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风云告急 第二章 一切终结之始的会议

  1

  “咦?部长不在吗?”

  “是,好像是去参加那个高峰会议。”

  边边子听了楠云雀的回答才回想起来,“啊~”地附和一声。

  “是今天吗?糟了,我还想昨天的报告也许要口头说明才特地出门过来耶。”

  边边子一身便服。昨天——正确地说是今天——跨夜加班,因此今天便补休假。

  边边子的工作地点,也就是调停员办公室依照惯例门可罗雀。就像昨天她的情况,调停员工作的上班时间是不规律的,又因为主要以外勤为中心,愈资深的调停员待在办公室的时间愈短,常驻办公室的多是负责接电话的云雀。

  “学姊,你说的报告该不会是这份吧?已经放在这里了。”

  “耶?又要重写~?可恶,那个鬼部长,真是冷血无情,让未成年人工作到三更半夜结果居然还要重写报告。”

  边边子厌烦地嘟起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回报告。

  看到边边子叹气的样子,云雀咯咯偷笑起来。她是边边子的晚辈,是一名实习调停员,团子头的发型跟一年前没两样,自然流露的充沛活力也一如往昔。

  “可是学姊最近很得心应手吧?这次也很有成绩。不过次郎与小太郎倒是部没变嘛。”

  “什么?你翻过了?”

  “啊,抱歉,可是学姊的报告一向很好玩,就不禁——”

  云雀缩缩脖子吐舌头。被晚辈赞美感觉还不赖,但“很好玩”究竟算不算得上赞美就是微妙之处了。

  “我高中毕业以后也想进入‘公司’,最近也在进行遴选考试的准备。”

  “咦?已经在准备了?小雀不是才高一吗?”

  “二年级了。我们高中非常自由,学校里甚至有已经就业、边工作边上学的学生。”

  “哦——”

  特区是由众多企业投入资本创造的经济都市,虽属于日本的一部分,但治外法权的色彩浓厚,涉及教育环境与劳动条件的法律与常识也与本土相当不同。类似边边子这样的未成年人在第一线工作也是特区才有的特色。

  “太可惜啦,先别急着工作嘛。我不曾好好上过学,很幢憬学生呢,好像每天都很快乐的样子。”

  “啊~因为不晓得实情才会扩大美好的印象,学生本身对自己与未来也有许多烦恼喔?不管怎么做都还是半吊子,像学姊这样独当一面工作的人说这种话,感觉是很游刀有余的说法,很讨厌耶——”

  “是…是这样吗?”

  边边子害羞地疑惑着,云雀坚定地说:“是呀。”

  “再说,我才觉得学姊每天看起来都很快乐。”

  “不会吧,我从早到晚都在工作耶?”

  “唔呵呵,或许本人出乎意料地没发现吧。”

  云雀愉快地笑着,边边子则是无奈地耸耸肩。的确,自己平常很少会想到自己是否愉快或幸福。

  “对了,学姊,你的报告里有个很令人在意的部分。”

  “……难道是第十一区?”

  “对,就是那个都市传说吧?”

  云雀畏畏缩缩地询问。一年前边边子寻找第十一区的事件中云雀也有参一脚,自然会在意。事实上,原本休假的边边子下午会进办公室也是因为打算特别仔细报告这件事。

  “那时候,最后不是不了了之地结束了吗?也没有深入调查……如今还听到这种传闻,实在很在意。”

  第十一区的传闻并非多有名,就连在特区长大的边边子也不常听人提到这话题。然而不知为何,吸血鬼——而且是才到特区不久的罗摩斯会知道这件事呢?

  现在他已经被交到基克洛的血族手上。基克洛担保会负起责任严密监视,但却无法从罗摩斯口中问出事情状况,虽然想过改日要让他吐实,却无法保证他会老实说。

  “其实我前些日子也听早纪问起第十一区的事,是从她负责的血族不小心听来的,问我知不知道。”

  “咦?真的吗?”

  朱鹭藤早纪是边边子的同事。年纪比边边子大,是个美人,但更是个适合以潇洒来形容的高姚女性。又因为她是人与吸血鬼所生的“混血儿”,体能也很优秀,并且不在乎自己特殊的身分背景,很随和且照顾人,对边边子而言可说是非常可靠的调停员前辈。

  “因为很在意,也与其它人确认过,除了早纪以外有几个人也……看来那个谣言最近又再度引燃,而且还是在吸血鬼之间。”

  “……这样啊。”

  边边子声音一沉。

  隐约有种讨厌的感觉。为什么呢——问着自己的边边子立刻想到——就是昨晚罗摩斯的态度。他采取的行动与暗示性的说词,都唤起边边子负面的印象。

  罗摩斯说第十一区是“我们的乐园”。在那种情境下突然冒出这句话,肯定是抱着相当深刻的执着。

  “总觉得很诡异。”

  “次郎与小太郎不晓得吗?关于第十一区的谣言。”

  “思——他们虽然是吸血鬼却偏向‘公司’,除了圣与凯因之外就没有其它熟人,我想他们应该不清楚街头巷尾吸血鬼的传闻。”

  反倒是杰尔曼应该会知道吧——边边子心想。若是他,或是他所属二仅会”的吸血鬼有人知道也不奇怪。最近说不定联络沙由香问问看也好。

  “啊,对了。”

  “嗯?”

  “提到第十一区就让我想起来,正好是去年这时候嘛?次郎他们就是这时来特区的。”

  “说得也是,已经经过了一年啦,时问一下子就过去了。”

  边边子对转换话题的晚辈叹了口气。正如云雀所说,三人的共同生活很快便过了一年。

  现在与两人同居的生活已经成为边边子的日常。明明在与他们相遇之前自己都一直单独度日,但最近甚至想不起来当时的自己是怎么生活的。

  “不庆祝一下吗?”

  “算了吧,不符合我的风格。”

  “你这什么话,难得的纪念日耶,小太郎会很开心喔。”

  “那家伙就算在平常的日子也是笑嘻嘻的。”

  “学姊也很开心吧?学姊,自从次郎与小太郎来了以后,你改变很多呢。”

  “咦?是…是吗?”

  这就是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边边子板起脸,云雀则说:“不是啦!”笑着摇头。

  “我说这种话可能有点傲慢,但你与之前比起来好相处多了。现在我才敢说,以前的学姊太像优等生所以很难相处,因此总是感觉气氛很紧绷。”

  “我吗?”

  边边子颇感意外地思考,想一想也有一些端倪。以前有着自己是孤儿、无法依赖任何人的意识,且自己年轻又身为女性,不能让人看不起,总是绷得紧紧的。

  可是这才发现,最近逐渐不再冒出这种想法。哎,或许是因为在这种念头出现前,其它得注意的事情急遽增加了。

  “要说改变,倒不如说是堕落了。这一年来检讨报告写得要死。”

  边边子半自嘲地笑着,云雀则一副被闪光闪到的眼神回看这样的她。在晚辈不寻常的视线下,边边子愈来愈不好意思。

  “好了,总之部长不在的话我就回去了。”

  “没关系吗?”

