿色眼睛里带著强烈的光辉。

  可是,孚葛知道他的真面目。

  他很弱小,连活过明天的勇气都没有,总是违背承诺……是个光说不练的男人。

  也是个空虚的男人。

  「嗨,老哥。一阵子没见……你已经变得这么有精神了!」

  孚葛忍不住放声大笑。

  世上竟有如此荒唐的事。

  不知何时会撒手人寰的哥哥以如此健壮的姿态现身,甚至成了自己的敌人。

  「……你……你是孚葛吗!」

  周围明明还有其他员警,奥斯卡却忘了自己的职责。

  「抱歉啦,其实我也不想以这种形式重逢。」

  「为什么?孚葛……!你不也因为那场火灾而失去了家人吗!然而你却迷上了火焰……?为什么……!」

  ──啊啊,我开始烦躁了。他根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发现。这家伙果然不行。

  孚葛垂下眼睛,慢慢戴上防毒面具,然后把兜帽拉到头上。

  「我平常就一直很向往。不管有多少人一起努力都无法改变的现实……只要靠著恶魔般的力量就能瞬间推翻。」

  孚葛并非从小就想要与恶魔缔结契约。

  但确实曾经那么想过。

  哥哥的表情开始扭曲。

  就像是经历重大失恋那样,非常……受伤的表情。

  「……是因为我吗?因为看著我这种无力的病人长大,你才会这么想吗?」

  「如果是,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打倒你。」

  孚葛看见哥哥的眼神一瞬间闪过阴影。

  「你看看我,孚葛,我已经不再体弱多病。这并非因为我借助了恶魔那种东西的力量,而是由于我日复一日地锻炼自己的身体。」

  「…………」

  「既然你说自己是因为看到无力的我,才会向往魔人──那么我会打倒你,让你从诅咒中解脱。就算要正面冲突,我也会面对你!」

  自己的眼里一定也带著深沉的阴影吧。

  孚葛任由心中涌现的愤怒支配自己。

  「──反正你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什么?」

  「再怎么锻炼,普通人还是赢不了魔人的!」

  嘶……嘶……呼……呼……这些声音不绝于耳。

  逃狱的时候果然有点闹过头了。不过,倘若因为手下留情而失败就得不偿失,而且恐怕会后悔到死。

  ──我……我们无论何时都要全力以赴。没有人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任何和平、正义,甚至是邪恶……只要稍微疏忽,一瞬间就会被推翻。

  这副模样不能被任何人看见。尽管拜森已经知道了,但他不是会四处张扬的人,所以不必担心这一点。

  这里的空气也算不上好。话虽如此,依旧比监狱的单人牢房好多了。

  ……每天,哥哥都会以讯问的名义到单人牢房会见孚葛。

  某天他突然停止来访,原来是因为对诺艾儿与卡隆出手,被抬进了医院。

  ──又住院了啊。真是受不了那个笨老哥。

  可是……

  ──既然没挂……那就算了。听说是大恶魔把他彻底KO的。兄弟俩都跟恶魔缔结契约,又因为得意忘形而被恶魔打趴,这是什么笑话啊。

  据诺艾儿所说,那个恶魔似乎远比卡隆还要强。

  一股热能在孚葛心中涌出。这与灼烧肺部和支气管的痛楚不同,是类似愤怒的亢奋感。

  随时都要尽全力战斗。好想跟那个恶魔交手。

  这是被诺艾儿与卡隆打败后,燃烧殆尽的孚葛睽违一阵子的冲动。

  ──啊啊,要干架了,放马过来吧。我要活下去……然后再去探望那家伙。好久没去了。

  头还有点痛。不过,呼吸渐渐稳定下来了。

  这个时候,孚葛已经坠入无梦的深沉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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