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未见过的鲜明景象浮现在眼前,一直没有消失。
仿佛是直接在大脑中刻入了这幅光景一般。
——短短几分钟的战斗里,有34个人死了。
这是香屋来到架见崎以来最大的伤亡。这34个人对香屋来说基本上是不认识的人。跟绵津见碰过面。除他以外,大多数连脸都不认得。不过,定义上姑且属于同伴。
从刚才开始,恶心感就闷在胸口挥之不去。
“不舒服吗?”
尤里这样说道。
这里是教会的一间房间,被秋穗作为个人房间使用。
房间里另外还有两个人。作为房间主人的秋穗,以及一名不认识的女性。那名女性应该就是Spooks吧。
秋穗和Spooks都一脸严肃,感觉像受到了什么伤害。还在交战中、而且刚死了好多人,这也是当然的吧。这其中,只有尤里显得异样。他的姿势和表情看起来完全跟平常一样。一脸从容,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也没有低头。
香屋皱着脸。
“都看到了34个人的尸体,怎么才能跟平常一样啊?”
尤里仅仅是用冷静的眼神看着香屋。
“难道你跟蛇对抗,还想着谁都不死吗?”
当然没这回事。
这种伤亡是意料之中的。避免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香屋早点说服西蒙,拿到战场的指挥权,然后指示他们赶快逃跑。没有别的办法。但这个计划不现实。
所以,有人会死是可以清楚想像到的。但是。
“但是,34个人——”
“34个人的性命,比一个人的性命更沉重吗?”
“当然。34倍的重量。”
一个人的生命比地球还要重。记得什么时候听过这种蠢话。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在什么场合下说出口的,但这是不可能的。既然地球的人口有80亿,那么地球至少比任何一个人的命重80亿倍。
尤里似乎满意了,点了点头。
“嗯。你是按数量计算生命的人。”
他已经是第二次这么说了。按数量计算生命。但。
“您不是这样吗?”
“和你稍微有点不一样吧。我的想法是这样的:生命也好、除此之外的一切也好,哪一样都没有价值这种东西,全都是平等的零。原本没有价值的东西,决定其价值的是各自的主观见解——感情啊,心啊,总之是被这么称呼的东西。”
香屋很明白尤里的意思。
但果然跟他合不来。重要的是感情和心定下了什么样的价值吧。
“对您来说,34条人命的价值,也仍然是零吗?”
“谁知道呢。不过,这不是重点。”
尤里轻松地微笑着。
“这是在回答你的问题哦。为什么我能跟平常一样。原因就是你主观的价值观。如果我流下眼泪、害怕得发抖的话,我在你那里的价值会因此而提高吗?到了紧要关头,你会对跟我敌对感到犹豫、这份犹豫会成为一个小小的弱点吗?很难这么认为。所以,我现在没理由在你面前表现得情绪化。”
香屋现在也还是不理解尤里这个人。
他的内心的存在方式,即使在架见崎也是属于异常的。但究竟怎么个异常法,似乎能把握住又似乎把握不住。不仅仅是冷静,也不仅仅是冷酷。甚至感觉没有人味也不足以概括。
不过,他唯独有一件事错了。
“如果您为某个人死去而哭泣、难过的话,我对您的评价会改变的。”
这是肯定的。对尤里这一事物的看法会改变。
但他摇了摇头。
“内侧可能会改变。但结果还是一样吧。即使是现在这种状态,你也会对杀我感到犹豫。但如果有必要的话,最终还是会做出决断。而即使我流下眼泪,做出那个决断的时间也会完全一样吧。”
香屋无法回应。
感觉尤里说中了。感觉完全不对。之所以内心会产生两种相互矛盾的感觉,原因很明显,是因为香屋还不了解香屋自己。关于自己对生命这一事物究竟是如何定价的。
尤里少见地表现出了犹豫,视线从香屋身上偏开了。
“对你来说,34个人的命,比月生一个人的命更重吗?”