  “无所谓,应该可以等他进办公室时再重交,而且——”

  若早纪与其它调停员也有报告,阵内应该不会放过第十一区的案子。边边子虽质疑上司的通情达理,但在能力面却从未感到不安。无论如何,她相信他永远能策划出最佳手段。

  “先走了,小雀。工作加油,我在附近晃一晃就回去了。”

  “是——辛苦了。”

  云雀坐着微笑挥手,边边子也挥手离开办公室。

  BBB

  “好——”

  离开办公室的边边子以手挡着日照自语道:

  “难得的休假该做什么呢?大扫除周末再做就好,现在买晚餐也太早,很久没逛街买衣服了,去看看吧。”

  “哎呀,小边边,今天休假吗?”

  叫住她的是一名年迈的男人,短小精干的身躯裹着工作服,手里则拿着扫帚。边边子喊着:“阿茂——”回以问候。

  杜田茂是邻近办公室墓地的管理者。“奥得•康芬公司”表面上是墓园管理公司,墓地就是因之而来的伪装,不过实际上也有在经营,他就是执行管理的人。

  他一大早便待在墓地的小屋内,往来办公室的人的面孔大都有印象,好像特别记得总是勉强赶上的迟到惯犯边边子,一看到就会招呼一声。

  “你好,总是辛苦你了。”

  “哎呀,真开心。小边边才是,很年轻却总是很上进,佩服佩服!”

  杜田笑得合不拢嘴地点头。或许难得看她穿便服,一副看着儿孙的样子眯起眼睛:

  “不过小边边最近变得漂亮许多啊,工作也很能干,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女强人啦。”

  “还早啦,明明每次我冲来上班时你都看得一脸吃惊。”

  “我说真的。话说回来,你跟穿夸张套装的高个子老兄最近怎样了?有没有什么进展?”

  “又…又说这种话。我不是每次都告诉你他是护卫吗?为什么阿茂你总是动不动就扯到情爱啦?”

  边边子一脸红,杜田就哈哈笑起来。其实他的笑容一点都不令人讨厌,这大概就是虽然有很多骚扰的言论,却受年轻职员仰慕的理由。

  “首先,那家伙是吸血鬼耶?吸血鬼喔?而且还背负着过去,阿茂也听过吧?”

  “什么话,男人与女人之间,种族什么的差异没有关系,更何况是两个年轻人,这种事等老了以后再想吧。”

  工作虽然是管理墓地,但他毕竟也是“公司”员工,也清楚“公司”真正执行的工作。

  以前曾听他说过,他似乎年轻时曾与美丽的吸血鬼女性共度半个人生,他在“九龙冲击”后的暴动失去伴侣后才加入“公司”。

  “想不到居然是我活得比较久,当时作梦也没想到。人生无常——我不是要告诉你这么灰暗的话,不过你会愈来愈深刻体会把握当下的意思。”

  边边子苦笑称是,应和深深皱起脸的杜田。年轻人听不进老人的金玉良言是从古至今不变的现实,杜田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今天就说到此为止啦,抱歉让你在难得的休假陪我这种老头聊天。而且今天早上我还因为宿醉,没有完成平常的工作。”

  “工作?”

  “思,是我上任时阵内直接拜托我的事,是很奇妙的工作……哎呀,也不怎么重要。”

  “部长直接拜托的吗?耶?”

  部长甚至要亲自指示管理墓地的工作?说他真能干,不如说实在令人敬畏。

  “啊,对了,我想问个问题。阿茂,你最近有在哪听过第十一区的谣言吗?”

  杜田的人脉其实很广。跟云雀不一样,在公司外也有不少认识的人。

  可是对边边子的疑问,他却“吭?”一声歪起头:

  “你是说香港的遗产?我没特别听说耶,怎么了吗?”

  “不,没听过就算了。那么工作请加油!”

  边边子向杜田道别:

  “哎呀,算了,工作的事明天再说。”

  就如杜田所说,毕竟是难得的休假,既然这阵子这么忙,悠哉一下也不会遭天谴。

  办公室在第五区一角。边边子以前所未有的轻松心情穿越银杏林,在商店街闲晃。

  夏初的阳光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正好适合散步。行道树一片茂密新绿,空气中隐约融人夏日气息,清晰地映在走道上的树荫随着风改变模样,边边子踩着轻快的脚步走在上方。

  “一年啊……”

  边边子回想起云雀的话呢喃着。第一次带次郎与小太郎到办公室时正好也是这种季节。

  那时为了找兄弟的住所,还在特区来回奔波。

  “话说回来,庆祝啊……还是做点什么比较好吧。”

  云雀跟她说时,因为觉得不好意思就含糊带过,其实边边子自己也稍微想过。

  事实上,这一年对边边子来说是难忘的一年。一个人生活的时光不管累积多久,回头看也只有相同的印象。该怎么说,与次郎与小太郎生活的这一年,一天比一天新鲜,快乐的事也好、难过的事也好,有多到数不清的回忆。以多采多姿这一点来说,譬喻成与至今的人生等值或许也不算夸大其词。

  云雀说自己变了,应该正如她所说吧。而且,今后一定也会有所改变。自己今后会变得如何呢?现在的边边子愉快地想象着。

  “小雀也说要努力加油,呵呵,不会变的只有那对兄弟吧。”

  吸血鬼青春永驻,换句话说就是不会成长。无论到何时都永远活在相同的时光,就算一年后边边子更加成长,次郎与小太郎——至少次郎——也仍会像现在一样。

  “这么说,总有一天我也会追上次郎罗?次郎差不多二十二、三岁吧,再四、五年啊。”

  对现在的边边子来说,四、五年感觉像是很久以后的未来。可是回想这一年,时间或许一下子就过去了。

  试着想象到时候三人的关系,总觉得有莫名的不协调感,很奇怪。

  突然,杜田的脸孔闪过脑海。

  自己会变老,总有一天会跟他一样变成老婆婆,到那时候次郎与小太郎到底会——想到这里便无法想象下去了,甚至连四、五年后的情形也只浮现模糊的印象。自己怎么会知道老了以后的事。

  可是,她明白杜田说要把握当下的话,在毫无现实感的现在也是确确实实的真理。

  “……嗯,难得的日子,就大玩大闹一场吧,就这么办!”

  下定决心后,情绪也随之上扬。边边子想着今晚的菜单,哼着歌走在路上。

  停下脚步只是个偶然,一名小女孩偶然进入她的视野。

  “——嗯?”

  她也不晓得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个孩子。一身可爱的洋装与黄色草帽,从肩上斜背的背包来看像是观光客。可是看来与小太郎差不多年纪,附近却没有家长。

  她东张西望地看着四周,背后的辫子随之摇晃。

  “……走失的孩子吗?”

  若是如此放着不管很可怜。边边子靠近少女出声叫唤:

  “小妹妹?怎么了吗?”

  只见少女一副惊吓胜过不解的样子回头看向边边子。

  她不敢置信地注视边边子,以防万一似地又接着左顾右盼,然后再度仰望边边子。

  “……你…你在叫我吗?”

  “咦?对呀?怎么了?”

  “因为……你怎么能看到……”

  少女想说些什么,却又慌张闭上嘴。另一方面,边边子从正面看到少女后也吓了一跳。

  少女有一张颇可爱的容貌,虽然不比小太郎惊艳,感觉将来多少也会变成美女。

  可是让边边子惊讶的不是这个原因,而是少女的右眼并非人类的眼睛。

  鲜艳的紫罗兰色、宛如猫科动物般纵长的瞳孔,这种身体特征有何意义——边边子因职业性质而十分清楚。

  少女也注意到边边子的讶异,她脸色发青地遮住右眼,接着转过身准备跑走。边边子急着叫住她:“等一下!”

  “你是混血儿吧?不用担心,我也认识跟你一样际遇的人。”

  这句话发挥预料中的效果。少女顿时停住逃到一半的脚步,回头看向边边子。表情依然惊讶,却与刚才遽然一变,不再僵硬了。

  “是这样的吗?”

  “是的,是工作上的前辈,非常漂亮而可靠的人,眼睛颜色跟你不一样,不过……”

  边边子蹲下来让视线与少女平行:

  “她白天走在外面时会戴墨镜,你也注意一点比较好,虽然我是无所谓啦。”

  边边子眨了眨眼,少女一副彻底解除心防的样子面露羞涩:

  “其实我以为应该没有人看得到我,就算看到应该也会没注意到。”

  “啊,你用了魔术吗?好厉害,居然办得到这种事。啊,可是请不要对我视经侵攻喔,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边边子开玩笑般地说完,少女正经地点头保证。从外观无法判断吸血鬼的年龄,但若是混血儿,就跟人一样会长大,这少女肯定也如外表一般年幼。

  少女用的魔法或许是操纵气息一类的魔术。次郎偶尔也会使用这方式融入环境,能穿着一身夸张红衣却毫不引人注目地走在街上,似乎也是因此缘故。

  不过,以少女的情况来看,或许因为操纵气息的能力尚未成熟,所以习惯吸血鬼的边边子才能发现她。

  “但是,你为什么一个人呢?该不会迷路了吧?”

  边边子温柔地问,少女则用力摇头晃脑。

  犹豫一阵子之后——

  “我一个人来的,没告诉大家。”

  “啊…啊啊,t晅样啊……”

  边边子的表情微微僵化。难道不是迷路的孩子而是离家出走的少女?若是如此就有点麻烦了,尤其既然是混血儿,有相当严肃的家庭问题也不奇怪。

  “可是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有什么目的吗?”

  “是,我无论如何都想来特区,我一直很在意这里是什么样的地方。”

  听到她天真的说词,边边子觉得不好的预感愈来愈强烈。

  边边子很清楚,不了解特区的吸血鬼对特区有什么幻想。如果少女也抱持同样梦想,独自一人前往这里,果然因家里处境艰辛而离家出走的可能性很高。

  而怀抱梦想的吸血鬼若知晓特区的真实——如今仍深存人与吸血鬼以及血族间的对立时又会如何呢?类似罗摩斯的例子绝不罕见。

  看起来年纪与小太郎差不多,但听少女的这词用字就知道她比他意志坚定多了,而像这种意志坚定的人,只要理想一遭到背叛就会深深受创。

  得做些什么才行。边边子基于调停员又是特区居民的身分不由得这么想。

  “我说,你在特区有没有认识的人?”

  “有,啊,可是我不想造成别人麻烦……”

  “这样啊,那也不能告诉那个人罗?”

  少女点点头。幸运的是她对边边子似乎已完全卸下警戒心,这样或许能帮上一些忙。

  “既然这样,要不要跟姊姊一起暍点饮料?姊姊请你喔?”

  边边子的建议让少女瞬间表情二兄,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低下头:

  “谢…谢谢你,可是我不能造成别人麻烦——”

  “哎呀,没关系啦,正好快三点了,我们去吃甜点吧!啊,还是我感觉很可疑?跟我一起走让你很为难吗?”

  边边子装傻地问,少女以非常坦率的态度摇头:

  “没…没这回事,我其实很怕生,对你却没问题,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那就好,我带你去观光吧。我今天休假,但朋友不是在工作就是在睡觉,很闲呢。”

  “可是……可是……”

  “没关系没关系,重点是你想去什么地方?特区历史虽浅,还是有不少观光胜地喔。”

  说完,边边子递出手,少女犹豫了一阵之后,怯怯地握住她的手。

  总觉得很害羞。小太郎可爱是可爱,偶尔也希望他有这种感人的举动。这么说来,两人似乎年龄相近,介绍给小太郎认识或许会变成好朋友。边边子连这种事也考虑到了。

  这时少女突然露出沉思某事的模样。

  “怎么了?”

  “问之下,她像是想起什么般仰起头——

  “我想去的地方……”

  “是啊,想去哪?”

  边边子漫不经心地问着,少女却出乎意料眼神严肃地点头:

  “如果你知道的话请告诉我,第十一区在哪里?”

  2“卡麦龙饭店”最顶层是VIP房,刚才的紧绷感像是不存在般,弥漫着空无的氛围。

  在圣与凯因的要求下召开的高峰会议,会议目前刚结束。

  呈现十足奢侈的广阔房间现在反倒空荡荡的。留在会议室的只有孤伶伶坐在椅中的圣与站在斜前方的凯因。

  两人都默然不语,表情也都很沉痛。或许是因为已说完该说的事而卸下力气,感受不到平常的精力,只浮现疲劳感。

  尤其是圣,他紧闭着嘴,稚嫩的容貌浮现浓厚忧虑色彩。凯因再也无法忍受地叹息:

  “……预料中的事态展开。”

  “…………”

  圣无语地咬唇。

  会议参与者是他们与“公司”的人类。

  包括会长尾根崎三鹰,情报部部长张雷考,调停部的阵内章吾,以及其它参与“公司”

  营运的干部。

  议题是关于一年前“九龙的血统”侵入特区之事。那事件差点公开吸血鬼的存在,事实上,凯因他们几乎已经做好无法制止情报泄漏的心理准备。

  可是“公司”拚死命连事件细节都完美地进行伪装。仅在特区这种特殊的环境才可能办到,但能掌控特区的也只有“公司”•感觉吸血鬼也由此重新窥见“公司”的实力。

  为了彻底进行隐瞒工作,对事件本身并未明确解释。而在那之后虽有召开针对事件之对策的讨论,但也因为紧急事件的发生,被当作紧急应对的措施而被搁置。

  今天的会议就是为了重开讨论,处理今后预期将会发生的“九龙的血统”威胁的应对策略,而前置步骤是人类与吸血鬼的基本态度的磨合,这就是主要目的。

  然而圣与凯因不得不因此揭开保密至今的,关于特区的事实。因为这个事实就是特区成为“九龙的血统”狙击目标的理由。

  会议大乱。

  可说是杀气汹涌。

  “……不愧是张,始终保持冷静。尾根崎也不为所动……倒是其它人——”

  “那很正常。”

  圣讷讷地吐出一句,凯因愁眉苦脸且难受地点头:

  “阵内之后也很难做事吧。毕竟只有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知道却隐瞒,‘公司乙内部对他的批评与反弹当然也会增强。尾根崎若能展现度量宽宏的一面就该感恩了。”

  “…………”

  两人对话再度中断。

  凯因说早已预料,这并非谎言。

  可是另一方面也有所期待。即使遭到痛骂或责备,仍然希望最终能携手合作,共创未来之道。再说,特区目前的处境是不得不如此的状况,他们或许能理解。

  现实没那么简单。人心并非总是理性地运作,更何况存在于人与吸血鬼之间的差异更是如此,因为本能会影响感情。

  “话说回来——”

  凯因以悲痛超越苦涩的声音说道:

  “在这个得寻求更强稳之势对付外敌的时期……虽无奈但是却很麻烦。”

  凯因的话让圣沉思了一阵。

  终于,特区最长生的吸血鬼长老出声:

  “……思。”凝重地颔首。

  BBB

  “各位,无论如何请先镇定下来。”

  张严厉的声音仍无法安抚干部的愤慨。

  “哪能镇定啊!”