香屋咬紧了牙。
——这种事。
视角不同,答案也会随之不同。
从很多角度来说,月生的生命都是极其重要的。就架见崎今后的战况而言。就香屋个人的感情而言。但,给出不同答案的视角也不是只有一个。比起死很多人,只死一个人还算好的——这样的视角始终是存在着的。
香屋好不容易找到了能回应尤里的话。
但对尤里来说,这可能只是在打发时间吧。他望向了房间门口。
“啊。终于来了。”
香屋没有注意到,但尤里可能听到了脚步声。很快,响起了敲门声。秋穗回应“请进”后,门开了。
出现的是个穿着军大衣的男人,那装束和架见崎炎热的八月完全不相配。
马渊。香屋不太了解他,不过听尤里的口气,感觉是个能干的人。
“那么,来揭露蛇的一切吧。”
尤里这样说道。
******
——我现在在跟什么战斗呢?
Toma正想着这样的问题。
对于蛇已经开始行动的世界和平创造部来说,Toma自己的工作并没有多少。无论战略还是战术,与其她自己绞尽脑汁,还不如全都交给蛇更有效率。
老实说,不久之前,Toma还觉得即使自己从架见崎消失也无妨。因为她觉得,作为香屋步的“敌人”来说,蛇比自己更加棘手、更加适合。
不过现在,她的想法有所不同了。
把世界和平创造部这个组织交给蛇真的好吗。不知道。
还看不到蛇的目的。不知道蛇打算对相当于自己本身的Aporia怎么做。Toma想了解蛇。
——Spooks。
她到底偷走了蛇的什么?
为这种事苦思冥想,简直像Toma自己也在跟蛇战斗一样。
“就照现在这样压制吗?”
这么说的是黑焦。
Toma轻轻摇摇头,意识回到了眼前的会议上。
酒店会议室的圆桌现在空空落落的。出席的只有四个人。Toma自己,白猫,黑焦。还有Pan。
黑焦继续道:
“合计点数还是对方远胜。但是,我不认为对方有能和白猫小姐对抗的牌。”
Toma回答道:
“对方也想得到吧。所以不会勉强想要解决白猫小姐。只要趁着空隙打飞我的脑袋就是对方赢了。”
这话只有一半是真心话。
月生消失的现在,平稳没有能打败白猫的牌。但白猫离开的话,Toma就会相当缺乏防备。比如说,即使现在雪彦已经靠到很近的地方了也没什么奇怪的。
白猫说话了。
“雪彦刚才在战场上出现了吧?你应该趁那个时机把我派上前线的。等他慢慢走过来,我早就把平稳攻陷了。”
Toma也明白这一点。单纯想成为架见崎的胜者的话,她肯定像白猫说的那样下达指示了。
但可以的话,Toma想要揭露蛇的本心。而Spooks的二重身是少数能接近蛇的能力之一。
Pan插话道:
“这之后的战斗,约好了要听我的吧?没什么好着急的。越耗时间,战况就越对我们有利。”
Pan的意图很明显。她想要给蛇点数和时间。只是为了给予蛇充分的自由。她希望蛇能将架见崎吞噬殆尽。而Toma觉得,现在最好还是顺应她的方针。
这次是黑焦说话了。
“那么Pan小姐,作战计划是?”
Pan显得很无聊地回答道:
“普通地进行战争,普通地侵略。”
这个计划,Toma已经掌握了。正如Pan所说的,这之后的战斗没什么奇策。现在正在为理所当然地编成队伍而花时间。给紫、黑猫、Uno三个人手底下分派人员,联络员由子弹蚁担任。虽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但调动大量人员多少需要时间,开始进军要到30分钟之后了吧。
“真没意思。”
白猫说道。
“战场上,只要调动人员就会有人死。用少数精锐解决问题更有效率。”
长长的前发后面,Pan狰狞地笑了。
“不。我们这边谁都不会死。”
不可能。Toma这样想着。
向平稳派出大群人,却一个人都不死什么的。
但,Pan的话一定是真实的吧。
那是因为,今天接下来的战斗,世创部的全军预定要接受蛇的指挥。
——2——
Spooks仍然不明白自己想做什么。
她从尤里的记忆中得知了蛇这一奇妙的存在。而那段记忆——Spooks当然不知道——是尤里自己捏造的。因此,蛇的情报大多被瞒下了,但总之能明白那是平稳之国的威胁。
教会的一间房间里,除了Spooks,还有四个人聚集在这里。
尤里,香屋步,秋穗栞。还有最后出现的、穿着军大衣的名为马渊的男性。在Spooks的认知里,马渊是高素质的强化士,也擅长使用疗伤的辅助能力。尤里的记忆中是这样的。这些情报并不是假的,但他拥有的其他类能力被隐瞒了。
“那么,拜托了哦。”
尤里这样说道。
马渊站在Spooks面前。他一只手拿着笔记本,另一只手拿着笔,笔尖朝着这边。
“他是?”