  “怎么会这样,果然不应该相信吸血鬼。”

  “特区中有那种……如此已经不是所谓有隔阂的层次了。”

  “公司”总部在摩天楼林立的第八区一隅,周遭是类似的高科技大楼。大楼从四十五楼到最顶楼是“公司”总部,如果第五区的办公室与镇压小队基地是手足,这里便可说是“公司”

  的头脑,以号称组织内规模最庞大的情报部为中心,上级单位的机能大半集中于此。

  结束高峰会议的成员聚集在总部最顶楼的会议室内。

  他们全体一致表情险恶,以厉声责难的态度围着他们的老大——会长尾根崎。当然,原本应该发怒的对象并非尾根崎,而是圣与凯因这些执特区牛耳的吸血鬼。

  特区内组织间的势力关系非常精密。吸血鬼不能让人类社会知道其本身存在,因此总是得买“公司”的帐。可是在实际的组织力、财力层面,都是圣与凯因位居其上,更重要的是在“战力”方面也全盘胜过“公司”。

  然而他们的权力也得在由“公司”经营整顿的特区舞台上才能顺利运用,换句话说,双方在拉锯下相互依存,彼此利用,维持均衡经营特区全域。

  而且,这种以相互扶助为绝对条件的关系存在的同时,双方仍因种族差异而不由得心陵复杂情结。其实这是愈清楚——愈深度涉人,就愈是呈现难解样貌的关系。

  而“公司”经历过去十一年,都不曾发展至如今这般决定性的破局。

  这十一年问,第一次出现如刚才的会议般剑拔弩张的场面。

  干部众多非难,坐在会议桌前的尾根崎面无表情地倾听。

  他的年纪与阵内同辈,在组织高层中仍算年轻,就算是平日稳重泰然的他,现在也眼光凌厉、表情僵硬。

  张代替沉思不语的会长再度告诫干部:

  “我明白各位的心情,我也有同戚。但如今一味护骂也不会让事态好转,现在——不,就因是现在,更该提出建设性意见,我们的关系恶化只会让‘九龙的血统’得利。”

  “可是……!我无法接受。”

  “没错,至少应该追究他们的责任。不管今后要订定哪种对策,要求他们做出相应的补偿也理所当然吧?”

  “他们偿还了,至少他们坦承罪行,不但恳请原谅并希望继续携手前行,不是吗?”

  张的双眼锐利地一瞪。

  他是个精瘦的年迈男子,过去是身为吸血鬼猎人、长期辗转战场的男人,在干部中也是最年长者,大家都很看重他的发言。

  被张瞪视的干部虽然噤口,眼神却毫不闪躲地反瞪,干部并非怯懦才不驳斥。

  干部气愤的原因根植于更深刻的根本问题。

  十一年内持续地压抑,视而不见而一直加以忽略的情绪——对吸血鬼这种生物的不安与不信任。

  即便是为了人与吸血鬼共存而运作组织的干部,要解开此枷锁获得自由仍极度困难。

  “……问题就在这里。”

  一直保持沉默的尾根崎并非针对任何人而悄声低喃着。

  干部们将视线集中在会长身上,他们的视线凝聚着难以言语表达的想法,尾根崎仅瞧了—眼便别过头。

  “……解散,回到各自的业务岗位。”

  “会长!?”

  “您再来打算怎么做?请至少告诉我们这一点。”

  他们对尾根崎的忠诚成就“公司”机能的基础,只要是尾根崎的命令,干部均无异议。

  若他说原谅吸血鬼,无论心怀任何感情都会咽回去并执行;反之若说他们有罪,他们就算舍命也会对圣与凯因进行报复。

  尾根崎却什么也没说。

  “关于这件事,我需要梢做考虑。明天……不,今天所有成员都要参加后天的会议,细节到时再说。”

  沉静却不容置喙的口吻。

  唯独一名干部询问道:

  “……您指的成员也包含阵内吗?”

  顿时所有人的紧张变成更为复杂的情绪。张难得露出咋舌的表情,但在他出声警告前,尾根崎先开口了:

  “命令就是这样。”

  干部就此完全闭上嘴,各自向会长致敬后离开会议室。只剩下张一人。

  等他们完全远离看不到身影,尾根崎才一副再也无法忍耐似地——

  “王八蛋。”

  他口吐粗话:

  “……九龙王的遗灰!?混帐王八蛋!”

  “会长。”

  “我知道。”

  就如他所言,尾根崎压下进一步的护骂。但不外显的情绪漩涡沉淀于眼底持续闷烧。

  张吐出感觉无从抒解的叹息:

  “香港的遗产吗……想不到都市传说中层然隐藏着这个真相,情报部的调查也只摸到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是‘东之龙王’亲自策划了那阵混乱期。知道这件事之后也不难想象,或许他们一开始就是想把特区——”

  尾根崎还想说些什么,终究仍说到此便自制了。张以同情的目光看向会长,但他也想不到能对现在的尾根崎说些什么。

  尾根崎语带埋怨:

  “……真的不可能处理掉遗灰吗?丢进大海或一把火烧尽,明明有的是办法。”

  “根据圣先生的说法,现在设置的封印是最有效的办法,应该不是谎言。再说,九龙王化为灰烬已十一年,这段期间遗灰的魔力在封印下很安定,若贸然解开,风险反而更大。”

  “就算如此,与作为‘九龙的血统’的目标永远持续的风险相比,也不过尔尔。”

  “圣说等一百年,在现在的封印下抑制一百年,遗灰的魔力就会化作虚无。”

  张如此应道,尾根崎却无法认同:

  “过去也史无前例吧,为何能断定就是一百年?再说,百年的光阴对我大半人类来说等同永远,我们又不是吸血鬼,人类并没有厉害到能与如此漫长的时问抗战而取胜。”

  再说——尾根崎继续说:

  “再说,我当然也注意到他们还未提到关键的部分,就是第十一区在哪里?遗灰封印在何处?到最后还是没讲到这件事。恐怕就算正面切入质问,也会找借口托词不表明。”

  “这一点我也同意他们的判断,情报的机密度与知情人数成反比,这是绝对的法则。”

  “就连我们也不例外?”

  “您忘了吗?敌人是吸血鬼,一旦知道,生命反倒暴露在危险之中。”

  张的说法颇有道理。尾根崎不得不承认这点。

  可是他却不由得咋舌不悦:

  “说了虽也无济于事……但为何不在香港处理掉而是封印,这种多此一举的……”

  对尾根崎宛如独白的话,张露出难以回答的表情:

  “……吸血鬼重视血脉的事情,会长也很清楚吧?更何况始祖是血统之祖,即使是对其它血统的始祖也不会薄待,尤其是历经长久岁月的吸血鬼更是如此吧。”

  “……就算那是九龙之血?”