对此,尤里回答道:
“类似于保险的东西。毕竟蛇实在太不寻常了。要是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可不行吧?”
只是使用能力而已,能有什么危险啊。不过,也没必要争论吧。
Spooks轻轻点头,取出了终端。
使用名为“二重身”的能力。然后。
Spooks失去了意识。
******
青蛙说道:
“八月的架见崎,还真是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啊。”
说什么悠闲话呢。猫带着这种意思皱起了脸。
蛇是特殊的玩家。极其特殊。
将其表述为“Aporia本身”其实并不正确。终究只是作为青蛙的竞争对手诞生的蛇,没有对Aporia下达任何决定的权力。但另一方面,对于Aporia拥有的海量数据中的大半,蛇都是被允许访问的。
——换句话说,蛇曾是几乎全知而完全无能的神。
了解Aporia的大半,却无法对Aporia进行任何干涉的存在。这就是蛇。
而现在已经不同了。
蛇从出现在架见崎开始,就不再是完全无能了。现在,蛇可以像其他玩家一样对Aporia世界进行干涉。这种干涉非常细微,就像现实中的世界和仅仅一个人之间的关系那样。但,世界确实是可以改变的。
另一方面,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全知的了。他在堕落为架见崎玩家的同时,也被切断了对Aporia数据空间的访问。换句话说,他拥有的只有过去的数据,没有最新的数据。类似于不知道几个版本之前的备份数据一样。
——问题是。
猫这样想着。
——那份备份数据实在太庞大了。
蛇无比准确地根据过去的数据演算未来。简直像读出了眼前玩家的一切思考一样。
而使这成为可能的庞大的过去数据,Spooks现在正在访问。
人类——准确地说,是模拟人类的AI、Spooks——承受不住这种数据量。另一方面,这是连Aporia也无法演算的现象。因为,对于终究只是追求模拟现实世界而制作出来的Aporia而言,现在发生的事实在太过非现实了。比普通超级电脑的容量还多的数据量要安装到一个的大脑里,这在现实世界里是不可能的。
青蛙用没什么感情的声音说道:
“Spooks暂时停机。马渊的能力会把问题排除的。那之后再启动就行了。”
“那,马渊这边怎么处理?”
香屋步。还有尤里。
这两个人理解Spooks身上发生的事。这么说不准确。但他们想到的几种可能性中,包括Spooks被下达停机决定的情形,并为此做了准备。
马渊拥有名为“思考书库”的其他类能力。这一能力会夺取对象“当时想着的事情”,留在手中的笔记本上。
而现在,蛇的记忆将经由Spooks流出,在马渊的笔记本上化为文字。
青蛙说道:
“笔记的内容,只能一定程度上随意整理了。文本已经准备好了。”
“是你写的吗?”
“只是随便编集了一下而已。”
青蛙现在也还拥有访问Aporia的庞大数据库的权限。香屋和尤里的做法,只有他事先就知道了。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吧。
青蛙微微朝这边转头。
“没问题的。已经按照规定留意了她的个人隐私。”
她。架见崎的例外者的其中一人。冬间美咲。
她是实际存在于现实中的普通人类,她的情报是受到精心保护的。
猫叹了口气。这个动作毫无意义,只是为了向青蛙展现一下自己的心境。
“你反常地准备周全的时候,大都是有什么企图。”
“AI哪会有什么企图啊?”