  尾根崎盯着张。

  张拘谨地应“是”同意。

  “……麻烦的家伙。”

  “说到麻烦,人类也是五十步笑百步。”

  “哼,真是王理名言。”

  尾根崎苦着脸露出浅笑。他往后靠向椅背,一脸疲惫的样子闭上眼。

  “想到该怎么对CEO联合解释就头痛,可以的话希望能瞒住……”

  “他们没那么笨。”

  “是啊,大概很快就会嗅出不对劲,可能说不定还会要求重新考虑与圣及渥洛克家族的往来。话说回来……”

  尾根崎微微睁开才阖上的眼,隐约露出的瞳孔散发出几乎令人战栗的严厉冷酷光芒:

  “无论选择哪条路,要像以往—样——已经行不通了。”

  “的确,必须尽快建立新的‘协力’态势。”

  张迅速补充说道。

  尾根崎的视线直贯张,这几乎是令人感到存有物理性压力的视线。

  但张的脸色丝毫不变。尾根崎冷冷一笑:

  “你还真可靠。”

  “不敢当。”

  “……算了,先休息一阵吧。晚上能拨出时间吗?就算只有跟你讨论,我也希望能整理出一些状况。”

  “遵人叩。可是……”

  此时张难得支吾起来:

  “只有我吗?我认为阵内是绝对必要的。”

  听到这名字的瞬间,一直压抑表面情绪的尾根崎动摇了。

  他露出端倪仅仅一瞬,但看到这瞬间表情的张呈现出这天他所表现出最难看的脸色。

  收拾事态非常困难啊——就是明白了这一点的表情。

  “我考虑一下。”

  尾根崎简洁地回复。张行个礼便不再多言。

  结果,最后尾根崎还是没叫来阵内。

  3“小边边,你回来啦~哎呀?”

  这里是边边子他们三人生活的仓库区老房子。精神饱满地迎接边边子回家的小太郎看到她带着人后,湛蓝眼眸瞪得大圆。

  边边子带回来的少女也将视线盯在现身的小太郎身上,因少年亮丽的容貌感到吃惊。

  “我回来了,小太郎,你看家辛苦了。”

  “小边边,这女孩是谁?她跟早纪有一样的眼睛。”

  听到小太郎的话,少女为了遮掩右眼,身体一缩而躲到边边子身后。

  边边子则一声“喂”地吊起眼角:

  “突然说这种话真没礼貌,这女孩是……咦?这么说来我还没问你的名字。”

  边边子以疑问的目光看向揪着自己裙子的少女,但少女却没注意,从边边子身后直盯着小太郎。或许是一见面右眼就被指指点点,颇像是转学生发现爱欺负人的小孩似的眼神。

  ——这么说来,记得她说过很怕生。

  可是对方是小太郎,在天真无邪方面无话可说的他,少女应该也会很快坦然以对吧。

  “她是我的朋友,不过是今天才认识的。我邀请她来用晚餐,要好好相处喔!你要是欺负她,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我欺负她?怎么可能!我才不会欺负女生啦!”

  “嗯~真的吗?总觉得像小太郎这样精力充沛又没节操的男生,从纤细的女生看来只会是粗鲁的家伙。”

  “才…才没这种事啦!对吧?”

  小太郎一问,少女更加缩起身躯,直瞪着小太郎。

  “啊,果然?”

  边边子玩味地问着,少女这一次便点头了。边边子不禁喷笑,小太郎则露出世上最尴尬的表情。

  “总之等一下就吃晚餐了,可以请你跟小太郎玩一下吗?……虽然你讨厌他。”

  “讨厌我!?”

  “…………”

  “还点头了!?”

  不理会小太郎遭受双重打击,边边子抑制笑声从玄关进入屋内,少女紧随在后。

  小太郎垂头丧气地跟在两人后面。“喂…喂?你喜欢玩电动吗?”他对少女说话却被无视。这么快就祭出重手讨人欢心,就边边子来看觉得实在很好玩。

  “对了,次郎呢?还在睡?”

  “哥哥出门了,被铃介叫出去。好像会晚点回来,说今天不在家吃晚餐了。”

  “咦?什么嘛,真不凑巧,难得我想请客吃大餐。”

  边边子沮丧地提起超市购物袋。本打算来个造访特区一周年的小庆祝会,还为此破费。

  “算了,不在今天庆祝也无所谓。”

  “放心,我会吃掉哥哥的份!”

  “好啦,相对的,你要好好陪她喔。”

  边边子将两人留在当客厅用的一楼房间,自己去了厨房。

  离开前,她还瞄了一眼目前情况,只见少女举止端庄地并膝坐在沙发上以警戒的眼神盯着小太郎。别再靠过来——她以全身如此宣告。另一方面,小太郎因不熟悉的紧张感而嘴角僵硬,想以电玩与漫画引起少女兴趣。

  实在是很好笑的画面,尤其是第一次看到小太郎有那种表情。

  “小太郎也太没面子了。”

  边边子开始准备下厨:

  “可是……伤脑筋,结果还是带回家了。”

  边边子带少女回家不是只为了请她用餐,还有另一个主要理由。

  ——想不到竟然会在哪样的孩子口中听到第十一区的事。

  看来那名少女在前来特区前就知道第十一区,虽然如此,对传闻的来源会是哪里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回家之前多次拐弯抹角地尝试询问,少女却完全不回答关键的问题,又因为每次噤口不语时,还会露出抱歉的眼神,边边子也无法勉强问下去。老实说,她有会拖很久的预感。

  “明天只要重写报告,或许下午可以休半天假,或者偷偷跷班。”

  总之非得探出少女的背景。得去调查别人的感觉颇讨厌,但为了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牵扯到第十一区的事肯定不是好事。

  必须去查查少女说的“在特区的熟人”。应该可以让她跟早纪前辈谈谈,既然彼此都是混血儿,说不定她比边边子更能让少女打开心防。

  “……想一想,去年的这时候奸像也是这种感觉。”

  带着来特区的次郎与小太郎,为照顾两人而奋斗,结果两人最后成了边边子的同居人。

  最糟的情况——彻底用尽其它手段后,或许也会对那名少女采取同样的对策,毕竟她是——虽然没有明确证据——离家出走的混血儿,边边子不认为能简单找到去处。

  “……照这模式每年增加同居人的话,我家就会塞爆了。”

  虽说如此,那名少女应该不会有比“银刀”还麻烦的状况,再说,现在的边边子有次郎也有小太郎,比之前更能给予少女可靠的支持。一想到此,边边子就自行得意起来了。

  一面想着这些热锅时,听到两人所在的客厅传来争吵声,边边子慌张地冲出厨房。

  “怎么了,小太……耶?”