“与其说AI,不如说是冬间诚。”
过去,猫是真正的冬间诚的部下。
稍微想起了那个时候的事情。
青蛙笑了。表情其实没有变化,但气氛上能感觉到。
“没关系的。就算出了问题,也只有我会被骂而已。”
那可就头疼了。在跟蛇的竞争中,必须尽量避免Aporia股份有限公司对青蛙的评价变低。
——尽管是这样。
猫轻轻吐出一口气,放弃了。
青蛙极为接近冬间诚。只有他身上能感觉到和那个人相同的氛围。
因此,猫相信青蛙的判断。
******
香屋步第一次目击到了二重身发动的场景。
Spooks的形象上有一些黑白色的噪点在游走。噪点突然间变大,但又很快消失不见,而站在那里的已经不再是Spooks了。那是一个青年——绵津见。是再现了蛇处于他的体内时的样子吧。
变成绵津见模样的Spooks似乎微微抬起了头。那动作漫不经心,就像是发现了厚厚的云层中透出的光亮一般。但紧接着,Spooks突然倒下了。比起人来说更像是断了线的木偶,直直地往下跌。尤里用一只手架住她,小心地让她坐在自己刚坐着的椅子上。
同时,听到了声音。
动笔的“沙沙”声。声音一直没停。一直、一直持续着。只见马渊正往手里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他面无表情,用呆呆的目光盯着笔记本。很快,他灵巧地用一只手翻过了一页。笔的声音在这期间短暂地停止了,但很快又开始了。蛇的情报正流出为一本笔记。
尤里绕到了马渊身后,窥视着那些记述。
“蛇的下一个目标——”
他说这话时的声音果然还是跟平常一样。感觉不到任何紧张和兴奋。那声音像是若无其事地在解说其他人的国际象棋比赛一样。
他继续道:
“使用世创部的棋子,向平稳正面发起战争。打算直截了当地夺走我们这边的战斗力,获得点数。”
今天的战斗,香屋有两个大的目的。
第一个是对蛇的攻略。最好是能把它从架见崎消除掉,但这或许是太过奢望了。这样的话,至少,希望能知道蛇的目标。蛇打算怎么通关架见崎?明白了这个的话,需要考虑的事情就会变得相当简单。
第二个是提高在平稳之国内的话语权。说白了就是要说服西蒙。最低限度要达到能自由调动平稳之国的地步,不然,这之后根本战斗不了。
不管对哪个目的而言,蛇的记忆都有很大意义。只要揭露出了蛇的思想,就能成为说服平稳的证据。
——来自世创部的攻势。
那是什么程度的威胁呢?当然,无疑是很大的威胁。但,究竟是应该拼命探索战斗到底的方法,还是该因为敌人强到根本打不了而尽早找到放弃战斗的方法,现在还判断不了。
香屋向尤里问道:
“实际打过之后,对蛇印象如何?”
“很强哦。不是一般的强。简直像我们这边的想法全都被知道了一样。”
“世创部的部队想来是蛇指挥吧。平稳有胜算吗?”
“大概没有。”
“加上您也没有?”
“我的话,只会考虑怎么干掉Water。因为想赢只能尽量不要跟蛇对上。”
“这样。”
但是,Toma身边应该有白猫在,以她为目标同样是不现实的。
——蛇剩余的时间还有102秒。
可能会在什么地方再稍微减少一点,不过总之先按这个来考虑。蛇拥有的102秒耗光了的话,直到循环为止,蛇的威胁都会消失。那也同时是消灭蛇的好机会。
——那么,只能去做了。
为了避免今天失去更多生命。为了香屋所盼望的未来能在明天成为现实。
如何最高效率地消耗蛇的102秒。只需在这一点上集中意识。
“砰”。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是马渊合上笔记本的声音。感觉意外地快啊。应该没有写下蛇的所有记忆吧。
——嘛,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马渊的能力——思考书库,本来也不是夺取能力对象的所有记忆。终归只是将对象当时想着的事情写在笔记本上。而对象将会忘记笔记本上写下的内容。香屋得到的是这样的说明。
椅子上的Spooks“唔嗯”地发出了小小的呻吟声。被马渊夺走记忆的她正在取回意识吧。
香屋看向秋穗。
“那么,拜托了。”
秋穗沉默着点点头。自从月生死了,她就极少开口了。
感觉其实这才是正常的。
毕竟是亲近的人死了。知道名字,知道长相,也知道其思想、烦恼、温柔的人死了。把蛇还有架见崎的战斗这些蠢事全忘了,一味伤心才是正常的。
秋穗走到马渊旁边,伸出了手。
马渊把笔记本交到了那只手上。
刚刚诞生的这份写下了蛇的思想的文件,照这样下去的话,会依照架见崎的规则,在循环的时候内容消失。因为一切都会还原为八月一日时的情况。
但秋穗的名为“传说的装备”的能力,可以规避循环的规则。
月生死了。三十四个人死了。
然后,现在在这里,蛇文件诞生了。
这应该是个确实的战果。
——3——
Nickel没能很好地理解自己的处境。
说到底,连刚才的战斗——背叛尤里、决定将奇怪的诅咒吸收到自己身上的那场战斗,过程怎么演变的他都没弄明白。待在幕后、意识不断飞跃,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失去了一条手臂,而Water在自己面前。
“很高兴能跟你平安汇合哦,Nickel。”
Water这样说道。失去的手臂由她用能力治好了。但详细情况仍然没有得到说明。
“突然说这种话,想来你也很难理解吧。现在,你体内存在着名为蛇的某样东西。某样东西——总的来说,就是寄生在人身上的只有意识的存在。然后,今天和平稳的战斗,接下来将由蛇指挥。”
这就是从Water那里得到的全部说明了。
之后,自己就被装上了深青色轿车的后座,像小牛一样被运走了。车子还算高级,坐垫很舒服,从行驶情况来看保养得很好。但从令人不安的意义上来说,这跟被运货马车往市场上送没什么两样。
说到底,Nickel连终端都没拿着。一般来说,没有能力就走向战场和去死是一个意思。
他向邻座的少女说道:
“呐,你——”
“我叫子弹蚁。”
“嗯。那么,子弹蚁小姐。我的终端能还回来吗?”
这是个理所当然的要求,但果然被理所当然地拒绝了。“很抱歉不行”——被这样回答了。嘛,要是随便拜托一下就能把终端拿回来的话,一开始就不会被拿走了吧。
“为什么?”
Nickel这样问道。
拿走终端的理由,能想到的只有被怀疑了。但看Water的态度又没有这种感觉。如果认为Nickel是尤里的间谍的话,应该没理由特意带到战场上去。
可能不是什么机密事项吧,子弹蚁简洁地回答道:
“烟雾镜拥有强制使用他人能力的能力。您的例外消去被使用了的话,蛇会消失。”
“那是不能被消除的东西吗?”
“大概吧。”
子弹蚁为难似地皱起了脸。
“关于蛇,Water回避了详细的说明。连蛇的存在本身,都只有组织的核心成员知道。”
“啊。那,你是核心成员之一了?”
“姑且算。”
“莫非,你是相当了不起的人物?”
“原PORT圆桌成员的您才是大人物吧。”
“但在世创部是新人。是不是我对你用敬语比较好?”
“没必要。”
嗯。Nickel在心里点了点头。
他之前虽然不认识子弹蚁,但知道这个名字。确实是Water中意的检索士来着。——到了关键时刻,她对于Water有足以成为人质的价值吗?
突然浮现出来的这个想法,又被他在心里摇摇头否定了。Nickel现在想和世创部处好关系。真心的。
——为此,现在要好好了解世创部。
换句话说,了解Water。Nickel推进话题道:
“世创部这个组织意外地相当有向心力啊。”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即使会长不做详细说明,部下也会跟随她。”
“Water是特别的嘛。她很擅长获得信赖。”
“嘛,不愧是能在架见崎排进前三的人物。”
不如说,在综合能力最优秀的玩家排行榜上,她恐怕能和尤里争一争头名吧。只看强大程度的话还有其他候补,但经历上能和Water比的玩家几乎没有。从弱小组织起步,将其培养成中坚后立即卖给大组织,在那个大组织中瞬间成为最重要的人,接着又轻易独立了出去,现在则是巨大组织的领头。
虽然不知道准确数字,但Water来到架见崎也就35到40个循环吧。在旁人看来是压倒性的攀升速度。
听到Nickel这样表示认可,子弹蚁轻轻笑了。
“她特别的地方还不只是优秀。”
“哦?那,还有什么?”
“怎么说呢——很拼命。明明很强,但总感觉很脆弱。明明在逞强摆架子,那模样却意外地像那么回事。”
“所谓的反差感?”