  边边子瞪大眼睛。

  少女与小太郎正在客厅中央争夺巨大的玩偶熊。那是一只小太郎取名为“咆呜嗷呜大公”

  的可爱布偶。可是让边边子张口结舌的,是少女以骑态坐在小太郎身上一语不发,一拳又一拳地不停痛殴。

  虽说是混血儿,但毕竟还是个幼童,即使同为孩子,力气应该不可能敌得过纯吸血鬼的小太郎。

  但仔细一看,少女运用单手与双脚漂亮地固定住小太郎的关节,这么一来小太郎也不能发挥特有的力气。不晓得是谁教她的,真是相当登堂入室的关节技。

  少女注意到边边子出现,赶紧满脸通红地松开小太郎。

  她连忙拉平洋装裙摆,抱着布偶端庄地坐在沙发上,然后接着察觉这一点又将布偶放到一旁。小太郎则还唉唉叫着瘫在地板上。

  “哦——很厉害嘛,不只会隐藏气息的魔术,还打败小太郎呀。”

  边边子一夸奖,少女便僵硬地缩起身子,一张脸好像都要喷出火来。

  “是跟谁学的呢?刚才那招?”

  “……姊…姊姊。”

  “你有姊姊啊,该不会你说在特区的就是姊姊?”

  少女没回答,只是一味羞涩地低垂着脸。真遗憾,边边子内心苦笑。

  “小…小边边~”

  “啊,小太郎,还好吧?”

  “才不奸啦!她很过分耶,一看到我的咆呜嗷呜大公就突然抢走啦!”

  然后少女猛然抬起头说:

  “哪…哪有突然!我有说请借我。”

  “我可没说要借你。”

  “啊~换句话说,小太郎使坏心眼罗?”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又点头了!”

  边边子无视于拚命陈述自己是清白无辜的小太郎,再度面向少女:

  “你喜欢这布偶吗?”

  微笑的边边子一问,少女再度面红耳赤地看向她,最后斜眼瞥了布偶一眼,仅微微点个头。边边子笑着轻抚少女的头。

  “那么小太郎,今天请你把咆呜嗷呜大公借给她。”

  “怎么这么没天理!?”

  “男生别小气。”

  “奸…奸过分啦!连小边边都说这种话!我要跟哥哥告状!”

  “……奸呀,你要是真的告状,被处罚的人是你喔?丢光血族面子的家伙。”

  “唔哇!对喔!混帐!”

  小太郎心痛万分地感叹着。从各种层面来看,开除他改雇用少女当护卫都很合理啊——

  边边子不由得这么想。

  “总之两人和好吧!好了,饭快奸了,一起来吃吧。”

  边边子告诉两人,少女说“我来帮忙”跟着她进厨房。或许是萌生对抗心理,总是不开口要求就不来帮忙的小太郎也慌慌张张地跟过去。

  ——哎呀呀。

  边边子耸耸肩。

  若次郎在这里会变得怎么样呢?边边子想象着,开始再度准备热闹的晚餐。

  BBB

  钤介指定的店家是一问随处可见的西餐厅。但由于客人少,因此餐桌问隔大,是个适合隐密谈话的店。

  到店里的次郎微微瞪大眼,坐在位子上等他的人不只钤介。

  “章吾?”

  “好久不见,剑士大人。”

  阵内轻轻扬手向次郎打招呼,次郎头一缩,与两人坐在同一桌。

  “突然叫我出来还以为发生什么事,原来是你在幕后指使啊?”

  “我其实无意隐瞒。好了,先点餐,钤介,拜托你随便点几样。”

  “知道了。”

  钤介轻快地回答便叫来店员,娴熟地点了三人份的酒与餐点。

  “回想了一下,自从离开香港以来我们三人便不曾一起喝酒呢,谁叫小次与阵内先生感情不好呢。”

  钤介咧开嘴看着两人笑着。

  他属于“公司”监察部的;贝,现在也穿着制服。制服上到处装饰着皮件与银饰,一堆项链、耳环、手环、链子,仿佛会走路的首饰样品屋。头发染成紫色,处处有银丝挑染,看起来比阵内年轻但比次郎年长,不过这名外表苗条的阴柔男子就连遣词用字都很古怪,很难推测正确的年龄。

  看起来不像,知道的人也不多,这三人其实足香港圣战并肩作战的战友。次郎身为“同族杀手”的“银刀”,是甚至被同伴忌讳与畏惧的剑士,阵内则是不断在人与吸血鬼之间进行交涉,进一步统整两种族的共同战线,筑起结束战争之路。

  铃介当时仍是十几岁的少年,却已在规模相当的街头帮派里为不少香港黑手党进行情报或中介的买卖。“九龙冲击”后以人脉与地理的详尽知识为武器,在双雄幕后给予支持。

  圣战结束后,三人定向各自的道路,不曾全员到齐会于一堂,次郎来特区聚集在同一地点后也一样。钤介会抱怨也不是没道理,其实连边边子至今都不晓得次郎与阵内的关系。

  “别气了,铃介,我好歹也是个大忙人,实在腾不出时问。”

  “对了,边边子平常受你照顾,真不好意思。”

  “话说往前头,我照顾的可不只是她而已,造成她麻烦的事大半都跟护卫有关,你大慨不知道,这可是相当累人的。”

  “……不好意思喔。”

  阵内促狭地笑着,次郎则挤出一张臭脸。钤介一副很怀念似地,笑看着两人的模样。

  “她最近怎样?”

  “没什么两样,总是活力充沛东奔西跑。”

  “小边边也十八岁了呢~小次,不可以被欲望冲昏头压倒她喔。”

  “铃介,我的自制力对欲望很强,对愤怒却很薄弱,还是你希望先被我压倒吗?”

  “哎呀,真大胆,我身上到处都是银饰,小心别被烫伤了。”

  钤介单眼一眨,次郎板起脸哼声。

  正好此时点的酒送上来。阵内与铃介是啤酒,次郎则是红酒。

  可是不知为何红酒部分又送来另一只酒杯。次郎似乎想到什么,立刻卸下板起的表情,露出温和的淡淡苦笑。

  钤介朝因为多一支酒杯而疑惑的店员指向餐桌一角——无人的座位前。餐桌一共设置了四人座的位子。

  三人各自拿起酒杯轻轻高举。

  “敬现在已消失的令人怀念的香港——”钤介说。

  “敬现在位于此的我们的特区——”阵内说。

  “敬‘四人’不变的友谊——”次郎说。

  然后不在场的最后一人——

  干杯!

  等待一阵来自过去的声音,三人互碰酒杯。

  这一瞬间,他们内心共存一副同样的光景——十一年前的光景。

  “十一年啊……”

  “是。”

  “对小次来说只是一下子吧?”

  “并非如此,也发生了不少事情。”

  “不过铃介挖苦人的手段倒是一样。”

  “以为钤介是人类,还期待他因此会有所成长的我错了。”

  “嗯哼,我才不会生气,因为跟某人不一样,我可是变成熟了。”

  “哼……那你差不多也该收敛一下这扭来扭去的样子吧?”

  “可是这样做小次会很高兴呀。”

  “我想到一个好主意,钤介。不必压倒你,用意念力场把你连椅子一起举起来吧。”

  “那就糟了。阵内先生,吸血鬼的魔掌逼向优秀的‘公司’职员了耶?”

  “反正不是我单位的人……”

  “别分那么清楚嘛。”

  听着宛如往昔的要嘴皮一应一答,大家都发出笑声。认识三人的边边子看到的话应该会很惊讶,次郎、阵内、钤介现在都露出别人不曾见过的表情笑着。

  笑声中,突然传出手机的来电铃声,是阵内的手机。阵内对两人致歉接起手机——

  “喂——?晚安,教授——”

  他以英语开启对话。次郎与钤界面面相觑。

  阵内的电话并未持续很久。确认某事之后便简洁地向似乎还没说够的对方道谢,随即挂断电话。

  “是谁?”

  “莎曼珊教授。”

  “……是她啊。”

  次郎顿时皱起脸,因为是认识却不太会应付的对象。

  “这也是令人怀念的名字呢。记得教授不是在新加坡?现在还在十字军吗?”

  “是啊,有一些想调查的事,因为保存最多圣战纪录的地方就是那里。”

  圣战记录——这名词抹去次郎与钤介脸上轻松的气氛。阵内瞧了两人一眼后徐徐说道:

  “很不幸地是坏消息。”

  “……是什么?”

  “委托教授的是未确认死亡的特定‘九龙的血统’,也就是关于仍有幸存可能性的‘九龙的血统’。”

  听到这里,两人的表情紧绷。

  “……已经确定有卡莎与‘人行者’,还有新面孔亚弗里与其它两名。”

  “就是说除此之外的吗?”

  阵内对两人点头,嘴一斜说:

  “世代低的不清楚,但就算仅限于直系还有两个大人物。‘舞姬巴萨拉’的舞战士,以及‘老牙尼萨林’的杀手。”

  钤介露出像是吃到烂蕃茄的脸孔,次郎也目光锐利起来,牙尖从紧咬的嘴角窜出。

  “……达尔卿与‘橙蜂’吗?”

  “……这么说来,倒没听说这两人被谁打败的事。”

  次郎与钤介至此便沉默下来。两人切身明白刚才提到的两名人物是多么厉害的强敌。

  “当然光是未确认死亡并不能断定就是与幸存的卡莎共同行动,不过,就算不附和张部长的说法,也不该乐观以待。”

  “……对,应该视他们为敌。亚弗里说他‘在姊弟中排行第七’。卡莎、‘人行者’、达尔卿、‘橙蜂’以及使用拔刀术的汉斯、挡下凯因的男人以及亚弗里,总共正好七人。”

  “何况,不能保证到此为止,即使出现排行第一百十一位的兄弟姊妹也不算违规。”

  阵内凝重地赞同钤介指出的这点:

  “正如你所说。话说回来,记得那个叫汉斯的——确实是排行第五,排行比他小的吸血鬼都是我们不认识的脸孔。换句话说是在圣战终结期间被九龙王转化的,既然如此,应该没有那么庞大的直系。再说,没听说当时香港知名的古血行踪不明。卡莎他们的主要战力就是那七个,或许再一个,最多也就再两个吧。”

  “……嗄~哎呀呀,也太多了吧~”

  钤介以装傻的口吻仰天长叹,接着浅笑拿出香烟点火。

  无论在多苦的情况下也不打乱自己的步调,这就是他的个人特色。

  “相比之下我们可惨了,龙大先生、凯因先生及次郎,只有三个嘛。而且,这次还要一边保护特区?这太艰难了啦,偏偏对方还是不容轻怱的圣经等级繁殖力的‘九龙的血统’。这下子只能祈祷神父快回来重整镇压小队,不然就没胜算了。”

  阵内压低声音对屈指计算的钤介说:

  “……这或许也很困难。”

  次郎与钤介对他投以疑问的视线。阵内点头继续开口:

  “今天邀大家聚集在此不为其它理由,是为了给两位关于今后特区的忠告。”

  “什么意思?”

  “今天下午,龙大人和凯因与‘公司’上级干部举行高峰会议,在会议上,两人告知他们第十一区的事。”

  咚——铃介才刚点着的香烟落地,次郎也跟着瞠目。

  “说了吗!?”

  “这是无法避开的话题。”

  “这实在……可是,没关系吗?”

  “……不。”

  阵内苦闷地自嘲着,钤介一副说着“真糟”的样子遮住脸。

  “也就是说龙大人与凯因——协约血族盟主与‘公司’的关系恶化了?怎会……”

  次郎也无法接话。

  “老实说,我的立场因此变得很微妙,此后调停部部长的权限被剥夺的可能性很高。最糟的情况是被‘公司’赶出去。”

  “等等,你说笑吧?”

  “——如果是说笑倒好,但这次我真的这么认为。不过,我本来就是从外部招揽进公司的人,被排除在组织的主流外。调停部的知识也已经有所累积,若有万一也还有张部长,就算没有我,组织也能继续运作。”

  “别说蠢话,”次郎低吼:

  “平时就算了,一旦卡莎他们攻过来,那位张部长真的应付得来吗?记得听说他过去好像是有名的钉桩师,但就算是多有名的吸血鬼猎人……”

  “不晓得,恐怕很困难吧。无论如何,首先他的手腕是情报部必须的,让他分神指示调停员,总部的管理就无法随心所欲。”

  “那又该怎么办?”

  “看着办,尽量多想点办法。一开始我就说过很忙,我也很珍惜特区,但就算这样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所以我才叫你们过来啊!”

  阵内高声反驳次郎,这罕见的阴沉不快之声,就是他本人对现状感到焦躁的证据。

  “边边子知道吗?”

  “是高峰会议,不会让一般职员知道。但如果组织上级单位有动作,应该会察觉出某种不协调感,尤其今后或许会进行大幅内部改革。”

  “今天的事可以告诉她吗?”

  “……不,再等一阵子吧。毕竟才刚丢出骰子,我想知道各方面的反应,之后再看要怎么行动。”

  次郎心情复杂地扭曲表情。阵内再度出声:

  “可以的话……可以的话,我希望她继续当调停员,无论组织变得怎样。有那么好的素质,若被埋没——”

  阵内话说至此突然中断。

  他的表情渗出苦涩,次郎隐隐明白他的意思。

  “……章吾,这种状况下对她有所期待,就代表要她卷入未来与卡莎之间的战役。我没办法,我不认为我能逃出这个命运,可是她——”

  “我知道。可是‘她是调停员’。”

  阵内嘶喊,次郎咬唇不语。

  想回话却回不出话。两人认识已久,过去阵内大呼小叫的次数屈指可数。

  次郎与阵内在圣战中以吸血鬼与调停员的身分并肩作战,正是如此,两人才能理解对方的心情,因为理解所以才无法互相让步,结果两人均沉默地互瞪。

  钤介半是无奈半是苦笑,对两名老友的态度摇头:

  “啊~真讨厌,我不想工作啦~我想和平地悠哉生活~”

  次郎与阵内不禁因这句脱力的话卸下紧张,视线再度相对,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请不要正大光明地说着跟我弟同层次的话,钤介。”

  “次郎说得对,你也老大不小,别撒娇了,以后很多事都要拜托你。”

  接着阵内说着:“对了——”再度对钤介问道:

  “之前那件事怎样了?调查有进展吗?”

  “那件事?”

  阵内对不解的次郎说明最近在吸血鬼问广为流传的第十一区谣言。

  次郎第一次听到这事,但立刻有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是卡莎?”

  “我就是让他去调查这事。怎样,铃介,有什么发现?”