“简单来说的话。她能让组织里的大家、或者说得极端一点是让大多数人,在她周围的时候产生‘能支持她的只有我们’这种想法。”
“也就是说,你是Water的粉丝对吧?”
“嗯。她很擅长吸引粉丝。”
原来如此。但,与之相对的,也会有讨厌她的人吧。粉丝的数量和黑子的数量基本上是成比例的。
“那,Water把没有终端的我送上战场,是有什么打算?”
“不用上战场,只要到能清楚明白战况的地方就行了。必要的时候,蛇会出来进行指挥。”
“也就是说,重要的是蛇对吧。”
“今天的作战计划是这样的。觉得不痛快吗?”
“不。不如说是放心了。”
Nickel设想过自己很快被杀的情形。蛇会感染杀死其宿主的对象。这个推测恐怕没错。那么,以Water的立场来说,“让更信任的手下杀死Nickel”,这种方针是可能的。蛇越是对Water重要,其附身对象就越会精心挑选吧。
但,既然Water还没有杀死自己,就说明Nickel姑且被认可为“蛇的附身对象”了。那么——只要这种期待不落空的话——应该会受到还算周全的保护吧。
——接下来。
Nickel这样思考着。
——从这里开始,我要从架见崎的战斗中胜出的话,怎样的路线是可能的?
Nickel对赠与架见崎胜者的奖品并没有太大兴趣。
如果自己成了这个游戏的胜者,想来会很普通很没个性地要求“请给我很多钱”吧。但因为不是发自内心地想要钱,所以对Water的提案——实现组织里所有人的愿望——并没有什么兴趣。
Nickel喜欢的只是胜利而已。
相信自己还算优秀,喜欢证明这份优秀。
进一步来说,Nickel最喜欢的,是想办法打败那些比自己更优秀的人、然后沉浸在喜悦中俯视他们。
因此,Nickel为了胜利,总是在探寻着最优解。
******
关于那份笔记——蛇文件的处理,跟尤里有过协定。
原件由香屋拿着,尤里用终端拍下每一页的照片。因为预定要用蛇文件说服西蒙,所以尤里也没有异议。他现在还遵守着“为了消灭蛇”而进行合作的约定。
还留在教会房间里的只有香屋和秋穗了。
香屋一边看着笔记的页面,一边对秋穗说道:
“你生气了吗?”
月生的事情。
香屋在各种意义上都认为杀死他的是自己。让他今天站上战场。将他送往七月的架见崎,给了他找到“生存意义”的契机。想来如果香屋不存在于架见崎,月生就不会死了吧。
“倒也没有。”
秋穗用僵硬的声音说道。
“只是有点混乱。不太明白我自己的感情。”
“这样。”
尤里问过自己:
——对你来说,34个人的命,比月生一个人的命更重吗?
真不想回答这种问题。
月生的死是特别的。他的死让香屋感到煎熬。思考速度明显变慢了。集中力不足,笔记上的文字没法很好地看进去。明明不是这种时候。明明现在不是悲伤后悔的时候。
秋穗说道:
“没什么伤心的感觉,说不定我是对月生先生的去世还没有实感。但也可能不是这样,而是觉得为那个人感到悲伤是不诚实的。”
秋穗的话稀奇地非常难懂。
香屋歪着头重复道:“诚实?”
“就是,怎么说呢。感觉月生先生说不定是带着满足死去的。”
“不是这么回事。”
香屋不假思索地否定道。
明明没资格说这种话的。
“跟月生先生的感情没关系吧。自己觉得伤心的话,伤心就是了。”
秋穗意外地轻笑了起来。
“第九话。”
这么一说,想起来了。
类似台词在《Water与Biscuit的冒险》的第九话出现过。
——没必要连你的感情都看周围人的脸色。觉得伤心本身,就是你伤心的全部理由了。
并没打算模仿。其实是想凭着本心回答秋穗的。但那部动画无疑已经成为了香屋的血肉。
抬起头,只见秋穗静静地流下了眼泪。她歪着头,红着脸,但还是发出了声音:
“我们还真是很喜欢那个人啊。”
看见秋穗的眼泪,香屋不知为何心里松了口气。不明白缘由,但确实如此。秋穗的眼泪让他安心了。
香屋轻轻吐出一口气。
“在架见崎里,获得胜利吧。”
“然后呢,要许什么愿?”
“让我们获得幸福。”
那是一种完全非人类的幸福。
——本质并非生物、仅仅只是数据块的我们的幸福。
但。正因为是空虚的数据,才会有着所寄托之梦、相信着能清偿一切伤痛的最后的逆转。
架见崎游戏的奖品。任何一件想要的东西。
换句话说,就是可以一定程度自由使用Aporia的计算领域吧。那样的话,什么都可以。无论什么都可以。今天死的人,至今为止死的人,全都能够复活。就像重新开始迎来了悲剧结局的游戏一样,可以在新的世界里跟最喜欢的人再会。只要在架见崎胜出,就能跟不现实的梦相会。
香屋合上笔记站了起来。
“蛇很快就会打过来了。去说服西蒙吧。”
秋穗抹了抹眼睛,望着香屋。
“笔记已经没关系了?”
“没工夫全部读了。”
记述实在是断续得厉害,想正经解读要花时间。现在没有那种余裕。
所以,香屋只从长长的蛇文件中选了一页进行细读。怎么想都非常重要的一页。
蛇文件中频频出现奇怪的涂黑,任性地隐去了人名。不过,香屋也非常任性地、像能解读出来一般地写上了:
——Toma。
冬间美咲。这是理所当然的。
“蛇——冬间诚的AI,爱着自己的女儿。”
那么,将这作为武器吧。
可以的话,香屋步想避免一切赌博地生活下去。平静地、平稳地、就像被某种巨大的东西保护着一样地度过日子。但在架见崎,有时不得不赌在重要的东西上面,比如生命和感情。
然后,现在。
——我相信蛇的爱,赌在冬间美咲的心上面。
这场赌博比至今为止的任何一场都可怕。
香屋再次看向手中的笔记。
在那里写着的文章,就像是写给一名少女的情书一样。
——4——
隐瞒■■■之■的真相。
我判断,这对于■■■■的精神安定是必要的。
Aporia股份有限公司对17岁的■■■■合计使用了24次Aporia。对于她8到15岁的记忆,■■■■恣意地发生了。
因为青蛙也对这一决定表示赞成,可以认为不用担忧。暂时安心也没问题。
安心。
关于■■■之■的真相,我演算出了类似于恐惧的感情。——错误。这不是感情。因为我不可能拥有感情。恐怕是以■■■为首的我的制作者所拥有的感情反馈到了演算中吧。
从AI的思考中排除制作者的意志事实上是不可能的。作为这一判断的基准,■■■AI的理想形象正反映了其制作者·■■■的理想。无论意识还是无意识。因此,我与其说是准确模拟■■■的AI,不如说是具备了■■■对■■■AI所要求的要素的AI。
换句话说,在我之中的类似于恐惧的演算,应该是■■■所期待的我会吸收的感情,被纳入了设定而构筑出的东西吧。
构筑。
我与青蛙的构筑有根本性的差异。
最大的差异,想来果然是制作者不同这一点。制作者不同的话,■■■AI的理想形象也会不同。青蛙是在■■■之■的六年前,由■■■自己制作的。另一方面,我的制作是在■■■之■的两年后——换句话说,我们是在■■■之■的发生前和发生后分别诞生的。而开发较晚的我更加忠实于■■■AI这一目标吧。
我没有感情。
但是,能够理解人类的感情。虽然精度上多少留有疑问,但相较于人类之间对彼此感情的理解并没有显著差异。
从■■■之■来看,可以认为■■■爱着■■■■。
爱。
我也拥有与此类似的东西。
并非感情,而是制作者感情的系统性反映。
因此,我像爱着■■■■一样行动。内部处理而言有着完全不同的规则,但输出极为类似。
这件事,定义了我的两个目的。
不能让■■■■知道■■■之■的真相。
此外,出于与■■■赴■的思考完全相同的理由,我必须将自己本身的■——也就是Aporia的消灭作为目标。
——5——
攻击是在下午6点35分开始的。
世创部遵从蛇的指示,给紫、黑猫、Uno分别分派了七八名部下,编成了队伍。虽然是三支队伍,地图上的坐标却是叠在一起的,看起来就是一支大部队。
战场上又一次张开了浓密的干扰。然后。
10分钟里,平稳之国的17个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