  钤介回答:“马马虎虎啦——”再度点燃香烟。

  抽了一口之后吞云吐雾——

  “还没得出结论,不过我的感觉是颇有风雨欲来的气息。谣言的主要内容是‘第十一区才是真正的吸血鬼乐园,到那里才能获得自由气就算细节有出入,大致上就是这意思。该区的存在被藏在气公司’手中,也不让协约血族知道,因为‘公司’的目的并非解放吸血鬼而是管理——诸如此类,但关于这部分,想说这种话的家伙似乎会接二连三加油添醋。”

  “进行煽动的是特区的吸血鬼吗?”

  “绝大部分,但我觉得有力量在‘煽动这些吸血鬼进行煽动’,这就相当巧妙,要完全查出应该不可能,而且很抱歉,要阻止这煽动也根本不可能,毕竟——”

  “——因为那里根植着特区真正的病灶是吗?”

  次郎以确认的语气质问,铃介颔首称是。

  特区是世界上唯一人与吸血鬼秘密共存的都市,然而这并不意味特区是两个种族的桃源乡。这里有这其它都市没有的种种摩擦,并存在这些摩擦导致的不幸。“公司”即使发挥作为摩擦缓冲材质的机能,都市——或者说相异的两种族根本上的对立模式不可能消弥。

  吸血鬼吸食人血维生。

  掠食者与被掠食者。即使“公司”拥有掌控世界的权力,也无法扭曲这真实,换句话说,“公司”从一开始便建立在矛盾之上。

  “……令人在意的是时期,时机恰好得彷佛早已预见人类与吸血鬼之间会在高峰会议中产生裂缝。”

  “说得也是,这部分感觉最人为。该不会说中了吧?那么是我方情报大量泄漏呢?或者是特区的缺陷明显到能简单看穿这种程度的现象?”

  次郎态度严肃,钤介则大胆地发表自己的看法,不论是谁关注的部分都跟阵内一样。确认两名战友的意见,阵内下定决心:

  “我知道了,那么这件事就在紧咬卡莎的前提下进行。拜托钤介继续调查,也请次郎用这种心态保持警戒。我明天会跟龙大人与凯因报告这件事。”

  阵内注视两人的眼睛坚定地说:

  “无法预测‘公司’日后会如何行动,可是旧香港组从现在起转换成假想对抗‘九龙的血统’的作战模式,两位,这次也请活下来。”

  BBB

  深夜十二点,尾根崎在寂静笼罩的“公司”会长室内独自坐在椅子上,透过落地窗眺望特区夜景。

  人工灯光仍在整片城市运作着,平滑的玻璃渗出反射的光,宛如一幅画般绘出现代化摩天楼的轮廓。

  尾根崎的手上捧着空无一物的威士忌酒杯。酒杯约一小时之前就空了,在那之后,尾根崎就一直凝视着光辉夺目的夜景。

  经过与张两小时的讨论,结果从头到尾只能分析现状,今后方针的订定仍不得不延后。

  最主要的原因是尾根崎本人,是他心中的迷惘磨钝了决断力。放着迷惘不管总有一天会成为致命伤,不仅对自己,对特区也是。他明白这点,但像尾根崎如此判断力优秀的男人也无法完全割舍迷惘。

  这或许不是迷惘,而是其它感情。

  他爱特区。

  由衷爱着、倾慕着存在于眼前的城市。

  这也当然,这里可是他与他的部下耗费超过十年的岁月——不,是从这块土地诞生以来便以坚定的决心与远大的理想为食粮所建筑的都市,形容成他的半身还不够。“尾根崎三鹰”

  的绝大半存在并非这渺小的肉体,而可以说是眼前直上云霄,屹立于海上的这座都市。

  他、他爱的人们、与他感同身受的人、以及与他投射相同远景于特区的人都居住于此,呼吸着相同的空气,立足于同一块大地,一同饮食、生活。这事实宛如神之启示,让尾根崎感到无比神圣。

  而他认为其中也包括流着黑血的生物。

  至少应该包括。

  因此邀请他们来特区,共存共荣,共同塑造特区。

  “……竟然……”

  脑中浮现阵内的脸。不愿意思考,却不得不思考。

  尾根崎明白阵内这男人很有才干,或者该说,也许没有人像他如此高度评价阵内。就连张也无法彻底看透自己对阵内的评价——这甚至几乎是羡慕——他就是这么看重阵内。

  另外,他自己不情愿但必须承认的是,还有一抹自卑感。

  尾根崎不会对自己妄自菲薄。让个性乖戾的干部出力做事也好,关于以政府与CE0联合为对象之组织问的协商交涉也好,处在人与吸血鬼问创立特区的一切也好,他都认为除了自己之外没人做得到。除了稳坐“公司”高位的尾根崎三鹰之外不作第二人选,他可以如此客观地断言。

  可是,说到底是身为组织的高位而言。

  去除这种头衔,以男人的立场来看的话又如何呢?自己是否能像阵内一样自由且拥有明确的目的,昂首阔步于世界呢?是否可能不埋没于组织,有时妥协,有时拟定策略,踏实地追逐自己的理想呢?尾根崎知道想象这些并没有意义,却仍不禁思虑并比较起来,其中有嫉妒——以及称赞。

  本来是如此。

  “……竟敢……”

  脑中浮现圣的脸,接着又浮现凯因的脸。

  当香港沉入火海,世界的经济界在东方寻求新的据点时,尾根崎率先尝试与他们接触。

  他赌上性命,他相信有赌命的价值,而且相信这一定有回报。

  自过去遥远的时代便注视着人间的隐者,拥有凌驾人类力量且有心为人发挥此力的贤者——具有獠牙的人类天敌亲自表示愿意成为最好的朋友。当时的感动难以道尽。回想起来,初次面对圣与凯因用心协商时,尾根崎看到自己心中模糊的理想都市座落于现世的模样。

  当然也有困难与冲突,起初的理想在成形前溃散,之后接踵而来的现实不断打击着他。

  然而,这也同时磨练着尾根崎,让他的意志变成更加稳固、丰富的存在,使他得以在理想崩溃与现实阻碍的夹缝中找出可靠且不会消失的真实,将其化为可能。

  “……竟敢将……”

  因此特区能发展至此。因为有他的力量、他的意志,以及他获得的无可替代的协力者。

  他们之中缺少任何一个,就不会如此成功。他打从心底这么相信,曾经这么相信。

  直到短短半天前。

  “……竟敢将特区……”

  特区能在极短期间内开发,是因为历史悠久的吸血鬼拥有的政界与财经界的人脉,有他们全面性的协助,才得以开发特区。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提供那么多协助?为什么如此急遽地推动开发?还有,选择水上都市这种吸血鬼不偏爱的地点又是什么原因?

  在香港回归灰烬“随后”,他们是否就寻找着能成为九龙王墓地的地点呢?因此特区被选中了吗?原本从一开始特区就是为此存在的吗?

  假使如此就实在太远了。

  横亘于尾根崎与他们之间的隔阂实在太遥远了。

  尾根崎的脸上没有任何感情。眼眸宛如玻璃珠,脸庞彷佛面具,身体则像黏土所捏制。

  从虚无的尾根崎微微开启的嘴溢出的声音轰声响起,在空旷的房间内不断回荡:

  “阵内、圣、凯因,这果然只能说是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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